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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不如養妹》第36章
☆、三章合一

  阿容雙目微睜, 愣愣地聽著謝昀的話語,眼中漸漸被水汽氤氳。

  「對、對不起……」

  阿容忍著哭意, 重新握緊了劍柄, 稚嫩纖細的胳膊再一次揮起劍來。

  謝昀生硬地移開目光,心中不解且懊惱, 他分明沒有必要與她說重話, 畢竟她還那般小。但不可否認的是,那時他確實有些不虞。阿容機靈不假, 可當她把小聰明用在他這裡時,卻叫他歡喜不起來。

  沒想到被謝昀這一說, 阿容倒像是憑空多了一股子力氣, 一氣呵成地將剩下的任務完成。

  她眼眶微微泛紅, 額上的碎髮濡濕,貼在面上,瞧著狼狽又可憐。

  謝昀輕嘆一口氣, 將她抱到石桌上坐著,拿出手帕為她輕輕擦汗, 動作溫柔,目光專注。阿容有些鬧彆扭,將臉別到一側, 不願看他。

  「貪心」二字在書中向來被用作形容那些奸佞小人,五姨姨也曾用這個詞表示對何二姑的不滿,如今三哥哥卻將這個貶義詞用到她身上,阿容心裡難受得厲害, 覺得三哥哥或許是丁點都不喜歡她,才會毫無顧忌地用這樣的字眼。

  阿容察覺到謝昀將她汗濕的鬢髮撩到了耳後,卻只當不知,偏著腦袋,看著地上的草兒,原處的宮殿,就是不瞧他。

  小祖宗生氣了,謝昀妥協得相當快。

  「三哥哥錯了,不該凶阿容。」這話一出,謝昀便見到阿容側著的臉頰上長而翹的睫羽微微一顫,一顆晶亮渾圓的淚珠倏地滾落下來,沿著臉頰,最後戀戀不捨地掛在小巧的下頜處。

  他的心化作了一灘沒有形狀的水,微微俯身,將阿容抱起來,阿容只象徵性地掙紮了一下便任他去了。謝昀身上是阿容熟悉的冷香,無聲無息地安撫她。

  不過一會兒,阿容便埋在他頸邊,聲音悶悶的,「是阿容不好。」

  在阿容看不見的地方,謝昀唇角微勾,循循善誘,「哪裡不好?」

  「阿容不該偷懶。」

  「還有呢?」

  「唔……」阿容想起謝昀說她的那句話,不確定地回,「下次累了要直說?」

  謝昀笑意更深,「不止,不管何事都要直說,三哥哥不會責怪阿容,知曉了?」

  阿容連連點頭,毛絨絨的腦袋將謝昀的頸間蹭得微癢。

  晚膳時,阿容為免皇上和珍妃瞧出端倪,還先去沐浴更衣,這才出現在二人面前。但皇上可謂是慧眼如炬,只觀阿容比往常紅潤幾分的面色,便一語道破,「阿容去纏你三皇兄教你武功了?」

  阿容驚異,急急思索著如何回應,卻聽父皇失笑道,「不愧是師傅的外孫,在凌雲山莊待了一陣便學了不少本事回來。」

  皇上看向阿容,「你去找他學學也好,不指望你上陣殺敵,能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珍妃也道,「阿容只管去,不用瞞著母妃了。」她說著,與皇上相視一笑。

  阿容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為何這兩人是這種反應。父皇像是已經知道了三哥哥的本事,而母妃更是叫她愕然,她向來不喜三哥哥,知道舊疾治癒有望後也只是惡意稍減,今日看著卻像是全然的冰釋前嫌。

  見阿容這副模樣,珍妃自然曉得她在想什麼,也不準備多說,只笑道,「阿容只要記得,你的三哥哥與我們已經沒有了仇恨,今後你想親近便親近罷。」

  阿容被這驚喜砸得回不過神來,又聽母妃笑著對父皇道,「阿容這孩子很早的時候便與我說,覺得雲妃的事可能另有隱情,我那時自然不願相信,還呵斥了她一番。如今想來,三皇子怕是很早便知道這事了,只苦於沒有證據……也是個可憐孩子。」

