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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歸》第14章
第十四章 最後的魔術

  農曆新年過後,南田洋子正在軍部情報處她自己的辦公室,電話突然響了。

  她接起來,是阿誠打來的。

  「怎麼,是汪處長的事情有消息了嗎?」她問阿誠。

  「不,跟汪處長的失蹤案無關。」阿誠說,「不過我感覺過件事可能比汪處長的事情重要一百倍,所以想必須趕緊來告訴南田課長一聲。」

  「哦?」這引起了南田的興趣,「什麼事?」

  「這裏不方便說話,我現在是在路邊的電話手給您打的。」電話那頭有些嘈來,阿誠說,「如呆可以的話,今晚6點,就約在上次我們見面的那個酒店房間。」

  沒有多說什麼,電話便掛斷了。

  這個阿誠,神神秘秘的。南田不禁疑惑,他還能有什麼比汪曼春失蹤案更加重要的事要報告?

  但南田還是如約去了。晚上6點,她敲開酒店房間的門,呆然阿誠已經在等她了。

  阿誠看起來有些緊張,帶著猶豫。南田一邊觀察他一邊想。

  「把這件事報告給南田課長之前,我必須知道,南田課長上次應允我的事情是不是還有效?」

  「當然有效。」

  「好。」阿誠點點頭。得到了南田的允諾,他似乎放下心來。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阿誠說,「南田課長最近是不是從一個叫許鶴的人那裡得到了一份重要情報?」

  南田一聽,臉色變了。

  「你怎麼知道?」她震驚地瞪著阿誠。

  「南田課長,先不要急。我不僅知道您從許鶴那裡得到一份重要情報,還知道這份情報是戰區圖,而且是通過軍需官陳炳交給您的。」

  「這件事這樣秘密,阿誠先生都知道了。看來是我小看了阿誠先生。」

  「我並不是想向南田課長示威,我告訴南田課長這個,是想要給您提個醒。」

  「怎麼講?」

  「我聽說許鶴到了上海有多日,都遲遲不肯交出戰區圖,南田課長真的覺得是陳炳在努力從中斡旋企圖說服許鶴嗎?

  這麼一說,南田不禁陷入了沉思。

  許鶴之前跟日本軍部情報處聯繫,說是願意投誠。可是許鶴又說,他得到消息,軍統派出了鋤奸隊,想要他的命。所以許鶴不肯輕易露面,一直藏在秘密之所,想要通過斡旋人跟軍部聯繫。只有在保證他的絕對安全的情況下,許鶴才會把戰區圖文出。同時許鶴要求,情報處給他一大筆錢,還有一個新的身份。在他支出圖紙的同時,必須章到錢和新身份,然後許鶴就會立刻出國,遠走天涯,讓國共兩方的人都找不到他。

  想到這裏,南田抬頭看阿誠:「你的意思是……」

  「說不定許鶴只是故意拖延時間,待價而沽。」阿誠把她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

  「可是現在的上梅,找不出比帝國更好的買家了。」南田說。

  「找得出。」阿誠說,「比如遠在重慶的國民政府。」

  「怎麼可能?他們之前要殺他,早就和許鶴之間役有迴旋餘地。」

  阿誠笑了一下:「南田課長,您覺得,只有您會找斡旋人,國民政府就不會找斡旋人了嗎?」

  「什麼?」南田猛然醒悟。她突然明白了阿誠此番來的意思。

  「是明樓。」她一拳捶在茶几上。

  陳炳遲遲不交出圖紙,說是在許鶴那裡還需要花費點時間,她本來就心生懷疑,現在終於明白過來。可是只有懷疑不行,在抓住明樓的狐狸尾巴之前,她還不能輕舉妄動。

  「阿誠先生,不知道你有什麼證據嗎?你知道,那份圖紙對帝國很重要,我不希望弄錯。」

  「就在前幾日,明公館收到了一個電話。對方神神秘秘的,也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宇,只說找明先生。因為南田課長特意讓我留意汪處長失蹤一案,這些日子我就加倍仔細注意著。

