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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歸》第5章
第五章 【並無苟且之事】

  阿誠替明樓寬衣解帶的時候,明樓輕輕舒了口氣。

  「我這是秘書啊還是管家啊,怎麼什麼都要做。」阿誠抱怨。

  「章子你還要不要了?」

  「你就知道拿這個威脅我。」阿誠說著,瞅了放在床頭柜上的藥罐一眼。

  說著要做苟且之事,明樓半夜潛入他的房間,把他嚇了一跳,原來是想讓他幫著上藥而已。

  「你就不會找你弟弟給你上藥?」阿誠問他。

  「那傢伙下手沒輕沒重的,我還不想自找折磨。」

  「那阿香呢?」

  「想什麼呢,人家大姑娘家的,還沒嫁人呢,怎麼好意思。」

  「你對我就好意思?」

  「當然好意思。」明樓說,「我們比這不好意思多了的事情不都做過了。」

  阿誠臉上一熱,想說什麼,但是他看見明樓脫下睡袍,然後背對著他,慢慢解著絲綢睡衣的紐扣,在夜燈幽微但是溫暖的橘色燈光下,背脊的線條結實寬闊。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他摔到了腳,明樓背著他回家的那個傍晚。

  回家的路從來很長,但是那次不知道為什麼,卻格外短。

  小小的自己用小小的手勾著明樓的脖子,把臉靠在那個寬闊的背上。

  「怎麼了,一聲不響?」那個時候明樓問他。

  明樓說話的時候,聲音的振顫會通過身體相貼的部分傳給他。

  那是一種奇妙的悸動,讓他的胸口變得很熱,熱到想要就這樣融入那個人的肌膚里,身體里。

  ……從此不用分開。

  對於明樓的問題,那個時候的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像貓一樣用臉蹭著明樓的背脊,把臉更深地埋在他毛呢大衣的織物纖維里。

  「小傢伙還知道害羞啊。」明樓說,笑了。

  那爽朗的笑聲在回家的小路上回蕩,也在阿誠的胸口裡回蕩,久久不絕。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明樓突然說,打斷了他的思緒。

  「研究葯呢。」阿誠連忙說,低下頭去開藥罐。

  罐子一打開,立刻透出來濃濃葯香,混著一股子清甜的土腥味,讓他發燙的臉微微降低了一點溫度。

  「這什麼?」

  「上好的傷葯,大姐去雲南做生意的時候那裡的藥王賣給她的。」明樓靠著床坐下來,「好好弄,別浪費了,這葯可貴了,寸葯寸金。」

  這個人,明明是有求于別人,居然還這麼大爺。

  阿誠還想跟他打幾句嘴仗,但是明樓脫了睡衣,肩膀的皮膚露出來,又青又紫。

  阿誠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只是湊過去,在燈光下仔細檢查著傷口。

  鞭子抽到的地方,猙獰地隆起來一條淤青,看看就覺得疼。

  虧他居然忍了整整一頓晚飯,一次也沒有提起,阿誠想。

  「你到底是不是親生的?」他咕噥。

  「怎麼不是親生的?」明樓說,「要不是親生的,大姐會收著勁兒嗎,這會兒早就皮開肉綻了。」

  「恕我不懂你們明家表達愛的方式。」

  「別啰嗦,好好上藥。」

  雙手冰冰的,阿誠怕碰到了明樓的皮膚會讓他不舒服,於是用力搓了搓手,直到指尖有了一點暖意,才去蘸取藥膏。可碰到傷口的時候,明樓還是微微瑟縮了一下。

  「這麼大個人了,還怕疼?」

  「不然你被鞭子抽一下看看。」明樓卻完全不覺得不好意思,只是大刺刺答道。

  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阿誠想。

  他想起上次給對方上藥,比這嚴重多了,但是無論他怎麼問,明樓卻只是摸摸阿誠的頭,告訴阿誠他不疼。

  那還是很多年前,明樓被明鏡罰跪祠堂的那次。

  那一次明鏡下了狠心,明樓整整跪了三天三夜,也沒讓他起來。

  阿誠偷偷送了飯去,明樓不肯吃。第三天他去看的時候,發現明樓跪伏在祠堂里,怎麼叫也不醒。阿誠嚇壞了,趕緊去叫了王叔來。王叔來的時候,發現明樓的兩個膝蓋都跪腫了,站都站不起來。王叔半攙半扶著,才把明樓帶回房間。那時阿誠一邊給明樓的膝蓋上藥,一邊忍不住哭,淚水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怎麼也停不下來。

