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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不如養妹》第37章
☆、絕望初雪

  董決明的藥確實將謝羌華折騰得不輕, 因著太子的態度變得強硬,他只能喝下去。每喝一碗, 他都恨不得吐個精光, 待太子走後,他便藉著如廁的當口使勁兒摳喉嚨眼。

  喝下去的到底吐不完全, 謝羌華不過吐了幾口, 便眼眶通紅,胃裡翻滾, 難受至極。

  不過七日,謝羌華便作出恢復了些許神智的模樣, 喝藥也能乖乖喝了。太子驚喜至極, 眼中甚至有些濕意, 急忙將喜訊告知了皇后娘娘。

  皇后知曉了這事自然也是高興的,但這份欣喜在太子激動不已的神情面前到底顯出了幾分黯淡。也不知前一世的謝羌華是否知曉,他籌謀多年, 害死的是整個世間最在乎他的人。

  他恨父皇母后將關愛與期望全部給了他的兄長,最後夙願達成, 卻仍是什麼都沒有得到,他仍舊得不到滿足,甚至比先前更加一無所有、一貧如洗。

  以至於陷入絕望的深淵。

  太子去御書房的時候, 皇上恰在擬旨,是賜婚的旨意,且與他息息相關。

  未來太子妃的名字,便靜靜躺在這面聖旨上。

  按照皇上的意思, 賜婚一事越早越好。此時大楚內知曉北狄將突襲大楚的人只有他們兩個,這時候決定娶楊家女才顯得最有誠意。外頭那些個大臣勳貴也不會一眼便看穿他們的籌謀。

  楊家一門三將,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他應當娶她。太子暗暗想著,卻覺得心中空空。

  天氣漸涼,阿容已然將劈砍橫揮練了不下千遍,動作姿勢越發標準,且隱隱透出股靈氣來。

  雖還未到深秋,出了汗之後仍會覺得寒涼,阿容方打了個哆嗦,便被一件披風給罩上了。謝昀給她繫了結。

  披風是比照著謝昀的身長做的,被阿容披在身上便拖了一大截在地上,堆疊在腳邊。為免她踩到披風摔倒,謝昀將披風下襬撈起來,系在阿容身前。

  待他起身,阿容動了動胳膊和腿,發現自己已然被這披風裹作了一團,難以動彈,便皺著小臉喚謝昀。

  謝昀卻好似極為滿意自己的成果,並不打算幫她解開,甚至開口道,「阿容這樣很好看。」

  「可是阿容沒法走路了……」

  「三哥哥抱阿容回去。」

  「可母妃說男女授受不親啊~」阿容撅著小嘴道,小身子卻自發地擇了最舒適的姿勢窩在謝昀懷裡。

  謝昀低笑了幾聲,「阿容才多大點。」

  將阿容送至玲瓏宮門口,謝昀便回了清荷宮。幾日前,皇上將清荷宮的宮人進行了大清洗,原先那群憊懶的奴才不知被調往何處,現在這撥人倒是對他客氣有禮得緊。

  謝昀唇角有些若有似無的笑意,似在輕嘲。

  月前西山秋獵,謝昀適時展露了幾分本事,卻拿捏著度,不會叫皇上覺得謝昀的武功越過了他去。此時正是戰事一觸即發的時候,日後大楚與北狄打起來,也不會是一月兩月的事。

  皇上靈光一閃,便有了主意。

  他心中最看好的兩個兒子,一個為君、一個為將,一個統治、一個輔佐,豈不正好?

