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嫌棄

　井水、河邊是流言蜚語聚集之處， 生活在那裡的魚， 基本上是一群熱衷八卦的魚，為了交換各地的小道消息，還成立了京城五行八卦社。

　睡醒的朱采香扒住龍祁的衣服，伸了個懶腰，聽一條在御花園吃了九千年瓜的錦鯉繪聲繪色地講故事。

　「說起小狐狸和昭曦帝，他們真是我見過， 最令魚討厭的皇帝和后妃， 沒事就來御花園， 撒個魚糧還要拉小手。小狐狸嬌氣， 通常玩一會兒就累了，硬是扒拉上去要皇帝背她，但你說堂堂九五之尊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於是他就把宮人遣散了， 馱她在御花園裡遛彎……」

　龍祁皺了一下眉，「說重點。」

　「哦哦……」九千年的錦鯉回過神， 「您說的老狐狸，確實出現過。之前來荷花池裡撈魚，但您知道，咱們錦鯉和鯉魚不同，只能看不能吃， 肉質極差不說，刺還的多， 鱗片也硬。它撈了兩次， 就再沒來過。」

　另一條錦鯉補充道， 「御花園浮屍案發生時你睡著了，那個很有靈氣的小宮女，靈魂都被吸掉了，也是老狐狸做的。」

　「自從小狐狸成為貴妃，宮人就接二連三地被害。宮女太監們私下傳，是貴妃娘娘下的毒手，但咱們妖精一看就知道，小狐狸才幾歲啊，肯定是道行深的妖精做的。」

　「你們還記得他的外貌特徵嗎？」

　幾條錦鯉一起想，「他每次出現時，夜色都很深，只看了個大概，對方好像是……留著白鬍子，穿了朝中大臣的衣服，從花紋、配飾上看，應該有些品階，至少是三品官員。」

　社長忽然道，「對了，今日早朝時，官員們不是響應殷丞相廢除貴妃的號召，就是避而不談，明哲保身，但有一個正二品將軍主動幫小狐狸說話，著實稀罕，殿下您看，會是他嗎？」

　確實可疑。

　龍祁在八卦魚的帶領下，來到那位秦佑將軍的府邸，他剛練完功，在颯颯涼風中赤裸著上身。

　藏在懷裡的朱采香瞪大了兩隻黑溜溜的眼睛，小蹄子抓住龍祁的衣服，放到嘴邊擦了一下，還將頭往前湊，試圖看得更清晰。

　很不是滋味，非常不是滋味。

　龍祁瞥了他一眼，這個男人不過爾爾，真是的，朱采香的眼光一直這麼令龍擔憂，對這種野男人還能犯花痴。

　等回去後，他一定要讓她明白，什麼叫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大金龍內心的醋海洶湧，大爪子摀住小豬的雙眼，「朱采香，不要看了，會長針眼的。」

　小胖豬竟然推開了他的手！

　那位秦佑將軍在此時回過頭，劍眉英姿，古銅色的肌膚被劃出兩道傷痕，配上八塊腹肌，充滿了陽剛之氣，微風吹來，束起的長發輕輕飄蕩。

　小色豬默默托住自己的下巴。

　龍祁從沒露過上半身，興許跟爹一樣，是大塊飽滿肥碩的五花肉，所以才藏著掩著，還是面前的好看。

　朱采香一動不動，臉上還有詭異的紅暈，他不肯相信是對方身材太好的原因，唯一的理由就是奪舍，於是在她肉嘟嘟的臉上使勁一捏，試圖將她喚醒。

　小胖豬被捏疼了，揚起手，狠狠在大龍爪背上一揮，將爪子打掉，嫌棄地扭過身，心疼地摀住自己胖胖的臉頰，再揉揉紅掉的地方，眼睛裡蓄起淚花，不理他。

　龍祁冷靜下來，依照他的修為，哪怕是萬年狐妖也能一眼看穿，但面前這個，顯然不是。

　這時，將軍府管事驚慌失措地跑進來，興許是太著急，直接被石頭絆倒，踉蹌起身，「將軍，大事不好。就在方才，御史大夫帶領一班群臣在德庸門前跪下，說陛下若不重重懲治貴妃，他們就不起來了……不，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還污衊將軍，說您和貴妃串通一氣，妄圖禍害大雍數百年的基業。」

　秦佑拉過旁邊的衣服穿上，劍眉蹙起，「御使大夫？宋大人？」

　管事低頭，「是的。」

　「那幾個老蠹蟲，自己貪贓枉法被查出，就想妄圖轉移視線，還把懷櫻拉作擋箭牌。」秦佑是昭曦帝手下大將，年輕氣盛，一腔熱血地拿過佩劍，「陛下怎麼說？」

　「陛下說，殷丞相年事已高，可以就此告老還鄉，連車馬都替他準備好了。」管事道，「至於門口跪著的，除了將軍、殷丞相，正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到齊了。小的特意跟崔公公打聽了，他說陛下吩咐了，讓他們先跪著，不許送吃喝、衣裳、軟墊過去，要是夜裡睡著了，就找個小太監弄醒，明早再看。」

