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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嫡女》第119章
第一百二十章 安平喜事倦鳥歸林

  辦完李四郎的後事,李府的氣氛皆是沉鬱。直至夏日來臨,才恢復了過來。

  梅落和駱言安素仍住在西郊宅子中。李悠揚離世前一兩個月,便和駱言說,如果梅落要走要嫁,不要攔著,讓他認她做姐姐,日後若改嫁,也要以待姐姐的禮節送她出門。只是梅落沒有那心思,在後院栽種了一株梅樹,當作是李悠揚,閒時便去說話。撫著微隆的肚子,告訴他孩子很好,讓他安心。在李悠揚出殯那日,梅落昏厥在地,大夫診斷後告知她有了身孕,可這好消息,李四郎卻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做爹了,怕是不知要有多高興吧。只是轉念一想,若不能撐到看著孩子出世,或許……更是虐心和遺憾吧。

  過了年,安平及笄了,登門求娶的人家幾乎踩破門檻。雖是嫁不了高官家的嫡子,但是有庶子的好人家來娶的也多。太傅的小女兒、兵部侍郎的庶妹,娘家的身份就擺在那,足夠了。

  沈氏念安平是小女兒,倒想留她到十六七歲再嫁也不遲,況且安平也是家裡的開心果,少了她倒也少了許多熱鬧。在回濱州時,何采也求過她,為安平好好尋個人家,沈氏為了何采壓了大房的囂張氣焰這一點,也一定會上些心。

  安平及笄前夕,收到滿滿一箱何采托送過來的東西,衣裳首飾胭脂粉盒還有各色精巧新奇的玩意兒,無一不有。等梳妝好姑娘的髮飾,再不用頂著那兩個圓包頭,喜的她第二天一大早,嬤嬤婢女還沒醒就跑出去玩,敲了好友家的門,讓她們瞧自己的「新模樣」。

  結果沈氏起來,知她一早就出去了,頗為無奈,連周姨娘也苦笑說:「別家姑娘是及笄了不能隨意亂走,她倒好,急不可耐的逛去了」。沈氏笑笑:「安平不就是這活潑性子,真不知要為她擇什麼人家才管得住」。

  等安平回來,沈氏到底還是約束了她一些活動範圍。聽完後,安平心裡的喜悅可沖淡了些,想著,其實不長大也好啊,至少能到處跑還沒人管,還能去好友家一起過夜玩耍,現在卻不行了,不由氣餒。

  清妍午歇起來,嬤嬤便說六姑娘在門外等了很久,忙讓她進來。安平負手蹦進屋裡,眉梢滿是喜慶笑意:「大嫂。」

  安平還是個小姑娘時就長的好看,成天在外頭瘋跑膚色沒其他姐妹白淨,及笄後幾乎是禁足在家裡,原本白皙的膚色便全都回來了,紅粉臉蛋俏容顏,又總是面上染笑,承了何采的美,卻又沒她的冷清,粉嫩而喜氣。

  清妍見了她,笑道:「許是又來捏軟軟的。」

  安平最喜歡的就是軟軟,疼的不行,對其他兩個男孩兒雖然也喜歡,但也沒對軟軟親近。沈氏總要打趣她,日後若生了孩子,不知要有多疼。她笑了笑:「才不是呢,我是想大嫂了,才過來的。」

  清妍笑道:「嘴甜。」

  安平笑著挪了椅子坐到她一旁:「安平是認真的,當真是為了找大嫂才來的。」

  清妍這才淡笑道:「何事呀?」

  安平擺擺手,將屋裡的嬤嬤都使喚的遠了,這才壓低了嗓子道:「妹妹我呀,想去考女官。」

  清妍眨眨眼:「考女官,你想去何處的?」

  「刑部呀。」

  清妍想了片刻,笑道:「倒適合你,連三妹夫也說你應該去做女捕頭。只是這事得爹娘答應。不過呀,約摸是不肯讓你去的。」

  安平點頭:「嗯,我聽二哥說過,當初三姐姐要去娘就不肯答應呢,還吵了一回。」

  清妍看了看她,繼續低頭繡手中的花骨朵:「那你還想,趕緊將這念頭壓了吧。」

  「好嫂子。」安平輕擺她的衣裳,「爹爹最看重大哥,娘最疼你這兒媳,你倆要是肯幫我說說好話,一定可以的。況且只是讓我去考,又未必能過是吧,總要給我個機會不是麼?不然一輩子都不能死心呀。」