  自己被養母打多了,痛也麻木了,好久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流淚了。可是他看不得明樓那個樣子,雙頰深陷,嘴唇蒼白,眼睛彷彿失去了神采一般。如果可以的話,這樣的傷和痛,他想要替明樓受著。

  那樣的折磨,他已經受慣了。再受一次兩次,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明樓捱了,卻讓他覺得比他自己捱更痛一百倍。

  那個時候,他朦朦朧朧地想,那些說書先生說的傳奇故事或許是真的。也許真有兩個分開的身體,卻共用著一個靈魂,因此對方痛了,你也會跟著痛。

  「阿誠乖,不要哭好不好,我不痛,一點也不痛。」那個時候明樓摸摸阿誠的頭,這麼告訴他。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是哭得更厲害了。

  「看呆了?」明樓突然說,甚至沒有回頭,「我真有這麼好看嗎?」

  「說什麼呢。」他連忙說,收回思緒。

  這傢伙簡直就是妖怪,阿誠想,背後都長了眼睛似的。

  葯塗完了,明樓重新穿上了睡衣,扣好紐扣。

  「好了,」阿誠把重新擰好的藥罐子放回明樓手裡,「這次我終於功德圓滿了吧。」

  可是明樓似乎沒打算走,只是轉過來,坐在阿誠對面。

  「讓我看看你的臉。」

  「沒事。」

  「讓我看看。」

  明樓伸手,阿誠連忙想要撥開他的手,可是明樓還是先一步抓住了他的下巴。

  阿誠突然想起來,那日在飯店裡,明樓也是這般做的。輕輕握著他的下巴,讓自己抬起眼睛看他。那雙半醉的眼睛彷彿兩汪深潭,你在那裡面能夠看見自己的倒影,而且你知道,不要看得太久。因為如若看得太久,你一定會在裏面迷失自己。