  皇上輕輕攬過珍妃,欣慰又感動,「朕的瑤兒真好,雲……李展雲,她到底對你心存惡意,你卻能輕易原諒她。」

  「她被人利用,其過錯早已還清,倒是容妃,她才是最可惡的那一個。」

  皇上自雲妃離宮那日起,便將前塵往事重又梳理了一遍,細想之下,容妃分明頗為可疑。

  她先前對雲妃頗為親近,珍妃出事之後、牽出雲妃之前的這段時間她便已然疏遠了雲妃。偶有一日宮妃說笑間見阿容生得玉雪可愛,皆要抱上一抱,容妃卻有些不情願,看他正往這邊走來,這才作出喜愛的模樣,懷裡的阿容本是睡著的,大抵是被抱得有些不舒服,眼睛一睜,直勾勾地向面前的容妃看去,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容妃卻驚慌失措,險些讓阿容摔到地上。

  皇上以六公主和七皇子為要挾,容妃果然招了,只一個勁兒地求皇上善待六公主和七皇子。

  容妃知道這是個心狠的男人,先前便能放任宮人欺侮三皇子,隨後又能毫不猶豫地將五公主嫁去虎狼之地,如今自然有千百種法子懲治六公主和七皇子。

  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但他是帝王。

  他只在乎他在乎的,旁的人或事不會分去他一分一毫的仁慈。且一旦叫他生了疑,便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他也不會放過她。

  因此容妃認得無比爽快,只盼皇上能放過她的一雙兒女。

  這幾年來,她也會夜裡不安,生怕當年的事突然昭之於天下,她一遍又一遍回想是否有錯漏之處,也曾因為心懷愧疚悄悄託人照拂謝昀一二,雖是杯水車薪,卻能叫她夜裡睡得踏實些。

  如今,這一切總算結束了。塵埃落地的滋味,還不賴。

  皇上也曾不解。有人說,深切的愛意常常藏在人們眼裡,不必出之於口,一看便知。他在雲妃眼裡看到過,他稍稍靠近,她的眼裡便是晶晶亮亮歡喜雀躍的光芒;他與珍妃同行時,雲妃的眼裡黯淡無光,像是失去了自己所有的珍寶;他立於祭台之上,坐於宴席之首,她仰頭看他,如視天神。

  他竟不知曉,原來自己曾經也對雲妃頗多關注,直到他親手將她囚禁,讓她的充滿愛慕的眼再也無法看到他。

  但容妃從來沒有,說到底是嫉妒心作怪,奢望太多,面目便猙獰起來。等日後稍稍醒悟,漸漸通透,又悔不當初。

  皇上與珍妃都沒有解釋給阿容聽的意思,阿容也不追問,到時候問一問謝昀便是,只是她心裡還壓著一事。

  「父皇,阿容想向您求一件事。」

  皇上示意她說,阿容便道,「就是長公主姑姑家裡的事,自從那個叫沈月的女子進了公主府,阿敏阿慕就沒一日舒坦的。」

  阿容仰頭期盼地看著皇上,皇上卻笑,「阿容也知道這是他們的家事,就連惠宜也同意了沈月住進府裡,朕要是為此下旨,豈不是多管閒事?」惠宜正是長公主的封號。

  說到底,沈月於皇上而言不過一螻蟻,還不足以叫他費心除去。

  「可是長公主姑姑心裡頭定是不願的,阿敏阿慕也不喜歡她。父皇若是下旨將沈月送到沈府去,那沈月也有一個歸宿,長公主姑姑府裡也能清淨了。」阿容仍是不放棄,甚至眼巴巴地看了一眼珍妃。

  若是母妃開了口,皇上應當會再考慮考慮。

  珍妃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阿容,她就知道這丫頭又是在為小玩伴們打抱不平了。但惠宜長公主一直將她視作魅惑君心的妖妃,雖不曾惡語相向,卻從沒有與她親近過,每每進宮便只與皇后一同飲茶用膳。

