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航遊大廳一側的門口已經擠成了一堆，這是屬於進行月球一日遊的通道，常日裏人不是很多，畢竟月球早已開發得和地球差不多了，來回也很方便，去遊玩也沒多大意思。大廳對面的通道幾乎是人來人往，因為那邊是當前比較受歡迎的是設施逐漸成熟的火星以及剛開發不久的海王星的星球旅遊。

　　而此刻常日裏人少的月球一日遊的通道前之所以罕見的圍滿了人的原因，是因為某個人的存在。

　　黑髮的少年雙手抱胸靠在銀白色的金屬牆壁上，那雙被藏青色牛仔褲包裹著的逆天大長腿就算是因為靠牆而傾斜著也比旁邊正常站直的人高了一截。

　　他低著頭，細碎的黑髮散落下來，只露出半邊如初雪般的臉，但是那張臉就算只露出半邊的也讓人看得移不開眼。狹長的鳳眼不但沒有絲毫嫵媚的氣息，反而透出十分的淩厲之意，像是冰雪的刀鋒一般。

　　薄薄的唇，帶著一點櫻蕾的粉意，越發襯得那個身影頎長的美少年如傳說精靈般的俊美。

　　少年在那裏一站，來來往往的人群就不由自主地將目光在他身上聚集，無論男女老少都下意識放慢了腳步，只為了再多看那個少年兩眼，有不少的女性甚至是為之駐足——因此導致原本空閒的月球一日遊通道被圍得密不透風了起來。

　　“是哪位大明星吧？”

　　“新出道的嗎？”

　　“看身材好像是模特啊。”

　　“有人認識嗎？”

　　人群在竊竊私語，佔據了絕大多數的女性在彼此交頭接耳，低聲交談。但是她們查了半天資訊，也沒查到疑是眼前這位少年的明星或是模特。

　　不過這也不怪她們覺得眼前的人是明星或者模特，因為那個少年只是隨意靠牆站在那裏，就硬是將那個略顯得破舊的金屬通道營造成了在最高端的全息投影攝影棚裏精心拍攝出的精美海報的效果——而那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黑色連帽外套加牛仔褲的衣服更是被硬生生地穿出了全球奢侈品牌的檔次。

　　雖然對這個疑是明星模特的少年很好奇，也有人蠢蠢欲動想要去搭個訕，但是少年自帶的一種冷冽氣場讓人不知為何完全靠近不了。

　　若不是現在聯盟法律對個人的隱私權管理得很嚴，又無法確認這個少年到底是不是明星模特等可以拍照的公眾人員的身份，恐怕現在已經有不少人直接打開卡在耳朵上的智慧光鏡進行拍攝了。

　　“他站在這裏幹嘛啊？”

　　“像是在等人？”

　　“不會是女朋友吧？不要啊~~我才剛一見鍾情啊~~”

　　“人家沒女朋友也輪不到你好麼。”

　　“紮心了。”

　　“做他女朋友一定很有壓力，那張臉簡直……”

　　“放心吧，這個壓力肯定不在你身上。”

　　“你老這麼紮心真的好嗎！”

　　“話說回來，說不定人家女朋友不比他差呢？”

　　“等等等——他動了——動了哎！”

　　圍觀的人群騷動了一下，因為一直雙手抱胸靠牆站在那裏的少年突然有了動靜，他放下雙手，站直，一直垂著的頭抬起來，向這邊轉過來。

　　隱藏在細密的睫毛下的眼也抬了起來，那是一雙墨藍色的眸，就像是冰川之下凍結的冰湖，看你一眼的時候，幾乎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心動魄的美。

　　只是那雙冷得灼人的眼在下一秒突兀地泛出一點柔光，陡然的逆轉形成了極致的對比，竟是令看著它的人心口都跟著輕顫了一下，沒來由的，一時間只覺得心尖兒又酸又澀，想著那極致的逆轉若是為了自己那該有多好。

　　也不知能讓這個少年看在眼中的那位少女到底是如何的絕色……

　　抱著這樣的念頭，眾人紛紛順著少年的目光去看，期盼能看到一個容顏不遜于少年的絕色美少女。郎貌女貌，他們今天也算看盛世美顏看個過癮了。

　　……

　　奇怪？

　　眾人的目光左看右看了半響，硬是沒找到自己想像中的絕色美少女。那個方向的人不少，雖然也有幾個女孩，長得好看的也有一兩個，但是和那少年一比，幾乎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就在他們打算繼續往後找的時候，那個被眾人都選擇性忽視的黑髮小孩在四處張望了一陣子後，往這邊一看，頓時眼睛一亮，開心地跑過來了。

　　“彌額爾哥哥~~”

