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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少將彎了[星際]》第148章
第148章

  “繆特!”

  棕色捲髮的小孩追在後面,一把抓住了她追趕的人的手。被她抓住的比她稍小的孩子回頭看她,漆黑的眸映著她的臉,和那雙黑眸一對上,塔紗下意識頓了一頓,臉微微發熱。

  “塔紗?”

  “你又要去找那個什麼不認識的傢伙?”

  “嗯,我和他約好了今天要去……”

  “不行!”塔紗抓著繆特的手腕不鬆手,“那個傢伙很奇怪啊!總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背地裏在做什麼壞事!萬一他要把你拐了去賣——或者是個喜歡欺負小孩的變態怎麼辦?”

  “……塔紗。”繆特嘴角抽了抽,“你想太多了啦。”

  “才沒有!因為繆特你太可愛了!平常總有奇怪的人靠過來,我為了保護你可是很辛苦的啊!”

  “啊?”

  “……”塔紗因為一時氣憤而口不擇言,等反應過來自己說出了心裏話,和繆特困惑的目光一對上,一貫比男孩還要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整張臉嗡的一下紅透了。

  “總——總之——我不准你去見那個奇怪的傢伙!”說到這裏,又擔心繆特覺得自己是在限制他的自由,她趕緊補上一句,“要去也得帶我去保護你!”

  “不行,我和彌額爾哥哥說好的不能帶別人去找他。”

  “看吧,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人。”

  “塔紗!”

  涉及到自己喜歡的大哥哥,向來好脾氣的繆特也不高興了。

  很少看到繆特生氣的樣子,塔紗不敢再說什麼,她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妥協了。

  “好吧,我這次不和你去,但是你要和那個誰說,下次帶我去,這樣行吧?”

  繆特歪著頭想了想,只要不帶人去,這麼問一問彌額爾哥哥也不算破壞約定,就點頭了。

  “好,但是你也要保密不告訴我爸爸媽媽哦。”

  兩個小孩這麼約定了之後,繆特就走了。但是塔紗卻沒有走,她繞了一圈又拐了回來,偷偷地跟在了繆特的後面。

  對於這個又蠢又笨還遲鈍的小表弟,她總有一種沒有她保護著就不行的感覺。

  繆特肯定是被那個傢伙騙了,那個傢伙肯定不懷好意,要麼就是喜歡小孩的變態,她一定要在繆特面前揭穿那個鬼祟的傢伙。

  帶著這樣的信念,塔紗偷偷地跟在了繆特後面。

  還好繆特一貫很遲鈍,根本沒有發現她跟在後面。她跟在後面七拐八拐的,拐到了一個小公園裏面,然後她就看到繆特坐在小湖泊邊上的長椅上,似乎是在等著。

  等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得有些無聊,繆特起身,坐到了小湖邊上的石地上,用腳踢了水玩。

  孩子本來就白白嫩嫩,那肌膚像是能掐出水來的嬌嫩,一頭毛絨絨的黑髮頂著一簇呆毛在風裏晃悠著,嬰兒肥的小臉上一雙像是小鹿般的漆黑眸子轉來轉去的,笑起來像朵剛開的小花兒一般可愛極了,那種開心的感覺像是晴天一樣將旁人的心情也感染得開朗了起來。

  旁邊路人經過的時候,看著那開心地玩水的黑髮小孩,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咿~我的弟弟果然好可愛~

  躲在後面的塔紗心裏這麼想著。

  所以必須要由身為騎士的她好好保護才行!等長大以後就能娶繆特弟弟了~

  她心裏正這麼想著,突然那邊傳來了騷亂,同樣在附近玩耍的兩個稍大的小孩因為頑皮被他們的媽媽正在訓斥著,而那個母親指著繆特說了一句‘你們再怎麼調皮搗亂媽媽就不要你們了,把你們丟了帶那個孩子回家’,女人的原意大概只是為了讓自己兩個孩子老實點,但是她這麼一說,一下子就把那兩個壞脾氣的孩子給惹怒了,他們趁著女人一轉身的功夫,跑到了繆特身邊,竟是二話不說一伸手將坐在湖邊的繆特給推了下去。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轉回身來的女人驚呆了,偷偷躲在樹後的塔紗也驚呆了,兩個闖了禍的小孩撒腿就跑。

