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漆黑的金屬管道裏，伸手不見五指。繆特扶著冰冷的金屬壁幾乎是摸索著一步一步向前走，實在是走得艱難。

　　他只能慶倖現在的科技程度高，垃圾廢水什麼的可以直接就地分解成粒子然後重組，城市裏不需要下水道之類的存在，不然他現在就得鑽臭氣熏天的下水道了。

　　他現在行走的的金屬管道雖然也是在地下，但是這是屬於運輸管道，鋪在城市深深的地下，縱橫交錯，幾十噸重的東西，一個運輸車就能通過這些運輸管道從城市一頭送到另一頭。

　　前方就是一個分支口，他剛邁出一步，突然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在瞬間拖了回去。

　　他睜大眼，看著一道紅光險險從他身前掠過。

　　緊接著，又是好幾道紅光交錯成網狀從他眼前那偌大的管道空間裏掠過。

　　黑髮少將鬆開摟住懷中少年的手臂，拽著繆特飛快地向前一躍，幾乎是擦著剛掠過去的紅光網的邊緣落入了管道中。

　　而就在他躍進前方管道的一瞬間，他和繆特剛剛站著的地方立刻就被幾道紅光掃過。

　　“怎麼回事？”

　　繆特被特洛爾拽著飛快地向前跑著，有些錯愕地問道。

　　之前在地下管道裏走了好一會兒，明明沒有這些東西的。

　　特洛爾一個側身，斜斜地躲過擦過來的紅光。而沒有他那麼好的身手的少年幾乎是整個人趴下了，才堪堪躲過從上空掃過的紅線。

　　繆特剛鬆了口氣，就被特洛爾一下拎起來。

　　黑髮少將摟著他往側面一斜，躲入一個微微凹陷的凹口裏，紅色光線從他肩膀邊緣擦過去。

　　“城市防衛體系啟動了。”

　　黑暗中，看不見年輕少將的臉，只能聽見那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凝重。

　　“很可能……”

　　唰的一下，一道幽幽的藍色微光在黑暗中出現，照亮了繆特的臉。

　　繆特看見了特洛爾抬起在他身側的右手，手背上那個微型地圖在黑暗中發出幽藍色的微光。

　　微光也照亮了那注視著手背上微型地圖的年輕少將俊美的臉，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在這黑暗中被幽幽藍光襯著，越發如冰雪雕刻而成的一般。

　　只是，這張俊美的臉在此刻微微皺起了眉。

　　“……哼，換人了。”

　　年輕的少將低低地哼了一聲，眼底的冷意更甚。

　　光是看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以及果斷撤走普通士兵換上最精銳的親衛的方式，他就已經猜到了現在幕後掌控著的那個人是誰。

　　想必那個老人發佈的命令是對他格殺勿論。

　　“怎麼了？”

　　看著特洛爾皺起的眉宇，還有眼底突然發出的冷意，繆特直覺有些不妙。

　　特洛爾沒有回答繆特的問題，在一秒的沉吟之後，他做出了決定。

　　他借著微型地圖的微光，抬頭環視了一下四周，判斷出此刻所在的地下位置。

　　按照地圖的標示，這附近應該有一個運輸管道的地面出口。

　　“回地面。”

　　他說。

　　“哈？地面上都是要抓我們的人啊！”

　　“沒有時間了。”

　　特洛爾這麼淡淡地說了一句。

　　“走。”

　　現在背後掌控的既然換成米亞老侯爵，連對方麾下最精銳的親衛都出動了，那麼他的行蹤恐怕很快就會暴露，必須抓緊時間到達那個地方。

　　而且，這裏地下運輸管道已經不再安全，既然人數眾多的城防軍已經收隊，那麼他還不如回到地面。

　　“……”

　　繆特覺得他還是不要發言了，少將大人怎麼說他就跟著怎麼做就是。

　　他老老實實地跟著少將向上攀爬，快要到頂的時候，堅硬的金屬隔板擋住了他們通往地面的道路。繆特看見特洛爾一抬手，一道熾熱的藍光從他手中握著的一個黑色短柄冒出來，像是一柄藍色的短劍。