　　興沖沖地跑過來的小孩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往那少年身上一撲。

　　兩隻小胳膊一伸，就毫不客氣地抱住了少年的大長腿，毛絨絨的小腦袋在少年那富有彈性的大腿肉上蹭了蹭，仰著小臉就沖著少年嘿嘿地傻樂了起來。

　　臥槽我也想抱，我也想蹭。

　　有些人在心底忍不住這麼想著。

　　抱著少年大腿的小繆特在下一秒就被拎了起來。

　　彌額爾一隻右手拎著小傢伙的後衣領，手臂伸直了，鳳眼微微眯起。

　　“遲到了。”

　　他說，語氣帶著點冷意，明顯有些不爽。

　　就是因為這個小傢伙的遲到，害得他不得不站在這裏被眾人圍觀。

　　被他拎著的小傢伙身體在空中晃著，歪著小腦袋瞅著他，看著他那冷冷的神色也不怕，緊接著就咧嘴一笑，就這麼被他拎著，朝他伸出兩隻小胳膊。

　　“彌額爾哥哥抱~”

　　小繆特伸著小手一臉期盼地說，然後那個小團子一樣的身體還在半空中晃悠來晃悠去的，像個小鐘擺一樣。

　　彌額爾：“…………”

　　總覺得對著這麼個蠢萌貨什麼脾氣都發不出來。

　　少年這麼想著，也懶得再多說，拎著小傢伙的右臂一縮，左臂抬起來攬住小傢伙的腿，抱著小繆特轉身就走進了那條幾乎沒什麼人的通道裏。

　　“哦哦哦——不是等女朋友是等弟弟啊！這個可以有！”

　　“不，就算等的不是女朋友我也覺得你沒戲。”

　　“弟弟也好可愛~~小小的一團，好想抱~”

　　“不過兄弟倆長得不像啊。”

　　“那個小弟弟雖然不漂亮但是也很可愛啊~~”

　　彌額爾今天穿的靴子偏長，幾乎裹住了他修長小腿的一半，也有些重，黑靴的靴底踩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因為通道裏人很少，幾乎就只有他在走，所以他的腳步聲在這個長長的通道裏發出的回聲聽起來異常清晰和響亮。

　　金屬通道四面八方發著光，小繆特得償心願被彌額爾抱著，開開心心地摟著彌額爾的頸，那軟乎乎的小臉就貼著彌額爾的頰。

　　小孩的體溫高，臉頰也暖呼呼的，暖意順著緊貼的肌膚傳遞過來，讓少年眼底的那一點不快很快融化散去。

　　“為什麼遲到？”

　　彌額爾問，他的聲線偏低，透著一種金屬的冷意，和他俊美的外貌不同，那聲音聽著就讓人有些發怵。

　　但是小繆特顯然是不在這個發怵的範圍之中的，他摟著彌額爾的頸露出一點苦惱的神色。

　　“塔紗姐姐和小舅舅早上來了，媽媽要我陪著塔紗不讓我出來。”

　　“……那麼不來也行。”

　　雖然彌額爾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但是小孩子還是很敏感的察覺到了少年的不快。

　　漆黑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小繆特摟著彌額爾的脖子在他臉上蹭了幾下，小孩子的肌膚嫩嫩的，暖暖的，像是麵團一般。

　　“不要~我要和彌額爾哥哥玩~”

　　小孩子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是棉花糖一樣，彷彿從聲音裏都能感覺到那甜甜的味道。

　　彌額爾的目光軟了一軟，摸了摸還在蹭著自己臉的小傢伙，然後就聽見那小傢伙繼續說了一句。

　　“彌額爾哥哥最好看~~”

　　彌額爾：“…………”

　　讓小鬼繼續保持這種價值觀真的好嗎？

　　總有一種這個只看臉的小鬼說不定在哪一天就被某個長得還不錯的人拐走的感覺。

　　…………

　　……………………

　　繆特一直都很想去星空，他一直都覺得，他腳下踩著的大地很不可思議，他站在一顆不可思議的星球上。

　　在學校裏，他第一次看到立體影像中那顆安靜地待在漆黑星空中的藍色行星的時候，他就睜大了眼。

　　那就是人類的星球，他的星球，那就是他腳下踩著的大地——真美。

　　真想親眼去看。

　　小孩這麼想著，祈求爸爸媽媽帶他乘坐宇航飛船，在星空中去看一眼他腳下的星球。

　　其實這不算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可是，孩子的父母從來都很排斥離開地球，他們從不曾前往月球或者其他的星球旅遊，他們不喜歡那種離開地球的感覺，所以，就算很疼愛孩子，他們也沒有答應孩子的要求。