  被安平纏了半日,清妍到底是拗不過她,答應替她跟李瑾軒說說。安平登時大喜,差點沒抱她:「那就謝過天下無敵好的嫂子啦。」

  清妍搖頭笑笑,看著安平歡快的蹦了出去,驀地覺得安平跟以前的自己很像呀,心裡又勾起往昔回憶。

  李瑾軒回來後,清妍便和他說了這事。身為兄長的他和安平的歲數差太多,也少領她玩,倒並不清楚她的想法,不過有這志向倒覺得好,就應允下來,為她說情,末了又笑道:「她不直接找爹娘,反而找爹娘的『心腹』,這丫頭呀,精明著呢。」

  清妍笑道:「指不定真會成為個不錯的女官。」

  兩人笑笑,當晚用飯後,就和李仲揚沈氏說了。李仲揚如今對這些事已看得淡,而且子女個個都聽話有出息,對小女兒想往那路子上走,也當是她的志向,反正過了一兩年也要在家待嫁,讓她圓了這心也好。沈氏聽夫君都這麼說了,也不好攔。翌日,便讓安平準備七月的刑部考試。

  六月末,天熱的不成樣子,站在門口往巷子看去,都虛如幻境,看著就熱。安平一點也不覺得熱,今日她要去刑部拿下個月進院考試的腰牌,別提有多歡喜了。臨走時沈氏強塞了她一把傘,再三叮囑她要撐傘,別曬暈了。安平趁著母親不注意,把傘丟回牆內,甩下婢女就跑了。

  她才不是那嬌滴滴的小姐。

  跑到刑部,前頭的馬車都將路堵住了。她悠哉的走到前頭,從戶籍名冊那裡尋了名字,那主事的人便說道:「原來是李太傅家的小姐。」

  話落便有旁人恭維,安平禮貌謝過,分外不自在。一會有其他姑娘上前,輕笑:「裝模作樣的來拿什麼牌子,刑部後院大門可不在這。」

  安平豎了豎耳朵,這是說她就算是考了也是被開後門進的?心中頓時不痛快,往那姑娘看去,片刻捂了鼻子退了兩步:「咦,好大的一股臭味啊。」末了又對方纔那恭維的人說道,「大人你們沒聞到嗎?」

  幾人頓了頓,這才掩了鼻口,滿目嫌棄看向那姑娘:「果真有異味。」

  世人總是人云亦云,後頭的人見了,也紛紛遠離那姑娘三丈遠,一時她身邊已是空處一大片位置,羞的她兩眼淚水潺潺,死命瞪著安平,又沒拿到牌子,不知該走還是該留,幾乎暈過去。

  安平甩著腰牌得意洋洋看了她一眼,正要走,一個男子走了過來,也不掩鼻也不側目。旁人提醒,他掃了一眼眾人,又看了看安平,才道:「何處有異味?我怎麼沒聞見。」說罷問了那姑娘姓名,拿了腰牌給她,那姑娘忙道謝而逃。

  安平心裡分外不解氣,不過也算了,反正讓她出了糗,大仇得報矣。待那男子走到身邊,只聽他淡聲說道:「同是姑娘家,這樣做到底不好。」

  「怎麼不好?」安平反問,「她辱我不說,還暗說我爹爹為我開了小門尋了關係。若是要嘲諷人,那就要做好為這些話負責的準備。如果沒有,嘴巴還是少說些話的好。」

  男子微頓,這才正眼看她,那明眸大眼都能灼燒的映出自己的影子來:「若在意別人非議,那便日後努力些,流言蜚語自然會消失。」

  安平想了片刻,點頭:「那倒也是。」末了抬手拍拍他的肩,眉眼都是笑,「謝了。」

  男子眉頭微擰,瞧著脾氣挺擰的,竟然是個如此通透的姑娘。看著她走遠,身影分外活潑。若有所思的要進刑部,這才有人說道:「章主事……您……不如先回去換身衣裳吧。」

  章諫之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便服,今日休沐,過來瞧瞧招選女官的事,也沒穿朝服,而這身衣裳也是新做的,倒也沒什麼問題。