　　那藍色的光劍輕而易舉地刺入了堅硬的金屬隔板中，無聲無息地就將金屬隔板切開了一個大洞。

　　少將手一撐就敏捷地躍出了地面，然後他轉身，一伸手，輕易就將繆特從下面拽了出來。

　　繆特剛在地上站穩，一道鐳射猛地射來，他來不及多想，往地上一撲一滾。

　　等他趴在地上抬起頭來的時候，那邊噗通一聲，那個開槍的士兵已經重重地栽倒在地上，而他在抬頭去看的時候，恰好就看到那位年輕的少將反手拗斷了另一個士兵的脖子，然後奪走被他拗斷脖子的士兵手中的鐳射槍，反手一槍射穿了旁邊剛才被他一腳踹斷了脊椎趴在地上的士兵的脖子。

　　還在地上拼命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士兵一頭栽倒在砂地裏不動了，鮮紅色的血從他身下流淌開，染紅了金色的沙粒。

　　他側著頭，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空洞無神。

　　特洛爾站起身來，甩了甩濺到自己手上的血，輕描淡寫間就解決掉兩人性命的他身上散發著毫不掩飾的煞氣，就像是一頭露出利齒的肉食猛獸。

　　墨藍色的瞳孔裏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卻看一眼就讓人不寒而慄。

　　他抬頭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考慮著進行下一步的地方。

　　可是一轉頭，卻看到那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半蹲在死去的士兵身邊，他看著繆特俯身撿起了士兵手中的鐳射槍，鮮血染紅了那孩子的腳底。

　　那個年輕的孩子攥緊了那把沾滿了血的槍，抿緊了唇，神色顯得很是僵硬。

　　“不用勉強。”

　　特洛爾移開目光，語氣淡淡地說。

　　“沒事……”

　　少年有些僵硬的聲音和他說出來的話完全不一樣。

　　那張還殘留著幾分稚氣的臉扯開一個笑臉，只是那勉強扯開的笑容實在不怎麼好看。

　　“我好歹……也是少將大人您麾下的士兵啊。”

　　沒用歸沒用，但是真的就這樣心安理得地被保護著什麼都不去做的話，那他就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不會，不強，不是什麼都不做的藉口。

　　“躲好。”

　　特洛爾沒再說什麼，他將繆特推到旁邊的一棟矮屋的陰影裏。然後，他抬頭環視了一下，目光落在附近一棟尖塔上。

　　他縱身一躍，腳底一下踩在繆特躲著的矮屋的屋頂，然後一個轉身，飛身上了對面的尖塔。

　　眼看他躍去的方向就要撞到塔身滑下來——

　　他右手一伸，整個人竟是莫名其妙掛在了光滑的塔身上。

　　仔細一看，才發現他手中緊緊抓著那柄藍色的光劍，藍光深深地刺進塔身裏。

　　緊接著，掛在空中的特洛爾借力一腳踩在塔身上，身影再度敏捷地躍起。

　　一個騰空，他翻身進了尖塔下側房間的窗臺。

　　說是尖塔下側的房間，距離地面也有幾十米的高度。而特洛爾卻是輕輕巧巧在幾秒鐘的時間裏就翻了上去，而且氣都沒多喘一下，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那一系列動作毫不費勁、乾淨俐落，如行雲流水一般，看得躲在下面的繆特張大了嘴。

　　太帥了！

　　如果不是現在的處境，少年恐怕已經抬手開始拼命鼓掌了。

　　屈膝半跪在窗臺上，年輕少將俯視著下方，他的眼微微眯起，那上挑的眼角越發顯得銳利。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某個方向，像是一頭靜靜地潛伏在暗處的黑豹，匍匐著身體，繃緊全身的肌肉，耐心地等候著獵物的到來。

　　既然他已經在地面現身，那麼米亞老侯爵肯定也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捕捉到他的蹤跡。

　　所以接下來，兵力就會朝他這裏集中。

　　那麼……

　　來了！

　　墨藍色的瞳孔裏陡然掠過一道亮光。

　　只見遠方數架小型戰鬥艦向著這個方向疾馳而來，其中一輛最前面的戰鬥艦在林立的尖塔之間穿梭著，降低高度，向著這一處飛來。

　　就在那架小型戰鬥艦堪堪從特洛爾所藏身的那個尖塔下方擦過的一瞬間——

　　特洛爾幾乎就卡在那零點一秒的時間裏，縱身躍下。

　　漆黑色的長靴重重地踩在那架不過兩人寬的小型戰鬥艦上，他手中的淺藍光劍已經在他落在艦頂的一瞬間重重地刺進堅硬的金屬外殼裏。

　　幾乎是在一秒鐘的時間，他已用光劍在艦頂剖開了一個大洞。

　　左手一伸，裏面的駕駛員被他硬生生地拽出來，丟下艦。

　　而他俯身一下鑽進戰鬥艦中，用力一個轉向，眼看就要撞上前方尖塔艦毀人亡的戰鬥艦一個極限地擺尾，硬生生扭了一個不可能的弧線，險之又險地在塔身擦過。

　　從特洛爾縱身躍下到搶下戰鬥艦這個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繆特在下面已經看傻眼了。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不好了。

