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疼豬的龍才是好龍
從龍宮回來後, 朱采香的生活還是跟之前一樣。
只是每次下學堂後, 總有條龍慇勤地等在他們專屬的學習小房間裡,備好點心、茶水、軟墊、筆墨,大狼狗一樣搖著尾巴,翹首期盼。
鹹魚佩蘭每次坐在那兒,都格外煎熬,終於在某天忍不住說了句, 「殿下, 小魚內心中有個深藏已久的小疑惑, 不知能問不能問?」
龍祁手中拿著自己偷來的考卷, 邊看邊暗暗竊喜。
太好了,朱采香又掛科了,這證明他還是能發揮自己的特長, 救豬於水火之中,大金龍又翻過一頁, 漫不經心道,「你問吧。」
「當初是不是朱采香甩的您?」面對這對分手的情侶,仙麓書院不明真相的吃瓜學生幾乎都傾向於相信,龍祁是拋棄方,朱采香是被拋棄方。
可佩蘭愈發覺得不對。
每次補習時, 她都會在面前架起一本書,將整張臉擋住, 只在上面鑽兩個小孔, 以便悄咪咪地暗中觀察。
龍王殿下的高冷原來是看人的, 譬如某次朱采香絞盡腦汁地琢磨一道術法題,他便舔著臉主動蹭上去,然後小香豬默默往旁邊挪一下。
「不會做嗎?」他再熱心挨過去,「我來幫你講。」
朱采香有咬毛筆另一端的壞習慣,這會兒,那雙波光瀲灩的眸子看他一眼,帶點小嫌棄道,「龍祁,你能不能別擠我?凳子那邊還很空……我快要掉下去了。」
鹹魚一直在旁邊默默划水,心裡卻越發不懂這一龍一豬。
就在她作死地提出這個問題後,龍祁面若冰霜,捏著卷子的龍爪子勁道都大了幾分,要是放在她脖子上,能輕而易舉地擰成兩截。
慘了,戳到他的短處了,看來十有□□是被豬甩了。
佩蘭被這恐怖詭異的氣氛弄得毛骨悚然,縮著脖子露出一個鹹魚式奉承討好的笑容,萬不能把自己不經意間戳破的真相如實托出,「殿下,我就隨便問問,您千萬別放在心上。像您這麼英俊瀟灑,卓爾不凡的龍,世間罕見,絕無僅有,怎麼會被一隻品種普通、格外大眾的豬拋棄呢?」
「……」
那隻拋棄他的香豬剛好背著小書包進來了,綰起的墨發上插著一支精緻的蝴蝶釵,嫩黃襦裙,小臉白嫩嫩的,嬌俏可愛,見屋裡的人齊齊望向自己,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一雙水眸格外明亮,「對不起,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沒有啊。」龍祁幫朱采香把書包取下來,生怕被她誤會,迅速將關係撇清,「我和那鹹魚沒說什麼,不過是學習上的事。她悟性太差,天資愚鈍,壓根說不通。」
餘光不忘瞪了眼佩蘭,鹹魚就是讀書少沒見識,什麼品種普通、格外大眾的豬,明明是四海八荒獨一無二的大可愛。
大可愛在鋪了雲錦的椅子上坐下,龍王殿下親自幫她翻開書,左手邊放上兩盤海帶膏、一疊瑤池酥、一疊八珍餅,還有大份草莓味豬飼料,右手則有新泡的洛神花茶,是花神用瑤池露水泡的,帶著白霧熱氣,原本是送來給他喝的。
朱采香看著二龍慇勤遞上來的小點心,小巧的嘴唇輕啟,聲音甜得他牙隱隱作疼,「頌躍夫子一直強調,讀書時不能進食,要是被他發現了,肯定要罵我。」
「不要理他。」小香豬最近學習很用功,龍祁在旁邊看著就心疼,近乎是痛心疾首道,「朱采香,你為了學習都瘦成什麼樣了?不是說只想混個丁類畢業嗎?對於豬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其他,而是養得白白胖胖——快點張開嘴,吃一塊。」
