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幽靈外公與便宜外孫
籠梯看著老舊, 但有鑲嵌著能量晶石的法陣作爲動力源, 運轉起來還挺穩當。
一行人在漆黑不知深廣的空間裏不斷下降,最後終於觸了底。下方幷沒有想像中那麼伸手不見五指, 相反的, 比之前的隧道還要亮堂不少。
這裏看起來像一片荒野, 周圍石縫中生長著不少夜光植物,一人多高的大型蕨類、奇形怪狀的菌子、矮小多葉的灌木……散發出幽藍與熒綠的微光, 照亮了地底空間。半空中懸浮著星點白光, 仔細看去,都是些飄來蕩去、水母狀的小東西, 也不知是昆蟲還是植物種子。
這深入地底的幽暗世界, 放眼望去, 竟還有山坡、谷地、叢林與河流,廣袤令人咋舌。
“這就是地下幽城?”衛霖好奇地環視四周,嘆道,“神奇!”
“這裏屬外圍區域, 卓爾精靈們的城市還要再往前走一段路。”寒冷領主半透明的身軀, 在這種幽暗的環境中反而顯得更真實了些, 他輕車熟路地帶領衆人往某個方向走——說實話,如果沒有他的帶領,其他人連東南西北都很難分清。
“我建議你們一會兒無論見到什麼地底生物,都不要急著動手,尤其是暗精靈,哪怕他們擺出攻擊的陣勢。交給我, 讓我跟他們交涉。”法利斯蘭說。
他們走了不上十分鐘,果然碰到了一夥暗精靈。
準確地說,是三名女暗精靈圍觀另外兩名女性同胞的打鬥,場邊另有一名大約十七八歲的男性暗精靈,被鎖鏈栓在樹幹上。
那兩個手持利刃的年輕女暗精靈打得不可開交,且下手毫不留情,恨不得直接割斷對方的咽喉,讓她血濺三尺。
法利斯蘭示意同伴們藏身樹後,不要直接走過去。
衆人只好幹看著兩名衣著半裸、身材火辣的女暗精靈打個你死我活,最後其中一人略勝一籌,用法術成功偷襲對方,炸掉了她的腦袋。
圍觀者嘻嘻笑起來,用卓爾語說著什麼。
“她們恭喜決鬥中的勝利者,能得到死者的房子和男人。”法利斯蘭翻譯道。
“男人……指的是栓在樹上那個?”希爾諾有些不忍,“他看起來比一條寵物狗還不如。”
“在女性暗精靈的眼中,男人的地位僅高於奴隸。他們是母系社會,信奉的也是黑暗女神蜘蛛王後羅絲。”法利斯蘭聳聳肩,“以前爲了扭轉那兩個情人對我的態度,我可下了不少氣力,才沒被她們吃了。”
說話間,勝者已經開始檢閱戰利品。她把那個男精靈從臉摸到腿,然後把手伸入對方的長褲中,同時撩開自己的短裙。
“公然強奸?簡直辣眼睛,沒法看了……”衛霖忍不住吐槽。
男性暗精靈一直低著頭,任由對方擺布,似乎對配偶瞬間換人的事實已經認命。在對方擡起腿纏上來的那一刻,他低垂的眼眸中突然有精光閃過,被綁的雙手猛地掙脫束縛,將一柄藏得隱秘的淬毒小刀,狠狠紮進了施暴者的小腹。
女性暗精靈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尖銳的手指在男精靈身上抓住五道血痕。
在圍觀的三人反應過來前,男精靈推開屍體,像頭敏捷的黑豹向叢林內躥去。
在場的女暗精靈們憤怒地叫喊起來,紛紛抽出武器,追上前去。一枝利箭從夜光植物的枝葉間急速射出,釘穿了其中一人的胸口。另外兩名追擊者猶豫了,對視一眼,似乎認爲不值得爲其他人的死去冒險,於是迅速退回,向城市跑去。
“這個男暗精靈要倒大黴了。”法利斯蘭說,“他殺了兩個女性,哪怕只是平民。貴族議會下屬的護衛隊會不計一切後果地追捕他,直到將他帶回接受酷烈的懲罰,最後痛苦地死去。”
不知道夜泉回到這樣的地方,會遭受什麼樣的懲罰……衛霖剛剛想起那個總是橫眉怒目的傲嬌小鬼,就看到法利斯蘭飄向了男精靈逃跑的叢林。
做什麼?他用意識溝通錮靈之書裏的冰晶符文,問道。
接著聽見了法利斯蘭的回答:逮住那個倒黴鬼,讓他幫我們混進城去。
他才不會幫我們,聽說暗精靈十有八九都是混球,男的也一樣。衛霖說。
試試看唄。法利斯蘭答。
他們沒花多少工夫就逮住了那個男性精靈。他被抓傷了頸靜脈,失血有點多,影響了逃亡的速度,但依然反抗得很激烈,直到法利斯蘭幾乎將他凍成了冰雕,才絕望地放棄抵抗。
衛霖走近打量,發現他似乎與普通的暗精靈不太一樣——膚色略淺、耳朵沒那麼尖,雖然十分俊美,但五官有點像人類,尤其是眼睛的顔色,像……法利斯蘭?