　　小繆特很懂事，當發現父母對他的要求覺得為難之後，他就再也不曾提起這個要求。他想著，等一等，等到自己長大了，就自己去看一眼。

　　只要十四歲就行了，那個時候他作為正式的成年人就可以自己前往星空了。

　　但是現在他似乎能提前實現他的願望了。

　　飛船上的人不多，空間很大，但是剛剛脫離了地球大氣層的飛船內部還是漆黑一片，小繆特乖乖地窩在他的大哥哥懷中，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飛船脫離地心引力的加速度對初次乘坐飛船的小孩來說有點刺激，就像是做雲霄飛車一樣的感覺。

　　“暈，彌額爾哥哥，頭好暈。”

　　他側身坐在彌額爾腿上，摟著彌額爾的脖子小聲地說，顯然是在撒嬌。

　　彌額爾看著懷中孩子蹭著自己撒嬌的小模樣，還有那雙黑葡萄似地看著他的水汪汪的眼睛，還有那一聲聲嫩嫩的喊聲，胸口深處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在隱隱發疼，但是卻不是讓人厭惡的那種疼痛，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刺了一下的感覺，刺得人心口酸酸的、軟軟的。

　　“嗯。”

　　他這麼說了一句，抬手輕輕地揉著繆特的太陽穴。

　　“乖，一會兒就好。”

　　彌額爾這麼一說，小繆特就乖巧地坐著不動了，黑暗中，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好奇地瞅著四周。

　　好一會兒之後，漆黑的船艙亮了起來。他們坐著的地方對面的板子也升了起來，露出一個個橢圓形的小視窗，柔和的微光從外面滲了進來。

　　小繆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跳下地，朝著那一排橢圓形的窗口奔去。可是等跑過去了他才發現，他太矮了，夠不到視窗，頓時傻了眼。

　　他站在窗子下面，仰著頭看著視窗好一會兒，終於想出了辦法來，轉過身來瞅著身後的人。

　　彌額爾已經跟了過來，就站在他身後，此刻雙手抱胸俯視著他，眼角微微上挑。由於對於剛才小繆特甩下自己跑了有些不滿，所以就算明知小傢伙現在期盼的是什麼，他也沒有動作。

　　小繆特眨眨眼，朝彌額爾伸出兩隻小胳膊。

　　“彌額爾哥哥~~”

　　他甜甜地喊著，用那像是棉花糖一般的軟綿綿的童聲。

　　漆黑的眼像是叢林幼鹿般，亮亮的，透著幾分無辜，讓人看著就心軟。

　　“下次不准先跑。”

　　“是~~”

　　少年手一撈，輕輕鬆鬆就小孩抱了起來，走近窗口。

　　孩子歪著頭就朝著窗口看去。

　　……

　　漆黑而廣闊的星空，無數的星光點綴在無邊無際的星辰大海之中。

　　湛藍的星球安靜地待在那點綴著星光的漆黑星空之中。

　　那是一片彷彿能滲透到人類心底最深處的藍意，帶著無限柔軟的氣息。

　　環繞著那片藍意的柔軟白雲在藍色星球上描繪出美麗而又神秘的花紋。

　　千年，萬年，上億年，這顆藍色的星球一直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待在這片星空之中。

　　它孕育著所有的生命。

　　………………

　　孩子睜大了眼，這一刻，他屏住了呼吸，那顆藍色的星球映在他的瞳孔裏，滲了進去，滲進了他的心底。

　　那漆黑星空中美得不可思議的藍色星球，在這一刻，烙印在了他的靈魂之中。

　　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所看到的美得讓人無法呼吸的一幕，將永遠停駐在他的記憶最深處。

　　那顆藍色的星球，那顆孕育了一切生命的溫柔的星球。

　　人類的星球。

　　地球。

　　…………

　　……………………

　　離開那個航遊大廳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彌額爾一隻手抱著懷中的小傢伙，繆特似乎已經很疲憊了，沒精打采地趴在他身上，眼睛半睜不睜，小腦袋也一下一下地點著，看著馬上就要睡過去。

　　少年向前走著，燈光將他的影子長長地拉在地上，他走進了那高聳入雲的鋼鐵建築之間的狹窄小道裏。那裏沒有光，陰影籠罩了他的身體。

　　趴在他肩上的小孩還在一下一下地點著頭，夜風冷，原本穿在他身上的黑色連帽外套已經被他套在了孩子的身上，因為太大了，幾乎將孩子整個人都包住。

　　眼角瞥了右側的陰影角落一眼，彌額爾收回目光，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抬起手來，將衣服後面的帽子拽起來，蓋住小繆特的頭。因為那帽子實在太大，一拉起來，幾乎就把孩子整個腦袋都籠罩住了。孩子反射性地抓住帽子想要拽開，卻被他握住了手。

　　“乖。”

　　少年說，聲音是罕見的溫柔。

　　“風大。”