瑤池酥香香軟軟,每一塊味道都不同,朱采香吃了整整一疊,小肚子都鼓起來了,龍祁確定她不會餓著,才開始授課。
他們今天說的是三界史,中間提到了第一次神魔之戰。那是距今一千二百八十年,諸神廝殺的混亂時代,不算前奏和尾聲,長達兩百三十七年,人界、仙界、魔族、鬼界都被捲入其中,波及範圍極廣。
此間秩序紊亂,傷亡慘重,幾乎可以用血流成河、流血漂杵來形容,根據粗略的統計,隕落上神、上仙、仙君、神君數千,大小天兵、將領更是難以計數。
仙界自此數量銳減,元氣大傷,加上生育率降低,為了維持正常秩序,不得不放寬戶籍登記,開放一重天、二重天的居住名額。
當然,在仙界史官的筆下,這場戰爭是以正義打敗邪惡告終,魔神形魄俱散,四位魔尊帶領殘存的魔族舊部退居極寒之地。
龍祁幫朱采香將幾場重要戰役圈出來。
像爻荷官之戰,苜邊之役,是決定勝負的兩場,雙方都為此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其中主帥、副帥,參與天神、天將、仙君,指揮何路,所有陣法、奇門遁甲之術,儘管和歷史有所出路,但全都是考察的重點。
龍祁又喂小豬吃了塊八珍餅,嘴巴旁邊還有碎屑,小口嚼著的軟萌樣子,看得大龍心裡滿滿都是愛。
怎麼會有這麼乖巧懂事,聽話好養的豬。
結束了今天的教習後,龍祁很捨不得朱采香回去。他將自己劃好的應試筆記按章節夾在書裡,再整理好給她,末了不太自然地說一句,「晚上不要學習得太晚,早點歇息,對身體好。」
大金龍從未像現在這樣希望朱采香……多掛點科。
最好每門都是大紅燈籠高高照,被夫子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頓,這樣他就能把不停嗚咽、委屈巴巴的小香豬抱進懷裡,摸摸耳朵,拉拉尾巴,再親親軟白的臉頰,用各種方式安慰她受傷的豬心。
屆時,夫子有多嚴厲、冰冷,就能襯托出他的如沐春風,溫暖和煦,是一條……恩,值得託付終身的好龍。
朱采香一時沒適應這種轉變,明明幾個月前,前男友還將自己從甜夢中喊醒,臉一板宛若活閻王,極具威懾力的聲音將她嚇得一個激靈,「朱采香,這八道陣法題沒一道是對的,你究竟有沒有認真聽,錯得和之前一模一樣……等等,你怎麼又睡著了!」
她想起離開前龍忠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心裡覺得不太可能,但思慮再三,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就此作罷,「嗯,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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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采香是跟珞瑩、谷靈一塊用的晚膳,大金龍照舊蹲在草叢裡,龍鼻子嗅嗅裡面的飯菜香味,登時覺得飢腸轆轆。
說起來,仙界雌性對減肥一事頗為狂熱,唯獨谷靈那隻海膽毫無忌口,吃得珠圓玉潤不說,胃口也堪比饕鬄,若非人間目前不流行吃海膽,否則她早被漁民打撈上岸了。
按照朱采香以往的習慣,怕菜的份量不夠,每餐都會多做些,譬如今日她們三人用膳,便事先準備好四人份的。
好幾次,龍祁想趁夜半時分溜進後廚,帶點剩飯剩菜回去墊墊,可全被谷靈吃得乾乾淨淨,連拌飯的醬油都不給他留點。