　　這是活生生的手撕戰鬥艦啊！

　　這真的是人類能做得到的事情嗎？！

　　拍電影都沒這麼誇張啊！

　　…………少將大人我再也不說你裝逼了……您這是真逼啊！！！

　　直到爬上了戰鬥艦，縮在駕駛員座位的後面，緊緊地攀著座位靠背了，少年還有一種恍如做夢的感覺。

　　可是，還沒等他清醒過來拍一拍少將大人的馬屁，少將的警告聲已經先一步傳來。

　　“抓緊！”

　　繆特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兩個字，下一秒身體陡然失重，若不是他反射性地一把抱緊了座椅靠背，恐怕他整個人都要被重重地甩出去，砸在艙壁上。

　　然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艦身一個淩空三百六十度翻轉。

　　繆特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腦袋重重地撞在艙頂，疼得他嗷了一聲。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在後面十幾架小型戰鬥艦的追趕下，在那交織的鐳射炮中，這架漏了頂的戰鬥艦上下翻飛，各種空翻側翻甩尾接連不斷地用出來。

　　明明身後十幾束鐳射炮噴射而來，偏偏這架戰鬥艦就是硬生生地在這一片鐳射的槍林彈雨中闖出一條生路，那像是急雨一般噴射而來的鐳射炮連它的邊都沾不上。

　　城市裏尖塔林立，尖塔之間又極為密集，在這種地方，稍不留神就會撞到尖塔上——已經有好幾架戰鬥艦因為撞上了尖塔導致艦毀人亡，其他追趕的戰鬥艦也被逼得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而前面的那個小型戰鬥艦卻像是嘲諷他們一般，再一次加速。

　　它用可怕的速度，還有那近乎奇跡一般的技術在無數的尖塔縫隙之中穿梭，明明眼看著下一秒就要撞上，偏生又在千鈞一髮之中繞開——

　　被它甩開的戰鬥艦駕駛員哪怕是作為敵方也不僅為之驚歎。

　　“他的目的是……”

　　老人皺著眉看著光幕上浮現出的地圖上閃動的紅點所前往的方向。

　　“原來如此，他的目的是那個地方的穿梭艦。”

　　紅點前進的方向，是米亞星上一處進行星際貿易的地點。

　　這種星際貿易的據點，一般都取得了使用船艦進出星球的許可，內部肯定存放著離開星球的穿梭艦。

　　“姆瑪貿易據點緊急戒嚴！”

　　他毫不猶豫地下達命令。

　　“打開那一處的傳送門，SIP三隊、五隊、六隊全體成員立刻就近通過傳送門前往姆瑪據點！”

　　……

　　甩開身後的那群戰鬥艦，這架漏了洞的小型戰鬥艦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以最快的速度向著目的地飛馳。

　　死死抱著駕駛座位靠背的繆特還在頭暈目眩中，用力地甩了甩頭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極限蹦極之後就是天翻地覆的追擊戰，連口氣都沒得喘，未免也太刺激了。

　　少年覺得在這短短一個小時裏他的心臟已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鍛煉，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扛得住了！

　　“面前的傳送門，看到沒有？”

　　少將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他趕緊打起精神應對。

　　定睛一看，他是看到了前方一個空地上豎立著的傳送門，那個門中是閃動著白色光芒的光幕。同時他也看到了，無數裝備精良的士兵正在源源不絕地從傳送門裏走出來。

　　“艙門一開，你就朝著那裏跳下去。”

　　“哈？！”

　　少將大人那傳送門口全部都是士兵啊！而且傳送門對面的人肯定更多！你真的要送羊入虎口麼？！

　　想要問什麼已經來不及了，戰鬥艦已經沖著那個傳送門呼嘯而去。

　　不過數秒的功夫，它已經飛躍到了傳送門上空，然後一個轉彎，筆直地沖著地面呼嘯而去。

　　戰鬥艦的艙門猛地打開了——

　　“跳！”