  長公主性子軟和,極少與人交惡,珍妃也對她討厭不起來,但珍妃也並非良善無私之輩,對誰都要幫一把。

  「皇上,臣妾也覺得將那沈月安置在沈家更為適宜,一個外室都算不上的女子所誕的孩兒,住進了長公主府,混淆了長公主的血脈,時日一久,或許還要郡主世子兩人喚她長姐,應當是不大合適的。」珍妃到底還是幫阿容說了話,卻並非為了沈敏沈慕,更不是為了長公主。

  皇上看著珍妃的眼,便知道她已經有了主意,直接問道,「瑤兒你來說,這事該如何做才能堵住悠悠眾口?」

  阿容見事有轉機,晶亮的眼專注地看著珍妃。

  珍妃輕笑兩聲,「皇上,欽天監的人不是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嘛,就說沈月那孩子與郡主世子犯沖好了,將她安置在沈府,日後能少見面便少見面。」

  皇上小酌了一口酒,思忖片刻,隨即爽朗笑道,「瑤兒,朕就喜歡看你使壞。」

  阿容也歡喜起來,「父皇,批命的時候還是給沈月安排一個好命格才行,只是因阿敏阿慕雙胎之身,命格相依,乍然冒出來其他人,便會被破壞了去。這個說法如何?聽上去是不是很有道理?」

  皇上和珍妃俱是笑起來。

  事情便這樣定下來,只是他們都不會知道,若是這一世軌跡不變,阿容便會一語成讖。

  皇上將沈敏沈慕與沈月三人的生辰八字送往欽天監,並特意叮囑了一番。欽天監除了算算天氣與吉日,平日裡便閒著,形同虛設,乍然接到皇上親自安排的任務,簡直是受寵若驚,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為三人批命一事竟由監正親自上陣。

  監正自然是有幾分本事的,可當他拿到這三人的八字,卻發現,他們的真實命格與皇上安排的命格相差無幾。

  沈月便是沈敏沈慕二人的命中剋星。

  監正又驚又疑,不敢怠慢,立即將這情況寫下,與批命一道送往御前。

  阿容因為這事得以解決,一連高興了幾天,上翹的嘴角是壓也壓不住,見人便有三分笑。

  珍妃本是極愛看阿容面無表情的樣子的,因為那個時候的阿容,最像那個求而不得的人。可現在她竟更喜愛看阿容喜笑顏開的模樣。人心肉長,珍妃也並非鐵石心腸,阿容也不僅僅是「晏雪照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了。

  阿容用完晚膳習慣在外頭轉一會兒,克化克化,這個當口,珍妃從匣子裡拿出一塊通透圓潤的青玉,上頭的「照」字已經模糊不清,是常年把玩所致。

  這塊玉曾被阿容見到過,珍妃也只推說這是生她那年祈福得來的玉。沒有人知道它真正的來歷。

  那個人留下這塊玉,說只要她來,他便娶她。

  然而,當他神志不清、迷迷濛濛的時候,眼裡儘是痛苦無助;離去的時候,也沒有多餘的留戀。

  「母妃!」阿容稚嫩的喚她,伴隨著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珍妃將青玉放回匣子,便見阿容已然進了宮,向她撲過來。

  自她幫沈敏沈慕說話之後,阿容好似對她更親近了些。珍妃笑容柔和,刮了刮阿容的鼻子,兩人說起話來。

  「母妃,父皇怎麼還沒有下旨啊?」阿容眉頭糾結。

  「快了,你父皇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珍妃想起一事來,「不過阿容,在這件事裡,你有一處做得還不夠好,若是母妃一念之差,或是沒有反應過來,阿容只能失望而歸了。」

  阿容自然問她是哪一處,珍妃循循善誘,「應當先與母妃商量,將一應對策想周全了,再到皇上跟前說,阿容覺得如何?」

  「嗯!」阿容重重點頭,「先前是阿容忘了……」

  珍妃輕撫阿容的發頂,「母妃自然不會怪阿容,只要阿容下一回記著就行。」

  皇上遲遲沒有下旨,乃是因為監正的一番話叫他上了心,還悄悄遣人去長公主府探查,最後結果令人咋舌。沈月不過十歲,介於女童與少女之間的年紀,旁人都還在苦背詩詞,或撲蝶玩耍,她卻已經能把握人心,利用輿論助她在長公主府站穩腳跟。