屋裡,珞瑩夾了塊嫩魚片,忽然神神秘秘道,「采香,你可知我方才下學堂時,從昭月跟她的跟班那兒聽見了一個大快蝦心的好消息。」
朱采香舀了一勺嫩汪汪的蛋羹,是用牛大嬸家新下的雞蛋和龍忠特意挑選的瑤柱蒸的,上面還撒了一層翠綠的蔥花,格外鮮美,秀色可餐。
大學渣下意識說出了自己內心深處最希望聽到的事兒,「莫非是年底的期末考被取消了?」
「不是。」
「小試煉取消了了?」
「也不是。」
朱采香搖搖頭,除了這些,她著實想不出,究竟還有什麼能讓她高興到手舞足蹈的事兒。
珞瑩格外歡快道,「是雅鳶公主,聽說她被九重天的諸位神仙聯手上書彈劾了!」
谷靈驚訝得張大嘴,連筷子上的羊肉都應聲落在桌上。只能看看,吃不到嘴裡的龍祁一陣心疼。
這海膽真是這般不懂得珍惜,平日狼吞虎嚥朱采香辛辛苦苦燒出來的菜,不知細細品味便罷,現在竟然連夾都夾不住。
還不如換成他來。龍祁氣鼓鼓地蹲著。
「莫非是仙人們嫌壽命太長,漫漫無邊,毫無樂趣,便想借此提前終了此生,順便為三界做點善事?」除了這個,谷靈實在想不出,神君、仙君們究竟為何要這般想不開。
那可是天后最疼愛的女兒,別說出言彈劾,她就算在街上說句壞話都怕被公主抓去煮成湯。
「也算是她自討苦吃。」珞瑩道,「你們聽說過青芙嗎?就是戰神承曦從凡界抱來的小兔妖,雖然道行不深,但被上神從小奶兔養大,很得寵愛。這小兔妖先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買走了雅鳶公主看上的首飾,後又坐了八隻鳳凰拉的鸞車,公主看見後異常震怒,大庭廣眾下羞辱了她,兔妖頂撞了兩句,便被她抓去做燒烤。若非上神及時趕到,恐怕眼下早就變成一盤烤兔子肉了。」
朱采香握著筷子的手都有些顫抖,心有餘悸地想起幾個月前,自己和親爹朱大膽也差點被架上火堆做成烤乳豬,「那……那兔妖青復現在如何了?還……活著嗎?」
「雖說性命無虞,但身上被火燒傷得厲害,不僅留了疤,而且至今未醒。」珞瑩說著,也有點小動物之間的惺惺相惜,「雅鳶公主出身高貴,眼睛一向是長在頭頂的,看不起我們這些凡界修煉上來的小妖精,聽說她之所以刁難兔妖,也是因為她和前任龍王青梅竹馬的烏龜有幾分相似。可沒料到承曦上神這般疼愛她,一定要天帝給個說法。」
「那除了承曦上神,還有哪些神仙也彈劾了她?」谷靈也覺得這消息聽著委實暢快,連飯都多吃了兩碗。
「光玄女那一輩的古神就有五個,剩下的仙君、神君太多,名字拗口,我也記不清了。不過除了小兔妖的事兒,還有東海龜族、珞貝族的滅門慘案,也被翻了出來。」作為海裡的生物,珞瑩、谷靈深知一個族群的數量龐大,一夕間滅門,光是簡單想想,背後都一陣發寒。
此前在東海時,龍忠跟她說,龍祁的生母,也就是龜丞相的女兒,被雅鳶活生生煮成了王八湯端到老龍王面前。
朱采香原本不滿他一聲不吭便離開書院,回來也對自己愛答不理,其實現在……有點心疼。
「但我覺得,天帝大概會讓她閉門思過,再跟小兔妖道個歉,至多剝奪供奉,哪會重罰自己的親女兒?」谷靈嘆了口氣。
珞瑩搖搖頭,「可我聽昭月的意思,他們提出的條件是剔除雅鳶公主仙根,貶為凡人,並幽囚在青璐洲,一千年內不得離開。若是天帝不同意,他們便就此離開天庭,投靠魔族。」
谷靈驚得一鬆筷子,白嫩嫩的魚肉掉在地上,龍祁皺起眉,心痛得難以言說,恨不得用自己的嘴來接。
「現在是和平年代,仙界也缺神仙,他們走了……沒什麼關係吧。」