  皇上本就不甚放心楊家手握重兵,日後若有自己人將楊家的兵權分一些去,他也不必擔心楊家擁兵自重了。

  於是,謝昀的待遇不同往日,地位也今非昔比了。皇上在費心思栽培他,哪怕只是為了讓他替太子鋪路。

  太子或許是得了提點,偶爾便會尋機會與他對飲閒聊,見面時也會寒暄幾句。殊不知謝昀已經將皇上安排的這一切看得透徹至極。

  謝淳向來懂得物盡其用的道理,也會些剛柔並濟的手段。若他猜得不錯,皇上除了叫太子多親近親近自己之外,應當還將自己的把柄或是軟弱之處交與了太子。

  然後他整個人便會被掌控在他人的五指之中。

  謝昀對太子沒有惡感,不過是立場和處境有些出入罷了。

  隨手翻開一卷兵書,謝昀自己也在思忖著,他的軟弱之處是什麼。

  他想起董決明的前世,因為用情至深,所以有了弱點。但他不同,他前一世沒有愛人,這一世也不曾留意那些女子,在這方面,他大抵是沒有弱點的。

  隱隱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過,謝昀沒有捕捉到,也不為難自己,專心看起了兵書。

  他雖知曉那些戰事,卻沒有戰場上的經驗,兩軍對戰也不同於江湖人爭強鬥狠,他需要準備周全些。

  太子與楊莫倚的吉日定在來年開春,謝昀想起前一世那天的場景,便覺得有些唏噓。並非所有伉儷在最初相見之時便心生歡喜,也有可能是相看兩厭的。

  太子最喜歡的弟弟自然是謝羌華,最喜愛的妹妹卻是非阿容莫屬,前一世大婚時,阿容方「痴傻」不久,他的心情如何好得起來,加之對這位太子妃沒有半點感情,吉日當天全程都是僵著笑容。

  像是帶了一層繪有笑容的面具。

  建章十六年深秋,北狄突襲大楚不成,除了精銳部隊得以安然撤退,其餘士兵死傷甚多,被生擒者數千人。

  「五皇姐會如何?」阿容不無擔憂地問。

  珍妃面上閃過一絲異色,微微搖頭,「你父皇下令生擒敵軍,大費周章,應當是意圖用他們的性命換回你五皇姐,可那群蠻子生性殘忍嗜血,這次我們明顯早有防備,北狄自然也會知道是出了內應,也不知會不會……」殺了謝芳蕤洩憤。

  珍妃沒有將話說全,怕嚇著了阿容。但其未盡之意已然十分明顯,阿容小嘴緊抿,不知在想什麼。

  謝芳蕤是被珍妃與皇上親手推上的這條不歸路。珍妃每每思及此,連端著茶盞的手都在細細顫抖。

  過了年關,謝芳蕤才滿十七,然而她已經背負了常人一生都不會背負的東西。作為一國公主,她是大義救國之人,作為北狄的妃子,她卻是背夫叛國的罪婦。

  「不會,父皇根本沒有打算讓她活著回來。」謝昀嗓音清潤卻低沉,轉瞬飄散在空中。

  董決明生性好奇,遇見了不明白的便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那為何要生擒敵軍?直接殺了會省多少力氣?」

  秋色正濃,寒潭藻疏。石桌上煮了一壺熱茶,謝昀不答反問,「那為何連你我都知曉是五公主報信有功?若父皇矢口否認,或略過不提,她或許還有活路。你應當知曉北狄的男子最看重什麼,若那忽察爾知道是五公主洩密,且所有人都知道是五公主洩密,忽察爾怎會放她活著回來?」忽察爾正是北狄的汗王。

  董決明輕輕吸了一口冷氣,倒茶入杯,以手覆上,「那豈不是……」

  「沒錯,父皇就是在做給別人看,全了他的大義。」謝昀面色冷淡得不似在說自己的父皇,「五公主回不來,那些北狄士兵也活不了。」

  董決明連連咋舌,想說皇室中人當真是無情冷血,但想到謝昀也是皇室中人,便沒有說出口。

  「那為何不直接瞞住五公主洩密一事,戰場上也不用生擒敵軍,最後結果有何不同?」

  「就算他不說,外界也只會這樣猜想。這事一過,父皇在大楚臣民的心中,便是一個不惜以親女為代價保護大楚的帝王,還是一個試圖解救女兒卻絕望而返的可憐父親,『情義』兩字,他算是佔全了。」謝昀抿了一口熱茶,「若沒有後者,總會有人暗暗懼他冷血無情、六親不認,父皇不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董決明默了一會兒才道,「你倒是瞭解他,不過瞭解的儘是些可怕之處。」

