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一條冰清玉潔的龍

　夜半時分， 正是狐妖喜歡出沒的時刻。

　龍祁強行摟住不給他抱的豬， 像要被抓去屠宰場般拚命掙扎，「別動，還動，你再動……朱采香，我又不是在佔你便宜！」

　月光如水，照在清冷的街巷， 照在空無一人的集市， 照在朱采香身上。

　大金龍耳朵微微發燙， 小豬真是好看死了， 像粉雕玉琢的雪娃娃，委屈巴巴地被大爪子按在懷裡，還緊緊勒住她的腰， 不讓她亂動。

　「我是為了保護你！」龍祁用力抱緊她，順便將小豬蹄抓起來， 強行放在自己腰上。面帶微紅地別開頭，真是小笨蛋，剛剛在客棧裡怕被狐妖捉去，蜷成一團好不可憐，這會兒出來了， 反而拒絕他的保護。

　朱采香還在掙，小手劃了兩下， 用蹄子踢他。

　龍祁咬牙， 「朱采香， 要是我鬆開了，怎麼保護你！」然後加大手上的力道，下巴和腦袋都要蹭在一起了，一低頭便能親上。

　朱采香不動了，低下頭懨懨道，「你又欺負豬了。」好像隨時都能哭出來。

　龍祁後背一僵，立刻抓住小笨豬的雙手搓搓，語氣都軟了幾分，「我哪裡欺負你了，現在是晚上，四處陰氣森森，潛藏鬼魅，你這麼可愛，萬一被哪個妖怪盯上了怎麼辦？」

　朱采香咬著嘴唇，不理他。

　「我是為你好。」小豬心，海底針，沒能被扶正的大笨龍不知如何討好她，「那你抓緊我，我們先去皇宮裡看看，好不好？」

　隨後失落地鬆開大爪子。

　小香豬拉著他的衣擺，小心謹慎地跟在龍祁後面，他施了幾個障眼法，便巧妙穿過層層護衛，來到戒備森嚴的皇宮內部。

　大雍的皇宮格外奢華，尤其是皇帝、后妃的宮殿，以玉為地，金為欄，夜晚時分，點綴在屋頂上的夜明珠熠熠生輝，十里外便能聞到西域傳來的豔芝花香料，比她的暴發戶爹還愛顯擺。

　滿身鎧甲的禁衛軍整齊劃一地在周圍巡邏，靜謐的皇宮上空，只能聽見有力低沉的腳步聲。

　龍祁選了一處哨兵樓，極目遠眺，能夠細細感受皇宮內的妖氣。但那萬年妖怪道行不淺，他仔細探測良久，都沒有一絲怪異的氣息。

　然而，樓高不勝寒，大風「呼啦啦」地吹，朱采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默默朝龍祁旁邊挪挪。

　大笨龍回過頭，怕豬不高興，不敢伸爪子， 「你困了嗎？」

　站了兩個時辰，一臉茫然的小香豬有點疲倦地點點頭，昏昏欲睡。

　龍祁把她拉到身邊，用厚實的披風裹住，再讓朱采香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先借你靠靠，半個時辰一碗糟溜魚片哦。」

　朱采香抱住他的胳膊，無意識地枕在上面，輕輕蹭蹭，龍祁默認她是同意了，心都要化了。

　真是，小豬一定很慶幸自己選擇了自己，放眼整個書院，難道有人比他跟可靠嗎？他做任務，朱采香睡覺，換成別人，哪會給她休息的時間。

　他一邊用龍爪子撫摸豬腦袋，從頭頂滑到額頭，親一下，再重複一遍，反覆循環，一邊觀察皇宮內的變化。

　皇宮最北面的陰冷之處忽然有妖氣。

　龍祁目光一冷，抱著朱采香飛了過去。

　但不過片刻時間，那狐妖就毫無蹤影，地上只剩一具了無生氣的女屍，膚白貌美，手指纖細修長，不像是尋常做粗活的宮女。

　小豬睜開迷濛的雙眼，看向四顧的龍祁，略微害怕，「是不是狐妖來了？」

　龍祁點點頭，將女屍翻過身，「連魂魄都沒了。應該是被狐妖吸走了。」

　民間說金龍闢邪，小豬仙慌忙抱緊他的手臂，害怕地打了個哆嗦，小豬蹄摸摸自己的肉嘟嘟的臉頰，很是擔心。

　殿外忽有聲響，龍祁抱著朱采香躲了起來，一個小宮女推開大門，在看見女屍時步伐微顫，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兩步，「貴人主子？」

　她靠近，蹲下來，小心探測對方的鼻息，隨後站起身，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等在屋外的嬤嬤一把抓住她，「你慌什麼慌？無非是死了個失寵的妃子，至於這般大驚小怪嗎？」

　「李嬤嬤，您不知道，我們家鄉有習俗，千萬不能靠近剛死掉的人，否則會被她的鬼魂上身，變成個枉死鬼，替她受難。」小宮女低下頭，害怕道。

　「膽子這麼小，還接冷宮的差事做什麼？」李嬤嬤有些歲數了，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音，「別擺出這副心虛的樣子，明早記得通知內務府，讓他們來給秦貴人準備後事。」

　「是。」小宮女行了個禮，隨後便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龍祁握緊朱采香的手，默默跟上這個李嬤嬤。