「怎麼不缺啊?眼下北方魔族蠢蠢欲動,要是再來一場神魔大戰,那些戰神紛紛離職,天帝轉眼便成階下囚了。」珞瑩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而且這麼多古神,在三界的影響不小,怎麼能讓他們離開啊?」
「所以這次,雅鳶公主肯定會被重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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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府邸的朱大膽聽完親弟弟朱二膽的匯報後,撥弄下純金大戒指,冷冷地勾起嘴角,「這禿毛鳳凰膽大妄為,竟想把我的心肝寶貝大卸八塊,做成油炸裡脊串、糖醋小排、走油肉、香酥小豬蹄,老子不弄死她就不姓朱。等稍晚些,你再去左右打點,務必要讓她永無翻生之日。另外,再安插點信得過的人到青璐洲,好好招待這位尊貴的公主殿下。」
朱二膽點頭應道,「大哥放心,我已經安排下去了,萬無一失。」他說著,稍稍停頓,「但話說回來……小香不是早同那小龍崽子一刀兩斷,怎麼還會出現在東海龍宮?要不是這樣,雅鳶也不會起了殺心。」
「小香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寶寶,但凡見過的,誰會不喜歡?倘若不喜歡,都是他們眼瞎。」老父親朱大膽的腦海中剛浮現出小豬仔肉嘟嘟的臉頰,目光就變得格外溫和,「這事還用想嗎?肯定是那龍崽子覬覦我們家香寶,死纏爛打,將她強行綁去此處。真以為誰都能娶我閨女?也不仔細照照鏡子,癩皮龍想吃香豬肉,臭不要臉。」
「但這次東海龜族、珞貝門滅族案,皆是小那龍崽子給的線索、證據,還找來了倖存者,否則一個兔妖能掀起多大風浪?最多道個歉,和和稀泥便過去了。」朱二膽疑惑道,「大哥您覺得,他這是為何?」
「能為什麼?不過是替她的生母報仇,再擺脫雅鳶的桎梏的一石二鳥之計。」朱大膽用手指敲擊桌面,多少年混跡江湖的道行,一眼便看出其後的隱匿,「興許還想順便討好一下我,不過他要將香寶抱回龍潭去?真是痴龍說夢,自作多情。」
朱二膽應和道,「是啊,小香不過兩百多歲,年紀小不懂事,成親什麼的,至少要再過個七八百年,到時候,心智成熟,審美健全,才能做出正確的決斷。」
朱大膽很認可這個想法,小寶貝才多大啊,懵懵懂懂,天真無知,都是被那條陰險狡詐的龍設計誘拐,才屢次身處險境。
他又和二膽說了會兒生意上的事,臨走前還不忘再次囑咐,「北邊那裡……記得多盯著。」深沉的黑眸中洩露出幾許心事。
兄弟倆的目光相對,二膽點點頭,「大哥放心,一切盡在掌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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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個月,昔日無比風光的雅鳶公主便被剃去仙骨,幽囚青璐洲,為此,天帝特意接見了龍祁,仔細安撫一番後,勸他化悲憤為力量,努力加倍地學習,爭取儘早成為對仙界有用的龍才。
消息傳到書院後,不同於珞瑩、谷靈的拍手稱快,朱采香略微沉默,簡單做了些菜和點心,在補課時帶過去。
