第127章 文物竊賊
白源與衛霖幷肩走過上午8點的走廊。
今天是周一, 天氣晴好。辦公室裏沒有任務的同事們尚未從“周末病”中緩過勁兒來, 一個個懶洋洋地泡咖啡、打呵欠和閑聊。
不過他們兩人沒這麼好命,這會兒接到麥克劉的電話, 被去叫主管辦公室談話。
——剛出了患者的腦內世界沒幾天, 對方就自殺了, 怎麼著也得調查調查,給警方和新聞媒體一個交代。
“任務報告上我都寫清楚啦, 就這麼回事兒, 是王羽倫自身的精神問題導致。”衛霖坐在辦公桌對面的待客椅上,翹著二郎腿, 一本正經地對麥克劉說。
白源補充了一句:“不是精神病發作自殺, 就是畏罪自殺。”
麥克劉也不是真在乎一個嫌疑犯的生死, 但事情是在他分管的科室發生的,總歸要走個程序,因此打著官腔說:“行,情況我瞭解了, 你們寫個書面反饋, 一起簽個字給我。”
白源起身回辦公室寫反饋材料, 衛霖把椅子拉近兩步,嘿嘿一笑:“領導。”
麥克劉有點警惕地看他:“幹什麼?看你這一臉壞笑,準沒好事。”
衛霖裝委屈:“這麼說話我可就傷心了啊,我什麼時候幹過壞事?你看每次最難的、最複雜的,還有各種政治任務,不都是我和白源接的?”
麥克劉無話可說, 只好安撫:“你們業績突出,上面領導都看在眼裏,要不這樣,年底的評優評先,你們寫個自薦給我?”
衛霖意不在此:“這個以後再說。我是想問問,那個幸運星還有嗎?上次你給我的那顆,呃,消失了。”
麥克劉半點沒覺得奇怪:“化啦?碰水了是不是?我之前忘了跟你說,那玩意兒遇水即溶。”
“……怎麼跟維C泡騰片似的?你這‘隕星裏提取出的宇宙物質’也太山寨了點吧?”
麥克劉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這個,說不定這物質就是會跟水起什麼化學反應,誰知道呢。”
“要不,你再給我一顆研究研究?”衛霖終於進入正題。
麥克劉嘆口氣。“就算我想給你,也沒啦。上次清潔工做衛生,不小心打翻了我桌面上的水杯。”他指了指手邊那個不銹鋼的大茶缸子,“我那是抽屜開著,茶水全倒進去了,等我把濕漉漉的袋子撈出來,裏面的東西早融了。”
衛霖看對方的煎餅臉上,肉疼的神情不像作僞,心裏十分失望:他這幾天一直在琢磨自己忽然消失的睡眠——已經是第五天了,依然沒有半點睡意,精神狀態到是越來越好,腦力也越來越強,有時甚至擔心顱骨內的這部生物電腦會不會因爲超負荷,而把CPU燒壞。
想來想去,覺得問題會不會出在那顆被他吸收了的、來路不明的六邊形晶體上?可惜如今沒法去證實了。
衛霖鬱悶地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對麥克劉說:“你說那晶體是從航空管理局的老同學那裏拿的?能不能給我一個對方的聯繫方式?我懷疑……晶體對我的身體造成了什麼影響。”
麥克劉不信:“對身體有影響?我放抽屜裏幾個月了,半點沒覺得,對蚊蟲有影響還差不多。我那老同學說早就測過放射性和毒素了,安全的,他不可能坑我。”
衛霖:“要不,麻煩你再幫我問問……萬一被我吃進去了呢?”
麥克劉:“好吧,下班後我打個電話再問問,明天回你。”
衛霖謝過他,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多久,奶茶還沒喝完一杯,桌面上的內綫聯絡屏亮起來:“A級治療師衛霖,你的工作任務已下達,請立刻前往相應治療室領取,任務編號PA1042。”
“又有任務啦,簡直一刻不得閑。”衛霖嘀咕著,去隔壁辦公室找搭檔白源。
白源不在座位上,不知道上哪兒去了。衛霖估摸他很快就會回來,乾脆窩進了轉椅裏,擺弄他桌面上的小物件。
此刻的白源正在大樓外一處僻靜的角落裏接電話。
“……別說了,我不會回去。我早就簽署過放棄一切繼承權的協議,如果他要贍養費,我可以每月支付。”他面無表情地捏著手機。
“什麼病?他有一整個私人醫療隊伍,就算我過去也幫不上忙。
“你確定他看到我,會振作精神而不是一氣之下病情加重?”
“白遠,如果你對我還顧念著那麼一點點情分,就別逼我。”白源說完最後一句,掛斷了通話。
他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口袋,向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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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5點半,秦橫雲又離開家門,前往博物館。
他剛值了個大夜,按理說可以休息24個小時,翌日再來上班。但當晚的夜班同事給他打電話,說自己孩子生病需要照顧,想跟他換班。
秦橫雲二話不說答應了,匆匆吃過晚飯,就回到了單位。
博物館開放的時間是每天8點到傍晚6點,這會兒接近閉館,人流逐漸散去,管理員和保安們開始了清場工作。
秦橫雲背著有點老舊的挎包,走進展廳,去看那面一直膈在他心裏的古鏡。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他面前經過。他覺得對方垂在臉側的髮辮有點眼熟,不禁多看了幾眼,認出是早上那個站在銅鏡前,敲著玻璃櫃駡娘的遊客。
秦橫雲看了看表,很有些疑惑不解:從早上8點一直到現在,整整十個小時,他都待在展廳裏?什麼展覽能看那麼久啊,哪怕每一件文物都拍百八十張照片,也早就拍完了好嗎?