  所以明先生在書房裡接電話的時候,我就偷偷在客廳里用另一條線里聽。我發現,打來電話的人正是這個陳炳。他是為了圖紙的事情來找明先生,說是如之前所說,同意和明先生見面。」

  南田點了點頭,看向阿誠:「阿誠先生,這件事你做得非常好。謝謝你及時通知我,這份情報對我來說很重要。放心,你對帝國忠誠,帝國也一定會優待你。」

  「可是南田課長,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那個陳炳不是已經把圖紙交給您了嗎,他又要用什麼籌碼去跟明先生談判?」阿誠問。

  「不,籌碼還捏在陳炳手裡。」南田陰沉沉地回答。

  「什麼意思?」

  「如呆陳炳真的把圖紙交給我了,那麼他對明樓就失去意義了。我想他之前文給我的那張圖紙是假的,只是為了應付我而己,真的圖紙還在陳炳手裡。」南田說。

  得到戰區圖的事讓南田洋子頗為得意。這將是她的大功一件。

  但是她天生是個謹慎又多疑的人,所以她打算先行壹駐一番,再把圖紙呈報到軍部去。

  此時此刻,即便南田,想到這裏不禁也後背發涼。

  她慶幸還好她足夠小心,不然現在後呆簡直不堪想象。

  「那南田課長應該趕緊把那個陳炳抓起來啊。我想像陳炳這樣的人,不消嚴刑拷打,就會吐露出真正的圖紙在哪裡。」阿誠說。

  「不,」南田一擺手,「這麼蝕會打草驚蛇。我要蝕的,不僅僅是章到圖紙,我還要趁著這次機會一箭雙鵰。」

  「一箭雙鵰?」

  「是,我要扳倒明樓。我本來想通過汪處長失蹤一案從明樓身上找到突破口,但是役想到,現在有個更好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南田眯起眼睛,眼神里透露出一絲狠辣和陰冷。

  她又想起了那天和明樓談話的時候,明樓的樣子。

  他彷彿總是看穿她,了解她,知道她所思所想。他彷彿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而自己遇到明樓,卻總覺得矮了他一頭,不得不禮讓三分,不敢放肆。

  「我早就知道了,像明樓這麼聰明的人,他誰也不效忠,只效忠權力。帝國強大的時候,他便依附帝國,現在帝國多線作戰,戰事吃緊,出現頹勢,他便想要通過這張圖紙撈取政治資本,跟重慶談判,重新換取自己在重慶政府里的位置。

  我之前便一直規勸上級不可委明樓以重任,可惜我的長官藤田芳政卻不肯相信我的話,讓我無計可施。而這次正是機會, 」南田說,「如呆我現在去抓明樓,找不到圖,他完全可以抵賴和陳炳並無交集,到時候我不但咬不死他,還會被他反咬一口。」

  「那您想怎麼做?」

  「阿誠先生剛剛不是說了嗎,明樓約了陳炳見面,那麼他們極有可能在見面的時候進行交易。我要在交易現場抓住明樓,人贓並獲。只要章到確切的定罪證據,我就可以讓他永遠不得翻身。」

  「明樓和陳炳見面的時間地點是?」然後她問。

  「法租界,威爾遜飯店,後天中午十二點。」阿誠回答。

  ++++++++++

  阿誠回去之後,南田就立刻開始行動。

  第一件,她要搜捕許鶴。

  除了陳炳,只有許鶴,見過真正的戰區圖。

  南田是一個喜歡懷疑一切的人。她的長官藤田芳政曾經說過這是她的優點。

  阿誠的話,雖然合情合理,但是她心裏卻還留著一點懷疑。

  只要抓到許鶴,就能知道陳炳交到她手裡的這張戰區圖是真是假。

  可是軍部情報處秘密搜索了整個上梅,卻役有發現許鶴的蹤跡。

  許鶴彷彿是新茶上的一粒茶沫,被上梅冬日的烈風一吹,就沒了。

  她沒有抓到許鶴。

  也是,南田想,中國人有句話,叫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在拿到了新身分和錢之後,許鶴沒有任何理由再停留在上海這個是非之地,應該早就跑到哪個法外國度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去了吧。