  皇上當即不再耽擱,下旨將沈月送往沈府。皇上雖對惠宜長公主並無多深的感情,卻不容許外頭的雜草折損了皇室血脈。

  因此,前一世還安然住在長公主府悄悄籌謀的沈月,這一世卻早早地被迫離開。

  出府的時候,外頭許多百姓駐足圍觀,眼神憐憫,沈月恨極了這樣的眼神,卻不得不垂眉斂目,顯得越發孤寂淒冷,但她的脊背不曾彎下一分一毫,權力壓不倒她的錚錚傲骨。

  一切拿捏得剛剛好,她知道。

  本朝駙馬不能為官,沈家是高門大戶,沈駙馬本也是前途無限,卻因為尚主而前程盡斷,因而沈家對於沈駙馬尚主一事心有怨怪,卻不能張口言說。且當年是長公主先看上的沈駙馬,隨後執意要嫁,先皇覺得不過小事一樁,張口便下了旨。自此,沈家人對長公主或多或少存了怨念。

  那沈月於他們而言不過是給長公主添堵的人罷了,若沒有這份價值,他們甚至不願多看她一眼。

  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叫沈月恨得口中發苦,呼吸艱澀。她恨所有人,不論是富麗堂皇的長公主府,還是道貌岸然虛偽冷漠的沈家,甚至還有這群眼神憐憫同情的圍觀百姓。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失落卻傲然的少女,眼裡流淌著怎樣刻骨而幽深的恨意。

  太醫院。

  謝昀就猜到董決明興許在這,近來董決明新添了一個愛好,那便是糟蹋太醫院的藥草。搗鼓來搗鼓去,製成一些效用比較奇特的藥物。

  其中有一味藥竟可以隱匿內力。服用人縱是內力再高深,旁人探去也如常人。謝昀覺得這藥有些意思,便問他要了一些。

  這日董決明正在制一種化水無形的助興藥,見謝昀來了,挑著眉要他試試。

  謝昀勾唇一笑,看他的眼神叫董決明微微一凜,彷彿下一瞬謝昀就要將那藥往他嘴裡灌似的。兩人都沒有婚配,若不小心沾了這藥並不好受。

  謝昀手指一動,董決明立馬將藥收好,卻見謝昀只是笑著拍拍他的肩,「隨我來一下。」

  他們經阿容引見過,若是就此漸漸相熟也不足以令人生疑,謝昀要瞞的,也只是他們曾在臨安鎮相處過一段時日的事情。

  這是一處湖心亭,視野開闊,不必防備隔牆有耳。

  謝昀直接將二皇子的痴病與董決明說了,並著意問起痴病的特徵。

  「在我聽過的故事裡,有人裝瘋,有人賣傻,不得不說,賣傻比裝瘋來得容易。你既有此問,應當是對他生了疑。若能將他帶到我面前,我或許有法子試出來。」董決明饒有興致地笑了幾聲,「我也想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若是假的,能騙過眾人六年之久,也是個厲害人物。」

  謝昀沉眉道,「他被太子保護得很好,若要不知不覺將他帶到你面前,並不容易。不過倒是可以直接與太子說,他要是知道你或許可以治好謝羌華,必定願意一試。」

  「你們天家的二皇子不歸皇上管,歸太子管?」董決明聽出了其中的端倪,直截了當地問出口。

  謝昀微微搖頭,並沒有說話。董決明卻已經全然明白了。

  就算是普通人家出了個痴兒,也不會放任不管,唯有吃不上飯的窮苦人家才會無奈放棄自己的子嗣。皇上雖沒有將二皇子拋棄,卻與拋棄無異了。

  天家果然無情。

  一陣風拂過湖面,帶來一陣清涼,謝昀望向湖水,緩緩道,「我曾認識另一個痴兒,她偶爾一個人的時候會傻笑,更多的時候卻是茫然無助地望著一處,好像旁的所有人都走不進她的眼裡。她極少說話,被欺負了才會喊疼,眼淚汪汪的時候甚至與常人無異。」