  塔紗也顧不得那兩個罪魁禍首,沖到了湖邊上,看著拼命在湖裏掙扎的繆特急得發瘋。

  “救命!來人啊!救命——”

  不會游泳的她尖叫了起來,拼命地看著四周希望能有人來幫忙。

  那邊的女人後退了幾步,看著四周沒什麼人,一咬牙拽著自己闖禍的兩個孩子轉身就跑,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現在本來就是工作時間,這個公園也小,偶爾才會有人經過,塔紗怎麼喊都沒有人過來。她眼睜睜地看著繆特從水面上沉了下去,眼淚都掉了下來。

  她趴在湖邊,看著沒了動靜的湖面心裏跟火燒一般,終於心一橫,咬了咬牙,縱身就要往下跳。

  可是就在她就要往下跳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從後面伸過來,拽住她的後衣領將她向後一丟。她整個人騰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圈,摔到了後面的草叢上。

  與此同時,又是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像是有人跳進了湖裏。

  塔紗爬起來看,只來得及看到一個黑色的背影,在水面上一閃而過就潛了下去。她顧不得摔在地上的疼痛,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再一次往湖邊跑,剛跑了兩步,還沒來得及跑到湖邊,只聽見嘩啦一聲水響,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湖水中冒了出來。

  漆黑的髮濕漉漉地貼在少年的頰邊,夜空的顏色襯得那張如初雪般的臉越發白皙。

  水珠順著那張彷彿是天山的冰雪的頰滑落下來,流過線條優美的頸,彙聚到那露出半截的鎖骨上。細密而濕潤的睫毛染著細小的水點,折射出明亮的光。

  全身都已經濕透,漆黑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少年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少年修長而肌肉勻稱的身段。

  他抱著那個緊緊地抓著他的小孩,向湖邊走來,從水中走來。

  不斷有透明的水珠從他的髮梢、下巴、身上滴落下來,映著陽光,像是簌簌掉落在湖水中的珍珠一般。

  塔紗跪在湖邊呆呆地看著,眼珠子都不會轉了,腦子一片空白。

  她只能跪在地上,像是傻了一樣看著眼前那對她來說美得讓她腦子停擺的一幕。

  她想她大概是看到了只在傳說中存在的夢幻般的湖中精靈。

  她看著那個說不清到底是精靈還是人類的少年抱著她的弟弟,很快消失在樹叢的深處。

  …………

  ……………………

  鬱鬱蔥蔥的叢林之中,一條林間小道蜿蜒到深處,一棟復古的類似於中世紀的建築挺立在拱橋流水邊。小道很幽靜,幾乎沒有人,這個高級會所的成員本來就不算多,一天最多只是接待數人而已。

  此刻,有人從大門走了進來。

  來人是一個年輕的美少年,漆黑的髮濕漉漉地貼在雪白的頰邊,渾身滴著水就這樣走了進來。他的靴子也是濕透的,走一步就在那昂貴的雪白地毯上留下一個腳印。他懷中還抱著一個看起來八九歲的小孩,也是一身濕透了,小胳膊緊緊地摟著少年,時不時地抽一抽微微發紅的小鼻子,縮著小身子偎依在少年胸口,看起來又是可憐又是可愛。

  訓練有素的服務人員立刻迎了上去,像是根本沒看到那雪白地毯上的腳印,對著那少年露出完美無缺的笑容。

  少年說了幾句話,迎上去的侍者點了點頭,對後面的人吩咐了幾句,後面的人立刻離去,然後侍者微笑著將少年帶到了後面一間帶著小庭院的別墅裏。緊接著,一位元年輕美貌的女性服務人員走了過來,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懷中的孩子放了下來,讓那女子帶著孩子到隔壁的房間去洗澡了。

  他自己一轉身鑽進了浴室中,按了一個按鈕,牆壁上一個瓷門打開了,一個白瓷的噴頭從裏面緩緩地伸了出來,帶著一絲清甜香氣的溫水從裏面噴了下來,落在少年赤裸的身體上。柔和的光下,他仰著頭,頸部形成一條優美的線條,水珠就這樣順著那優美的線條滾落了下來。

  彌額爾閉著眼,任由那溫熱的水噴在自己的臉上。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腦子有點亂,就連心跳的頻率也比常日裏快了一分。