  要是再留下去,許鶴也許就當不成他的閑雲野鶴了,而會變成一隻為食而亡的鳥。

  南田只是沒想到,像陳炳這種看上去沒什麼膽子的人,居然敢做出背叛帝國的事情來。

  也許她當初就不應該同意陳炳的斡旋方案,不過現在再想也沒什麼用了。

  現在她要做的,是看看陳炳到底會不會真的跟明樓交易。這一方面可以證實到底阿誠告訴她的是不是事實,另一方面,如果確如阿誠所說,那麼她正好可以撒下大網,網住明樓這條大魚。

  南田提前一天在威爾遜飯店外暗中做好布防,並強行佔用了威爾遜飯店對面的寶來酒店作為觀察並指揮行動的地點。那裡正對著威爾遜飯店的門口,視野非常好。

  11點50分,陳炳的汽車到了。南田看見陳炳走進了威爾遜飯店的門,大腹便便,滿臉喜色。

  陳炳平時很少來威爾遜飯店。今日他突然來這裏,必有原因。

  到了12點,果然看見明樓的汽車款款而來。明樓從車上下來,阿誠跟在後面,替明樓拎著公文箱。明樓走上台階的時候,阿誠的步子遲緩了一下,抬起手錶看了看。

  這是阿誠和她約定的暗號。「看手錶」表示「需要等待時機」。

  南田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既然阿誠做了這個手勢,那代表肯定在計劃某個環節沒有按照他們的想象進行。

  她心急如焚,在用來監視的房間里踱來踱去,可是現在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靜靜等待。

  屬下進來報告。

  「怎麼樣?」南田問他。

  「陳炳上了二樓,現在明樓也上去了。」屬下說,「我們想要跟上去,可是飯店二樓的包廂區是會員制的,我們進不去。而且這裡是法租界,一旦強行進入,恐怕會驚動明樓和陳炳。請課長指示。」

  「不要進去,還按原來位置埋伏。」南田吩咐。

  整整過了兩個小時,陳炳終於出來了,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坐上車離開了。

  接下來明樓也出來了。

  「課長,要行動嗎?」屬下問道。

南田豎起一隻手。她還在等待阿誠給她那個可以行動的暗號。

  只要得到那個暗號,她便勝券在握。

  阿誠就跟在明樓身後走下戚爾遜飯店的台階,依舊拎著那隻公文箱,卻突然在台階上絆了一下,公文箱從手裡滑出去,滾落在台階上。

  「幹什麼呢?」明樓呵斥他,「連個箱子也不會拎了,丟人。」

  「手滑手滑。」阿誠小心應著,連忙去撿公文箱。

  南田閉上了眼睛。

  待到再次睜開,她轉身囑咐手下,「告訴所有人,停止行動。」

  ……箱子落地,代表「沒有圖紙」。

  +++++++++++++++++++++

  電話剛剛響到第—聲,南田就立刻接了起來。

  她一直坐在電話前紋絲不動,已經從下午坐到黃昏。她就在等這個電話。

  「怎麼回事?」接起電話,她立刻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他們相談甚歡。」阿誠說,「可是明先生沒有帶錢去,陳炳也沒有帶圖紙來。」