  見他滿目疑惑,那主事輕咳一聲:「方纔那李姑娘走時,偷偷抹了一把桌上硯台,然後……」

  章諫之怔松片刻,伸手碰那被安平拍的肩頭一塊,收手回來,還有未乾的墨汁,俊白的臉上登時滿是黑線。眾人見冷面閻王也被人戲整,不由偏頭忍笑。

  一會他問道:「這是李府哪位小姐?」

  「李家六姑娘,李安平。」

  走在可以燙熟雞蛋大道上的安平無由來的打了個冷噤,摸了摸後腦勺,這股殺氣是從哪冒出來的,滲人呀。

  七月初三,刑部開考。安平早早到了那,還在考院門口就看見那盆冷面,心裡暗想真是路窄,硬著頭皮走了過去遞上腰牌。見他平板著臉一副並不認得自己的模樣,安平心裡又憤然,莫非自己就長的如此大眾讓人記不得嗎。

  等開考了,發卷子時又見到他。發完卷子抬頭看前頭考官,還瞧見他。安平頓時暗暗感慨,難怪刑部要招女官,這根本就是缺人手呀。

  想罷,低頭看卷,瞧著上頭的案子,立刻便拋了雜念,專心細看。

  章諫之站在主台上往下看去,別人都揮筆點墨,唯有一人捧著卷子看的津津有味,哪裡有將這當作考場的樣子。等了一會仍不見她動筆,那日晷又動了一大步,沉了氣走到她一旁,輕叩桌子,壓低了嗓音:「還剩半個時辰。」

  安平全然不知,兀自搖搖頭嘀咕:「手法這麼拙劣還敢殺人,還以為別人看不出來,笨的無藥可救。」

  章諫之以為她要動筆「破案」了,誰想她又瞄向下一面,看另一道題去了。雖然刑部管刑罰案件,但女官也不過是做些文書收發、呈遞拆件的事,出的題目也是讓人看起來更像是刑部的考題,重點是看她們的整理能力和表述能力,哪裡有她真當做真案來看的。

  見她完全不知外界,章諫之駐足片刻,忽然覺得雖然頑皮,但認真起來也十分懂事。

  七月初七,李府。

  一家人吃過早食,喝茶漱口,沈氏想起事來,問道:「刑部可是今日放榜?」

  安平點頭:「回母親,是今日。」

  清妍笑道:「那你怎麼還如此鎮定。」

  安平胸有成竹,哪裡會擔心自己選不上:「那卷子我都答了出來,肯定沒錯的地方。」

  沈氏說道:「為人要虛心,哪怕真覺沒錯,也不可當眾說。」

  安平笑笑:「嗯。」

  可過了半日,也沒看見有人來。安平有些坐不住了,讓下人去問了別家姑娘,落榜的落榜,上榜的上榜,都有了消息,偏自己這一點動靜也沒。想著乾等不是,跟家人說出去玩,沈氏只道都這個時辰了還沒消息約摸是落榜,心情不快了,點頭讓她出去散心。

