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垃圾

　　兩天後的清晨，謝安然從主臥大床上悠悠醒來。

　　空調開得恰到好處，他身上只蓋了一層薄薄的毯子，穿著舒適整潔的棉麻睡衣，枕頭也按照他的習慣墊高了兩公分。

　　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謝安然判斷，過去兩天應該是謝安在使用他的身體。

　　他拿起手機，果然發現自己收到了銀行的短信通知，不僅謝然欠下的卡債還掉了，存款賬戶裡還多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餘額。

　　床頭櫃，杯子下面壓著一張紙。

　　謝安然拿起來，發現居然是C大「校園之星」的決賽通知。

　　他什麼時候通過的初賽！時間也才過去兩天而已，他完全不知情，謝安動作也太快了……謝安然的第一反應是，現在退賽還來得及嗎？！

　　走到廚房，房間乾淨明亮，平時胡亂擺放的雜物都被謝安整理得井井有條。冰箱裡還放著一隻新鮮的奶油蛋糕，上面的草莓和果醬很是誘人。

　　謝然為了保持身材，從來不肯吃甜品。謝安也對這種零食不感興趣。所以蛋糕應該是給自己準備的吧？

　　謝安然飢腸轆轆，拿出勺子默默挖著蛋糕。

　　飽腹感讓謝安然整個人溫暖了許多，竟然產生一種被人照顧著的錯覺。

　　謝安……真的很優秀。他不僅能力出眾，而且還這麼細心，把一切都安排得這麼周到。謝安然有點失落，這種「我不如他」的感覺讓他產生一種挫敗感。

　　雖然這個「他」，正是他本人。

　　吃著人家準備的蛋糕，謝安然有些心虛，心想既然謝安喜歡這種比賽，那就讓他去好了。

　　反正謝安想做的事總有辦法做到，他也無力阻止。

　　海游大廈，市場部的領導正在接待夏寒。

　　夏寒是C大學生會的成員，負責給「校園之星」拉贊助。其實她蠻不想接這檔苦差事的，奈何各位師哥師姐都把這事甩給了她，明顯欺負新人。

　　不過，混學生會的都知道，能成功拉到贊助的人，通常也是爬的最快的。

　　夏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市場部領導的表情，那份精心準備的策劃案正被一頁頁翻動。像「校園之星」這種活動，大概需要幾十萬的贊助費，學生會其他負責贊助的人都去學校周圍的飯店、美容院這種小企業遊說，一般每家店出個幾萬塊錢，湊一湊也就可以了。夏寒之所以會來海游直播，是因為她室友的表哥在海游任職，有消息說海游高層有計劃拓寬學生市場。

　　夏寒想碰碰運氣，沒準一不小心，就拉了個冤大頭當獨家呢？

　　負責人看完策劃案，笑著對夏寒說，「挺有趣的。C大的『校園之星』也是挺有名氣的活動。我會開會議討論一下，你可以等我答覆。」

　　夏寒忐忑地表達了自己的期望之情，然後告辭。

　　負責人想了想，播了個內線電話給采編組。

　　「你們遊戲頻道是不是有主播是C大的？」他是想到了最近海游論壇上關於學歷的熱議話題。

　　「是啊，有個C大播音系的，人很帥，正是上升期，我們想重點培養。」采編組說的是韓述，C大的「播本一哥」，在他們看來這個名號也許可以做個噱頭，抬升一下海游直播的逼格。

　　「哦，那我這裡有個方案，倒是可以討論一下。」市場部負責人頗感興趣。

　　……

　　等「校園之星」的策劃案，和市場部的贊助批文被送到隋轅辦公室簽字的時候，這事兒就又有了新的發展。

　　隋轅在策劃案裡，翻到了參賽者名單，看見了謝安然的名字。

　　他感到好奇，立刻給謝安然發了條語音過去。

　　「你要參加一個比賽？表演什麼才藝？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種興趣。」

　　在隋轅的印象裡，謝安然總是像個兔子似的，明明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卻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實在難以想像，他站在舞台上的樣子。