  阿誠滿以為今天早上起來,明樓會讓他去準備給陳炳的款子,但是卻不見明樓有任何動靜。阿誠心生疑竇.因此在進去飯店之前。給了南田那個手勢,便是告訴南田要她等待時機。

  結果到了包廂,果然如他所料,事情出了岔子一一明樓和陳炳誰也沒有提起進行戰區圖交易的事。

  「你說……明先生會不會懷疑我了?」阿誠在電話那頭吸了口涼氣,「要是讓明先生知道我出賣他,明先生一定不會放過我。希望南田課長還是快點行動……」

  這個阿誠,居然這樣怕死。南田心裏滿是鄙夷。

  她知道像阿誠這樣的人。這個世道里多的是這樣的小人物。

  越是貪財爰勢,便越是惜命,生怕沒有福氣活著享用。

  「不會。」南田安撫他,「你想,如果明樓真的發現你背叛,你覺得你還有命坐在這裏跟我打電話嗎?我想明樓這個人只是太過小心,所以不肯在威爾遜飯店這樣人多眼雜的地方交易。你不要慌。別自亂了陣腳,而且就算我現在真的去抓他。也拿不到圖紙。明樓坐著汪副司長的位子,萬一定不了他的罪,讓他東山再起。反而會對你更危險。」

  阿誠大慨是被南田說服了。嘆了口氣,他說:「那現在怎麼辦?」

  「就算今天不在公開場合交易,他們也一定會在暗中用某種方式交易。阿誠先生,你要有耐心。他們暗中的交易一完成,一旦明樓拿到圖紙,我就可以立刻動手。」

  「哎。」阿誠嘆息。「我還不知道我有沒有命活到那個時侯。」

  「放心,我會暗中派人保護你的。」

  「我知道,就你們派的那幾個特務,為了怕暴露,離明公館幾百丈遠,就算明先生—槍把我斃了,我看等他挖個坑把我埋好了,他們也還沒有趕到呢。我……栽真不想幹了。我本來是想要升官發財,才打算走這個險招。可是太險了,我覺得我這條小命都要搭進去了。人一死,就什麼也沒有了,我還哪有命當特務委員會的副會長。」

  「可是現在。恐怕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看軟的手段不行,南田只得來硬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阿誠先生不願意繼續跟我合作,我也可以現在就抓捕明樓。然後把你對他的背叛暗中透露給他。反正如果我什麼也得不到。也用不著顧忌你。」南田威脅道。

  「你!」

  「阿誠先生早該知道,這條船你上了,就下不來了。」

  阿誠在電話那頭沉默著不說話。

  「好了,阿誠先生。我希望你我能繼續合作。」一看威脅收到了效果,南田的口氣放緩了,「到目前為止,你做得非常好,帝國需要向你這樣忠誠的朋友。放心,等到事成之後,該給你的職位拽絕不食言。」

  阿誠大概是放棄了掙扎,只是嘆了口氣:「說吧,接下來你需要我怎麼做?」

  「盯緊明樓。」南田說。「一旦明樓拿到圖紙,立刻打電話跟我報告。」

  阿誠掛下電話。

  「怎麼樣?」明樓問他。

  阿誠點點頭:「上鉤了。」

  「很好。」明樓說。

  現在明樓是一個釣客,而南田就是那條他要釣的大魚。

  因為圖紙已經到了南田手裡,無可挽回。

  所以明樓必須變個魔術出來。

  把真的變成假的。

  把假的變成真的。

  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他要讓南田握著真的圖紙卻不敢相信,反而把明樓手裡這份假的圖紙當作真的遞交到日本軍部去。

  當然。用不了多久,等到春季作戰開始,南田就會發現魔術的奧秘所在。

  不過等到日本軍黻現圖紙是假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

  了。日軍早己進入我軍瓮中。

  一—這就是明樓的計劃。

  農曆新年後的幾天,當明樓把整個計劃向阿誠和盤托出,阿誠疑惑:「可是你要怎麼讓南田相信?」

  「南田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多疑,最大的缺點也是多疑。她不能相信別人,不願意相信別人。而我要利用這點。這次,這個她自以為的優點將會給她帶來致命一擊。」明樓說。