  阿誠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想要躲開。

  可是明樓並不理會,扳過他的臉,然後凝視他臉上的受損害程度。

  「你也塗點葯吧。」明樓說,「不然明天保管腫得厲害。」

  「我自己來。」阿誠伸手去拿藥罐子,可是明樓卻拿開了。

  「剛剛你給我抹了,現在就當禮尚往來。」

  「真不用……」阿誠說,明樓卻已經一把把葯按在他臉上。

  「嘶。」阿誠吸了一口冷氣,「你這是上藥啊還是殺人啊。」

  「知道痛了?」明樓說,唇角帶笑,「知道痛了,就好好配合。」

  他端詳著阿誠的臉:「下手確實還是挺狠的。」

  「沒有你狠。」阿誠說,努力掙扎了一下。

  「你要是再亂動,我就不客氣了。」明樓說,抹葯的手加了勁道。

  「啊喲喲喲,輕點,輕點,痛。」阿誠連忙求饒。

  門外的走廊上突然響起了慌張的腳步聲,彷彿一陣風似的,一下子就踢踢踏踏逃得無影了。

  「誰在外面?」阿誠一驚,立刻想要站起來,明樓將他按回床上坐著。

  「不用管,貓。」明樓悠然道。

  「貓?」阿誠瞪他,「你家貓這麼大動靜啊?!」

  「有什麼奇怪?」明樓說,「我家更大動靜的貓都有。」

  他說著,收好了藥罐,放在一邊,然後擦乾淨手,把睡袍隨意搭在梳妝櫃前面的椅背上。

  ……這不像是準備離開的意思。

  「你幹嘛?」阿誠問他。

  「不幹嘛,睡覺啊。」明樓說著,掀開被子上了床。

  「你睡這兒,那我睡哪兒?」

  「你也睡這兒。」明樓拍拍他身邊的位置。

  「什麼?」阿誠愣了愣,「不是,你們家那麼多房間,你幹嘛跑過來跟我睡?」

  「你整日遊歷花叢,遊刃有餘,難道這點道理都不懂嗎?」明樓說,「你想,我們才認識一個月,正是情濃似火,如漆似膠的階段。孤男寡男,又睡在一個屋檐下,晚上不偷偷摸摸行點苟且之事,這科學嗎?我大姐可不是那麼好騙的,要知道,明家沒有人是傻子。」

  這傢伙居然來真的嗎?

  「可是……」阿誠頓時口乾舌燥。

  「親都親過了,睡也睡過了,現在才來害羞,你的反射弧是不是也太長了?」明樓說著,摘下金絲眼鏡,放在床頭柜上。

  到底他為什麼要對明樓用什麼仙人跳,阿誠在心裏暗罵自己。

  現在倒好,這個破計劃反倒變成了套住自己的金箍圈。

  「這張床,我們兩個睡也太小了吧。」他拚命想著借口。

  「你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呢,這床睡三個你都行了。」

  「我瘦我知道,可是頂不住你橫截面大嘛。」他說。

  大概是懶得跟他爭論,「一分鐘內上床,不然明天早上拿著章子來見我。」明樓說著,拉滅了床燈。

  在黑暗裡,阿誠進退兩難。他本來就是怕冷的體質,不一會兒,雙手雙腳都冷了。

  不就是睡一晚嗎?他搓了搓手想,又不是沒跟別的男人一起睡過。

  他在軍校那一陣兒,訓練特別嚴酷。王天風有時候床都不給他們一張,就一張硬木板,跟挺屍似的,還得他跟郭騎雲兩個人用。

  他只能跟郭騎雲擠在一起睡。郭騎雲又磨牙又打鼾,來勁兒了還會說夢話砸吧嘴。

  就那個傢伙他都忍下來了,他會忍不了一個明樓?

  想到這裏,他不禁豪氣衝天,把被子一掀,跟著上了床。

  明樓臉朝著另外一個方向,他就把背對著明樓,也躺了下來。

  可是剛剛明明下了老大決心,這會兒真的跟人同床而卧,同被而眠,還是覺得有些渾身不自在。畢竟軍校畢業以來,他已經好久沒有跟人一起睡過了。

  ……何況這個人還是明樓。

  明樓就在離他幾公分遠的地方,身體的熱量隔著密閉的空間和如此接近的距離源源不斷向他傳來。

  好熱,阿誠想。

  從來手冷腳冷,沒有這麼熱過,彷彿周身的血液在汩汩流動,他一邊覺得心如擂鼓,一邊又暗罵自己不夠鎮定。他明明想學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奈何自己卻是美人在懷的周幽王。

  阿誠睜著眼睛躺在那裡,躺了一會兒,知道今晚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乾脆去樓梯間坐一晚上算了,他想,但是又怕半夜把明家人嚇到了。或者去車子里窩著也好,大衣一裹,冷是冷了點,也可以湊合一整夜,總比在這裏跟遭罪似的強。

  他心念一動,正想起身,突然身後搭上來一隻胳膊,就著他的腰圈住了他。

  他身體顫唞了一下,重新跌回床上,嚇得不敢動了。

  他在黑暗裡躺著,等著,琢磨著,這是明樓睡著了的無意之舉,還是有心捉弄。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身後卻全無動靜。