　　電光火石之間，繆特來不及多想，他幾乎是反射性按照年輕少將的話縱身跳出了戰鬥艦。

　　失控的戰鬥艦沖著地面那一群士兵重重砸去——

　　眼看頭頂有船艦墜落的士兵們幾乎是本能地想要躲開，而來不及對從船艦上跳下來的兩人開槍。

　　幾乎是和繆特同一時間跳下來的特洛爾在空中手用力一揮，一個金屬塊疾飛過去，重重地砸在傳送門一側的黑色按鈕上。

　　就在繆特掉入傳送門的前一秒，傳送門的白光陡然轉變成了黃色光芒。

　　緊接著，特洛爾和繆特兩人都被黃色的光幕吞沒。

　　黑髮少將成功地穿越了黃色的傳送門，眼前景色一變，他顧不得其他，首先就轉身——

　　他手中的黑柄瞬間發出銳利藍光形成光劍，重重劈下，將他身後那個黃色的傳送門一下劈成了兩半。

　　被摧毀了一半的傳送門的黃色光芒暗淡了下來，卻沒有完全消失。

　　手臂上被包紮過的傷口早就在他劇烈動作的時候迸裂開來，這一路過來流了不少血。因為過度失血而導致的突然的眩暈感讓特洛爾劈下去的光劍歪了一寸，沒能一下毀掉傳送門，他抬手打算再補上一劍。

　　可是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間，一道鐳射彈突然從黃色光幕裏射過來，貫穿了他的肩膀，特洛爾腳下一晃，頭突然又眩暈了一下，身子無法控制地向後一墜，撞到後面的牆壁上。

　　糟了！

　　年輕少將的瞳孔用力一縮。

　　他看見一個男性士兵已經從傳送門裏冒出頭來，舉著鐳射槍對準了他，眼看要扣下——

　　一道白色的鐳射劃破空氣。

　　它並沒有貫穿了年輕少將胸口。

　　那道從黑眸少年手中的鐳射槍射出的鐳射猛地擊毀了殘餘的傳送門，讓黃色的光幕瞬間消失在空中。

　　剛露出半截身軀的男性士兵慘嚎都來不及發出一聲，身體就被硬生生撕裂，隨著黃色光幕的消失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淌了滿地的鮮血。

　　漆黑色的眼映著血泊中的半截屍體，還保持著握搶姿勢的少年瞳孔劇烈地收縮著。

　　他似乎想要說話，可是蒼白的唇哆嗦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喘了幾口氣，慢慢地、有些遲鈍地將握著槍的手收回來，他的手沒有發抖，可是他攥緊槍的手指攥得很緊，緊到指關節近乎泛白的程度。

　　繆特低低地喘著氣轉身，將視線從那半截屍體上移開，扶著牆似乎想要走。

　　可是剛一邁步，他膝蓋突然一軟，竟是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扶著牆喘著氣，一時間只覺得身體沉重不堪，他的目光愣愣地盯著腳下銀白色的地板，只覺得腦中滿滿都是那半截血淋淋的屍體。

　　漆黑色長靴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裏，繆特愣了一下，立刻反應了過來。

　　現在這種緊張的時刻，沒有讓他調整自己情緒的時間。

　　“抱歉……走吧。”

　　他說，強忍著從胸口傳來的噁心感，一手撐著牆壁努力想要站起來。

　　沉重得站不起來的身體突然一輕，繆特錯愕地一抬頭，對上的是那墨藍色的瞳孔。

　　細碎的漆黑色髮絲散落在那將他抱起來的年輕少將頰邊，那俊美的臉頰染著血痕，豔紅的色調，卻越發襯出男子如雪般的肌膚。

　　細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像是蝴蝶的翅膀振動的痕跡。

　　這張美到能吸引人全部的注意力以至於讓人再也看不到其他、想不到其他的面容此刻離他近到了極點，他幾乎能感覺到這人呼出的氣息輕輕地掠過他的睫毛。

　　這一刻，少年滿腦子都被這種直擊心臟的盛世美顏佔據著，竟是瞬間將剛才揮之不去的血腥屍體畫面給丟到了腦後。

　　年輕的少將低頭，他看著那個被他抱起來的孩子微微張著唇看著他，他眯了眯眼，細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起一點弧度。

　　他想起不久前這個孩子在血泊中撿起槍時抿緊唇到有些僵硬的臉色，還有剛才跪在地上給人感覺越發纖細的身影。

　　孩子睜著眼看他，和他垂落的髮色一般的漆黑的色調，水亮透徹，此刻怔怔地看著他，那瞳孔裏像是滿滿都充斥著他的影子。

　　不知為何異常惹人憐愛。

　　“我說過的，有我在。”

　　他說，低下頭去，輕輕地蹭了蹭少年的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