  安平一人跑了出去,直奔刑部,到了門口紅榜,果然沒瞧見自己的名字,不由氣炸,連個收發文書的跑腿人都沒混上,簡直沒臉見同伴了,當即問那守在一旁的人:「你們尚書呢?」

  那人打量她一眼,想起是李太傅家的女兒,這模樣長的好看,想忘了也難,態度雖不好也不敢動氣,賠笑:「各位大人都在裡面商議事情。」

  「能讓我進去嗎?」

  兩人相覷一眼,為難道:「這恐怕……不如姑娘說說是何事,我們進去通報吧。」

  安平也不想真將這事鬧僵:「你且去問問你們主考官,為何我沒有通過。如果理由能說服我,我也會安安靜靜接受。但如果沒有,別怪我怒指不公。」

  那人連忙應聲進裡頭,等了半晌才出來,抹了額上的汗說道:「大人們正繁忙,還請姑娘改日再來。」

  安平瞪眼:「這是敷衍還是踢繡花球?」見兩人不答,想了片刻,就走了。

  兩人以為她死心,剛鬆了一氣,卻不想過了一會就見她不知從哪兒找了張凳子來,手裡還拿了把扇子,坐在門口那。兩人苦笑,只想這七月還熱著,約摸坐了一會就受不了吧。

  安平擺著扇子,哼著曲兒,別讓她瞧見門開了,否則非得進裡頭去捉人。

  只是這天實在熱,帕子抹了汗都能擰出水來了。曬的昏沉沉,那兩人問道:「李姑娘,您還是先回去吧,要不找個涼快的地方。」

  安平搖頭:「我要繼續等,放衙後他們出來又得說,今日已放衙,有事明日再說,哼。」

  一人怕她真曬傻了,那可承擔不起。又進去稟報,大堂上仍在爭執。

  「做個跑腿屈才,升個司務未免官職太高,倒不如讓她去別處高就,我們刑部哪裡伺候得起。」

  「司務不過九品如何高了?況且也不過是承個官名,呈遞拆件如何不行?」

  「讓個女子一舉當了刑部這的官,莫不是讓人笑話。」

  「大人,說到底,朝廷也是唯才是用才用女官,這朝綱也實施多年,也有女官升任至五品,為何我們這容不下九品女官?」

  一人攔住他:「章主事,你怎可如此跟莫大人說話。」

  章諫之忍了氣:「實話實說罷了。」

  那外頭進來報信的人這才聽清他們在爭執什麼,難怪那李姑娘沒收到風聲,原來是莫郎中不願李姑娘進刑部,因此門外紅榜無她芳名。章主事又惜人才不肯放手,那李姑娘又沒收到落榜的消息,想必就是等這事落定。他抹了汗低聲:「各位大人,那李家姑娘此時正在外面等著呢。」