  大概是真的睡著了吧?他想著,深深吸了口氣,輕輕地翻過身去,卻正好對上了明樓的眼睛。

  即使在黑暗裡,他也知道明樓醒著。

  「還真有精神,」明樓說,笑意在喉嚨里滾動,「折騰了一天,你不累啊。」

  「還,還好。」他只好回答。

  「既然這麼有精神的話……」明樓說著,突然整個人靠過來。

  儘管在黑暗裡,阿誠也能夠感覺到對方突然湊近的氣息。

  他被嚇得一愣,還好反應神經好使,趕緊一抬手捂住了明樓的嘴。

  「別別別別別。」他說著,用力擋住了明樓的臉。

  「怎麼了?」明樓靠回去自己的枕頭,「沒心情?」

  「嗯。」他認慫地趕緊點頭,「今天發生了很多事……」

  明樓倒也不逼他。

  「那改天。」明樓說完,就顧自去睡了。

  ……改天?阿誠瞪著黑洞洞的天花板發獃。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找個時間,跟明樓坦白,其實那天兩人之間真的並無苟且之事。

  反正現在自己的威脅也一敗塗地了,要這個苟且的名頭又有什麼用?

  可是現在搞到人盡皆知,自己才認慫,是不是也太丟臉了一點。

  但他又怎麼能夠預料到,明樓居然對他的威脅接受良好。在他的記憶里,明樓喜歡的是那個少女汪曼春,或者曾經喜歡過,那個清麗得彷彿一朵芙蓉的她。那個時候的她總是帶著甜美的笑容,人前人後都愛挽著明樓的手,在一起時愛他敬他含羞看他,分開時含著眼淚百遍回眸。雖然她後來自甘墮落,成為滿身血污的劊子手……但是她,畢竟有過明樓曾經心愛的模樣。

  但是自己?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是明樓喜歡的對象。跟自己這樣的人扯上關係,在自己的計算里,明樓本該唯恐避之而不及。他怎麼知道明樓不但不避,還……改天?

  嘆了口氣,他想,也許是明樓的戲演得太好,真真假假,就連自己也迷失在這戲里。

  耳邊,明樓的鼾聲已然響了起來。

  明台是對的,阿誠嘆息著想。

  跟明樓同床共枕,又怎麼可能睡得著。

  +++

  「醒醒。」有人在他耳邊說。

  「別吵。」阿誠微微晃了晃腦袋,想要躲開這痒痒的感覺。

  耳語變成了輕笑。耳骨痒痒的,大概是誰的鼻子拱過那裡,肌膚擦著肌膚,溫溫熱熱。

  是誰……他想,然後兀自驚醒,記起來自己是在那個人的床上。

  「你醒了。」明樓在背後說,靠得那麼近,鼻息噴在阿誠的脖子上,讓他脖子一酥。

  昨天明明說好了睡不著的,沒想到自己居然睡得這麼熟,阿誠有些懊惱地想。

  「我的手麻了。」明樓說。

  「什麼?」他突然反應過來,低頭去看,卻發現自己竟然雙手勞勞抓著明樓的一隻手,將他的手抱在胸`前,宛若珍寶一般。

  阿誠嚇了一跳,立刻放開了明樓的手,耳朵從根子底下燒了起來。

  「我昨天就是說說,」明樓說,嘴角上揚,「你還真把我的手當暖爐啊,居然拿來捂手。」

  阿誠搓了搓手,從來早上醒來都發冷的指尖,今天居然暖得發慌。

  「你什麼時候醒的?」他問明樓。

  「醒了有一陣了。」明樓回答。

  該死,他想。自己毫無防備的樣子,都被這個人看見了。

  「醒了……怎麼不下床?」他不自在地問明樓。

  「想走啊,」明樓微微一笑,甩了甩手,「但是你看,你一直抓著我,你不讓我走。」

  剛剛降溫的耳朵又燒了。

  「走走走。」阿誠揮手,「快走。」

  「薄情寡義,」明樓搖頭,「使完我了,就讓我走。」

  他下了床:「不用你趕我,我也要在大姐她們起床之前回房去。」

  這下輪到阿誠好奇了。

  「為什麼?」

  「所謂苟且之事,就是得偷偷摸摸,欲揭還藏。」明樓起來,戴上金絲眼鏡,披上睡袍,「我要是大搖大擺睡在你床上,那還叫什麼苟且之事。」

  「你這還真是演戲演到家了。」阿誠說,在「家」字上加重了語氣。

  「力求完美。」明樓表示,說著便帶著傷葯出門,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阿誠本來打算趁著沒人趕緊起來,然後打電話叫車行來接,但是卻忍不住想在床上再躺會兒。