  謝昀收回目光,一隻手撐著額角,還未講完的話竟不知如何接續。

  董決明面色稍正,為自己斟了一杯茶,「那個痴兒在你的心裡有些份量吧。」不然他不會有這般神色。

  謝昀並未開口,待湖面的漣漪平息少許,忽而淺淺一笑,淡不可見,「她待我終究是不同的,她會與我說話。」

  董決明幾乎懷疑對面的人眼裡依然看不見自己,卻未去打擾他。他或許不知道,自己比他想的還要了他。

  須臾之後,董決明才道,「聽你的描述,你的那位友人,應當是曾經遭逢大變,刺激太過導致的。如同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人也有自我保護的本能,她不過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保護自己罷了。確切地說,她並非痴病。」

  謝昀並不驚訝,只盯了面前的茶水一瞬,隨即一飲而盡道,「走了。」說完竟是毫不猶豫轉身便走,雪白的衣袍在亭中劃出一道炫目的白光。

  「喂喂喂!用完就扔啊!謝三!」董決明在後頭咋咋呼呼地喊,白衣人毫不理會,兀自走了。

  董決明也不再跟,攤攤手從另一條道回去,口中唱道,「都道是世間男兒多薄倖,紅顏未老,心腸易變……」

  漸行漸遠,歌聲也愈發聽不清了。

  這日皇上正問起太子中意哪家的貴女,卻收到了來自北狄的急報。

  是謝芳蕤的信,乍一看全是報平安之語,叫皇上和諸位兄弟姊妹切勿掛念云云。皇上看完之後卻並未將它放到一旁,而是喚白總管打來一盆水,加了些白色粉末溶於水中,緊接著,他將信紙浸入水盆。

  謝芳蕤用的上好的墨水,一時半會竟沒有暈開,反而是在字裡行間的空白處顯出了一些小字。

  「欲攻大楚。」皇上一字一頓地念出來,面色狠狠一沉。

  太子見皇上面色有異,正要詢問,皇上便叫他自個兒來看。太子盯著那四個小字,面色凝重,「父皇,消息可靠嗎?」

  他這話一出,皇上面上的神情幾經變幻,「小五確然可能心中含怨,但我大楚若與北狄打起來,她討不得半點好,再者,她的母親還在朕這裡。」

  太子沒想到皇上心中顧慮的竟是謝芳蕤的忠誠,「父皇,若北狄當真要發動戰爭,為何會放任五皇妹的信件送到我們手裡?為何會在兩國和親不久後便立刻破壞這份安定?」

  皇上有意教導太子,不答反問,「若朕沒有看出此信的玄機,僅看這白紙黑字,朕會如何想?若你有意攻打北狄,而此時北狄恰好送了一名和親女子來,你會挑選何種時機?」

  「麻痺敵人,攻其不備。」

  「正是。」

  太子語中夾嘆,「那便要提早準備了。」

  皇上在殿內稍稍踱了幾步,末了看向太子,「青璽,娶楊家女。」

  太子呼吸微滯,不過一瞬,便點了頭,動作卻有些艱澀。

  這楊家女指的便是虎威大將軍楊大將軍之女,楊莫倚。巧的是,這個女子恰是最合阿容眼緣的那個女子,英姿颯爽,笑容邪肆。

  太子出殿之後,面色便恢復如常,只是到底沒了笑顏。路遇謝昀也只微微點頭罷了。

  「太子。」謝昀喚住了他。

  太子停下腳步,看向謝昀,以眼神詢問。

  謝昀沒有與太子繞彎子的打算,直言道,「董神醫說他或許有法子能治好二皇兄,想瞧上一瞧。」

  太子驚疑不定地蹙起眉頭,「此話當真?」

  謝昀點頭,「時隔六年的舊疾,對董神醫而言,或許不是難事。」不只是珍妃的病,還有二皇子的痴。

  「好。」太子爽快地應承了,「不論最後成與不成,都得好好謝一謝這位董神醫。」宮裡的人將二皇子視作透明,難為董神醫有這份善心了。

  董決明很快被帶到了二皇子的住處,太子在一旁看著,見二皇子眼神牴觸,溫聲安撫道,「阿華莫怕,董神醫不會傷害你的。」

  二皇子仍是驚惶不定,口裡喊著,「不要吃藥,不要吃藥……」

  「不吃藥,病就好不了哦,二皇子,在下給您開最不苦的藥,可好?」董決明循循善誘,隨即看向太子,聲音小了些,「這藥旁人吃了會有損神智,對二皇子而言卻是良藥,因此太子萬不可親身試藥。」

