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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歡》第51章
第051章

  安平城的城主公署,和長天宗治下其他城池一樣,都是前衙後府。前面是城主和城中主事人員日常處理公事之地,城中各司的科房,亦都在此處。房舍高闊,廊柱嚴整,氣勢煌煌。

  後面則是城主及家眷的生活起居之處。遠遠望去,俱是一片亭臺樓閣連綿不絕,紅塵富貴景象。這城主雖也是長天宗一位道君,卻畢竟被委派到此,比不得宗門中清淨出塵,年復一年的竟也沾染了滿身的紅塵氣。

  大約也是因為,這位城主年事已高,卻結嬰無望,便貪戀起這些身外事物來了。

  公署某間科房中,一個褐衣人睜開眼睛。他的面前是一具大型法器,幾十面水銀鏡上各自映著不同的畫面。每一面水銀鏡都與一隻偵查蜂關聯,這一隻偵查蜂看到的畫面,都會直接投射到鏡中來。

  此時,其他的水銀鏡都滅了下去,唯留下幾面還閃動著畫面而已。

  找來找去,凡女中,就這個最美貌。美貌女子中,又只有她是凡女。應該就是她了。

  褐衣人喚了手下來:“去請二公子來,就說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手下人看了一眼還亮著的幾面水銀鏡,鏡中都是同一對男女。男的俊美清雋,女的……

  “就是這個女子嗎?當真美貌呢。”手下人說,又擔心道,“這樣好嗎,萬一叫城主或者大公子知道……”

  “我不過幫二公子尋個人罷了。他要對人家做什麼,關我何事。”褐衣人搖頭道,“他找到我頭上來,我總不好拒絕。你也知道,城主對二公子向來溺愛……”

  手下人擔心道:“萬一出了事,咱們這邊一定要撇清啊。”

  “能出什麼事。不過是個凡女。”褐衣人不以為意的擺擺手,笑道,“二公子頂多強買回來。又不是不給靈石。”

  “倒也是。”手下人咕噥著,去請二公子了。

  手下人離去,褐衣人再轉回頭看那幾面鏡子,卻見畫面中那年輕男子牽著女子的手,拐進一處街口。他忙捏個手印,催動那幾隻偵查蜂跟上。

  這時,他還在想,那個年輕男子是誰呢?怎麼有點莫名眼熟?

  這讓他心中隱隱有一點不安。

  鏡中畫面中又出現了那年輕男子的背影,拖著那凡女的手,側頭與她說話時。那嘴角含笑,神情溫柔的模樣,看起來就和其他那些熱戀中的青年男子沒什麼兩樣。

  但他唇邊的笑意忽然凝住,銳利目光倏地投了過來,竟像是通過蜂子,穿透了鏡面,直接看到了褐衣人一般!褐衣人一怔間,那人袍袖看似隨意的一拂,便仿佛有根鋼針直刺入了褐衣人眉心之間一般!褐衣人大叫一聲,痛得栽倒在地上!

  在這刺入眉間的疼痛中,他陡然認出來那人是誰了!

  說起來真不能怪褐衣人記性不好,實在是上一次見到他,已經是數年之前。結丹大典上遠遠的望到一眼,十七歲的少年,如圭如璧又銳利逼人。他是掌門真人代師收徒的師弟,清貴如斯,於褐衣人來說,只可遠觀。

  數年過去,當年的少年已經長成了男人。面孔線條硬朗,身姿如松挺拔,外貌上變化頗大。最重要的是,他看著身邊那女子的時候,眉目柔和,哪有半分當年那個銳利少年的影子?

  竟害得他一時沒認出他的身份來!

  安平城城主的二公子興沖沖的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褐衣人抱著頭坐在地上呻吟。他本以為來了就能看到佳人影像,不料那幾面水銀鏡中竟然就只有空空的街口。

  “怎麼回事?人呢?我要找的人呢?”他著急道,“不會是跟丟了吧?怎麼這麼沒用!”

  褐衣人險些被氣吐血!

  他們這些在公署中任職的人,都是世務司派了外任的執事,是宗門的內門弟子!並不是城主家的下人!