  「就一會兒。」他對自己保證。

  身邊那個人躺過的地方還帶有他的體溫,雖然這種溫度總會隨著清晨到來漸漸逝去。

  阿誠不敢去躺,不敢在那樣的溫暖里浸淫自己。一個人,如果習慣了溫暖的話,就會害怕冷雨和寒夜。而他總是孤身行路,伴隨他的只有冷雨寒夜而已。

  可是卻依然忍不住伸出手微微觸摸,讓那樣的溫暖沾染在自己的指尖上。

  等他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卻被這樣的溫暖迷惑,已然睡了個回籠覺。

  他趕緊起來穿衣洗漱,下了樓來,卻發現明家人已經起來了。

  果然是經商世家,不論現在怎麼家大業大,勤奮勞碌起早營生的習慣也沒有改。

  明鏡端坐在主位上,明樓還像昨天一樣,坐在明鏡的左手邊,戴著他的金絲眼鏡在那裡看報紙。

  「阿誠先生,早啊。」阿香熱情招呼他。

  「早。」他只好回應著。

  「早飯已經好了,快坐吧。」

  這次非常自覺地,不用任何人提示地,他自暴自棄地坐在了明家大少奶奶的位子上。

  「明台呢?」明鏡問。

  「小少爺說他就來。」阿香說。

  「就知道賴床。」明樓搖頭。

  「至少他賴得光明正大,不像你,」明鏡看了看他們兩個,「就知道偷雞摸狗。」

  阿誠這次沒敢吃任何東西,昨晚他已經領教了這家人噎人的本事。

  「我怎麼什麼都是錯啊,你看,連明台賴床也有理了。」明樓嘆息。

  說曹操,曹操到。明台正從樓梯上下來,換了一身新西裝。

  他本來就生得少年英俊,朝陽灑落下更是神采飛揚。

  「阿誠哥,昨晚睡得可好。」他坐下來就問。

  「還好。」阿誠點點頭。

  「你們就好了,昨晚這麼大動靜。」明台指指自己的黑眼圈,「你們看看,睡在你們隔壁,我就不大好了。」

  「不是……」阿誠正想解釋,但是這時阿香卻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豆湯。

  「阿誠先生,給您的。」阿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今天一大早起來煮的,這裏的紅豆個打個的飽滿,我是一顆一顆選的。」

  「啊?」阿誠驚訝。

  他還沒聽說早飯喝紅豆湯的。但是看阿香忙了一個早上,又一臉殷切期待的樣子,只好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燙。」他嘶了一聲,抬頭卻看見明台一臉憋笑的樣子。

  明樓嘆了口氣:「阿香,這個是給剛過門的新娘子喝的,阿誠先生……不用喝。」

  阿香臉紅了,指著罪魁禍首:「小少爺,你又騙我。」

  明台拍著桌子,笑得樂不可支,完全不顧阿誠滿臉通紅,望著那碗紅豆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明鏡咳嗽了一聲:「沒大沒小,就知道鬧騰。」