  當然要釣魚,你必須有魚餌。

  明樓的魚餌就是他自己。

  首先,他安排那顆汪曼春項鏈上的珍珠被找到。在南田心裏埋下了關於汪曼春失蹤案的懷疑的種子。

  但是同時,他又不給南田任何切實的證據。南田在他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當然不甘心.自然舍轉而尋找雞蛋上的縫。

  阿誠。便是她自以為尋到的那個突破口。

  這樣,以汪曼春失蹤案作為引線,明樓就為南田找到阿誠,然後讓阿誠幫忙監視自己做好了鋪墊。

  按下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阿誠在幫忙監視明樓和汪曼春失蹤案的聯繫的過程中,會「意外」偷聽到陳炳和明樓通電話的內容,然後把這件事報告給南田洋子。

  當然,陳炳什麼也不知道,也從來沒有給明樓打過什麼電話。

  南田本來可以直接去抓捕陳炳,這樣就會發現整件事情的蹊蹺之處。

  但是明樓料定她一定不會這麼做。南田多疑又剛愎自用,而且處處被明樓壓了一頭。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機會,她一定不會放過,她想一舉扳倒明棱。

  所以她需要確切證據,把明樓人贓並獲,同時,她也還沒有完全相信阿誠。

  那麼明樓就必須讓她相信。

  為此,明樓把自己和陳炳的交易現場送到南田面前,讓南田眼見為實。

  「可是,你怎麼知道陳炳一定捨去威爾遜飯店?」阿誠問他。

  「你忘了陳炳的弱點了,那是大多數男人都有的弱點,」明樓說,「喜歡美人。」

  「你呢,你是不是大多數男人?」阿誠問他。

  明樓笑了:「我當然是,不然我怎麼就是拒絕不了你呢。」

  「又胡說。」阿誠搖頭。

  「又胡說。為什麼就不肯老老實實接受一次讚美呢。」明樓也搖頭。

  阿誠不願跟他插科打諢:「可是你要到哪裡去找一個美人來?」

  「美人早就有了……你記不記得郭騎雲有個電影演員的女朋友?」

  「記得。」阿誠奇怪,「她怎麼了?」

  「她的名字是李小鳳。」

  「什麼?」這下子輪到阿誠驚訝了。

  郭騎雲從來不提他女朋友的名字,阿誠還一直以為是哪個不入流的小明星而已。

  「不會吧。大明星李小鳳?」

  「李小鳳和郭騎雲是同鄉,郭騎雲被選進孤兒院之前就跟她訂過娃娃親的,後來他們兩個在上海再次遇到,郭騎雲也沒有想到她居然當上了大明星了。不過,李小鳳還是惦念著他,這一來二去兩個人就好上了。而那個陳炳非常喜歡李小鳳。我讓郭騎雲跟李小鳳說說,叫她約陳炳在威爾遜飯店二樓的包廂吃飯,就說是想讓陳炳投資她的下—部電影。這麼一來,陳炳那個色鬼一定會如約而去的。」明樓說。

  「好啊,郭騎雲那小子居然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過。」阿誠憤憤不平,依然沉浸在郭騎雲的女朋友居然是個大明星這樣的晴天霹靂里。明樓眯眼看他:「怎麼,覺得自己突然輸給了郭騎雲那個土包子?覺得我這個男朋友比不上郭騎雲那個女朋友?」

  「沒沒沒,我沒這個意思。這可全是你自己說的。」阿誠說,「她可比不上你,至少在噸位上就比不上。」

  明樓作勢要打他腦袋,阿誠連。忙握住明樓的手。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這噸位的,有安全感。」他笑道。