他情不自禁地尾隨而上,走到展廳西區,看見那個男人駐足在角落的一個展櫃前,手壓在鋼化玻璃上,專心致誌地看著。
展櫃裏面放置的是一塊玉邊璋。這塊邊璋約有三十厘米長,呈扁平的長條形,前端被斜斜地截去一角,末端有個小孔,乍看起來像把玉刀。它通體光潔晶瑩,色澤青中泛綠,器表兩面有火焰與鳥形紋飾,經專家考證雕刻的是一種傳說中叫“赤烏”的火鳥,《山海經》中也稱之爲離朱。
所以這件玉器的官方名稱叫“火焰紋離朱玉邊璋”。
男人看得極爲入神,直到展廳中空無一人,保安走過來催促,才轉身離開。
秦橫雲見他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不知怎的心頭狂跳,躲到了一根柱子後面。
等到人走得沒了影兒,他問保安:“最後走的那傢夥在展廳裏待了一整天?”
保安答:“也沒有整天,中午出去了一個多小時,估計吃飯去了。”
那跟整天也沒啥區別了。秦橫雲想著,走向值班室。
夜裏10點,他按照慣例拿著手電筒進入展廳,內內外外逛了一圈,沒發現異常。
他把手電筒夾在腋下,正在鎖展廳的門,腦後突然挨了重重的一下,瞬間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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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橫雲發現自己又站在那條滾滾大江的岸邊。
江面波翻浪湧,嘩然水浪中,探出了九個青黑色的龐大蛇頭,每一個都有半輛轎車大小。仔細看去,九個蛇頭上都長著張一模一樣的人臉,正朝他詭笑。
秦橫雲嚇得魂飛魄散,腳一軟摔倒在地。
一隻手揪住他的後衣領,拎起來。“你怎麼還是這麼沒用?”共工在他身後斥道。
秦橫雲幾乎要哭了:“我、我怕蛇……”
共工的神色不滿中帶著點無奈:“他叫相柳,是我的手下。”
秦橫雲:“他他他能不能把身體也變成人?”
共工不理睬他的哀求,逼問道:“你會用水了嗎?”
秦橫雲囁嚅著答不上話。
共工揪著他的衣領,猛地往江面拋去。秦橫雲一聲慘叫,淩空飛起,眼見離相柳的碩大蛇頭越來越近——蛇頭還示威般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鋸齒狀的尖牙——登時眼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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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橫雲驀然睜開眼睛,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面朝下趴在展廳門口冰冷堅硬的地板上。後腦劇痛無比,地板上流了一灘血,他用顫抖的手去摸,發現靠近脖頸的頭皮上裂了個大口子。
展廳內傳來腳步走動的聲響,秦橫雲下意識地擡起上半身望去,與一個男人正正打了個照面。
正是他白天在意的那個紮著長髮辮的男人。
此時那男人一邊往外走,一邊把一件玉器裝進防水塑料袋,塞進背包裏,擡眼看到地板上轉醒的博物館管理員,沒有露出半分驚慌之色,反而譏諷地說:“看著就這麼一點大,體質比我想得要好嘛,低估你了還。”
秦橫雲頭暈目眩,勉強叫道:“你盜竊文物,這是犯罪!”
“那你報警啊!”男人走上前,鞋底踩在他撐著地板的左手上,“來,打110,我看著你打。”
秦橫雲被他囂張的氣焰氣得渾身發抖,連手指上的疼痛都顧不上了,右手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男人戲謔地吹聲口哨,打了一個響指。
秦橫雲指間的手機驟然騰起一團火焰,從外殼開始燃燒了起來。他嚇得把手機甩出去老遠,手機砸在地板上,電池砰的一聲爆炸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男人俯下身,警告地拍了拍他的臉頰:“把地板上的血擦乾淨,小管理員。你今晚在值班室睡覺,什麼都不知道,要是敢把我的信息泄露給警方——燒起來的就不止一部手機了,知道嗎?”
秦橫雲不知所措地搖頭:“我不能騙警察,這是包庇罪……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用火?”
他下意識地說出“用火”這個詞時,心底突然一震。共工的話在他耳邊響起:“你得先學會用水。”
用水……怎麼用,哪裏有水……他滿心茫然。
男人不耐煩再與他糾纏,丟下一句“敢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就提前把墳地買好。”隨即轉身就走。
“——站住!”
秦橫雲覺得自己真是瘋了,面對這麼窮兇極惡的匪徒,居然叫對方“站住”?這兩個字不是他出於自身意願喊出口的,而是大腦中某種詭異而強大的力量,強制他發出的聲音……是共工,共工的意誌強烈地影響著他。
男人煞氣騰騰地轉頭:“真想死?”
秦橫雲想哭卻哭不出來,用一隻染血的手捂住了嘴,另一隻手慌亂地按著地板起身,準備下一秒落荒而逃。
忽然間,地板上的血泊在他的手掌下微微漾動起來。緊接著,如同擁有了生命與意識的有機體一般,血液扭動變幻著,凝結成十幾枝猩紅短小的利箭,朝男人激射而去。
男人臉上掠過一絲詫異之色,甩手抖出一團火球,與利箭正面衝撞,頓時火花與血點四濺。秦橫雲被爆炸的衝擊波掀了個後仰,在地板上滑出兩三米外。
等他再次擡頭,那個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空蕩蕩的走廊裏。
秦橫雲手捂傷口吃力地起身,走到墻邊的報警裝置處,按下紅色按鈕,博物館的保安室內響起了急促淩厲的警鳴聲。
他怕自己失血過多,等不及同事將他送去醫院,蹣跚地走向值班室,用固定電話叫了一輛救護車。
與此同時,男子輕鬆地翻過圍墻,走向停在暗處的車輛。將背包擱在副駕駛座上,他打火起步,迅速離開了歷史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