  「大哥天天管教我,我就跟他鬧騰這一回而已。」明台抵賴。

  「就你鬼主意多,」明鏡說,「好了好了,阿香,去給阿誠先生端碗粥來。」

  等粥上了桌,明鏡看向明樓:「和你說正事,和程小姐的相親,你不用去了。」

  「大姐聖明。」明樓感恩戴德。

  「明台你去。」她看向另一個弟弟。

  「等等,這事怎麼砸我頭上了,真是飛來橫禍。」明台不幹。

  「怎麼說話呢?」明鏡瞪了自己的幼弟一眼,「已經跟對方說好了的,蘇醫生也幫我們牽線搭橋,現在才說不去,多掃人家的面子。既然你大哥幫不上忙,就只能你去了。」

  「我不去。」

  「不要任性。」

  「可是……」明台嘟囔,「我有喜歡的姑娘了。」

  「啊?」明鏡可不知道這個,「是誰,哪家的小姐?我認識嗎?」

  「大姐,你不認識的。」

  「那是你學校的同學?」

  「也不是,哎呀,大姐你就別問了。」

  「現在不問可以。可是等到時機到了,你要帶她來見我。」

  「好了,我知道了。」明台點點頭,扒了兩口粥,才想起來說,「特別漂亮,大姐你一定會喜歡的。」

  明鏡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不是男的吧。」

  「都說了是姑娘了,當然是女的。」

  「我這不是被你大哥氣昏頭了嗎。」明鏡瞪了明樓一眼。

  「哎,怎麼什麼事我都得跟著挨罵啊。」明樓滿臉無辜。

  這時阿香走進來報告:「大小姐,王叔已經到了。」

  「這麼早就回來了?也不多陪陪家人?」

  「王叔說,大小姐這裏正是忙的時候,能夠放他一天假回去看望老婆孩子,他已經很感謝了。」

  明鏡點了點頭。

  「那就招呼王叔吃早飯,」她對阿香說,「等吃過飯,叫王叔送大少爺去上班吧。」

  「辦公廳給我配的那輛車呢?」明樓問。

  「今早給修車行打了電話,已經來人看過了,說是問題挺嚴重,一時半會修不好,就找人拖走了。」阿香說。

  「這可不好辦了。」明樓思忖,「辦公廳重新配個車子,從打條子到蓋章到領東西,估計得要十天半個月。」

  「怕什麼,這兩天就讓王叔送你不就好了。」明鏡說,「家裡又不是沒有車子。」

  結果王叔的車子剛剛把他們送到了辦公廳門口,迎面就碰上了汪芙蕖從辦公廳出來。明樓連忙下車上前迎接。

  「老師怎麼來了?」

  「早上在這裡有個會,剛剛開完。」汪芙蕖說。

  明樓點點頭,看汪芙蕖腳步不停:「老師這就走啊。」

  「本來也想要留在這裏和你多聊一會兒經濟改革之見,可是南田課長那裡還有事商量,所以不能久留,下次再細細聊過吧。」

  「好,等有機會再聽老師高見。」

  汪芙蕖點了點頭,轉頭看見明家的車子開回去。

  「辦公廳給你配的車子呢?」

  「昨天晚上回家,車子有問題,拋錨在家裡了,今早已經拖去了修車廠,說是問題很嚴重,估計需要換輛車了。怕趕不上上班,就坐家裡的車子來了。」

  「現在新政府經濟困難,情況我都知道,批個條子就要十天半個月。」汪芙蕖想了想,「過兩天愚園路68號的新政府新年酒會,你就坐我的車子去吧。」

  「不用,家裡有車,怎麼好麻煩恩師。」

  「昨天冬至,你就跟我和曼春一起吃一頓飯,你大姐都鬧成這樣。要是坐家裡的車子去,被你大姐知道,新年你也和我們一起過,又不知道她要怎麼鬧呢。」

  明樓想了想:「那學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頓了頓,又忍不住低聲問:「曼春怎麼樣?」

