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切發生得太快，繆特錯愕中根本來不及反應。

　　當看到那數個士兵被無形的氣流撞飛出去然後肢體瞬間四分五裂的時候，他的心底頓時咯噔一下。

　　這些人都是為了保護他才——

　　可是繆特心裏才剛咯噔了一下，他就看到那些缺胳膊斷腿的士兵又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甚至有一個斷了腦袋只剩下軀體的士兵也搖搖晃晃地爬起來，草地上沒有一點血痕。

　　這種簡直像是喪屍圍城的既視感讓繆特目瞪口呆，再仔細一看，那些士兵身上的斷肢斷口處根本沒有流血，而是都泛著銀白色的金屬光澤。然後，他就看到那些斷裂的四肢唰唰地自動飛回了它們原來該在的地方，緊接著銀白色的液體流動起來，瞬間就和原來的斷口接到了一起，那些士兵的肢體又變得完好無損，甚至不見一點裂口。

　　繆特：“………………”

　　差點沒把他嚇死，原來都是液態戰鬥機器人。

　　他並不知道，那是特洛爾少將特地佈置下來的。因為比起心思難測而又容易反復的人類，少將更加相信完全服從他的命令的機器人。

　　如果說這個星球說還有誰能夠不對繆特抱持著一絲敵意，那麼就只有身為少將處所控制智腦的噠噠了。只有它，絕對不會做出傷害繆特的事情。

　　在這棟別墅的方圓千里之中，此時此刻都沒有一個人類的存在，所有的戰鬥機器人以及武器都是由噠噠這個智腦控制。

　　噠噠飄浮在半空中，它的瞳孔發著光訊速地掃描著那個入侵者，無數細小的字元資料在它三角形的瞳孔上跳動著。

　　掃描到強大的能量……危險，最高危險程度。

　　它掃描回饋出來的資訊在這麼告訴它，它的瞳孔瞬間變成紅色，一閃一閃地就像是警報一般。那或許不僅僅只是警報，還是進攻的信號，那些早已修復好肢體的液態戰鬥機器人士兵再次猛地向那個危險人物沖上去，舉起槍支就對準目標射擊了出去。

　　一瞬間，無數的鐳射裏夾雜著爆裂彈向著半空中的白髮少年轟然而去——

　　根本來不及喊停的繆特下意識轉頭，不知道為何，他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他本能地不希望這個人受傷。

　　他一轉頭，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藍色光圈從空中浮現出來，籠罩在白髮少年周身，那些鐳射擊中在藍色光圈上，在光圈上掀起陣陣漣漪，就像是石子掉落在水面上一般，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而威力強大的爆裂彈紛紛在藍色光圈上炸開，那光圈紋絲不動。這情景非常的熟悉，當時他在王女的住所那裏擋住子彈的藍色光幕就和現在白髮少年身邊的一模一樣。

　　夜色之下，白髮少年懸浮在黑夜中，像是水一般的藍色光罩蕩漾著波紋，任由無數鐳射和爆裂彈炸在它身上，卻像是一片深沉的大海，將投向它的力量都吞噬了下去。

　　閃動著藍光的瞳孔看了一眼圍上來的機器人士兵，一瞬間，又是將他們全部掀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剛才一照面，諾亞就已經知道這些外貌看起來是人類的士兵其實都是機器人，所以直接撕裂了他們的軀體。因為按照他的經驗，機器人只要四肢斷裂就很難再運行了。

　　若是攻擊他的是真正的人類，他反而沒興趣做出撕裂軀體弄得滿地是血這樣的事情。他雖然敵視人類但是並不是嗜血之人，他通常只是簡單地讓人類胸口裏的心臟瞬間停止跳動就夠了。

　　不過，和這位黑髮的年輕同胞精神交融過，他能感覺到這個年輕的同胞對一切都抱著溫柔的乾淨心靈，所以他沒有在這位年輕同胞的眼前殺人的打算。

　　這一次把那些機器人撞飛出去，諾亞沒有再撕裂他們的軀體，或許是知道這些液態戰鬥機器人和他以前遇到的機器人有些不太一樣，撕裂軀體似乎沒有什麼用處，他改為將這些機器人全部控制住。

　　那些機器人士兵在地上竭力掙扎著，明明他們身上空無一物，可是空氣中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們死死地摁在地上，讓他們掙扎不脫。

　　諾亞壓制住那些機器人，微微轉頭，流動著湛藍流光的虹膜瞳孔看向那飄浮在半空中的銀白色小圓球。

　　此刻，噠噠一反常日裏蠢萌逗比的模樣，它懸浮在空中，三角眼裏的紅光一閃一閃，就像是金屬光澤一般的冰冷。無數汗毛般大小的資料飛快地在它的三角眼裏閃動著，它像是在飛快地計算著什麼。

　　草地震動了起來，大地震動得像是要整個兒翻過來——不，那別墅的四角，院子四面八方的草地都已經翻了過來，在轟隆轟隆的響聲中，一架架重型武器從翻開的草地下面升了起來，看那些黝黑的炮口，那些龐大的身體，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金屬外殼，一看就知道威力巨大。