  謝昀沒有接話。

  董決明自然知曉皇家的父子關係不會簡單,但親眼所見到底不一樣。謝昀在皇上面前展露的本事不及其真正水平的十分之一,現在又對皇上頗多負面猜測。

  比起對皇上,謝昀對他都要信任許多。

  董決明還記得,謝昀頭一回見他,便毫無防備地將脈門送至他眼前,隨後又直言自己姓謝,到如今,他又將這樣的秘事毫不保留地說與他聽。

  除此以外,謝昀還大費周章來救他,送他《神農氏族譜》。

  「你有疑問。」是肯定的語氣,謝昀輕輕吹開漂浮打旋的茶葉,看向董決明。

  董決明笑,他活了二十幾載,藏匿情緒的本事總是有的,也不知是因為在謝昀面前全無防備,還是這個十六歲的老成少年郎太過厲害了,竟是一眼就能看穿他。

  下一瞬,董決明正色,「謝昀,你為何救我?」

  「嗯?」謝昀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南燕逃君,還壽的方子,童男童女。」

  謝昀心中訝異,眼中也帶出一些來。他沒想到,董決明當真把他講的故事現實聯繫在一起了。

  董決明一瞬不瞬地盯著謝昀,「這並非我的猜測,而是……他找過我,被我拒絕了。本以為事情就此平息,畢竟這世上醫術厲害的又不只我一個,另找他人就是了。但你的故事與這事重合了七七八八,想來後面發生的事情也並非杜撰,應當是……即將發生的事吧?或者說,是他們計畫中的一環。」

  白玉無瑕、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白瓷茶盞,謝昀淡笑回他,「他們籌謀許久,就是想要你心甘情願為他們效力。畢竟這世間有一種人的性子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

  董決明默了須臾,最後竟是嗤笑道,「我董決明無論何時也不會做下傷天害理的事,哪怕性命岌岌可危。他們要我這條命,儘管拿去便是。但你竟編了個神醫折腰的故事,謝昀,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為人?」

  見他斜著眼睛瞪自己,謝昀也不辯駁,只道,「這樣的結局不是更叫人難以忘懷,唏噓不已?」

  「哼,就知道你們編故事的總愛找噱頭。要不是那時候與你還不相熟,不便道破此事,我早就不陪你演了!」

  董決明哼哼唧唧的,謝昀只是笑。前一世的事現在還沒有發生,大抵也不會發生了,因而他便是如何說董決明也不會信,前世那個折腰的神醫就是他。

  阿容遠遠地看到湖心亭裡的兩人,她的董師傅站在石桌旁,氣咻咻地看著三哥哥,而三哥哥只是靜靜喝茶,阿容一路小跑,經過了九曲石橋,大聲喊道,「董哥哥羞也不羞!比三哥哥大了那麼多,還跟他置氣!」

  董決明一聽便不依了,「也就大了一點罷了。」

  「三哥哥十六,您老廿三,相差的年紀比阿容還要大了!」

  「那是你太小了!等你長大些,便會知道七歲根本算不得什麼!」

  這兩人又拌起嘴來,且說的內容全無營養,謝昀也不插話,巋然不動地坐著。

  「也不知當初怎麼看上你這丫頭做徒弟的,真是師門不幸!」

  「我還後悔拜你為師呢,為老不尊!」

  謝昀靜靜喝著茶,直到董決明說不過阿容便將她拎起來,咯吱咯吱撓癢,阿容咯咯直笑,眸光水潤地向謝昀求救。

  「君子動口不動手,董公子的聖賢書都讀到腹中克化了?」謝昀將阿容抱過來,淡淡丟下一句。

  阿容窩在謝昀懷裡,嘻嘻笑著沖董決明吐舌頭、扮鬼臉、得意洋洋,將他氣得不輕。

  大楚與北狄僵持了一月有餘,北狄遣了使者來,稱願意用謝芳蕤換回他們的士兵。

  阿容與珍妃同時鬆了一口氣。在這生死關頭,阿容先前與謝芳蕤的過節不過是小打小鬧,自然希望她能平安歸來。而珍妃則是慶幸,慶幸自己不用因為一個不甚相干的人而愧疚自責了。