沒了昭月等人的監視,龍祁不再需要佩蘭幫忙掩護,空蕩的小房間裡只剩他們兩個。
當朱采香把晚膳拿出來時,小龍王聞著香噴噴的味道,忽然很開心,但好像……還是難過更多些。
小豬又給他做飯了。
要是……現在不當心吃習慣了,將來卻沒了的話,他該怎麼辦?龍祁默默夾了塊牛腩放進嘴裡,萬一以後,其他男人有這麼好的福氣娶了朱采香,他大概會拔劍跟對方拚命吧。
朱采香不會安慰人,尤其是龍祁流露出這般落寞的表情,很脆弱、無助,勾起了豬性中的母性光輝,他大概,還在為生母的遭遇難過吧。
「時間不太夠,我只能隨便燒些簡單的。」龍祁以前經常打擊她,采香姑娘對此不太自信,將食盒中的菜一盤盤端出來,聲音悶悶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勉強將就一下,應該比食堂好。」
龍祁吃得狼吞虎嚥,彷彿是一條餓了上千年的龍。
朱采香被這氣吞山河般的模樣嚇到了,彷彿面前坐著的不是**,而是等待投胎的餓死鬼,「龍祁,你還……還好嗎?」
「朱采香,對不起。」龍祁把嘴裡的肉嚥下去,鼻子微微發酸,這依舊是原來的配方,依舊是熟悉的味道,可物是人非,做飯的豬已經不是他能抱在懷裡揉揉臉頰的女朋友了。
他忽然轉頭看她,眼底還有些濕潤。小香豬愣了一下,便聽他不是很利落地說,「我以前,好像白吃白喝了很多頓,還總是說你做得一般般,簡直太不是東西了。」
朱采香怔了一下,隨即拉著裙襬小聲道,「沒事,我做得……可能確實不是很好。你是龍王嘛,山珍海味都吃過,品味比較高雅,我學藝不精,還……」
「不是這樣的,朱采香。」龍祁著急打斷她,大龍爪子直接抓住了小豬蹄,緊緊握在掌心裡,「三界沒有人比你更會做飯了。」
朱采香白皙的肌膚上忽然染了一層淡淡的粉紅,想掙脫開來,又被更緊地握住,羞得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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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的時間宛如白駒過隙。
期末考試彷彿恐怖的陰雲,迅速籠罩在一眾學子頭頂,不時地引起一陣陣狂風驟雨,電閃雷鳴,將大家吹得風中凌亂。
仙界第一高門學府素來講究嚴進嚴出,考試自然不會容易,且越往上越難,倘若學子仔細揣摩出題者的意圖,便只能從字裡行間看出夫子們簡單扼要的五個字——「欽點你掛科」。
在長達一個月的通宵奮戰後,朱采香熬得雙眼發黑,每晚都是被龍祁扶著,雙腳發軟地走出青雲閣,剛回寢室,倒頭便睡著了,第二天早晨起來,整頭豬都彷彿被掏空。
每次都是龍祁幫她蓋好被子,手指沿著小豬猶帶嬰兒肥的臉頰輕輕劃過,再親一下,感覺瘦了之後,十分焦躁。
對於一條勵志養豬的龍來說,龍生最大的煩惱,莫過於豬變瘦了。
他現在……又不像當初,年紀輕狂不懂事,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般優秀,爾後攜手並肩,大殺四方,畢竟先天的差距太難補足了,小香豬活在他的保護下就可以了。
朱采香能畢業就好了,畢不了業也無所謂。沒了壓在上頭的雅鳶,東海又慢慢回到他的掌控中,天帝經歷了這次事件後,正處在用人之際,未來娶誰,不娶誰,還是他說了算。
慶幸的是,功夫不負有心豬,采香終於迎來了自己歷史上第一個沒有掛科的期末。