  「阿華不吃藥!不吃藥!」二皇子哭鬧起來,哇哇大叫。

  太子本就心事重重,此時太陽穴突突直跳,卻閉了閉眼忍耐著哄他,「阿華乖些,吃了藥病就能好,以後再也不用吃藥了,好不好?」

  二皇子淚眼迷濛地眨了眨眼,哭鬧聲小了些,「阿華不喜歡吃藥……不想吃……」

  董決明狀似無奈地一嘆,「此事還得二皇子配合,若是不吃藥,在下便是有再多的法子,都難以醫治二皇子了。」他垂眉斂目,不再多言。

  「董神醫放心,阿華會吃藥的。」太子沖董決明微微點頭,「請開方子吧。」

  董決明提筆在紙上「唰唰」寫下藥方,口上解釋道,「之所以會對常人有損,乃是因為這其中的幾味藥會刺激神智,患了痴病的,便可以用這種法子恢復,但於常人而言,卻平白添了傷害。所以這藥,只有二皇子一人能喝。」

  太子抬手示意,立時便有宮人上前接過藥方,轉身朝太醫院跑去。

  「每日一貼,切勿缺漏。告辭。」董決明抱拳便走。太子將他送至門口,稍稍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向二皇子。

  「阿華,這麼多年了,哥哥照顧了你這麼多年,你也該好起來,照應照應哥哥。」太子坐在榻邊,一手輕輕揉了揉額頭,「哥哥好累……所以阿華一定要好起來。」

  二皇子的面容隱在陰影中,眼中一抹掙扎之色一閃而過。

  董決明與謝昀肩並肩走在一條卵石路上。

  「接下來只要多留意些便是了,太子會盯著他喝藥的,若是他反應過激一味抵制,或是偷偷將藥倒掉,那便是有問題。」董決明笑意輕鬆,「若他拼著神智受損的風險也要演個周全,那我敬他是條漢子!」

  「你那個藥方……不是胡亂開的吧?」謝昀到底還是問了這麼一句。

  董決明白眼翻上天,「我是那種亂開藥方的人嘛?『醫者仁心』這四個字可是我董家祖訓!那藥方本就是治神志不清的,常人服用也確實於神智不利,我何曾說過一句假話?」

  聽了董決明的話,謝昀眼裡竟浮起點點惋惜遺憾。董決明掃了謝昀一眼,像是猜透了他心中所想,「你那個友人可不算在內,她那是心病,心病自要心藥醫,不可與痴病相提並論。」

  「什麼樣的藥,才能稱之為心藥呢?」謝昀自發地問出這句來。

  「那人不與旁人說話,卻偏與你說,那麼有可能,你便是她的心藥。若常常陪她說話,引她多說,總有一日,她會與常人無異。」董決明認真分析道,一雙眼悄悄瞄著謝昀的反應。

  果然,他有一瞬的怔忡。

  他便是心藥麼?

  不過,這一世,他不會讓她有封閉自我的可能。這般想著,謝昀的眼裡有一絲釋然和慶幸。

  恰是這一年的初雪時分,整個京城陷入一片安謐美好的銀白時,卻有一個稚嫩又脆弱的生命,嘶叫,掙扎,不得出路。謝昀分明不知那所謂的「變故」,也不曾見到阿容歷經巨變的那一瞬,但他心裡的場景就是那般模樣。

  內外兩個世界,寧靜美好與絕望掙扎,詭異又和諧地擰在一處。每每稍一設想,便叫他呼吸緊.窒,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自他將她納入羽翼之下的那一天起,每一次溫聲安撫,為她拭淚,聽她斷斷續續語帶哽咽的訴說,他都對週遭的一切便越發不喜。