  一直以來,對於死亡,他沒有任何感覺,而他親手給予他人的死亡更是不少。

  或許有一天,死亡降臨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畢竟,人總是要死的。

  人會死很理所當然,就跟人要吃飯喝水一樣,並無特殊。

  他一直都是如此認為。

  直到剛才……

  剛才,當那個被他從水裏撈起來的冰涼的小身體蜷縮在他懷中的時候,他的心臟跳動的頻率是前所未有的快,他幾乎都能聽到自己胸口深處那個器官瘋狂跳動的聲音。

  溫熱的水噴到他的身體上,可是彌額爾感到自己的指尖還是冰涼的。

  他抬起手,按在胸口偏左的地方。

  心疼。

  這個詞語對他而言從來都只是一種字面上過度誇張的形容詞,他一直都覺得,只有受到外傷的身體才會有疼痛的感覺,心臟疼痛的感覺,恐怕要把心臟挖出來才感覺得到,所以一個正常的活人根本不可能感覺到心臟的疼痛。

  但是他現在似乎懂得了這個詞的意思。

  不說將那個孩子從水中抱起來的一瞬間,哪怕是現在,他現在按著胸口的時候,他彷彿都能感覺到身體深處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用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攥緊到他的心臟在隱隱作痛的地步。

  差一點……

  彌額爾想。

  如果不是他早來一步……

  如果他再遲上那麼幾秒……

  那麼被他從水中抱起來的恐怕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彌額爾就覺得心臟深處又一次刺痛了一下。

  他沒來由的有些慌。

  因為這是一種陌生到了極點的感覺,而這種前所未有而又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感覺讓他一時間覺得有些混亂。

  ……那孩子對他的影響似乎逐漸超出了控制,他是不是應該採取什麼措施……

  驀然那張濕漉漉的蒼白的小臉跳入腦海中,彌額爾胸口一緊,剛剛冒出一點危機感被他甩在了腦後,他匆匆擦了擦身體,甚至來不及穿衣服,隨意在下身圍了一條圍巾就走了出去。

  當他走出浴室的時候,那個帶著繆特去洗澡的女性服務人員也已經帶著繆特出來了,她本是笑盈盈地哄著精神不振的孩子,一抬頭看見走出來的彌額爾,見他只是圍著一條圍巾,受過嚴格訓練的她也沒露出什麼特殊的神色。只是,當她的目光不經意掠過彌額爾的腹部的時候,才洩露出一點驚異之色。

  剛才穿著衣服沒看出來。

  這位元女性服務人員在心裏忍不住這麼嘟噥著。

  這個少年穿衣看起來高高瘦瘦的,臉又比女人還漂亮,沒想到身體居然這麼有料……八塊腹肌耶,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那少年的身體,膚色雪白,骨骼勻稱,線條分明,寬肩蜂腰,修長的大腿上肌肉緊致分明,讓她看得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她還在心裏這麼想著,被她哄著的孩子已經朝著彌額爾撲了過去。

  彌額爾伸手一抱,將孩子抱了起來,對孩子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到底說的什麼,聲音太小了她聽不清,她只是看到那個剛剛在她面前還非常乖巧懂事的孩子,偎依到少年身上就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摟著少年的脖子不撒手,扁著小嘴一臉委屈地小聲說話,怎麼看怎麼像是在撒嬌的樣子。

  少年沒吭聲,只是輕輕地拍著孩子的後背,偶爾用指尖撫一下孩子的後頸。

  她站在旁邊正看著,那少年突然瞥了她一眼。

  狹長鳳眼,一眼瞥過來讓她猛地心驚肉跳了一下,她幾乎是反射性地鞠了個躬,然後轉身快步離開了客廳。

  彌額爾收回視線,也不怕冷,就這麼抱著小繆特坐到了沙發上,繼續輕輕地撫摩著孩子的後背。

  不久之後,受到了不小驚嚇而越發黏彌額爾的孩子在他的安撫下終於慢慢地平靜的下來,感到了疲憊,小腦袋一點點地慢慢睡了過去。

  哪怕是睡過去了,那雙小胳膊還緊緊地摟著他不放,幾乎是把他當成了救命符一樣地纏著。

  彌額爾坐在沙發上,低頭去看。

  那個小小的孩子窩在他懷中,軟軟的一團,恢復了血色而微微發紅的嬰兒肥的臉貼在他的胸口,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那溫熱的小身體緊貼著他的胸口,暖暖的氣息彷彿滲透到了他的身體裏,那一下一下的呼吸聲在耳邊讓人莫名的心安。