　　其中好幾個重型武器都已經開始顫動了起來，明顯下一秒就會向這邊噴射出極具殺傷力的光線或是炮火——

　　“噠噠，等……”

　　繆特一句話還沒說完，一個不知道從哪里飛出來的銀黑色金屬圓盤飛到了他的頭頂上，一道光束落下來，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光的屏障之中，像是在保護他一般——明顯是噠噠控制著的。

　　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白髮少年一伸手，像是水泡一般的藍色光圈落在他的身上，將他護在其中。

　　下一秒，轟的一聲巨響，白光灼眼，大地搖晃，強大的氣流噴湧而來，撩起少年漆黑的髮絲在空中狂亂地飛舞。

　　繆特下意識閉上眼抬起手擋在眼前，腳下站立不穩，身子晃了幾晃才勉強沒踉蹌摔倒，可怕的爆炸轟鳴聲簡直就像是在耳邊炸開，炸得他頭暈目眩，耳鳴聲陣陣。

　　好一會兒之後，耳邊的嗡鳴聲稍微緩解之後，他睜開眼。

　　這一看，他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他視力所及之處已經不見一點綠意，白髮少年仍舊懸浮在半空中，淺藍色披風飛揚在他身後，身上不染一點塵埃——可是以白髮少年所在地為中心，下方的草地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一個巨大的坑出現在白髮少年腳下，深得可怕，從繆特的角度看過去幾乎都看不到底。

　　哎？如果草地都變成了坑了，他怎麼還能站著？

　　難道他也跟噠噠和那個白髮的伽一樣，現在是懸浮在空中的麼？

　　抱著這樣的念頭，繆特一低頭，頓時有些無語。

　　這片草地整個兒因為炮火和伽的力量的撞擊而徹底消失，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而就只剩下他腳下的一小片草地還殘存著。

　　他站在那僅存的一小片綠色草地上，仰頭看向天空。

　　就在他的眼前，銀白色的小圓球懸浮在他左側的半空中，三角眼閃動著急促森冷的紅光，牢牢地鎖定了對面那個人的身影。

　　而另一個白髮少年的身影同樣也飄浮在半空中，周身藍光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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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兩個能飛了不起啊？

　　有些不爽地繆特想了想，從睡衣上扯下兩顆扣子，一邊一個就對著兩個飛在空中的傢伙丟了過去。

　　還別說，丟得挺准。一顆啪嗒一下打在了圓滾滾的小白球上，總算讓噠噠那飛速地閃動著紅光的三角眼停頓了一下。銀白色圓球轉過來，少了剛才那種冰冷生硬的機械感，又變回常日裏蠢萌的模樣，有點委屈地瞅著繆特，不知道繆特為什麼要用扣子砸它。

　　繆特沖著它招招手，它轉頭看看對面它眼中的敵人，大概還是有些不甘心，但是回頭看見繆特還在對它招手，它只好老老實實地飛到繆特眼前。

　　繆特一把將小圓球抱在懷中，拍拍它的頭，讓它別又搞出大動靜來，這才抬頭看向另一個導致漂亮的草地變深坑的罪魁禍首。

　　和噠噠不一樣，繆特丟過去的扣子雖然准，但是並沒有砸到白髮少年身上，因為那扣子在接近白髮少年的時候就被一縷藍色的光圈攔住。不過扣子也沒掉下去，而是被那縷藍光包裹著也懸浮在了半空中。

　　繆特看到那個白髮的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懸浮在身前的那顆扣子，然後，那人從高空中落了下來，落在他的面前，和他平視。

　　此刻，只有繆特腳下和他身後一條細道還是草地平地，而他的身前則是在剛才的轟炸中炸開的深坑，所以，雖然白髮少年是處於和他平視的角度，但是人依然是漂浮在空中，

　　雪白的髮絲被無形的氣流揚起，淺藍色的披風在這個少年的身後展開。

　　真美。

　　這是繆特第一眼看到眼前的人的感覺。

　　那並非是容貌上的美麗，無關容貌，那是一種感官心靈上的美感。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黑夜中看見的一隻潔白的雪鹿，它在夜晚的雪地上奔跑著，體態輕盈而纖長，你或許看不清這只雪鹿的模樣，但是就是會覺得很美。當它那宛如精靈般在夜色星光下奔跑的身影消失在你的視線中時，你莫名就會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然而，一轉頭，這頭雪地夜色中的精靈卻突然出現在你眼前。

　　“你是誰？”

　　“諾亞。”漂浮在他身前的宛如白鹿精靈一般的少年看著他，目光柔和，“你的同伴。”

　　繆特遲疑了一下，慢慢地吐出一個字。

　　“……伽？”

　　“是。”

　　“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聽到了你的求救聲。”

　　“我？”

　　“是的，不久之前，我感覺到了從帝星傳來的強烈的精神波動。”

　　繆特一怔，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那次在帝星上他的確因為太痛苦而力量失控過，後來聽說當時還對外面造成了極大的精神衝擊。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

