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記仇龍

　幺蛾子精沙鈴是綰綰手下， 首席情報間諜隊的當家花旦。

　女王大人說了， 這次的對手是一隻萬年狐妖，千萬不能大意，由於她要去參加地頭蛇相親大會，只能委託她這樣精英中的精英挑起大梁，替大仙們完成任務。

　在老蛾退休後，渴望成為新一任一姐的沙鈴格外謹慎地蟄伏在房樑上， 內心洶湧澎湃， 這是千載難逢， 錯過不再來的時刻， 她要借此機會，閃亮綻放，一將功成狐狸哭， 成為綰綰心中最得力的干將，享受萬巢蛾子的崇拜。

　此刻， 正在幹大事的幺蛾子精連翅膀都不敢撲棱，屏息凝神，擔驚受怕地觀察，生怕被發現後，會被狐妖烤了。

　然而， 一天後……沙鈴幾乎快奔潰了。

　那隻叫懷櫻的小白狐除了吃，就是睡， 醒了也不搞事， 一會兒窩在床前玩毛球， 一會兒趴在桌上畫畫，畫的都是什麼？龍不像龍，馬不像馬，還豎起來誇自己的畫作全天下第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好看得無與倫比，一定昭曦帝看了，定會跪下來求她送給自己。

　比女王大人的皮都厚。

　沙鈴板著臉，說好的吸人精魄，在□□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呢？她這樣子無所事事，自己怎麼完成績效考評？

　像她們做情報這行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內心深處只有六個字，搞事，搞事，搞事，她們不搞事自己怎麼寫匯報。

　於是，花旦蛾萬分嫌棄地看著這只玩毛球的白狐狸，很恨地別開頭，簡直比豬還懶，派她來監視，純粹是大材小用！

　*

　遠在桂月樓的小懶豬吃飽了，有點渴。被不知道應該叫龍祁還是朱祁的大金龍牽下樓，去旁邊的小鋪子買酸梅湯喝。

　旁邊身著青衣的男子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被攙扶下樓的小姑娘是一隻豬，儘管不是城裡的品種，但看著……好可愛。

　由於貴妃娘娘愛吃妖，城裡的豬能逃都逃走了，剩下仍處在適婚年齡的他找不到對象。

　要怎麼才能吸引對方的注意，讓她注意到自己？

　「今天辛苦一天了，累不累？」龍祁被恩賜能牽著朱采香的小手，滿心歡喜，「要不要騎我……不是不是，我是指背你下去。」

　睡了小半天的朱采香搖搖頭，精神抖擻，剛準備開口，那男子就哼了一聲，用只有他們三個聽見的聲音說，「這鄉下豬就是吃得胖，連路都不會走，哪像我們城裡豬，除了養肉，還得注重德智體美的全面發展，是新朝代需要的豬才，你們這樣的，只能被送進宮裡給貴妃娘娘當晚餐。」

　一段話，既表明自己是城裡豬，高端大氣上檔次，又成功吸引了對方的注意，以後要寫在家訓裡，教育他的子子孫孫。

　朱采香聽見貴妃娘娘時，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連龍祁要找茬的動作都制止了，「你說貴妃娘娘？她……不是人嗎？」

　「你沒聽說過？」城裡豬驕傲地昂起頭，果真是鄉下小豬，比不上自己的見多識廣，非常好騙，以他豬傲天的本事，不出三天，就能拐回豬窩下崽子，「我們城裡妖都知道，當今陛下最寵愛的貴妃是九尾白狐幻化，很喜歡吃些修為低下的小妖，前幾天會長送了隻牛妖進去，給她涮小火鍋。」

　活久了不耐煩，竟敢來和他搶豬，龍祁皺起眉，目光冷厲，隨便一張嘴，就能把對方噴成烤乳豬。

　朱采香問，「是京城妖精協會的會長嗎？」

　城裡豬毫無察覺，一臉狂拽炫酷，「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京城妖精協會為了獲得貴妃娘娘的庇佑，每個月都會選一隻肉質鮮美的小妖進去，供她一飽口福，你這麼肥瘦適中，有肚子有腿的，保不準會被挑上。」

　接下來，就能引起她的害怕，然後自己挺身而出，告訴她，只要懷了孕，會長斷然不會送她進去，一箭雙鵰。

　恰逢酸梅湯攤上沒人，朱采香掏出銅板遞過去，卻被龍祁一把奪回，煞有介事道，「朱采香你跟我出來，不用掏錢，我來付就行了。」

　說著，把買好的酸梅湯放在她手心裡，再從外面握住，專注地看著她，渾身上下充滿了龍子漢的英勇氣概，「你別害怕，那隻狐妖肯定打不過我。到時候夫子同意，我把皮剝下來，給你做大衣。」

　朱采香喝了口冰鎮酸梅汁，點點頭，彷彿下一秒就要小豬依人地靠進來。

　「哼。」城裡豬很不甘心地望向龍祁，他莫非是這頭可愛小豬的男朋友，可就算是，也不能這樣裝逼，「貴妃娘娘可是萬年白狐。神魔之戰後，萬年修為的妖怪已經很少見了。你連毛都沒有長齊，還敢放這樣的狂言誑語，不怕被做成烤串串嗎？」

　龍祁在心裡記下一筆，暫且忍耐道，「你知道京城妖精協會在哪？」

　「當然知道，」城裡豬洋洋得意地指了個方向，「喏，朝這裡往前走兩條街，到河邊的桂花樹下左拐，再走到斷橋邊右拐，穿過四條街巷，最右邊的深處就是。我剛出生後就登記了。」