  【那孩子對他的影響力太大,幾乎到了他無法掌控的地步。】

  【那是一種說不清是好是壞的前所未有的感覺。】

  或許這也沒什麼不好。

  彌額爾想,他的眼微微眯起來,越發顯出細長的弧線,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懷中孩子還有些濕潤的黑髮。

  只要他讓這孩子一直待在他手心中的話,也沒什麼不好。

  …………

  如劇院那般華美寬敞的娛樂大廳永遠是燈火通明的,絢麗精緻的水晶燈發出如白晝一般明亮的光,讓這間裝飾奢華的大廳牆壁上的金飾折射出柔和的光線。

  它從來都保持著乾淨和明亮,隨時恭候著客人的到來。

  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的小繆特哇的一聲睜大了眼,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親眼看到了什麼叫真正的金碧輝煌。他跟在彌額爾身邊,伸著小腦袋使勁四處看,彌額爾牽著他的小手。

  少年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濕透的衣服已經被侍者拿走了,清洗烘乾之後會送回來,他現在穿的是一套侍者送過來的。非常合適的尺寸,顯然是侍者為他精心搭配過的。他也沒在意,只是隨意穿上而已,那略顯桎梏的禮服外套他丟在沙發上沒穿,上身只是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衫。

  彌額爾無趣地環視了一圈,對於這個大廳中的那些娛樂項目他其實並沒有多大興趣,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又生龍活虎的小傢伙鬧著要探險,他就隨便將那孩子帶到這裏來了。

  他正隨意四處打量著,那只被他牽著的小手拽了他一下。

  “彌額爾哥哥,看,鋼琴。”

  小傢伙指著大廳另一邊高臺上的一架雪白的洛可哥古典佩卓夫鋼琴,開心地說。

  然後,繆特仰著小臉,一臉自豪地跟他說。

  “我家也有鋼琴,我媽媽是很有名的鋼琴家哦~~”

  彌額爾一挑眉。

  這個看起來蠢萌蠢萌的小傢伙竟然有一個鋼琴家的母親?怎麼看都不像是遺傳了藝術細胞的樣子。

  “你會?”

  他問。

  而他這麼一問,小繆特就撓了撓頭,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只會聽……爸爸媽媽說隨便我想學什麼都行,什麼都不想學就玩也可以。”

  這對夫妻也太溺愛縱容孩子了。

  彌額爾挑眉這麼想著,伸手揉了揉孩子毛絨絨的小腦袋。

  “嗯。”他說,“不想學就不學。”

  他說,神情自若,就像是剛才腹誹的那句話完全沒想過一般。

  “嗯嗯~~媽媽也是這樣說的。彌額爾哥哥,我跟你說,我媽媽彈鋼琴可好聽了,特別好聽,我最喜歡聽她彈琴了,而且她彈鋼琴的樣子特別好看。”

