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掉馬

　　隋轅將手摸向然然咽部，果然摸到一顆細小的喉結。

　　手下這人，肌膚觸手光滑，妝容精緻誘人，然而是個男的。

　　隋轅不死心，為了確認，扯著然然的毛衣，將手伸了進去。

　　胸前鼓鼓的一團——肌肉。

　　還動了動。

　　未等隋轅反應過來，就聽一道清冽的聲音在車內響起，「摸夠了嗎？」

　　隋轅一抬頭，看見「然然」瞇著眼睛看自己，眼神不悅。

　　隋轅這才理清了思路，原來對方不僅感情是騙人的，連性別都是假的！隋轅怒極，抬手就是一記左勾拳，朝對方揮了過去。

　　謝安抬起右手，擋掉了隋轅的攻擊。隋轅右手接著揮了過來，他又用左手將拳頭握住。

　　謝安皺眉，甩開隋轅的手，「看清楚，我不是然然。」

　　隋轅愣住，只覺得眼前的人神態、語氣甚至感覺都驟然改變。

　　謝安從後座拿起良辰美景落在車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他伸手扯掉假髮，起身從車前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擦掉濃重的口紅和眼影。

　　大煙熏變成小煙熏，小美女變成大帥哥，隋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謝安向隋轅伸出一隻手，「我是美娛頻道的主播，你可以叫我安哥。」

　　「什麼意思。」隋轅知道安哥，也是美娛那邊聯絡好久，都無法簽下來的主播。他終於冷靜下來，下意識伸手和他握了握。

　　「人格分裂你知道嗎？」謝安解釋道，「我們家情況有點複雜，我和然然共用一個身體——和你談戀愛的是然然，現在事情搞砸了，她走了，我來善後。」

　　「我不懂。」

　　謝安嘲諷的表情，「你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我是來善後的就可以。」

　　「你想怎麼處理？」

　　「她欠你多少錢？謝安從謝然的小皮包裡翻東西，「明天我會將這筆錢準時打入你的賬戶。你把賬號寫給我。」

　　謝安遞過來一張紙，一支筆。

　　隋轅黑著臉，「不需要。」

　　謝安挑剔地打量著隋轅，像在打量一件貨物，「你是不是想說，你和她之間不僅僅是金錢而已？這有點麻煩，」謝安戲謔的，「你難道還想叫我還感情債？」

　　隋轅從後脊骨竄出一股怪異的感覺，他接過紙筆，寫下自己的卡號。

　　「還有住址。」

　　「為什麼？」

　　「家裡有一些東西，都是要還給你的。」

　　隋轅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便寫下了海游大廈的地址。

　　謝安看到後有點不耐煩，「你是說，要我把那些包、唇膏、裙子和首飾寄到你公司去嗎？」

　　隋轅恨不得把這段「黑歷史」徹底掩蓋，便又寫下自己的家庭住址。

　　謝安收回字條，揚了揚，伸手打開車門，「等我。」

　　隋轅覺得這兩個字有歧義，但是還沒問清楚他什麼意思，謝安已經下車了。

　　車外的冷風吹了進來，隋轅感受著徹骨的冷意，看著那個挺拔利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

　　車窗外已經開始泛起天光，經過一晚的鬧劇，天就要亮了。

　　這可真是黎明前的黑暗，隋轅心想。

　　謝安走在大街上，長外套掩蓋住了他的短裙，可他修長的雙腿卻光裸在外面。路上零星的路人都回頭看他，想分辨這個好看的傢伙到底是男是女。

　　兩個小混混趁機尾隨謝安，露出貪婪的表情。

　　謝安感受到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氛，他微挑了一下嘴角，故意朝偏僻的小路繞去。

　　走到無人地帶，兩個小混混越上前來，攔住謝安。

　　「美女，嘛去呀，你一個人啊？」

　　謝安二話不說，一個過肩摔將其中一人撂在地上，另一個馬上傻了眼。

　　小混混從地上爬起來，和同伴對視一眼，一起朝謝安撲了過來。

　　謝安後退一步，亮出一個標準的散打姿勢，人撲過來的時候謝安抬腳就是一個飛踹……

　　小巷子裡傳來慘痛的哀嚎，隨後兩個小混混一前一後，一瘸一拐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有種慌不擇路的逃竄感，「一個男人，穿得跟個娘們兒似的！」

　　謝安活動著手腕，從小路走回大路，看見了隋轅的車子。

　　謝安停住腳步。

　　隋轅搖下車窗，兩人遙遙相望。

　　謝安陳述的語氣，「你是不放心我？」

　　隋轅也覺得自己有點愛心氾濫，自嘲道，「我差點忘了，你是男人。」

　　謝安揉了揉手腕，走了過去，拉開車門坐上隋轅的副駕，柔聲道，「以後你會習慣的。」

　　隋轅下意識地就辯解，「我是直男。」

　　謝安讚許地點頭，「嗯。」

　　重重的鼻音讓隋轅感到不適，但他也沒計較，「你家在哪兒，我送你。」

　　謝安婉拒，「送我去蛋糕店就好。」

　　「蛋糕店？」

　　「有很好吃的草莓甜甜圈那種。」謝安解釋道，「家裡有個孩子，愛吃甜。」

　　隋轅驅車，開始滿城找蛋糕店。

　　謝安回家後，如約將欠款打還給隋轅。

　　至於隋轅送然然的禮物，他也用巨大的紙箱裝了起來，但是卻沒有選擇快遞。

　　他決定親自去送。

　　人在被掰彎前，都覺得自己是直男。

　　可是沒辦法，誰叫安然喜歡這個直男呢？

　　手機適時地響起，謝安用指紋解鎖，打開謝安然的微信，看到隋轅發來的語音信息。

　　結合他晚上發的視頻，隋轅的語氣非常委婉，「安然，然然的情況有點特殊。你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想和你說一下昨晚的事。」