頌躍夫子拿到成績單後,內心深處格外欣慰,果然啊,不能對任何一個學生放棄希望,在全班掛成一片汪洋血海的情況下,一直倒數的朱采香竟然倖免於難,死裡逃生。
這充分證明了,擁有一條大金龍男朋友簡直是免死金牌般的存在,連挖空心思想要他們掛的夫子都無可奈何。
而期末結束後,便是四年生的凡間試煉,珞瑩、谷靈,甚至連錦和都沒有從掛科的血海中逃離,他們的小群體裡,竟只剩采香一頭倖存豬了。
她看著第一批參加試煉的名單,除了前男友龍,其他人……基本上很少打交道,好些名字跟臉都對不上。
正在小豬煩惱地咬著毛筆,不知該怎麼辦時,紙上忽然落下了一片陰影。
她揚起巴掌大的小臉,吸了吸鼻子,又打了個噴嚏,「龍祁?」
窗外天色漸暝,柔和的月光灑進來,鍍在龍祁俊美的臉上,竟讓鄉下來的小豬臉紅心跳了片刻,尤其是現在,他們挨得這麼近,呼吸間,彷彿能聞到龍涎香的味道,他還不停往自己跟前湊。
「後天就要去凡間試煉了,你要不要,和我一組?」大笨龍結結巴巴地開口,脖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
在他看來,這次的試煉名單裡,除了龍祁以外的人選都一般,非常的一般,沒有一個適合朱采香。小香豬隻有跟著自己,才是上佳、安全之選。
可他就是緊張,生怕會被拒絕。
所以當朱采香點頭時,龍祁覺得,他的世界都彷彿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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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仙麓書院的大部分學生而言,凡間試煉是非常恐怖的一個難關。
夫子們還設了有諸多選項,不同顏色的錦囊代表不同任務,難度差異頗大,根據抽籤決定,任務派定後,可自行決定是否放棄,倘若不放棄,日後又出了事,書院概不負責,但放棄次數太多,就畢不了業。
朱采香運氣很背,不幸抽中了粉色那個。
她在騰雲離開時解開錦囊上的細線,只看見薄薄的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捉拿混跡於大雍朝堂的萬年狐妖,關回鎖妖塔,十日為限。」
才兩百多歲的小豬很方,加上前段時間被期末折磨得心神俱累,感覺眼前一黑,嚇得從雲朵上摔了下去。
但失重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便被龍祁轉身接住了,他腳踩祥雲,公主抱著小胖豬,待她睜開眼後才堪堪鬆了口氣。
「朱采香,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先回去,我帶你去看藥仙?」說著便要駕雲回去。
「狐妖……萬年的。」朱采香只覺得雙腿發軟,背後涼風陣陣,這分明是趕過去給人家加餐飯,還是送上門的美味,她看著龍祁日光下愈發好看的面容,顫抖道,「龍祁,我們現在回去跟夫子們求情,放棄這次,眼下還來不來得及?」
「沒關係,認真打還是能打過的。」將朱采香光明正大摟在懷裡後,龍祁的內心都在歡呼雀躍,面上卻還是波瀾不驚,將她面前的一縷碎髮撥到耳後,「看你嚇得不輕,要不……你別想多,就是出於安全考慮,還是讓我抱你飛。」
小香豬陷在對狐妖勢力的恐懼中,絲毫沒注意這些,內心不斷問自己,身為一個廚子,為何還要去凡間捉拿道行吊打自己的老妖?