法利斯蘭顯然也發現了,一把抓向他胸前佩戴的金雀花形狀的黃寶石墜子——當然,靈體觸碰不到實物,抓了個空——急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母親……不,外祖母是誰?”
男性暗精靈嘴唇緊閉,一聲不吭,似乎已經做好了送命的準備。
法利斯蘭深吸一口氣,用卓爾語問:“是冰草,還是艾璐妮?”
男性暗精靈驚疑地擡頭看他一眼,開口道:“艾璐妮。”
法利斯蘭仔細端詳他,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你……應該是我的外孫。”
“噗——”衛霖笑噴了,“你還真是個跨種族的播種機啊,領主閣下,連生殖隔離都能強力突破。”
希爾諾想了想,以煉金術士的嚴謹作風,認真科普道:“人類與暗精靈之間,不存在生殖隔離,會生出半精靈混血兒。”
衛霖當然知道,只是想調侃一下對方而已。法利斯蘭與便宜外孫用卓爾語唧唧咕咕了好一會兒,後者似乎相信了他的身份,朝他行了個晚輩禮。
法利斯蘭道:“可憐的小掠風,外公會管你的。先幫我們混進城救一個人,完了跟我們去地面,以後你能過上王子一般的生活。”
衛霖覺得像這樣信口開河、連自己外孫都坑的幽靈,還是很不多見的。
“進城?”掠風抵觸地皺起眉,十分不情願,“她們會殺了我的。我不回去,你得立刻帶我離開這兒,外公。”最後兩個字他咬得頗重,似乎在提醒對方身爲家長的責任。爲了再次增加感情砝碼,他又補充了一句:“看在我的外祖母艾璐妮的份上。”
法利斯蘭笑起來,不以爲意道:“如果你想平安離開,且再無後顧之憂的話,最好聽話點,我親愛的外孫。”
掠風打量幽靈外公的臉色,幷未看到多少疼愛之意,頂多只能稱爲溫和友善。但對暗精靈而言,這種善意已經遠遠超過他們幼年期所能感受到的全部——他們從小得到更多的,是殘酷的訓練與冷血的折磨。
他考慮了很久,最後違背天性地勉強點了點頭,扯動脖子上被血痂糊住的傷口,又開始流血。
衛霖立刻掏出儲物囊中剩餘的綳帶和藥粉,爲他包紮止血。
湊得近了,嗅到他體內散發出的某種甜香氣味——像植物的花香,又像麝鹿的腺體,衛霖忽然感覺有點頭暈,血液不受控制地向下腹湧去,身體一陣陣發熱,空虛地想要被什麼填滿。他有些情不自禁地貼向掠風,似乎想舔一舔對方流出的血液。
衆人面前一直冷漠寡言的白源,仿佛感應到什麼,立刻握住了衛霖手腕,將他拉到自己懷中,低頭說:“暗精靈的體液帶有強烈的催情效果,要小心。”
衛霖這才恍然大悟似的,慚愧地紅了紅老臉。
白源在他耳畔私語:“想試試也是可以的,但只能在你我獨處的時候。”
衛霖嗤笑著抽了他肩膀一下。
希爾諾有些吃驚:“你們兩個……”
法利斯蘭攤了攤手:“很明顯,一對兒沒法生蛋的小愛情鳥。”
“你倒是子孫遍布大陸,以至於記不清種族和名字,幸虧沒有實體,否則哪天亂倫了都不自知。”白源諷刺道。
“……我快失血而死了,你們能先關註我一下麼!”掠風捂著脖子說。
衛霖是不敢再給他止血了,推希爾諾過去,後者溫文爾雅且恪守本分,同樣不想面對情欲失控的後果,最後還是指使遲鈍的人造人弗蘭肯給掠風處理好傷口。
掠風搖晃著起身,說:“你們想混進城救誰?”