　　謝安然打字回復他，「就是唱個歌。也沒有什麼。」

　　隋轅很開心，「這麼巧，市場部那邊剛和我說，準備贊助你們學校這個活動呢。」

　　隋轅當即決定，把50萬贊助費改到80萬。

　　「到時候，你就隨便唱一唱，不要有什麼壓力。」隋轅安慰謝安然，「演砸了也不要緊。」

　　謝安然很無語，「還沒有比賽啊，不應該鼓勵我的嗎？」

　　隋轅發了個笑臉過去。

　　孟萊來取簽字，看到這個決策有些突然，問道，「是有什麼其他打算嗎？」

　　隋轅哈哈一笑，「沒有，就是好玩。五十萬花都花了，還不如投個獨家贊助。到時候我們全程直播，也算是一波宣傳。」

　　孟萊沒把這當回事，拿走簽字，去市場部作安排了。

　　誰知，C大學生會得知海游直播要獨投，坐不住板凳了，開了內部會議。

　　有人問夏寒，「你是怎麼把贊助拉過來的？」

　　夏寒也想不通，「就正規流程啊，交個策劃案過去，聊了幾句而已。」

　　「校園之星」的導演組有播音系的學生，便有了別的猜測，「我們班的韓述在海游當主播啊，人氣還蠻高的，你們說海游是不是想黑幕啊。」

　　眾人一致附和。

　　夏寒想起韓述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心裡就不舒服，反駁道，「海游直播那麼大一個企業，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兒搞黑幕。」

　　大家最後只好想個辦法，讓播音系的那個學生去找韓述問問口風。

　　晚上，韓述正準備直播，就被學生會的同學攔住，問他參加比賽的事有沒有和海游直播那邊透露。

　　韓述怔愣片刻，「沒有啊。」

　　學生會的同學拍了拍他的肩膀，「嗨，那是我想岔了，還以為你們大老闆是看你面子上砸了這麼多錢呢！」

　　「什麼大老闆，什麼砸了錢？」

　　學生會的同學就如實相告，「是夏寒，夏寒你還記得吧，就喜歡你的那個小女孩兒，可真能幹，一個人從海游直播拉了80萬的獨家贊助，今年咱們校園之星的舞台估計會很好看……」

　　韓述一下子就想到了隋轅開車來接謝安然的那一幕。

　　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句話也不隨自己控制地脫口而出，「這樣啊……不過，」韓述調整了一下語氣，「我參賽的事有粉絲知道。前陣子他們在論壇也有討論，可能被高層領導看見了吧。」