  「傷心得很啊,又哭又鬧就算了,一個女孩子家,還喊打喊殺的。」汪芙蕖搖了搖頭,「也許當初我不該舉薦讓她進76號。」

  「是我的錯。」明樓低頭,「學生一時糊塗。」

  「男人嘛,逢場作戲是難免的。」汪芙蕖說著,打量阿誠。

  「我跟阿誠是工作關係。」明樓說,在工作關係幾個字上加了力道,「老師放心,他有分寸。」

  汪芙蕖點頭。對這個學生四平八穩的手腕,他還是信任的。偶爾錯了軌道,扳回來就行。

  「嗯,知錯就改就好。」

  「謹記恩師教誨。」明樓說,「我送送老師。」

  「不用,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汪芙蕖說。

  明樓對阿誠使了個眼色,阿誠連忙跟上,一路恭敬地把汪芙蕖送上了汽車。

  阿誠推開辦公室的門進來的時候,明樓剛剛打開一張報紙,想要看看今早的新聞。

  「人呢?」

  「送走了。」

  明樓點了點頭。

  「算算時間,新年酒會在即,你幫我去選一條鏈子,挑最好的珍珠,給曼春送去。」

  「這麼急著和汪處長重歸於好?」

  明樓抬眼看他,笑眯眯的:「怎麼,坐過了明家大少奶奶的位子,當真有了明家大少奶奶的風範了,開始過問起我身邊的鶯鶯燕燕來了。」

  「我哪裡敢管,我們逢場作戲露水情緣罷了。」阿誠拿明樓自己的話還給他,「不過是工作關係。」

  「知道就好。」明樓說,「長官有令,還不去辦。」

  「給自己喜歡的女人挑禮物,還要下屬去辦,也太不上心了。」

  「我公務繁忙。」明樓示意手裡的報紙。

  「挑個禮物能耽誤你幾分鐘。」阿誠搖頭,「再說了,明大長官相信我的眼光?」

  「你的眼光還算過得去吧,」明樓展了展報紙,「書記員的新包我覺得就挺好看的。」

  嘖,這人怎麼什麼都知道?!

  「好,我去。」阿誠一攤手,「錢?」

  「錢?」明樓從報紙上抬起視線,「你跟我要錢?」

  「我不跟你要錢跟誰要錢?你知道上好的珍珠一枚多少錢?你知道新政府辦公廳的高級秘書的薪水才多少錢?」

  明長官一擺手:「你的薪水是你的個人隱私,我不想知道。」

  「你!」

  「再說,你最近不是剛剛放了一批船出去,我記得我那一成利你還沒給我。」明樓依舊看著報紙,「我給你錢?我倒覺得你還得倒找錢給我。」

  「守財奴。」阿誠嘀咕。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阿誠也不回他,只是穿上大衣,戴上圍巾。

  「走了,奉長官之命辦事去了。」

  +++

  從76號送完珍珠項鏈回來,天色已近黃昏。

  還好沒有正面撞上汪曼春,不然她肯定得扒他一層皮。

  晚上還有事,他想先回辦公室跟明樓交代一下,然後早點出來。

  去了辦公室,卻發現明樓不在。

  「明長官呢?」他跟書記員打聽。

  「說是去咖啡館喝個咖啡。」

  他折回辦公室,想著是不是要在這裏等明樓,想了想,又覺得還是去咖啡館直接找他。

  但是剛剛站起身來,明樓就回來了

  「怎麼跑去外面喝咖啡了?」

  「你不在,別人泡的我也不愛喝,就去前面海軍俱樂部樓下的咖啡館買了。」明樓說著,脫了大衣掛起來,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個包好的紙包遞給阿誠。