  雖然城主輩分、修為都遠高於他,他不得不敬畏。但即便是他在此地犯了錯,觸犯門規,城主都無權處置他一個內門弟子,只能把他交給宗門慎刑司,由宗門來處置。

  這裡,是長天宗的轄地。長天宗的弟子,自然身份貴重。

  但是顯然,城主家的二公子這份意識極為淡泊。

  他就生在這安平城裡,從出生時起,他爹就是一城之主。理論上他雖然也知道他爹的城主之位是被宗門委派的,但是心理上,“他爹是一城之主,說話算數”的印象極其深刻。

  他是寵姬所生,從小就被他爹慣得不行,在外面走到哪裡別人都稱一聲“二公子”。對他來說,那個他只去過幾次的“宗門”實在不及他爹更令人敬畏。

  對這些宗門派出來的外任執事,他也沒什麼尊敬之意,覺得和家中下人沒什麼區別。

  實則在這褐衣執事的眼中,亦是看不上他。

  即便是宗門中人的子嗣,若不行過入門禮,也不算是宗門中人。這位二公子因為胎中傷了經脈,從小身體不好,被嬌慣著,竟沒有像他兄長那樣進入宗門修煉。於執事眼中,縱然他爹是位道君,他自己卻純粹是個外人罷了。

  他一個內門弟子,肯給他幫忙,不過是看在他爹、他兄長的面子上罷了。

  這蠢貨非但不領情,還把他視同下人一般!

  “跟丟了。那人把我的蜂子制住了。”褐衣人說著,站起身來。

  他揉揉眉心,那股刺痛已經消去,祖竅、經脈都未受損。想也知道,那一位定是手下留情了。

  “真沒用!現在怎麼辦?我怎麼才能找到她?”二公子嫌棄道。

  褐衣人看著這個蠢貨,捏捏眉心,感覺太陽穴一突一突的。

  媽的,好好一位道君,怎麼能養出這麼蠢的兒子來?果然小孩子都該放到宗門裡去教養才行。放在這種環境裡,當爹的稍稍疏忽,就叫身邊一群愚蠢奴僕帶得歪了。

  看看宗門裡那些童兒們,都是多麼的聰明伶俐,修煉起來,多麼勤奮刻苦啊!便是諸位峰主的子女們,也都是一心向道。誰個像眼前這人,一身的紅塵氣。這個年紀,便已經腎水有虧!

  宗門裡雖不禁男歡女愛,卻始終提倡金丹之後再交換元陰初陽,最是大補。因此弟子中,有志於大道,且有望於大道的人,多是待結丹後才會初試雲雨。

  便是那些無望結丹的弟子,也肯定都會至少等到築基之後。這樣才不傷腎水,培元固本。

  似眼前這人,自小便生長在這繁華城池裡,父母疏於管教,被無良從人引誘得,不到二十歲便失了元陽。現在房中更是姬妾不少。跟他談固本培元都是笑話,不精盡人亡他爹都該偷笑了。

  明明是一父所出的兄弟,跟長了他二十歲的兄長完全沒法比。

  看這蠢貨一臉嫌棄相,褐衣人本想告訴他千萬莫要去招惹那人的話,就咽了回去。

  “他們拐進了四平坊,那邊都是居民房宅了,想來是住在那裡。”他說。

  二公子眼睛一亮,拊掌道:“本地人嗎?那更好!我這就叫人去查!”說著抬腳就要走。

  褐衣人叫住他,半真半假的勸誡道:“我勸你不要莽撞。那男子修為不低。”

  “不過是個築基而已。他能把我怎麼樣!”二公子不以為意,興沖沖的走了。

  築基……築基你妹哦!不知道什麼叫作“斂氣”嘛!收斂氣息,不讓人看出自己的真實境界!

  那是你哥一提起來就一臉嚮往的那個煉陽峰主啊!

  很好。你爹沒工夫管你,你哥不在家管不了你,自有人來管教你。那人的輩分擺在那兒,修為擺在那兒,管教管教你個晚輩,就是你爹也沒法說什麼!

  看著那蠢貨已經跑沒了影兒,褐衣人又揉揉眉心。這幾年真是受夠這個蠢貨了。執事外任五年一期,他這第二期也快到期了。連出兩期外任,賺的靈石也不少了,等這期滿了,就回宗門專心修煉。再不在這地方受這種蠢貨的鳥氣了。

  楊五看著沖昕袖子一拂,那幾隻一直跟著他們的蜜蜂就紛紛摔落在地上。她也早注意到那些蜂子一直跟著他們,只是沖昕沒有表示,她便沒在意。

  “怎麼了?”她問。

  “沒事。”沖昕道。

  沖昕這麼說,她就不管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抱住沖昕的手臂,靠了過去。

  “困了?”沖昕問。

  “嗯。”她閉上眼睛哼哼。

  沖昕就縮地為尺,兩個人幾步就回到了兩條街外的宅子。真方便!

  玩得開心,睡得也香甜。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醒了,帳子外面已經有了晨光,隱約聽著有叫門聲。就那麼兩聲,忽然就全沒音了。楊五實在太困,竟沒全醒過來。到沖昕回到床上的時候,才勉強睜開眼,迷迷糊糊的問:“怎麼了?”

  “沒事……”沖昕輕輕拍她,“睡你的。”順手撤了剛才布下的隔音結界。

  楊五“嗯”了一聲,翻身抱住他,一條腿就壓到他身上。

  沖昕:“……”鬧心!