  瞅著小鬼那張提起他媽媽彈鋼琴就發亮的小臉,彌額爾揚了下眉。然後,他握著繆特的小手徑直向那架鋼琴走去,到了那裏才鬆開手,在鋼琴面前坐了下來。

  小繆特瞅瞅鋼琴,又瞅瞅他,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露出幾分困惑的神色。

  少年安靜的坐在雪白的鋼琴前,白色襯衣頸部的幾個扣子沒扣,就這麼隨意地敞開著,露出喉嚨和胸口的半截鎖骨。

  下身是漆黑的緊身長西褲,勾勒得他的腿越發修長。他坐在那裏,背部挺直,雪白的襯衣被黑色皮帶扣住,從腰部縮下去,勒出少年緊致的細腰。

  他放在琴鍵上的手指修長而白皙,骨節分明,柔和的光照下來,讓他的雙手看起來像是精緻的藝術品一般。

  那漂亮的手指按了下去,安靜的大廳裏響起了溫柔的樂曲。

  那音色是乾淨的,像是冰川上的陽光,帶著一點冷意,像是細碎的珠子掉落在冰上滾動著,冷冷清清,像是冬日的風掠過冰川上清澈藍空的沁人。

  那美妙的音符彷彿滲透到人心的深處,穿梭在風聲之中,帶著那鏗鏘有力的聲音,震動著空氣,彷彿能感覺到空氣裏如水紋般散開的漣漪的痕跡。

  柔和的光落在坐在鋼琴前的少年的身上,在他腳下拉開長長的影子。

  那光與影的交錯,彷彿一幅美得不可思議的畫卷,美得讓凝視它的人幾乎忘記了呼吸。

  一曲結束。

  彌額爾側頭,他看著那睜大眼盯著他的孩子。

  “好聽嗎?”

  他問。

  孩子猛地點頭,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好看嗎?”

  孩子沒有立刻回答,他歪著頭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回答。

  “雖然媽媽很好看,但是彌額爾哥哥更好看。”

  彌額爾嘴角一動,像是笑了一下。

  他看著那孩子盯著自己發亮的大眼睛,心情好了許多。看到孩子朝自己伸出手,少年將孩子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雙臂從後面摟住那小小的身子。

  孩子歪著小腦袋朝後面看他,說,“我也要學鋼琴。”

  “嗯?”

  “我也要跟彌額爾哥哥一樣好看。”

  少年沒回答,他看了繆特一眼,墨藍的瞳孔裏因為落入燈光而有著彷彿溢出來的柔光。他雙手握住那雙肉呼呼的小手,帶著它們放到了黑白的琴鍵上。

  那修長的雙手帶著兩隻小手一用力,清亮的音符在空曠的大廳之中再一次跳躍起來,伴隨著孩子清脆的笑聲。

  …………

  ………………

  【一年後】

  在一個隱蔽而小巧的花園深處,流水環繞,清澈的池水中開滿了雪白的水仙花,那寬大的花瓣上滾動著透明的露珠,隨著花朵的搖擺,一下一下滴落水池裏。

  裏面傳來好聽的叮咚聲,那是鋼琴的音符在這個小花園上空飛舞的聲音。

  一曲奏畢,孩子仰起頭,淺黑色的柔軟髮絲下,一雙黑葡萄似的水光大眼睛閃閃發亮。孩子仰著小臉看著身邊的人,一臉期待,就像是一隻搖著小尾巴的小狗狗一般,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把。

  而那個這麼想著的人自然就這麼做了,一隻手伸過來,揉了揉孩子毛絨絨的小腦袋。細密的睫毛垂下來,在墨藍的眸中落下一層柔和的影子,那影子中映著孩子嫩生生的小臉。

  “彈得很好。”

  彌額爾說,他看著孩子歪著頭對他露出的明亮的笑臉,目光越發柔化下來。

  小繆特從特地為他訂制的高高的凳子上蹦下來,開心地往彌額爾懷中一撲。

  “我要給媽媽一個驚喜。”

  他信心滿滿地說。

  這一年以來,他都偷偷地跟著彌額爾哥哥學鋼琴。不過,就算開始學了彈琴,他還是更喜歡彌額爾哥哥彈琴的樣子,特別喜歡坐在那高高的凳子上托腮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哥哥彈琴。

  “……”

  彌額爾又揉了揉那軟軟的黑髮,手感很好,令人欲罷不能。

  那幾乎已經成了習慣,不管是手指間髮絲的觸感,那小小的溫暖的身體,還是孩子摟著他對他笑的模樣,不過短短的一年,就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缺乏的習慣。

  而他並不討厭這樣的習慣。

  “彌額爾哥哥。”

  “嗯?”

  孩子一雙大眼睛看著他,欲言又止。

  “……快一年了。”

  “嗯。”

  “……一年了啊……”

  “嗯。”彌額爾再次揉了揉那個小腦袋,“一年就學成這樣,很不錯。”

  “我不是要說這個……”

  旁敲側擊的孩子看彌額爾似乎真的將那件事給忘了,於是,寶寶不開心,寶寶有小脾氣了。他就這麼鼓著腮幫子,賭氣坐在一邊不搭理彌額爾了。

  看著小鬼那鼓起來而越發圓滾滾的臉蛋,彌額爾的唇角揚了一下,他從後面摟住那孩子,摸了摸頭。

  “後天。”他說,“不會忘的,後天帶你去太空看地球。”

  和這孩子的約定他從來不會忘記,剛才故意不說,只是想要逗逗這孩子而已。

  本來還在生悶氣的小繆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轉過身來,一伸手就摟住了彌額爾的脖子。

  “彌額爾哥哥最好~~我最喜歡彌額爾哥哥了!”