  就連董決明也以為事態轉好,哪怕他聽過謝昀的那一番有理有據的說辭。

  然而,漠北關的交涉變故迭出。

  空曠的黃沙地,兩端皆是黑壓壓的軍隊,中間則用來交換人質。可還未等到謝芳蕤走至大楚陣營,皇上便疾言厲色地指出這個謝芳蕤是假的,真的謝芳蕤恐怕早已遭受毒手。一時間,大楚萬箭齊發,朝著北狄士兵毫無防備的後背疾馳而去,北狄士兵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嘩啦啦地一層層倒下。

  一身緋紅衣裳孑然立於黃沙之上的謝芳蕤也中箭倒地。

  忽察爾怒吼一聲,兩軍正式交戰。

  因為事關五公主,皇上甚至出了宮,親自前去漠北城與忽察爾交涉,沒想到忽察兒竟送了個假的過來,還意圖拿這個假公主換他北狄數千士兵,大楚的臣民心中皆是直呼,欺人太甚!

  北狄人本就是一幫茹毛飲血的蠻子,被人背叛了怎麼可能放她生還!還好皇上一眼便能分出真假來,及時打破北狄的陰謀,叫他們潰不成軍,只好狼狽逃竄。

  外界對此事如何評說謝昀不曉得,他只看到了結果,五公主和那數千士兵都沒有回來,且父皇還撈得了一片讚譽。

  阿容為此很是悶悶不樂,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笑顏。她有些不明白,北狄為什麼要送個假的五皇姐來呢,對於忽察爾而言,換回數千士兵無疑是更為重要的事情。她去問了謝昀,謝昀只安撫了她一陣,卻沒有任何回答。

  為什麼是假的五公主?皇上說她是假的,她便是假的啊。

  宮裡人都道,皇上因著五公主一事沉鬱了許多天,整晚整晚地宿在御書房,連珍妃那兒也不去了。

  父皇不來玲瓏宮,阿容便歇在正殿。

  婉婉為珍妃鬆了發,將卸下來的發簪釵鐶仔細收檢,置於一個精緻的匣子中,隨後便服侍珍妃沐浴更衣。阿容在屋內百無聊賴,看見那隻未關上的匣子,興致一起便湊到匣子前。

  匣子裡都是珍妃最喜愛的首飾,在暖黃的燭光下生出熠熠的光輝,白玉瑩潤、寶石透亮、金銀炫目,混雜在一起便是世間女子皆喜愛的色彩。

  在這裡頭卻有一樣物事有些格格不入。它光華內斂,久經歲月,顯得有些老舊。

  這是一塊青玉牌,上面刻著的「照」字已然被摩挲地模糊不清,阿容識得它,因為她常常見到珍妃把玩這塊青玉。阿容曾問起這塊玉牌的來歷,珍妃只是笑著道,這是阿容出生那年,她去道觀裡求來的。

  保佑阿容歲歲平安。

  阿容將它拿出來,眼中帶笑地細細瞧。這玉牌上鑿了孔,被一根紅繩穿了起來,紅繩上綴了一顆乳白的玉珠。阿容上手捏了捏,覺得有些不光滑,大抵是刻了字,正待仔細查看,卻聽到腳步聲漸近。