“一個男性暗精靈,名叫夜泉,你認識他嗎?”衛霖問。
掠風瞇起了眼:“夜泉……當然認識,我是他在這座城裏僅有的朋友。說實話,雖然他是祭司長紅桖之子,但比平民的兒子更遭罪,因爲他從來學不會順從女人,包括他的母親。”
“走吧,”他的身軀忽然不搖晃了,甩了甩胳膊,拾起地面上的短弓和箭筒,向樹林外走去,“去把那個異類小子救出來。”
在掠風的帶領下,一行人避開守衛,從一處密道進入了暗精靈居住的邃藍之城,悄悄鑽入某棟平房內。
“我去打聽一下消息。”掠風說,“之前我聽說有一夥兒黑袍術士進城,去了蜘蛛神殿,不知道夜泉是否也在裏面。按你們說的,術士要使用神殿的傳送陣,這個還得看祭司長同不同意。”
“等一下,你說夜泉是祭司長紅桖的兒子,她會將自己的兒子任由術士帶走,交給教宗處置嗎?”衛霖問。
掠風自嘲地笑了:“你對暗精靈的家庭關係抱有什麼錯誤的期待,人類?我相信如果有人告訴紅桖,殺了兒子她就能獲得更強的魔法,她會毫不猶豫這麼幹的。”
衛霖爲夜泉過去的十幾年人生同情地嘆了口氣。
掠風說:“相信母子關係,還不如相信我和他之間的友誼,儘管在這裏那也是畸形的。會産生‘友誼’這種東西,也許是因爲我身上帶著四分之一的人類血統,而他是個怪胎。”
他說著,向法利斯蘭走近兩步:“祝福我吧,外公,讓我別死在神殿裏。”
法利斯蘭敷衍地親了親他的額頭:“祝福你,外孫,去吧。”
掠風摸了摸頸間的綳帶,背著弓箭出了門。
衆人在屋子裏等了很久。希爾諾憂心忡忡地問法利斯蘭:“你不擔心他嗎?”
“擔心有用嗎?”寒冷領主反問,“他無論是背叛我們,還是面臨險境,我們現在都幫不上忙。再說,我對我的血脈有信心。”
說話間,房門被推開,掠風滿身是汗地走進來。在墻壁上燈籠花的照耀下,他的皮膚油光發亮,宛如巧克力色的絲綢。
“打探清楚了!”掠風坐下來,灌了一大杯水,“黑袍術士的確帶著夜泉去了神殿,想要借用傳送陣前往淩空城,但紅桖不同意,或許是因爲要討價還價,用兒子交換更多的好處;也或許是出於戒備心,不願意將這裏的傳送網連到淩空城的節點去。”
“然後呢?”衛霖催問。
“僵持中。不過我擔心紅桖強硬不了多久,因爲教宗陛下……”掠風停頓了一下,似乎對這個稱謂有著天然的敬畏之情,“除了根基深厚的雷霆王室,沒人願意爲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得罪他,哪怕是深藏地底的卓爾精靈。紅桖遲早要把夜泉交出去的。”
“我們得想個辦法,救夜泉出來,但儘量不與黑袍術士和暗精靈同時杠上。”法利斯蘭說。
衛霖思索了一下,說:“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