  少年的鳳眼微微眯了一下。

  “比爸爸媽媽還喜歡?”

  孩子歪著頭認真地想了想。

  他說:“和爸爸媽媽一樣喜歡。”

  “……狡猾的小鬼。”

  彌額爾說,似有一點無奈,又帶著十分寵溺。他摟著懷中的孩子,低頭親了親孩子的眼角。

  剛親了一下,他的眉頭就微微一皺,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

  “發燒了?”

  他皺著眉問,語氣透出嚴厲。

  “一點點而已,昨天已經差不多好了。”

  “回家休息。”

  “我想再待一會兒……”

  “後天還燒就不去了。”

  “唉?不要,我回去吃藥,明天就會好啦!”

  …………

  一如往日,彌額爾將繆特送回了家的附近,他從未在繆特的父母面前出現過,而由於繆特一直很小心的隱瞞,那對父母也並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站在茂密樹叢的陰影之中,看著那孩子笑容燦爛地對自己擺了擺手,然後向著稍遠的屋子跑了過去。他目送繆特跑到屋子門口,大門打開了,一個面容溫和可親的女人俯身摟住了繆特,溫柔地親了一下繆特的額頭。

  彌額爾將目光收回來,轉身打算離去。

  突如其來,嘈雜聲傳來,從他剛剛收回目光的那個方向。

  少年下意識回頭去看,那一眼看去,他呼吸陡然一頓。

  那個剛才還頗有精神的沖他揮手道別笑得明亮的孩子閉著眼倒在女人的懷中,女人半跪在地上摟著突然昏迷的孩子,向來舉止優雅的她在這一刻手足無措,一臉慌亂地大喊著什麼。

  ……

  …………

  重病監控病房裏,年幼的孩子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好幾根尖利的針插在他細細的手臂上不同的位置,呼吸器籠罩住他大半的臉,他的臉色是和病房顏色一樣的蒼白。

  病房外面,一對夫妻在焦慮地等待著。女人攥緊了雙手,指尖幾乎掐進掌心裏,眼睛一眨不眨地透過透明的窗子盯著房間裏的孩子,臉色幾乎是和孩子一樣的蒼白。男人摟緊了妻子的肩膀,他很用力,似乎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給予他的妻子力量,可是他的呼吸急促得厲害,暴露出他自己也不安的心情。

  終於,病房大門打開,醫生一臉疲憊地從裏面走了出來,走到他們面前,摘下臉上的口罩。

  “病因不明,這孩子身體裏的器官都有衰竭的跡象,可是查不出衰竭的原因。”醫生盯著兩人說,“心臟衰竭尤其嚴重,再這樣繼續衰竭下去,很可能撐不過一個月,雖然很抱歉,但是請兩位做好心理準備。”

  “……心裏準備?”

  女人捂住臉,眼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

  “什麼準備?要做什麼準備?”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那孩子才九歲……他才九歲啊,他還這麼小啊——”

  男人緊緊地摟著妻子的肩,支撐住女人搖搖欲墜的身體,可是他的手指也在發抖,抖得厲害。他張了張嘴,卻像是失聲了一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露出痛苦的神色。

  在醫院裏早已經見慣了這樣的悲痛,醫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們會盡力的。”

  他只能這樣公式化地這樣說著,轉身離開了這裏。

  沒有人發現,在走廊的拐角住,有一個人站在那裏。

  那人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後背靠在牆壁上低頭站著。他穿著寬大的連帽衫,帽子將他的頭罩住,將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中讓人看不清,只能看見一縷漆黑的髮絲從頰邊垂落下來,還有像是雪一般白皙的下巴。

  彌額爾站在那裏,低著頭,安安靜靜的。他扣在左臂臂彎處的手指深深地陷入肉裏,在臂彎上勒出淤青的痕跡,那手指扣緊到指關節都隱隱泛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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