  阿容心中微微慌亂,卻不曉得自己在慌些什麼。

  來人是婉婉,珍妃沐浴完畢,她便出來拿乾淨裡衣。瞧見阿容站在首飾匣邊,手裡還拿著那塊青玉,婉婉稍稍站立了幾息,兩人都沒有說話。

  「公主看見了什麼?」婉婉開口打破沉默,卻是面無表情。

  阿容疑惑看她。

  婉婉走上前,「把玉牌給奴婢吧,公主要是不小心摔了它,奴婢也不好向娘娘交代。」說著,便伸手將玉牌從阿容手裡抽出來。

  阿容並未有阻攔,直接將玉牌給了她,卻見婉婉拿著玉牌竟是低低笑了幾聲,神情晦暗不明,似乎在醞釀什麼,又似乎決定了什麼,笑聲越發古怪。

  她的聲音低柔輕細,只有阿容與她自己能清晰聽見,「孽種,與這玩意一起消失吧 。」話音剛落,她便鬆開手,手裡的青玉牌沒了承接,倏然落地。

  啪——連碎裂聲都清脆悅耳。

  阿容驚訝又不解,且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看著地上碎成幾塊的玉牌,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婉婉驚叫一聲,「公主!你怎得將這玉牌給摔碎了?!」

  「這不是你……」

  「娘娘向來喜愛這塊玉牌,這下可怎生是好?」婉婉將阿容還未道出口的話生生堵回去。

  阿容要還看不出來婉婉在搆陷她,她便不是那個在宮裡活了近七年的謝照容了。

  正要辯駁,卻見珍妃只著了兜衣,披了件輕紗便直直衝進來,看清了地上碎裂的青玉牌,整個人愣在原地,半響沒有動靜。

  時光好似靜止在這一刻,珍妃好不容易動了一下,卻是動作緩慢又滯澀地將青玉的碎片一一拾起。

  啪——她的第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砸下來。

  「母妃……」阿容覺得珍妃的反應有些出乎尋常,她好似被人抽去了魂,整個人灰敗又枯萎。

  阿容不解又慌怕。這分明是佑她平安的玉牌,為何母妃會因為它的碎裂而絕望至此,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狠狠擲於黑暗粘稠的深淵。

  珍妃緩緩站起來,□□在外的肌膚微微冒著熱氣,她渾然不覺得冷,雖然她的神情已然冰冷徹骨。

  「謝照容。」珍妃冰冷地念出阿容的名字,喉間有些壓抑克制的顫抖。

  阿容看著珍妃的模樣,覺得事情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她急急解釋,「母妃,這不是阿容摔的,是婉婉……」

  婉婉用不贊同的眼神看了一眼阿容,隨即對珍妃道,「娘娘,公主不曉得這玉牌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麼,都說不知者無罪,娘娘……」

  婉婉要來扶珍妃,被珍妃輕輕推開,她斂眸半響,最終毫無人氣地開口,「將她關進偏房,沒有我的容許……不准出來。」

  阿容愣在當場,不敢置信,青澀稚嫩的面上真切又深刻地染上痛色,那雙瀲灩的清透的桃花眼悄然染紅。

  婉婉張了張口,好似要為阿容說情,最終卻只是無奈一嘆,「是。娘娘。」

  「母妃!這是婉婉摔的!她陷害阿容啊!阿容什麼都沒有做!」阿容邁著小腳,急急追上去,牽住珍妃的手指,依戀又企盼地勾著,「母妃,求求你,信一信阿容……」阿容的眼裡,已然滿是淚水。