  他想要所有人向她謝罪。

  因為提起了那個「友人」,謝昀的面上才有這般有趣的神色,董決明心裡跟貓爪子撓似的,最終忍不住腆著臉湊上前,「阿昀啊,那個人是誰?可否叫我見上一見?興許我能幫上忙呢?」

  謝昀被董決明這一聲「阿昀」給叫得徹底回了神,面色算不上好看,隨口回道,「不告訴你。」

  「哎?我們不是好兄弟麼?這麼點事都不能說與我聽?」董決明開始磨他的嘴皮子。

  謝昀站住腳,轉身看他,「你不是阿容的師傅麼?怎麼沒見著你教她什麼本事,反而每天閒得慌?」

  董決明果然被轉移了話題而不自知,「她一大早便要去找另一個師傅讀書去,哪裡還記得住我這個犄角旮旯裡的師傅。」渾然不覺自己話裡已經醋味十足了。

  謝昀笑了幾聲,點頭,「也是,她上完課了,還要到我這裡來習武,自然顧不上其他的了。」

  董決明咬牙瞪眼,沒用,謝昀面上的笑意分毫不減。

  玲瓏宮。

  阿容已然將董決明那套針法學得八.九不離十,但頭一回在珍妃身上下針的時候仍是緊張得不行,生怕扎偏了位置,所幸多施幾回針便熟練了。

  這日阿容施針完畢,精神高度集中加之天氣又熱,出了一身汗。

  柳公公帶的徒弟笑容乖巧遞來太子的口信,喚阿容前去潛淵殿吃冰鎮瓜果。

  「請等一等,我沐浴一道再去。」畢竟身上粘膩,不舒服。

  珍妃叮囑道,「阿容不許吃多了,小心拉肚子。」

  潛淵殿裡,太子正在看一本冊子,見阿容來了,便合上冊子,起身將她牽往桌邊,「太子哥哥好不容易進宮住一段時日,阿容也不來這裡坐坐,怕是忘了太子哥哥了。」

  他佯作生氣,阿容便急忙解釋,「最近阿容太忙啦,要學的東西好多,阿容的腦袋都要大了。」

  太子笑出聲,伸手在阿容頭上揉了揉,她才沐浴不久,發上還有些許水汽,「阿容的頭髮還有些濕,為何不披著?在太子哥哥這裡,什麼都不需注意。」太子說著,便示意秋玉將阿容的頭髮散下來。

  阿容嘻嘻笑,「太子哥哥真好。」

  太子幫她將披散下來的長發攏了攏,聲音壓低下來,「太子哥哥還給阿容備了冰碗,沒有與珍妃說,阿容要不要吃?」

  阿容又驚又喜,連連點頭。

  潛淵殿各個角落都放置了冰盆,中央還有一隻盤螭冰雕,整個殿內涼爽得很。阿容舀了一勺果冰,正要往嘴裡送,卻見殿外進來一人。

  「殿下,二皇子又鬧著不肯喝藥!本是要跑出去的,被宮人攔住了。」

  太子面色一變,直接便要出去。

  「太子哥哥!阿容也去!」阿容說著,便飛快地邁著小細腿,險險跟上了太子的步伐。太子見她跟得吃力,直接將她抱起來,大步往棲鳳宮偏殿行去。

  二皇子此時正被幾個宮人團團圍住,因著怕傷了他惹得太子怪罪,這些個宮人連近身都不曾,二皇子一次次撞上來,將宮人撞得呲牙咧嘴,仍是牢牢抓住身邊的人,不肯將包圍圈放開。

  「你們讓開!阿華不喝藥!」謝羌華口中仍叫嚷不止,面上皆是任性使氣的神色。

  見太子來了,這些個宮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阿華,不喝藥病就好不了,阿華不想快點好嗎?」宮人自動讓開一條道,太子帶著阿容走近謝羌華。

  謝羌華見了太子,委屈上湧,眼淚巴巴的,「可是阿華不喜歡喝這個藥,不喜歡。」

  「苦嗎?」

  謝羌華重重點頭,「苦!」

  太子立即吩咐宮人,「多加些糖,再拿些蜜餞來。」

  「還是會苦……」謝羌華眸子水潤,不住搖頭。可太子已經將藥碗端了起來,執起勺子,坐在他身邊。

  「阿華與哥哥玩個遊戲好不好?哥哥喝一口,阿華也要喝一口,不許耍賴。」太子語調輕鬆,舀起一勺便要往嘴裡送。

  「殿下!」身後的宮人忍不住出聲阻止。他們本沒有資格干涉太子的任何決定,但眼見著太子就要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哄二皇子喝藥,也顧不得尊卑上下了。