　她一路走到甘露殿，就再也沒出來。

　「龍祁，之前在雲德鎮上，那個道士把我捉去時，說要獻給貴妃娘娘，燉……燉黃豆豬蹄湯，下奶。」小胖豬兩隻豬耳朵都彷彿垂了下去，尾巴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龍祁已經找到秘訣了，朱采香只要一害怕，就會自發地往他身上靠，緊緊拉住，內心黑暗的龍點點頭，「好像是的。」

　果然，小香豬又朝他身上黏了。

　大金龍咧開嘴，默默將手搭在她背上，露出一個深藏不露的笑容。

　「那我們……怎麼辦啊？」朱采香捏住他的衣擺，看看自己的小豬蹄，手指不長，但貴在細皮嫩肉，口感應該不差。

　龍祁道，「你先變成原形。」

　朱采香立刻將頭搖成撥浪鼓，變成小胖豬的模樣，不就是把香噴噴的豬肉往狐狸口送嗎？

　「你跟在旁邊，行動不方便。」龍祁看了眼朱采香白裡透粉的臉頰，忽然臉紅，他一心降妖除魔，沒有旁的想法，「時間緊張，不要耽擱。」

　朱采香很不情願，但還是變成小胖豬，然後被雙眸發出幽幽綠光的龍祁抱進衣領裡……仔細揣著，放進去時還偷偷捏了下尾巴。

　面上還是道貌岸然，「一會抱緊我的脖子。」

　從外看上去，一俊美男子的衣領開了個口，裡頭坐著一隻安然的小胖豬，嬌憨可愛，唯一的缺點大概是蹄子太短，伸了幾下，怎麼都抱不住龍脖子，只能退而求其次，拉緊大龍的衣服，小豬依人地縮在裡面。

　「等會乖一點，不要亂動。」龍祁只要稍稍低頭，就能親上軟乎乎的豬腦袋，白乎乎的一團，他拉了一下耳朵，「知不知道？」

　朱采香點點頭，大概是夜太深，露水微重，還打了個噴嚏。

　龍祁拿衣服將她蓋住，悄無聲息地走進宮殿，外殿空無一人，往裡去些，隱約能聽見奇怪的聲響，小胖豬覺得新奇，好奇地伸長脖子朝裡看。

　繡著金龍的衣袍和羅裙被扔在地上，燭光昏暗，熏香裊裊，紗帳上映出交纏的身影，不時有嬌弱的喘息聲溢出，不需細看，便知是豬龍不宜的畫面。

　小胖豬慌忙摀住自己的眼睛，再迅速轉過頭去，用尾巴對著他們，臉頰通紅，不聽用頭敲敲龍祁的胸膛，示意他趕快出去。

　純情的處男龍同樣尷尬萬分，他揣緊懷裡的豬，臉都快燒起來了。

　於是，叱咤三界，翻江倒海的龍王殿下第一次還沒見到妖怪，就被嚇得落荒而逃。

　從皇宮一路飛回客棧，鼻息間彷彿還殘留著暖爐熏香裡的旖旎氣息，龍祁喝了口水。

　懷裡的小胖豬同樣口乾舌燥，扒拉著他的衣服跳了出來，結果「撲通」一聲摔在桌上，肉球般彈了兩下，四肢小腿站起來後，飛快湊近水杯，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輕輕舔著。

　「朱采香，我們明天再去皇宮，你可以變回去了。」龍祁一抬手，床頭的扇子便飛了過來。

　小胖豬隨即跳到椅子上，重新變回少女嬌俏的模樣，只不過臉上飛起兩朵粉雲，小肉手緊緊貼在上面，試圖降降溫。

　龍祁沒好到哪去，他大力搧風的同時，用餘光瞧了眼嬌羞的朱采香，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凸顯出自己的成熟穩重來。

　大金龍努力壓抑住情緒波動，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毫不在意地望向窗外，「朱采香，你害羞什麼啊。不就是敦倫之事，周公之禮嗎……大驚小怪的。沒見識。」

　鄉下來的小胖豬看了他一眼，小聲狐疑道，「龍祁，你一點也不驚訝嗎？莫非是以前見識過？」

　龍祁的動作停了一下，沒料到她這般不按常理出牌，從桌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當然沒。」

　朱采香思考片刻，覺得不是見過，就是——「和別的妖怪嘗試過？」

　「絕對沒有！」龍祁嚇得杯子都掉在地上了，恨不得脫光衣服以證清白，「朱采香，這種對不起你的事，我怎麼會做！？」

　「那你為什麼這麼冷靜，好像看過很多的樣子。」朱采香倒了杯茶，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在夜裡看著他，裡面充滿了懷疑，彷彿他是一條極為不潔，要從男朋友候選清單裡剔除出去的龍。

　龍祁百口莫辯，悔不當初要裝逼。

　他其實，就是一條本分的老實龍，何況心裡早就被小胖豬身上的的五花肉填滿了，一直守身如玉，冰清玉潔，怎麼可能和別的妖怪發生不正當關係。

　「就是……就是忠叔他，以前喜歡買凡界的春宮圖畫。」走投無路的龍祁只能將遠在海底潛水的龍忠拉做擋箭牌，「我跟忠叔說過幾次，要改正這樣的癖好，結果他不聽，有一次還和龍宮建設的奏章放在一起交上來，被我不當心看見了。朱采香，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樣的龍。」

　朱采香很震驚。

　沒想到忠叔看著老實巴交，內裡竟然是一條老色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