  莫郎中道:「尋個說辭讓她走罷。」

  「已經說了,但她不肯走,要等個說法。等了半個時辰,日頭下正曬著呢。」

  眾人默了片刻,章諫之提步走了出去,果然見她擺著紙扇坐在大門口。聽見聲響,安平回頭,見了他,走上前便說道:「你們尚書呢?」

  章諫之說道:「外出了。」

  安平冷哼:「這是打太極呢。那你們誰能管事,我要討個說法。」

  「你先回去,有消息便會告訴你。」

  安平頓了頓,看著他:「我落榜……該不會是你攔著吧?」

  她實在想不出自己得罪過什麼人,除了他。章諫之看了她一眼:「姑娘請回吧。」

  安平拉住他:「你們不能這樣,我是誠心要進刑部,知道可能要打雜都來了,別讓我瞧不起你們。」

  章諫之看著她,眸裡滿是急切和認真,哪裡有半分戲弄的意思,想到那日考試她的認真模樣,聲音都輕了些:「必然會給你個交代的,你先回去。」

  免得中暑。這最後一句他沒說,太過關心的話他說不出口,尤其是對著個陌生姑娘。

  安平咬了咬唇:「好吧,姑且信你,要是明天還沒消息……嘿嘿。」

  「……」

  安平把凳子搬到一旁,擺著扇子走了,明天不給她答案,她就繼續來這坐著。反正是刑部欠她一個交代,難道她還要理虧不成。

  結果在烈日下曬的時辰久了,回到家裡不久就中了暑氣,昏沉了三天才有氣力下地。心裡滿是怒氣,足足三天都沒等來消息。

  夜裡,李瑾軒回來,吃過飯,特地與安平說道:「小妹,你的名聲響遍六部了。」

  安平擠眉弄眼:「史上第一個在六部大門前中暑的姑娘?」

  李瑾軒失聲笑笑:「這倒不是。」

  安平這才饒有興致:「大哥快告訴我,是何事。」

  早晨,章諫之進了刑部,不等他問話,那守門的人便道:「李姑娘今日仍是沒來。」

  他頓了頓,微點了頭,果然還是姑娘的心思,根本沒把這事當真,只是覺得好玩吧。

  那人笑道:「大人,您為何不親自去李府呢?」

  章諫之看了他一眼:「男子登門去找,姑娘家的名聲豈非全敗壞了。」

  「大人說的是,不過……您可以讓人去問問。」

  章諫之仍是搖頭,讓府裡的人去,爹娘知曉;讓刑部的人去,日後她來了刑部還怎麼相處,定會被人說閒話,左右都不對,名不正言不順。

  等快午時歇息,外頭便有人小跑進來,附耳一說。立刻起身去了外頭,果然見到一個姑娘撐著水墨紙傘站在烈日下,踢著地上的石子,抬頭看去,好看的眼眉立刻擰起:「章諫之!」

  他默了片刻,安平跑上前來:「消息呢,三天都沒消息。」

  章諫之問道:「你若心急,為何不來刑部?」

  「那天在這等了一個時辰,中暑啦。」安平伸手讓他瞧,「你看,都曬掉了一層皮,現在還黑著呢。」

  章諫之看了一眼,那手背確實比手腕上黑許多,立刻偏了頭道:「男女授受不親,快將手收好。」

  安平哼了一聲:「酸腐。」

  兩人一時無言,安平一會說道:「雖然不能進刑部,但……謝啦。」

  還沒等章諫之回過神,便見安平轉身跑了,那水嫩的臉似乎有些緋紅,許是又是被這烈日熏的。正想著方才不應該怔神,和她多說幾句話也好。這一走,怕是也沒機會見了。

  可沒想到,過了三日,吏部那發來公文,聖上已批准安平破格提拔為司務。一打聽,才知是刑尚書仔細審閱了她的卷子,拍案叫好。

  章諫之當時有事外出,午時回到刑部,就見安平穿著極不合身的官服蹦到前面,笑如春風拂面:「章諫之!」

  他微退一步:「嗯。」

  旁邊的主事笑道:「說了明日給她的官服就送到,讓她別急著穿這個,偏是不聽。對,李姑娘,不對,安平已是司務。你可有大半功勞啊。」

  章諫之板著臉道:「換做是別人我也如此。」

  那人忍笑:「我們也沒說換了別人你不會如此啊。」

  安平看著他的冷臉越發不自在,笑了笑跑開了,去尋帶自己的師傅取經去。既然來了,自然不能讓人看輕。

  在一個男人堆還是整天處理刑罰的地方,幾個姑娘的出現簡直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雖然上頭有意讓他們少接觸,但午時去官捨用飯還是能瞧見她們聚在一桌,最為亮眼的,章諫之覺得,還是安平。絲毫也不矯揉做作,每次見了都是笑掛臉上。

  入冬的天冷的十分快,綢緞莊那裡來了裁縫,要來量寒冬穿的官服尺寸。安平去的晚了,排在後頭,看著站在面前那高瘦的人,伸手戳了戳他的脊樑骨,隨即就見他擰眉轉身,真是……好大一盆冷面。

  安平笑笑:「章主事,聽說你快陞官了。」

  章諫之忍不住斜視她,果然……安平忍笑:「升郎中哦……以後要改口叫你章郎……咳,中了。」

  章諫之默了片刻說道:「升任後……會外調。」

  安平愣了愣:「嗯?外調的意思是……不在京城了?」

  「是。」

  安平「哦」了一聲,又問:「外派到哪兒去……」

  章諫之搖頭:「不知。只是……」

  等了一會不見他說,安平蹙眉:「只是什麼?」

  章諫之說道:「爹娘想我先成親罷了。」

  安平忍不住問道:「於是你瞧上哪家姑娘了?」

  章諫之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角,背身回去,不答。

  安平真想把他拽過來,可後頭有人,不好動手。等放衙了,整理完內務夜已有些晚了。出了大門不久,就見前頭站了個人,往自己這看來。她抿了抿嘴,不走了。等了一會,章諫之走了過來。還沒走到近處就停了下來。

  兩人默了一會,秋風刮來,安平抖了抖:「章諫之,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回家了。」