  在他手心裏,明樓的手很暖。他握著,不想放開。

  明樓笑了:「說正經事。」

  「我們的包廂也合訂在二樓,到時候南田一定會埋伏在飯店外面。我要讓她親眼看到我和陳炳都走進威爾遜飯店,上了二樓的包廂。」然後明樓說。

  「可是你都沒有跟陳炳碰上面?」

  「威爾遜飯店在法租界,包廂在二樓,是會員制的。就算南田派人上來,也進不去,除非不怕驚動我們,強行闖入。可是南田一定不會這麼做。一來,她怕打草驚蛇。二來,那個時候她對我的懷疑已經上升到了頂點,只要看到我和陳炳一起進了酒店的門,上了二樓的包廂,她就會認定我跟陳炳一定在暗中勾結。」

  「接下來呢?」

  「接下來,等我離開飯店的時候,你用暗號告訴南田,圖紙不在身上,讓她等待消息。南田知道,我是一個太過小心的人,如果在威爾遜飯店這種地方進行交易,南田反而不會輕易相信。所以,要有耐心,等到她把魚鉤咬深了,我再來拉線。」明樓說。

  「與此同時,我會讓王天風立刻離開上海,返回重慶。王天風是一個太過吸引眼球的角色,他會為我的魔術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的離開,正好向南田證明,軍統已經通過某種方法,確保可以拿到圖紙,因此王天風也就沒有了在上海再呆下去的理由。」然後明樓說。

  阿誠點點頭。王天風是個煙霧彈,放得恰當好處,會讓這個故事看起來更能以假亂真。

  「再接下來,就是讓我收到圖紙了。」明樓說,「當然,這個交易假圖紙的方法一定要巧妙,越是巧妙,整件事就越是像真的,也就越能讓南田信以為真。」

  「可是一旦交易完成,南田肯定會派人去抓陳炳,到時候陳炳要是亂說話怎麼辦?」

  「放心,陳炳這種小角色,南田會讓梁仲春去抓。只要陳炳到了76號,夜鶯自有無數種方法讓他說不了話的。梁仲春是個聰明人,最懂明哲保身。在他手裡發生了犯人被殺這樣大的事情,梁仲春心裡有數,肯定不敢聲張,不然他要怎麼跟南田交代。夜鶯舍把事情辦得跟自殺—樣,梁仲春自然也樂得把陳炳的死當作是陳炳畏罪自殺來處理。」

  「那我呢?我要做什麼?」阿誠問。

  明樓把自己安插在南田身邊,讓他得到南田的信任,肯定意有所圖。

  「等到假圖紙選到,你立刻離開明公館,去路邊找個電話亭,然後打電話給南田洋子,就說我已經發現你出賣了我,我會立即帶上圖紙逃往重慶。你要把我出逃的時間和會去乘船的碼頭告訴她。」明樓說。

  「然後呢?」阿誠越聽越心驚。

  「然後你的任務就完成了。」明樓說,「這個魔術已經成型,只剩下最後一步。」

  「什麼?」

  「我的被捕。」明樓回答。

  而現在。整個計劃就像是明樓那日所告訴他的那樣,一步步按照明樓的設計走向了終點。

  「明天晚上,會有郵差來明公館送信,信里夾帶著那封假圖紙。南田洋子不會想到,我們竟然用一個真郵差來傳遞一封假圖紙。」明樓說,「這樣,南田自然就會想明白,為什麼那天在威爾遜飯店我和陳炳沒有交易,那是因為我們已經交易了。因為在我們出發去威爾遜飯店和彼此見面之前,陳炳和我已經分別把夾帶著戰區圖和外國銀行巨額款項憑證的信分別投進了郵筒之中。只要我們看到彼此出現在飯店,就說明文易已經成立,因此當然相談甚歡。」

  當然,陳炳投有去寄過任何信。但是別擔心,郭騎雲會替他寄的。

  交易進行得這樣隱蔽,南田一方面會憤怒自己沒有想到,另一方面就會更加確信這整件事的真實性。

  「等到郵差一離開,你也馬上離開這裏,按照計劃打電話給南田洋子,告訴她郵差來過了,我已經拿到圖紙,南田一問自己的手下郵差的去向,就會知道你所言不虛,就會想明白前園後果,然後舍立刻展開對我的圍捕。」