  她仰著淌滿淚水的小臉,卑微地乞求自己的母妃可以相信她,而不是聽信婉婉的一面之詞。

  然而珍妃只是輕輕一甩,便將她依戀的苦求的手甩落下來,珍妃什麼都沒有說,連眼神都未施捨一個,她直直看著窗前微微顫抖搖曳的枯枝,眼中皆是死寂。

  她的周身皆是灰敗的氣息,像是被人奪了浮木的溺水旅人,甚至連分毫多餘的字句都不願再說。

  「公主,走罷,不要再惹娘娘生氣了。」婉婉將阿容抱起,看似溫柔實則強硬地將她禁錮在懷裡,直直往偏房走去。

  為什麼呢?母妃說那是護她平安的玉牌,如今卻因為那塊玉牌而懲戒她。為什麼母妃寧願相信婉婉,也不願信她?哪怕她哭著喊著求著母妃,哪怕她才是母妃的至親之人……

  阿容在婉婉的臂彎裡再次轉頭,執拗地看著珍妃的方向,她使盡了渾身的力氣,再一次喊了珍妃。

  「母妃!!!」

  往日裡稚嫩清脆的嗓音如今卻是嘶啞的,淒厲的,帶著哭腔,如同一隻小鹿的悲鳴,哀雁的絕響。

  就連抱著她的婉婉也被震得一顫。這是怎樣的喊聲啊。好像得不到回應,她就會絕望地枯萎,直至心若死灰。

  眼前這對母女,一個絕望死寂,一個淚水漣漣。

  婉婉不自覺加快了步伐,好像在逃離食人的猛獸。她這樣做是對的,她都是為了娘娘。婉婉這樣想著。

  今年的第一場雪發於深夜,雪花撲撲簌簌落下,安靜地飄飄搖搖,落在草葉間,落在簷角上,落入熟睡人的甜夢裡。

  恬靜又美好。

  謝昀的心卻無比焦躁,幾乎坐立不安。

  因為前一世的這場初雪過後,宮裡多了一個漂亮又可憐的小痴兒。

  自從難產那回吃了虧,珍妃便將玲瓏宮治理得有如銅牆鐵壁,丁點魑魅魍魎都進不去,照理來說阿容待在玲瓏宮是極安全的。但前一世卻出了事。

  原因是幾條本應冬眠的蛇,循著溫暖進了阿容的房間,將小丫頭給嚇傻了。

  多麼荒誕。

  卻再也查不出更多的線索了。

  最諷刺的是,前一世阿容變得痴傻之後,珍妃對皇上的態度便日漸親暱,最後竟是恩愛不移、伉儷情深。而本該享盡兩人寵愛的阿容,卻越發顯得格格不入,每每被這二人隔離在外。宮人見珍妃和皇上不似他們想像中那樣疼愛阿容,且阿容自己也不愛告狀,於是變本加厲地欺負她,幾乎肆無忌憚。

  那時候的謝昀境況也算不得好,消息也閉塞,根本查不到阿容巨變的真正原因,也不曉得為何珍妃和皇上的態度與先前截然不同。

  謝昀心念一動,悄然出了清荷宮。

  玲瓏宮燈火俱滅。

  謝昀恍然想起許久之前,他從冷宮折返,步月而歸,途徑玲瓏宮時已是深夜,阿容的偏房卻燃著燭火。他還猜想,小丫頭一定是個怕黑的。

  他斂了氣息,潛至偏房窗外。這窗戶被人用黑布封住了,瞧不見裡頭,謝昀心裡的怪異感越發強烈。躍上房簷,謝昀揭了一片瓦。

  裡頭漆黑一片,隱隱有阿容嗚嗚咽咽的哭聲。

  她無助地哭喊,「救救阿容……」她已經力竭,哭喊聲微弱輕細,一聲野貓的嘶叫便能將她的聲音蓋過去。

  「母妃……求求你……」阿容哭得一抽一噎,謝昀循聲找了許久才在牆角看見她。

  她抱著兩膝,縮成了那麼小的一團,那麼小的一團黑影,正瑟瑟發抖、細細嗚咽。

  「救救阿容……」她真的太小了,在偌大又漆黑的房間裡,她只佔據了一個小小的角落。埋著頭,抱著膝,渾然不覺房頂多了一人。

  「阿容好難受……」

  「三哥哥……」

  猝不及防間,他聽見阿容在喊他。

  她仍瑟瑟顫抖,不曾抬頭,卻用稚嫩瘖啞得令人心痛的嗓音喊了他。盼他救她。

  這夜月色黯淡昏黃,雪花的暗影飄飄渺渺,一片一片地落在謝昀面上、眼睫上,靜謐之中,一隻大手將他的心狠狠捏住,悄然用力、擰轉,讓他胸中窒息,呼吸艱澀,細細密密的疼痛悄悄蔓延、遍佈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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