　　學生會的同學苦巴巴的，「這樣啊，那我趕緊回去和他們說一聲。」

　　韓述微笑著看著同學離去，手心卻緊緊地攥著，指甲都開捏到肉裡。

　　導演組得到這個消息，頓時一片哀嚎。

　　「我們可沒有過搞黑幕的傳統！」

　　「那你們之前也沒拉到過獨家啊。」

　　場面瞬間安靜。在資本面前，沒有人有絕對的話語權，藝術尤其如是。

　　夏寒發出最後的掙扎，「請海游的人過來看綵排呢。」

　　隋轅很忙，沒有時間看綵排，讓孟萊隨便指派一個人過去看，還順嘴交待了一句，讓她錄一段謝安然的視頻發回來。

　　孟萊好奇道，「謝安然是誰啊。」

　　「老家的一個弟弟。」

　　孟萊和隋轅認識已經不止一年兩年，她知道他是在H市跟著外公長大，也知道隋轅對老家生活的那段記憶尤其看重。

　　所以她莞爾一笑，「要不要重點關照一下？」

　　隋轅搖頭，「一場遊戲而已。隨便搞搞吧。省得他有壓力。那孩子從小就不愛出風頭。」

　　孟萊不太認同，不愛出風頭就不會參加這種比賽，更不會把消息透露給幕後老闆了。可見這個謝安然也是有點打算的。

　　既然知道了隋轅的態度，孟萊就驅車趕往C大，等待晚上的綵排。

　　綵排前，謝安然一手心的汗。

　　他是不太會唱歌的，也不知道綵排的時候謝安會不會「出來」。

　　他侷促不安的地坐在觀眾席，看著各位選手在台上如魚得水的樣子，他甚至開始考慮一會兒要不要臨陣脫逃。

　　夏寒拿著一瓶礦泉水走到他面前，遞了過去。

　　「謝師哥加油！」女孩兒朝他比了個打氣的動作。

　　謝安然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兒，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是那個向韓述表白被拒的女孩兒。

　　謝安然投過一個感激的微笑。

　　「其實我覺得。你唱歌好好聽。」夏寒看出謝安然的緊張，十分不解，「我已經是你的迷妹啦，師哥振作起來，一會兒要吊打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

　　謝安然苦笑，「好……」

　　舞台上，韓述的歌聲響起，安靜、抒情的表演讓人沉醉。導演組的心稍稍放下一點，說實話，選韓述當冠軍也沒那麼不堪。

　　等到謝安然登台，和下台的韓述擦肩而過，剛要接過他手裡的麥克，就聽見對方發出了一聲輕哼。

　　謝安然心臟驟然一緊，停住了腳步。

　　韓述將麥克風交到謝安然手裡，不知出於何種心態，他說了一句話。

　　「謝安然，」韓述的表情很誠懇，但謝安然還是從他的語氣裡聽到了嘲諷，「我很想和你做對手，可惜，你卻不想和我公平競爭。」

　　謝安然無暇多想，只得登台，前奏放了三遍都沒趕上拍子。導演組起急了，指著台上的謝安然罵，「你行不行啊，不行換下一個！」

　　謝安然往台下看，剛好就看到韓述那微微上挑的嘴角。

　　上輩子，對方傷人的聲音就又浮現出來。

　　「安然，你想想你身上，有哪一點是值得人喜歡的呢？」

　　謝安然不甘和緊張被無限放大，意識逐漸放空……

　　三秒鐘後，台上的「謝安然」摘掉了眼鏡。

　　他舉起麥克，朝台下的韓述微微一笑，清冷低冽的聲音從音箱傳了出來，響徹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看見強者，就想著和對方比拚實力，彷彿只要贏了對方就能證明自己的強大，卻從來沒想過輸了會怎樣。看見弱者，又想著去踐踏對方的尊嚴，彷彿只要將他打倒就能證明自己的權威，哪怕這是勝之不武還暗自竊喜。有這種心態的人，自己就是個弱者，你不過是在欺負更弱的人而已。」

　　「垃圾。」

　　「放音樂。」

　　隨著前奏再一次響起，舞台上的「謝安然」沒有錯過拍子，也沒有忘詞，準確的說，哪怕他不用伴奏，不唱歌詞，他也是當之無愧的「校園之星」。

　　台下的孟萊很意外，她舉起手機將錄下的短視頻發給了隋轅。耳畔，導演組的竊竊私語傳了過來——

　　「我們每年的『校園之星』可都是校草啊。這……今年不會是校草之爭吧！」

　　視頻發送完畢，隋轅的文字信息回了也過來——

　　「告訴主辦方。決賽我會過去頒獎。」

　　孟萊微微皺了下眉頭，略感意外，關於隋轅，她不喜歡任何意外。

　　一曲畢，韓述陰沉著臉看著「謝安然」一步步走下舞台，而守在台下的夏寒衝了過去。

　　夏寒朝謝安然比了個心，興奮得無以復加，「男神！太好聽了！我要給你生猴子！」

　　謝安嘴角微翹，伸手整理了一下夏寒蓬亂的髮梢，「小師妹，學校附近哪家店，草莓蛋糕比較好吃？」

　　夏寒一愣，「嗯？」

　　謝安露出一副寵溺的表情，「沒辦法，家裡的孩子愛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