  「這什麼?」

  「禮物。」明樓說,「為了昨晚你替我挨得那一巴掌跟你道歉。」

  阿誠打開來,裏面竟然裝了一對皮手套。

  「手不是怕冷嗎?」明樓說,「戴著吧。」

  「還有,這是我親自去買的。」明樓補充。

  阿誠戴上,竟然非常合適。

  「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他驚訝。

  明樓抿嘴一笑:「今天早上不是摸了個貼貼實實嗎?」

  明明假裝忘掉了,但是明樓一句話,阿誠又忍不住想起來今天早上,自己和明樓雙手交握相擁而眠的場景。

  「謝謝。」臉一熱,他趕緊低頭說道。

  「手套也收了,是不是有點獎勵?」明樓背著手說。

  阿誠的第一反應就是明樓還想要再加一成利,他剛想說不行,但是抬頭卻見明樓湊過臉來。

  他趕緊用戴著手套的手一把捂住明樓的嘴。

  「別別別別別。」他說,「工作關係,記得嗎?」

  明樓拿開他捂著自己嘴的手,笑了:「你怎麼就會來這招。」

  但是明樓倒是沒再有別的舉動,只是瞧著阿誠戴著手套的手。

  「挺好看的。」他點點頭。

  「算你有眼光,」阿誠也贊同,「這個牌子以剪裁好看出名。」

  「不,」明樓搖搖頭,「戴的手好看,手套才會好看。」

  明明是些輕浮詞句,但是被明樓說來,不知道為什麼,卻非常中肯,彷彿什麼真知灼見,讓人特別往心裏去。

  說真的,阿誠之前從來沒有怎麼注意過自己的手,結果那天晚上趕去煙花間赴約的車上,卻忍不住盯著自己的手發獃起來。

  「煙花間」是上海有名的煙花場所,出入著達官貴人,也混跡著三教九流。

  三步一房,五階一榻,捲簾低垂,艷曲聲聲,到處都是脂粉、大煙和金錢攪拌過的味道。

  「喲,新手套。」杜鵑斜靠在阿誠肩上的時候說。

  杜鵑是煙花間的頭牌之一。她總愛穿綉著杜鵑花樣的立領旗袍,梳著偏邊髮髻,一雙嬌濕欲滴的眸子,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杜鵑。由此得名。

  不僅長得美,杜鵑的金陵小曲也唱得特別好,因此新政府辦公廳的高級秘書阿誠先生偏愛她,在她身上揮金如土這事兒也是眾所周知的。

  「嗯,一個朋友送的。」阿誠把目光從手套上移開了。

  「說吧,是哪個姑娘送給你的?」

  「不是姑娘。」

  「別裝了,瞧你盯著手套那一臉傻相。」

  好吧……一個特別重量級的「姑娘」,阿誠想。

  杜鵑舉起阿誠的手套嗅了嗅,當真沒有半分脂粉味。

  「真猜不著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偏著頭。

  「別想了,你想不出來的。」阿誠點了點她的小腦瓜。

  「好吧,以前覺得你沒心,今天終於發現原來你是沒動心。」杜鵑啐了一口,「真的動了心,還不凡夫俗子一個。」

  「我本來就是凡夫俗子。」阿誠嘆息。

  「當真這麼美的女人擺在你的旁邊不看,卻只看手套?」她說,伸手解開了旗袍領子處的盤扣。

  阿誠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咱們說好了的。」

  「跟你開玩笑的,這麼緊張。」她笑了,「好了好了,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這點秘密我還不能替你保守嘛。再說,你每個月都給我這麼多錢,來我這裏卻只是找個地方睡覺而已,這種白收錢的事情我幹嘛不幹啊。」

  郭騎雲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阿誠伸手去解杜鵑的旗袍盤扣。

  「咳!」他用力咳嗽了一聲,兩個人同時抬頭看他,阿誠才鬆了手。

  杜鵑慢悠悠地扣好了旗袍扣子。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她唱著小調,然後裊裊婷婷走出去,把房間留給他們兩個。

  郭騎雲向來是最討厭來這裏碰頭的。

  理由很多,比如說……剛才那樣。

  「我跟你說……」他開了口。

  「……我的生活作風太不正派了對不對?」阿誠已經學會搶答了。

  「好了,你來總不是和我討論生活作風的吧。」他看著郭騎雲,「說正經事。」

  郭騎雲點點頭:「這次來是給你通知的,上次收到的任務電文,具體的行動計劃已經擬定好了。時間是新年夜,主要刺殺執行人是二組,我們三組和一組負責協作,地址在愚園路68號。行動代號:鋤奸。」

  愚園路68號,那不就是……

  阿誠的心神一震,一下子捏住了拳頭。

  「是誰,要刺殺的人?」他說,手套絞緊在手上。

  「新政府的時局策進委員會的會長,也是特工總部委員會的新會長,」郭騎雲說,「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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