　他可是有京城戶口的豬，騙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還是很管用的。

　龍祁很少來京城，牽著朱采香道，「你在前面帶路。」

　「憑什麼啊？」城裡豬不同意，「哥很忙，哪這麼有空。」

　朱采香連忙道，「豬哥，我們找會長有些事，麻煩你帶我們過去好嗎。」

　城裡豬春心一動，真是可愛的小豬，連忙點頭應下。

　龍祁心裡的小本本又記上了一筆，朱采香都沒叫過他龍哥哥，竟然這麼叫一隻家畜，真是可恨至極。

　關於京城妖精協會，朱采香還是聽說過一些。

　神魔大戰之後，妖界元氣大傷。又恰逢道士橫行，整天以斬妖除魔為樂，尤其是京城一帶，還會抓去煉丹，所以小妖精們團結起來，自行成立了組織，互幫互助。

　青坊鎮並非一線城市，道士都是外面混不下去的，最多畫畫符，拿著劍跳舞，連小香站在他們跟前還笑眯眯地送一塊糖，十分安全，自然不需要。

　不過由於小豬仔經常走丟，所以大家一起成立了小豬公會，朱大膽還擔任了榮譽會長，憑藉著強大的黑幕，讓采香連續幾年被票選成年度最可愛豬寶寶，得獎小紅花還留在家裡。

　「豬哥，妖精協會不是團結互助的組織嗎？你們為什麼不一起抵抗貴妃，反而把小妖精送給她吃？」

　城裡豬顯然沒料到，這只鄉下豬竟然知道妖精協會是做什麼的，還識破了其中玄機，只能訕訕道，「有貴妃娘娘在，京城的道士都不敢動我們，轉去鄰近的城市捕妖，而且一個月一隻……不算太多。若是會長不同意，她一生氣，說不準將全城的妖怪捉去御膳房。」

　但每個月讓誰去犧牲？誰都不肯啊。所以不少妖怪也偷偷離開。

　他們走到城裡豬說的京城妖精協會，外面的木門破敗不堪，一瞧便是衰敗了。

　城裡豬叩了兩下，裡面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進來……」

　龍祁握緊朱采香，跟著城裡豬推門而入，一隻老山羊精正坐在案前，提筆書寫什麼，見到城裡豬後，停滯了兩秒道，沙啞道，「富貴啊……你怎麼來了？」

　城裡豬愣了下，忙將臉湊到蠟燭邊，讓他仔細看看，「羊叔，您弄錯了，我是旺財。」

　「……」老山羊精眯起眼，打量了許久，緩慢道，「好像是旺財。旺財你怎麼瘦成這樣了，乍一看還以為是富貴。你身後的這兩個，是要入會的嗎？這小豬白白胖胖，委實可愛啊。」

　朱采香立刻從身後抱住龍祁的腰，將頭埋在他背上，小聲道，「會長，我的肉很老，而且是鄉下豬，沒有旺財好吃。」

　旺財對上老山羊探尋的目光，豬軀一震，「會長您知道，我的德智體美勞成績都很差，不是一隻迎合新時代全面發展的豬，這樣的肉質，實在不適合入貴妃娘娘金貴的口啊。」

　「你們別擔心，牛妖剛進去不久，眼下還不著急。」老山羊精嘆了口氣，又望向龍祁，渾濁的眼裡充滿了警惕，照理說，他活了七千年，大部分妖精的真身都能一眼辨出，否則也當不上這個會長，「這位公子，請問您的原形是什麼？到咱們這兒來，有何要事？」

　龍祁將這不大不小的屋子一圈打量，淡淡道，「龍。」

　「撲通」、「撲通」兩聲，出於對龍族的畏懼，旺財和老山羊精先後跪下，老山羊精畢竟是見過風浪的，先反應過來，「不知龍王爺大駕光臨，小妖有失遠迎，還請龍王爺恕罪。」

　「起來吧。」龍祁在桌上放了一顆夜明珠，小房間頓時變得格外亮堂，「會長，我之所以來妖精協會拜訪您，主要想問問，您是否見過那隻萬年道行的狐妖？」

　「回龍王爺，並沒見過。都是貴妃娘娘手底下的妖怪過來傳話，咱們照著她的意思辦。」 老山羊精第一次見到龍，激動之情難以言述，試探道，「您可是要替我們除了那隻老狐狸？」

　「是。」龍祁怕小豬累了，牽著她坐下，還掏出隨身攜帶的軟墊鋪上，抬頭問，「這一方的山神、土地何在？這狐妖吃妖傷人，為何遲遲不報？」

　若非仙麓書院的夫子遊歷時發現，索性拿做今年的試煉，不知還要逍遙多久。

　老山羊嘆了口氣，「不瞞您說，這狐妖跟天上的仙人有來往，上面不想管，下面的小神自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鬧得不大，都由著去。」

　龍祁也是知道天界這兩年風氣不好，神仙與妖魔勾結，為禍一方，天帝也懶得管，「老狐狸什麼時候會來聯繫你？我屆時去看看。」

　老山羊感激涕零，像抓著救命稻草般，「大概還要個四、五天。」

　「你先試著聯繫她，就說……」龍祁瞥了眼旺財，心裡記仇的小本本此時被翻開，「有一隻全面發展的城裡豬仰慕貴妃娘娘已久，養肉多日，希望能成為她餐桌上的一道佳餚。」

　「您是想用旺財當誘餌？」 老山羊摸了把鬍子，「但那狐妖就在宮裡，何必多此一舉呢？」

　龍祁解釋道，「宮裡的貴妃不過是只幾百年修為的小狐狸，真正的老狐狸還藏在幕後，我要把他挖出來。」

　老山羊覺得有理，點點頭，「好，我這就去辦。」

　一邊的旺財絕望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