  太子沒有理會,一勺藥汁已經進了口。

  「阿容也來!二皇兄,阿容也喝一口,二皇兄就喝兩口好不好?」阿容還不知道這藥對常人有害,也不曾注意太子身後那群宮人難看的神情。

  聽聞阿容此言,太子面色難得的嚴厲,「阿容,你不必喝。」

  阿容站在榻邊,直覺此事有些不大對勁,沉默著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二皇子。

  太子語氣稍緩,又舀起一勺來,「哥哥都喝了,該阿華了。」

  謝羌華看著那越來越近的湯匙,手心悄然攥緊,他閉了閉眼,滿臉的委屈不願。

  太子本以為這樣他總可以喝藥了,沒成想,湯匙臨到謝羌華嘴邊,卻被他一掌揮開,連帶他手裡那碗也被打翻了去。

  「阿華不喝!哥哥騙人!哥哥沒有喝!」謝羌華雙手胡亂揮舞。方才太子分明喝了一口,但他是痴兒,他要覺得沒有喝,那便是沒有喝。

  「阿華!!」太子忍不住低斥一聲,隱忍又無奈,額角突突,竟是連一旁的阿容都不曾留意。

  湯藥打翻時,阿容恰好站在榻邊,一時間來不及反應,便被潑了一身,藥汁淋淋漓漓,發上、前襟上、皆是滴滴答答不止。幸而湯藥已經放了好一會兒,沒有將阿容燙得驚叫。

  她只是呆呆愣愣地站著,還有些手足無措。

  一片雪白衣角閃過,從人群中穿梭而來,玉面緊繃,雙目黑沉,內裡墨色翻湧。

  他伸手觸了觸阿容濕透的衣襟,只有淡淡的餘溫,稍稍鬆了一口氣,隨即不顧髒污,將阿容抱進懷裡。原本還茫然無助的小丫頭一時間像是找到了落腳之處,小身子也軟了下來。

  「三哥哥……」夏裙單薄,前襟又濕透了,阿容覺得有些羞窘,往謝昀懷裡鑽了鑽,把自己藏得更嚴實。

  謝昀抱穩了阿容,面色軟和一些,與太子說話時卻冷硬得不行,如同含了冰碴子,「不喝藥就強灌!想治好他的病,就不能慣著他。」言罷,他直接抱著阿容走出房間。

  這些宮人被謝昀幾近忤逆的話語以及冰冷的神色驚得不知作何反應,只下意識地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太子這才曉得阿容被潑了一身的湯藥,面色也有些難看,他轉過頭,定定地看著謝羌華,「阿華,你為何一直鬧脾氣?當真要逼著哥哥對你強硬嗎?」

  謝羌華抱著被子嗚嗚哽咽,不作回應,心裡卻悄悄下了決定。

  謝昀行得極快,後頭的秋玉和小舟舟兩人根本跟不上,行到中途,謝昀沖後頭來了一句,「回去給阿容拿套衣裳來。」

  小舟舟點了點頭便要去,秋玉覺著不對,猶豫道,「還是奴婢抱公主回去沐浴吧……」

  謝昀默然站立,不過一瞬便點頭道,「動作快些,她濕透了。」秋玉連連應諾,小心地將阿容接過來。

  待阿容幾人已然遠去,董決明才慢悠悠地走過來,看著謝昀身上狼藉的模樣,忍不住咂嘴搖頭,「你也太著緊那丫頭了些,分明知道那碗藥過了這麼久,根本燙不到她……」他話還未說完,便見謝昀已然往清荷宮的方向走去。

  董決明加緊腳步跟上他,低聲道,「這下你可以肯定他是真傻還是假傻了吧。我倒要看他還要如何躲過我的藥,你放心,他遲早會露出狐狸尾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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