　　謝安想了想，把隋轅發來的兩條信息全點了刪除。

　　他不想讓安然受到驚嚇，這件事讓他來處理就夠了。

　　另一邊，發完信息的隋轅終於無法忍受疲憊，整個人窩在床上準備補眠。

　　但他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這件事太玄幻了，他不由得拿起手機，搜索「人格分裂」。

　　很快，隋轅提取了幾個關鍵信息詞——「慘痛的童年」，「獨立的人格」，以及「主人格通常不知道次人格主導時發生的事，次人格卻很瞭解主人格」。

　　隋轅非常混亂，雖然很多專業的東西他看不懂，可他提取了最關鍵的信息。

　　至少然然說的話是真的，她真的有過一段非常慘痛的童年。

　　突然間，隋轅很後悔在車上和然然說過的那些話。

　　現在看來，他根本不瞭解然然，那麼他對然然的責備，就太自大了。

　　隋轅想起自己的童年。

　　父母離異，沒有人肯要他，把他丟在H市外公家。他也曾性格暴戾任性，認為自己是被拋棄的孩子。

　　所以他才會羨慕謝安然，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後來，當他高中時再次遇到謝安然，卻發現自己曾經最羨慕的人居然遭受到校園暴力。他突然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百分百的完美。所以當他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出現，他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那就是當一個好人，一個值得依靠的人。別人可以放棄他，但他不能放棄自己。

　　所以他試著懂事理，學會壓制自己的脾氣，學著去處理別人處理不了的事情。就像他從安然的崇拜中找到成就感一樣，他希望能一直給周圍的人帶來快樂。

　　所以才有了現在的他。

　　他不僅緩和了與父母的關係，還幫助他們解開了誤會，後來父母復婚了，他有了溫暖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事業。

　　雖然他的童年不完滿，但他的人生沒有遺憾。

　　隋轅曾以此為傲，他認為自己的意志力非常堅定，即便有過苦難與挫折，也能成長為一個健康、優秀的人。

　　可現在，他才知道他的那些經歷，也許根本不算什麼。

　　隋轅睡得很沉，所以白天沒有去公司上班，直到一陣門鈴聲將他吵醒。

　　他穿著睡衣過去開門，發現竟然是那個「安哥」站在門口。

　　謝安穿著整潔的白襯衫，頭髮上打著發蠟，為了能和謝安然的外貌稍顯區分，他還在自己眼角點了一顆淚痣，挑了眼線。

　　由於眼型被拉長的緣故，他整個人就又顯得冷峻了幾分。

　　「你？」隋轅看了看箱子，看了看人。

　　謝安指了指箱子，解釋來意，「送東西過來。」

　　沒等隋轅反應過來，謝安已經搬著箱子登堂入室，轉頭問他，「放哪裡。」

　　隋轅被一連串的變故牽著心，正好謝安送上門來，便關上門想和他聊一聊。

　　他給謝安倒了一杯水，請他隨便坐。

　　謝安打量了一下隋轅家的簡約佈局，點評道，「品味不錯，怪不得他喜歡你。」

　　隋轅很尷尬，「你是說然然？」

　　謝安反問，「不然呢？」眼角里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隋轅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然然她……會怎樣？你們平時，就這麼換來換去的？」

　　謝安很意外，「你很關心她？」

　　隋轅點點頭，「其實有點抱歉，昨晚我說了一些過分的話。可能會傷害到她。」

　　許久，謝安感慨道，「你還真是個好人。我總算明白，他喜歡你哪一點了。」

　　隋轅以為謝安說的是然然，沒有應聲。

　　謝安搖搖頭，認真地看著隋轅，「你知道嗎，我來這裡，其實還有一個目的。」

　　隋轅問詢的目光。

　　「我來分析你。」

　　隋轅哂笑，整個人成放鬆的姿態癱在沙發上，他打開雙手，做了一個自我展示的姿勢。

　　「你們難道會喜歡同一個人嗎？」

　　「未必。」謝安也沒有完全否認。

　　隋轅好奇道，「那你覺得我怎樣？」

　　「很好。」謝安目光直直地看向隋轅，看得他下意識想迴避。

　　謝安卻身體前傾，做出一個侵略的姿態，他的手按在隋轅肩膀上方，擋住了他起身的動勢。

　　「不過到底合不合適，試過才能知道。」

　　隋轅不自然地符合，「是嗎。那可能會很有難度，畢竟，我是直男。」

　　謝安放開他，「沒關係，我有耐心。」

　　隋轅的心開始有點緊張了。

　　謝安見他如此，露出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起身告辭。

　　謝安離開後，隋轅收起了剛剛慌亂、緊張的神情，回憶自己的行為與言辭有沒有漏洞。

　　如果良辰美景在這裡，估計要嘲笑他了。

　　但他不得不配合這個安哥走下去，因為不這樣，他就摸不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主人格對次人格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但次人格卻對主人格的動態、性格瞭若指掌。」

　　然然是個女性人格，所以她只是這具身體的次人格。

　　安哥對然然的事這麼清楚，所以他也是一個次人格。

　　也就是說，這兩個人身後還藏著一層主人格，那個人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隋轅恢復了理智。脫離情感，他又變回商場上那個運籌帷幄的決策者。

　　如果安哥對自己沒有暴露出這麼濃厚的興趣，他或許不會起疑。可安哥和然然的行為結合在一起，很明顯這件事就變得蹊蹺了。兩個次人格都對同一個人產生興趣，那很有可能問題是出在主人格身上的。

　　他要順著安哥這條線，將那個主人格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