  「等會。」他頓了許久,才道,「我……我尋媒人去你家……如何?」

  安平心浮上半空,搖頭:「我不會答應的。」

  「為什麼?」

  「啊……大概是嫁了人,肯定要相夫教子,我……我不想那麼快。」安平看著他,「我羨慕我三姐,也羨慕我四姐,但做不到像三姐那樣瀟灑,也做不到四姐那樣安心居在一處。所以我想前兩年像三姐,後兩年像四姐。」

  安平說完,想離開,這話說出來,怕要錯過一個好男子了。她還……挺喜歡這塊木頭這盆冷面的。側身走過,章諫之轉身說道:「那定親吧。」

  她頓了步子,他又說道:「先擺定親宴,約摸等兩年我就回京,那個時候……我們成親。」

  安平的心撲通跳著,避開他的灼灼目光,板著臉道:「唔,這些話跟我說有什麼用,找、找媒婆呀。」

  說罷,快步走了,走了十幾步又回身:「記得找媒婆!」

  驀地,她好像……看見那盆萬年冷面露了笑意,暖如朝陽……

  臘月,小年,今年的寒冬早早就下了雪。

  安然早早起身,向趙氏請安回來,與她說了今日回娘家過小年。趙氏也允了。小年在娘家過,團年在夫家,她也不是這麼不通情達理的人。

  宋祁已經穿戴好,又去隔壁房裡抱了栗兒放在膝上逗玩。等安然回來,見她進屋,手裡卻沒抱暖爐,便拿了給她:「別冷著。」

  安然笑道:「哪裡有這麼矜貴。」末了她笑道,「是心疼我呢,還是心疼我肚子的這個呢。」

  宋祁笑笑:「都心疼。」

  安然摸摸肚子,只是剛診斷出有身孕了,還沒隆起,拉了他的手笑道:「這回生女兒吧。」

  宋祁笑道:「都行。」

  一旁的春桃抿笑接話:「反正呀,還會再生的,就算第二胎還是個男孩兒,第三胎第四胎總會有個女孩。」

  安然笑笑看她:「嘴皮子真是越發皮了,再不讓你抱栗兒,免得將你的嘴皮子全學了去。」

  春桃連聲求饒,喜的栗兒也在笑。

  兩人回到李家,家裡內外已經打掃乾淨,清妍正抓著團團的手教他走路。見了他們便笑道:「團團,你姑父姑姑來啦,快叫人。」

  團團轉了轉眼眸,嘴裡「姑姑」的叫著,安然笑道:「這是咕咕呢,還是姑姑呢。」

  清妍輕哼:「這約摸是他叫的最順口的了,你倒還不知足呢。」

  安然笑笑,將他抱起,眼眸便亮了:「團團重了許多呢。」

  李瑾軒剛好走進大堂,聽言笑道:「還不是清妍怕他冷了,添了好幾件厚實的衣裳。」

  清妍笑道:「你這當爹的真當孩子是鐵打的呀。」又看向栗兒,將他抱了過來,「瞧瞧,栗兒也穿這麼多,你們大男人不懂。」

  安然也笑道:「他們大男人哪裡會比做娘的細心。」

  李瑾軒和宋祁相覷一眼,唯有苦笑,反正在媳婦面前,能舌戰群雄也沒用。

  快到午時,安平也回來了,見了兄妹裡最小的妹妹,安然只覺她的柳眉間也有了幾分英氣。前兩個月知她與太常寺卿家的四公子訂了親,也覺這親事不錯,重要的是她喜歡。每每提起那章公子,便見她臉紅,還擰著脾氣說才不喜歡才不喜歡,依舊惹的一家人歡笑。

  酒席擺上,李仲揚剛提筷,便有下人過來,說道:「三小姐回來了。」

  沈氏一瞬間以為是安寧,待瞧見那進來的人,十分詫異:「三妹。」

  眾人聽言,紛紛起身去看,那可不就是李心容。

  李心容懷抱嬰孩,對眾人笑笑:「我回來了。」

  看著熱鬧的一大家子人,李心容忽然覺得,日落黃昏,倦鳥歸林這話,說的一點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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