  默念了幾遍“清心咒”,又陪著她睡了一會兒。到日上三竿,兩個人才起床,手拖著手出門了。安平城頗大,一日兩晚,有名的商街逛了還不到三分之一。

  這是夏至祭慶典最後一日了,街上的人格外的多,尤其是天黑之後,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

  “到亥時才會放焰火,大家都在等那個。”沖昕說著,將她嘴角沾的一點窩絲糖的糖粉抹去。

  楊五將糖送到他嘴邊,他也輕輕地咬了一小口。

  “辟谷多沒有樂趣。”楊五歎道,“有時候想不通,你們不吃東西,也不出門,一閉關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多麼無趣啊……”

  當然不是那樣,沖昕心想。

  修士辟谷之後,雖然斷了口腹之欲,不再品嘗美食。但靈力滋養肉身,讓人精力充盈的感覺比那更美好。閉關清修看似孤單寂寞,其實在修煉的那個人而言,心無旁騖的修煉時,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莫說一年兩年,閉關十幾年、幾十年都是正常。

  可惜,這些修煉中的美好感覺,五兒一生都體會不到。

  他於是沒有反駁她,只是笑笑,摸摸她的頭。

  沖昕的目光忽然微凝。

  楊五知道怎麼回事。有好幾道神識落在他們二人身上,其中一道,一直黏在她腰身上,令人生厭。

  她假作不知。沖昕一言不發的牽著她的手朝前走,她便乖乖的跟著他。兩人在前面的街口拐了個彎,走進了一片坊區。頓時清淨了。

  這種大慶典的最後時分,總是萬人空巷。商業街上摩肩接踵,坊區裡的街上,卻看不到人影。燈火也沒有那麼明亮,把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長長的。

  “道友留步!”

  到了此處,那個人果然應景的現身了。沖昕和楊五都停下腳步,轉身看去。

  一個年輕公子帶著一群壯碩家丁追了上來。認真講,這個人臉生的還不錯,只是不知為何,渾身上下給人一種輕浮之感。

  沖昕眼睛一掃,就看出他頭上髮簪、腰間綾帶、帶上玉佩、手中摺扇,甚至腳上的靴子都是法寶。這是恨不得把法寶從頭穿到腳,雖一身的暴發戶氣息,卻也能看出家中長輩對其疼愛保護之重。

  再看修為,雖然已經築基,卻氣息虛浮。一看就是底子不扎實,十有八九,是靠丹藥堆上來的。空有境界,沒有實力,與同樣是築基境的徐壽比起來,毫無威脅可言。這樣的,徐壽一隻手就能幹掉他。

  沖昕牽著楊五的手,將她擋在身後,淡淡的看著這人。

  年輕公子身後的一個家丁上前一步,湊近那人,低聲道:“公子,就是他!”臉上現出畏懼之意。

  那公子聞言,看了沖昕一眼,“啪”的收攏摺扇,上前兩步,拱手笑道:“這位道友,在下馬泰,家父沖旻道君,乃是這安平城城主。”

  報完自己的名字,就報爹的名號,難道是這裡的風俗嗎?楊五不知道。但聽到“沖旻”這道號,她不禁心頭微動。沒猜錯的話,這位城主應該也是長天宗人,他道號中有“沖”字,該當和沖昕是一個輩分的人。

  她忍不住微微探出頭來,看了那馬泰一眼。

  看見她,馬泰就眼睛一亮。

  沖昕不動聲色的將楊五拉回身後,問道:“你有何事?”

  馬泰忍不住皺眉,這人也太托大了,竟然“你”、“你”的來稱呼他。往日他自報家門,對方不管是何身份,要不稱一聲“閣下”,要麼喚一聲“公子”,沒有敢對他如此無禮的。

  要在往日,他就得豎起眉毛喝斥幾聲,但今天,他不想在佳人面前失了風度。

  “啪”的一聲打開摺扇,瑞氣千條的扇了幾扇,笑道:“在下想跟道友解釋一下早上的誤會。”

  楊五躲在沖昕身後想,早上?早上什麼事?她不由得想起早上似乎被吵醒過一回,但後來他說“無事”,她就又睡過去了。

  想起早上的事,沖昕的目光就冷了幾分。

  偏馬泰十分的沒眼色,笑道:“我這下人辦事不力,不知這美姬是閣下的心頭好,只報了五千塊靈石的價格,確實便宜了,不怪道友生氣,出手教訓了他們。”他揮揮手,一臉的“本公子心胸寬廣,本公子不跟你計較”的慷慨大氣,豪邁的重新出價:“道友將這美姬出讓給在下,在下願出一百中品靈石。”