　　他的語氣就像是哄人一般，明明是人生中第一次用這種哄人的語氣，但是此刻說出來卻是極為自然。

　　被帽子罩住腦袋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的小繆特困倦地眨了下眼，乖巧地趴在彌額爾肩上嗯了一聲，帶著濃濃的鼻音，小腦袋一歪一歪的像是下一秒就會睡過去。

　　不過，聽到下一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亮，立刻來了精神。

　　彌額爾問他：“要飛嗎？”

　　“要！”

　　小繆特果斷回答。

　　“不怕？”

　　“不怕！”

　　“嗯，閉眼。”

　　“好~~”

　　小繆特一閉眼，身體陡然一輕，他整個人被高高地拋了起來，像是飛起來一般騰空到了五六米的高度。

　　孩子在空中發出清脆的笑聲，他開心地張開手腳在空中撲騰了一下，假裝成一隻小鳥的樣子，睜大眼看著清亮的夜空，夜色落了孩子一身的星光。

　　騰空的孩子沐浴在星光之下，而那下面，隱藏在高樓的陰影之處的黑暗裏，將孩子丟向高空的彌額爾抬眼，前一秒還帶著幾分柔意的墨藍瞳孔在這一刻的目光已化為冰雪的利刃。

　　他抬起手，夾在手指中的鋒利刀片割破了那突然襲來的高大男子的喉嚨。

　　男人在臨死前看見少年瞥過來的眼，那讓男人的心臟都凝固了一瞬，少年的目光像極了一頭從黑暗中出籠的野獸，那燃燒著兇殘獸性的眼中迸射出的駭人氣息讓人看一眼就肝膽俱裂。

　　喉嚨裏的血液在噴濺，男人的瞳孔放大到活人不可能有的地步，失去了光彩。

　　少年伸手，一把將男人的屍體拽過來擋在自己身前，擋住射來的子彈，然後隨手拋掉刀片，從死去的屍體腰間摸出了槍。

　　黑暗中很安靜，只有高空中孩子清脆的笑聲在響起。

　　黑暗裏，野獸墨藍的瞳孔亮得可怕。

　　幾個呼吸的時間裏，少年從高樓那一片的陰影裏走了出來，看不清有多少具屍體倒在那看不見的黑暗中。

　　少年漆黑的長靴踩在地上，那是連呼吸頻率都不曾改變的，輕描淡寫的姿態。他走過的路上，靴底留下淺淺的血印，一步一個。

　　雙手向前伸出，彌額爾輕鬆接住了從高空中掉下來的小繆特，狹長鳳眸瞥那個一臉興奮的小傢伙一眼。

　　“玩好了？”他說，“回去了。”

　　“好~~”

　　孩子突然看到了什麼，眨眨眼，“彌額爾哥哥，你臉上擦到髒東西了。”

　　他指著少年臉頰上的一點鮮紅說，然後低頭從小褲兜裏掏啊掏地掏出一個小手帕來，湊過去就在少年臉上使勁擦了幾下。

　　直到將那點鮮紅擦乾淨了，小繆特對著彌額爾的臉左看看右看看，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嗯~大哥哥的臉好看，可不能弄髒了。

　　他心滿意足地著想著，湊過去貼在被他擦乾淨的大哥哥的臉頰上蹭了蹭。

　　彌額爾任由小傢伙在自己臉上折騰著，感覺到那軟軟的臉頰貼上來的時候，他眯著眼看了小繆特一眼，唇角揚了一下。

　　細密睫毛下，落盡了星光的墨藍瞳孔深處的戾氣一點點柔化散去。

　　“彌額爾哥哥。”

　　“嗯。”

　　“那個……”

　　小小的孩子欲言又止，對了對手指，瞅了彌額爾一眼。

　　“還想去？”

　　“嗯！想去！”

　　“不行。”

　　小孩子的身體在失重的宇宙裏待久了會影響發育，一年最多一次。

　　少年的回答讓小繆特的臉色瞬間蔫了下去，他嘟了嘟嘴，似乎有點不開心，但是也沒吵也沒鬧，仍舊是乖乖地摟著彌額爾的脖子，只是那雙眼暗淡了幾分。

　　“明年。”彌額爾揉了揉那毛絨絨的小腦袋，說，“明年這個時候我再帶你去看。”

　　孩子猛地抬頭，漆黑的眼亮亮地看著他。

　　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湊過來，軟軟的唇在他頰上親了一親。

　　“約好的哦！”

　　少年的唇角又彎了一下。

　　“嗯，約好的。”

　　他說，微微低頭，吻了一下孩子那笑彎了的眼角。

　　…………

　　……………………

　　【約好了哦。】

　　【嗯，約好的。】

　　——那是最終未曾實現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