　秦佑鬆了口氣，「這麼說，陛下還是向著她的。」

　但管事卻苦了臉，「將軍，您自己心裡也清楚，貴妃娘娘她……她確實是隻狐狸精，您這樣護著她，若是將來被人發現了，定是難逃干係。為了咱們秦家能長遠，還是少參與跟貴妃有關的事。狐狸精……都是不祥的。」

　「懷櫻不會害人。」秦佑忽然轉過頭，「誰在那裡！」

　他使出輕功，迅速到屋後，只見……

　一個格外俊美的男子，墨衣黑髮，五官深邃，懷裡揣著只小胖豬，湊近她，溫聲軟語地討好，「我不是有意欺負豬的，要不……我再讓你捏回來？」

　手剛要碰那隻豬臉上紅起的部分，就被「凶狠」地拍掉，順帶被瞪了一眼。

　這不討喜的動作讓圓成球的小豬做，還是軟萌可愛，像在跟他撒嬌，大金龍臉上一紅。朱采香真是，連撒嬌都要這個調調。

　「你是什麼人？！」

　龍祁不哄豬了，跟秦佑四目對上時，寶劍出鞘。

　他們的動作很快，小胖豬來不及看清，就被搖得顛來復去，大半個身體掉出來，若不是龍祁扶了一把，險些摔到地上。

　秦佑少年拜將，名噪一時，但不管在人中如何厲害，遇上神後，只有認栽的份。

　他單膝跪在地上，肩上是泛涼的劍身，剛抬起頭，就見那隻小胖豬拽住男子的衣領，很費勁地往上爬，由於方才轉得暈頭轉向，後蹄都在打顫。

　內心……很複雜。

　龍祁將朱采香塞回去，身後隱約有金龍浮出，將旁邊的管事嚇呆了。

　秦佑同樣愣住了，普天之下，人間之龍乃是帝王，其餘的……便只剩龍王、天帝等神龍，神龍入世，定非尋常情況。

　「我是東海龍王，此番來凡間捉妖。」龍祁表明身份，「你是人類，怎知那貴妃是狐妖？」

　將軍咬牙，「妖並非都會作惡。懷櫻幼時就陪在陛下身邊，跟我們一起長大，是只單純善良的好狐狸。還請龍王殿下高抬貴手，放她一條生路。」

　這麼小就進了宮廷？

　龍祁握著劍柄，心底不禁浮起一個猜測，這隻小狐狸什麼都不懂，定然是狐族長老送進來的，該不會和幾千年前的帝辛、妲己一般？

　大雍雖然近些年動亂，但他來時觀測過，帝王之氣依舊穩固，沒有任何改朝換代的跡象，倘若強行更改，便是逆天行事。

　「你想救她？」龍祁收斂起背後像征身份的金龍。

　「是。」秦佑低下頭，「請殿下放過懷櫻。」

　「但是，她或許會危及到大雍命格。」龍祁道，「你既然從小認識那隻小狐狸，可曾察覺到她身邊出現過的老狐妖？只要抓到幕後主使，我就不帶她去鎖妖塔。」

　秦佑在腦海中迅速搜尋相關信息，「懷櫻沒有父母，但常提起一位狐族長老，長老將她撫養長大，平日無事，便會來京城探望，跟親生父母一般，十分親密。」

　想來便是那隻老狐狸了。

　他們起身前往德庸門，路上，秦佑將他所知道的事情，盡數告訴了龍祁。

　昭曦帝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時，懷櫻就在他身邊了，至今已有二十餘年。其間，他幾次遇險，包括被下蠱咒，京城惡鬼作祟，都是那位長老出手相助，並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

　昭曦帝也很喜歡這只自戀的小狐狸，甚至不管身份的差異，娶做了妃子。

　龍祁內心的疑慮更深。

　竟然從小就送過去了。

　看來這老狐狸不一般，甚至能看透帝王命格，普天之下，沒有妖怪能做到這點。

　*******

　德庸門前

　一排大臣跪在那兒，不少身子骨不好的老臣，已經雙膝發顫，但陛下說了，不能跪墊子，也沒有水喝，這樣就算上書成功，半條命也折了。

　早知道，就不停殷丞相的話了。

　小胖豬找到一個能固定住自己的位置，探出兩隻眼睛，左右打量，龍祁卻伸出一隻手，將她按下去，縮成一團。

　「乖乖躲著。」

　他話音剛落，眨眼間消失在秦佑面前。

　那隻老狐妖……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