　　“你來找我……做什麼？”

　　“帶你走。”諾亞溫和地說，“不用害怕，有我在，人類無法再囚禁你、傷害你。”

　　“沒有人囚禁我。”繆特搖了搖頭，“我不是被關在這裏，這個，噠噠。”他舉起懷中圓滾滾的小白球，將它往旁邊一拋，然後說，“它不是在看守我，而是要保護我。”

　　“……”

　　諾亞沒有再開口，他看著繆特，目光深邃，瞳孔中藍光閃動。

　　他的目光落在了繆特的胸口，因為繆特剛才拽下來兩顆扣子的緣故，他的睡衣領口大大地敞開著，露出繆特大半個胸膛。

　　他伸出手，攏了攏繆特敞開的衣襟。

　　他輕聲說：“夜晚很涼。”

　　“呃，這樣吧，你先進來。”

　　繆特想了想，覺得大半夜地待在這個被炸成深坑的草地上這麼對話實在太詭異，而且他的確也覺得有些冷了，乾脆帶人進屋說話算了。

　　之所以這麼簡單就將這個看似危險的人物帶入房間裏，是因為剛才在意識交融的一瞬間，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從這個人的意識裏流過來的對於他深切的愛護之意，這個人想要守護同伴的溫柔純粹而不摻雜著絲毫的雜質。

　　這位白髮的伽或許會毫不客氣地攻擊人類，但是絕對不會傷害身為同伴的自己。

　　繆特拍了拍懸浮在他身邊的噠噠。

　　“把這裏收拾好。”

　　他指著被炸成深坑的草地說，至於要怎麼收拾，他相信噠噠這個高智慧的智腦知道該怎麼做。

　　說完，他轉身向著房間大門走去。

　　繆特的身後，漂浮在半空中的白髮少年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白靴從空無一物的空中踩到了綠色的草地上。環繞在他周身的無形氣流在他的白靴踩在地面的一瞬間消失了，一直飛揚不休的淺藍色披風垂落了下來，額頭舞動的白髮也柔軟地散落在他雪白的頰邊。

　　他瞳孔裏的藍光消失了，變成了淡紫的色調。

　　雪白的長靴踩在草地上，諾亞跟在繆特的身後向前走去。

　　在走進大門的時候，諾亞打量了一下客廳。

　　“這是你的住所？”

　　他問。

　　“不算是。”繆特有些含糊地說，“這裏是少將的住處。”

　　“少將？”

　　“這就說來話長了……”

　　…………

　　需要說明的事情很多，也很麻煩，但是諾亞看起來沒有一點不耐煩，他安靜地傾聽地繆特的話，從一開始到最後。

　　直到繆特說完，他才看著繆特開了口。

　　“也就是說，你是自願留在這裏？”

　　“是的，少將沒有強迫我。”

　　“……你該知道，伽不該在人類之中生存。我們的同伴都在遙遠的地方等待著你的到來，那裏沒有傷害你的人類，只有我們的同伴，那裏是伽的樂園。”諾亞說，“我希望你能回到我們之中。”

　　繆特遲疑了一下，他看著諾亞小心地問。

　　“如果我不想去，你也一定要帶我去嗎？”

　　“不。”

　　白髮少年的瞳孔像是剔透的淡紫水晶，他看著繆特的目光深邃而又柔和。

　　“我希望你回到同伴身邊，但是我尊重每一個同伴的選擇。”

　　“……我想留在這裏。”

　　“人類對待伽……我想不需要我再說什麼，你已經有過親身的體會，即使這樣，你還願意相信那個人類，願意在人類之中生活下去嗎？”

　　“是的。”繆特說，他的眼和諾亞的眼對視，“其他人我不知道，可是少將，我相信他。”

　　和繆特的目光對視了稍許，諾亞淺色的睫毛微微垂下。

　　“我明白了。”

　　他如此回答。

　　“你是我的同胞，我相信你，那麼，你所相信的人類，我也願意去相信。”他溫和地看著繆特，“如果留在這裏是你的意願，我尊重你的選擇。”

　　“但是……”

　　白髮少年伸出的手碰觸著繆特的頰，他的指尖輕柔地從繆特漆黑的鬢髮掠過。

　　他側著頭看著繆特，他的目光，他的指尖，都有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溫柔。

　　“至少，請讓我守護你，在那個人類歸來之前。”

　　…………

　　…………………………

　　夜色下的草坪裏，無數小型機械在悄無聲息地來來往往，努力填平被炸出來的深坑，同時，另一種機器則是飛快在已經填平的平地上補種以及催發草種。

　　而在屋子的窗外，一個圓滾滾的白球鬼鬼祟祟地偷看著屋子裏發生的一切。

　　稍許之後，它一轉身就飛快地飛到了一個僻靜之所，打開了某個特殊的通訊頻道。

　　黑夜裏半空中的光幕閃了一閃，一個人影浮現出來，還不等那個人影變得清晰，噠噠就迫不及待地沖著那個人影大喊。

　　“不好啦少將大人！有人趁你不在勾引少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