  還把一根手指舉得高高的,十分的有氣勢。

  沖昕聽到了身後微小的碎裂之聲。

  他能想像她細白的手指是怎麼隔著油紙把窩絲糖捏碎的,也感受到了身後一絲驟然騰起,而後很快強壓下去的殺意。

  她的殺意相當不錯,即便是在凡人武者中都算是難得了吧。他曾詢問過她,她自稱出身武道世家,家中長輩嚴格,自小便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還被長輩帶著在深山裡獵殺猛獸以作歷練。

  他看的出來她家教很嚴,使得她小小年紀,便養成了十分自律的習性,淬體、練功,無人督促也從來都不懈怠。

  雖然年紀小,到底也是知了人事的女孩子,又那麼聰慧,想必已經明白這蠢貨的意圖了。不怪她氣到想殺人,他比她更生氣。

  抬眼,他薄唇微動,只吐出一個字:“滾。”

  馬泰大怒。

  於他看來,他這尊貴的城主家公子,已經十分的平易近人,禮賢下士,不料這廝竟如此的不給面子!真是可惡!既然如此,他敬酒不吃那就吃罰酒吧。

  馬泰把手一揮,身邊家丁就分散開,將沖昕楊五包圍起來。這些家丁多是煉氣境,有兩個是築基。其中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壯漢,一身橫練肌肉鼓凸,一看就是體修。一張滿是絡腮胡的臉上,帶著些傲色,竟是築基圓滿境。

  這些人是城主府的下人,都並非長天宗弟子,而是城主府自行招募、雇傭的。大多是些散修。看這擺開陣勢,隨時準備圍毆的架勢,想來平日裡沒少跟著這蠢貨為虎作倀。

  馬泰最後還想給沖昕一次機會:“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我爹是安平城主!趕緊的,把她交出來,本公子不虧你靈石!”

  他還是想公平買賣的,畢竟如果鬧出事來,他爹頂多罵他一頓,他哥卻會揍他!然後很不巧,因為現在是夏至祭,他哥放假回家啦!

  “你是不是沒聽明白我是誰?我爹是……”

  “你爹道號沖旻,金丹境。出任安平城主已有三十餘年。”沖昕打斷了他,“你兄長名馬騰,長行峰主的親傳弟子。”

  馬泰意外:“咦、咦,你居然知道的不少?”一凸肚:“既然知道,那就好說了。來來來,放她過來,我給你靈石,一塊都不少你。”

  沖昕淡淡道:“我還知道,那年慶典,你爹帶你去參加。你調戲虛澤道君家的丫頭不成,反被那丫頭暴揍了一頓,打成了豬頭。”

  馬泰頓時面紅耳赤:“快快住口,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休得再提!”

  沖昕伸出一根手指:“你爹年邁,想來心思都在破境之事上,無暇管教你。你兄長長年在宗門裡,管不到你。既然如此,我身為長輩,便代他們管教一二吧……”

  “啊?”馬泰一臉懵逼。

  一絲劍意在那根手指上纏動遊走。對這些人,還不需要他出劍。

  ……

  ……

  簪折,綾斷,玉碎,扇毀。沖昕手下留情,給他留了那雙靴子。馬泰全靠那雙靴子,丟下一眾在地上哀嚎的家丁,獨自踏空逃命去了。

  沖昕牽著楊五的手從安靜的坊區中走出來,重新回到人流如織的大街上。

  “那年是我結丹慶典,聽見旁人議論,說是沖旻家的小子被虛澤家的丫頭揍了一頓。當時就覺得是個蠢貨……”他道,“果然是個蠢貨。”

  “虛澤家的丫頭很有點脾氣。把他揍了不說,還剝了他衣衫,吊在懸崖邊。是他兄長跑來解救了他。”

  “那之後,他就再沒來過宗門了。他父親快要到壽限了,想來是無有精力管教他,才叫他變成這樣。”

  他什麼時候變得話這麼多,這麼愛八卦了?楊五抬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停下了腳步。

  “道君……如我這樣的,如果離開宗門,”她問,“是不是,總會遇到這樣的人,這樣的事?”

  今天那些人,都是修士。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沖昕停下腳步,轉身看她。燈火闌珊中,她的臉上現了一絲蕭瑟之意。

  他看著她,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傻丫頭……”他低聲道,“我怎麼會讓你離開我身邊?”

  久等的焰火陡然在天空炸開、閃耀,映亮了他年輕的面孔,皎潔美好。

  楊五抬眸看他,為他星辰般的眸子所攝。

  時光若有靈,就該在此時停住,將世間最美,凝止留存。這樣,便不會有之後的衰老摧折,朽爛腐化。那些美好,也不會被遺憾悔恨失落痛苦所取代。

  然時光滾滾,縱命線糾纏難解,也不會為這刹那芳華而停留腳步。

  此種渺小之感,令人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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