待到了大雍京城,當真是比仙界還繁華。
龍祁牽著心不在焉,如同元神出竅的朱采香走在往來人流中,周圍的路人、小商販川流而過。
他悄悄拉起朱采香的手,間或買點東西投喂,從街頭走到街尾,小香豬的嘴巴就沒停過,下意識靠近他。
但食物都掩蓋不了充滿恐懼的內心。
龍祁選了京城最大的一間客棧,東南西北往來的客人悉會於此,人流量大,信息流通極快,最重要的是,地段極佳,京城幾條著名的小吃街都在旁邊,他可以趁著空閒時候,牽小豬去覓食。
他跟朱采香坐在樓下大堂的桌子邊,大龍爪子左手拿著蘋果,右手用小刀笨拙地削皮,再割成小塊放進碗裡,耳朵不忘仔細聆聽周圍人的對話。
朱采香咬了一口鮮脆多汁的果肉,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左右轉了一圈,小心警惕地打量周圍,,再用讓大龍骨頭酥麻的小軟音害怕道,「龍祁,我們……真要去找那狐妖嗎?這次試煉不通過,還能跟著第二批補考。」
倒不是她懷疑龍祁的能力,只是敵人太厲害了,且書院派他們過來,生死自負,由此看來,對方肯定不是什麼好妖。
「現在還不急。」大金龍特別喜歡被小香豬這樣乖巧依賴的感覺,摸摸她的頭,安撫道,「吃飽以後,先睡一覺,等養足精神後,我們夜裡去尋那狐妖的老巢。」
朱采香不會降妖,下意識聽從他的安排,連龍祁挑選了只有一張床的單人間,並美其名曰是防止狐妖日半來襲,都沒有反對。
小香豬帶著禽類先天的警覺,生怕自己一身飽滿的五花肉被盯上,小心翼翼地縮在裡面的被窩,閉上眼睛努力睡了很久,仍是處在半夢半醒間。
腦海中還會浮現出狐妖張牙舞爪,要將自己捉去滾開水、下油鍋的凶狠模樣。
「朱采香你不要怕,有我在你怕什麼?」純情的處男龍就睡在她旁邊,毫無踰矩的行為,只是在小豬害怕得瑟瑟發抖時,隔著被子,用大爪子拍拍她的背,錯開眼,紅著臉說,「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小香豬睜開眼,小手抓住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怎麼可能讓你被人捉住!」龍祁提高了音量,生怕她不信,「我那麼喜……」意識到自己不當心說錯話了,龍祁又連忙收回,別開頭看風景。
朱采香想起龍忠之前對她說的話,猶豫片刻後,還是不太確定地問了出來,「龍祁,忠叔那天和我說,你還對我痴情不改,唸唸不忘,要是我以後不再搭理你的話,便要去跳崖、跳河、跳江,還會精神失常,失心瘋。這也是真的嗎?」
胡說八道!顛倒黑白!龍忠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然而龍祁的臉還是變得和剛才他削的蘋果一般。
從龍宮回來之前,忠叔將他拉到牆角,信誓旦旦道,他已經用言語成功初步挽回小香姑娘的豬心,只要自己好好配合,不說錯話,成功將小胖豬抱回大龍窩裡牢牢拴住的日期,指日可待!
龍祁原先還百般好奇,但得知真相後,不禁在心中暗罵龍忠,真是,話這麼說出去了,他不要面子的嗎?
朱采香明亮的眼眸微微在他身上看一眼,大金龍連呼吸都屏住了。這讓她更加覺得,應該是龍忠想多了,「我、我先睡了。」
龍祁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拽,把準備鑽進被窩的小香豬拉到跟前,大龍爪按住她的肩,急急道,「可能的……」
「朱采香,你要是不理我,我真的會去跳崖、跳河、跳江。」龍祁說得平淡,私底下還是小心精神地觀察她的反應,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哪有朱采香半分重要,反正龍皮天生厚實,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丟掉幾分也沒什麼關係。
朱采香現在已經對他微微心軟了,必須得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不能再讓她逃掉了。
小香豬仰起頭,好不容易從剛才那句話回過神來,支吾道,「可我們已經……」
大笨龍最討厭聽見「分手」兩個字,急不可耐地打斷她,「仙界又沒有哪條律令規定,分手後不能再追前女友的。」
他說著,話裡滿是不甘心,順帶把小豬的手握在掌心裡用力揉揉,按在自己腰上,隨後道貌岸然地移開自己的爪子,假裝是她主動摟上來的。
小笨豬還真認真想了一下,「好像是沒有。」
聞言,龍祁心裡一鬆,可又聽她補充道,「但是……你總是欺負我。」說著,眼睛裡還浮出了水霧,「一點也不疼豬。」
「朱采香,你別哭啊。」龍祁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已經認識到了錯誤,會從明天起洗心革面,重新做龍。」
小香豬還不肯接受她,又要往被子裡縮。
龍祁抱緊朱采香,低頭凝視她澄澈的眼眸,幾乎是祈求道,「朱采香,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