  而明樓會在阿誠告訴南田的那個碼頭等南田。

  他要讓南田人贓並獲一—他,還有那份假圖紙。

  「同時你還要告訴南田,在我離開之前,我要找人幹掉你,因此你要去避避風頭。我已經給你辦好了新身份,打完電話,你就立即拿著新身份趕往機場,坐飛機去紐約,和大姐明台他們匯合。對你的突然消失,南田不會懷疑的,她要麼以為你怕被軍統滅口躲起來不敢出來,要麼就是已經被軍統幹掉了。」明樓說完,想起來問,「出發的準備都做好了嗎?」

  「做好了。」阿誠回答。

  然後阿誠就不說話了。

  明樓看著他。他如此沉默,就像是這個冬天。

  雪的氣息就在他的眉眼之間蔓延,英俊但又刺骨蒼涼。

  「你還在怪大哥?」明樓問。

  「沒有,」阿誠搖頭,「我想通了,這是戰爭,戰爭本身就是如此殘酷。你跟我說過的,有時候為了勝利,我們必須把最愛的人填進去。」

  他抬起眼睛看明樓,然後對明樓伸出手來。

  「生死之盟,不是嗎?」

  明橫望進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種痛苦但是堅定,悲傷但是釋然。

  明樓笑了:「生死之盟。」

  他緊緊握住了阿誠的手。

  但是關於這個生死之盟,阿誠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想通的,明樓知道。

  剛剛知道這個最終計劃的那天,阿誠和他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你的被捕?」那個時候阿誠問他,「可是你要如何逃脫?」

  明樓沉默了一下,「我沒想過要逃脫。」

  「什麼?」

  「這次,我就是那枚死棋。」明樓說,「我跟王天風已經商量好了……」

  阿誠打斷了他:「這樣的計劃,你跟王天風說了,卻不跟我說?」

  「我現在不是在跟你說嗎?」

  「你這不是在跟我說。你是已經制定好了計劃,在告訴我而已。不行,我不同意。」阿誠不假思索地說。

  「為什麼不行?于曼麗可以死,抗戰的千千萬將士可以死,所有人都可以死,只有我不能死嗎?」明樓看著他。

  阿誠一時語塞。

  「可是,可是你的死是對黨組織的重大損失。」他結結巴巴地說。「你忘了夜駕怎麼說了,在抗戰勝利之後,跟國民政府還有曠日持久的內部鬥爭,你是安插在敵人內部的一枚最堅韌的釘子。你必須一直潛伏下去。」

  「黨組織的希望,我一個字也沒有忘,但是它有個前提,就是抗戰的勝利。」明樓說,「首先要做的,是要保證這個前提的存在,不然—切都沒有意義。現在抗戰已到關鍵時刻,勝利必將伴隨代價,我們要看是勝利更大,還是代價更大。經過我的判斷,如果這次計劃成功,將會在對日戰爭上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換回千千萬將士的生命,挽回前方戰局。所以這種犧牲是值得的。」

  「可是……」

  「我已經向組織提出了申請。」明樓打斷了他,「組織同意了。」

  所有的聲音都死在了喉嚨里。阿誠望著明樓,一語一發。

  良久,他說:「所以我必須做那個棄子的人?」

  「你不得不做。」明樓回答,「生死之盟,我們約定過的。」

  那日阿誠聽完他的話,負氣出走。明樓沒有去追他。

  因為明樓知道這確實讓人一下子很難接受。

  因為他了解于曼麗的死給明台造成了多大的重擊,所以他也知道他的死將會給阿誠造成什麼樣的創傷,所以他會給阿誠一點時間,讓阿誠慢慢想清楚。

  明樓也不想死。阿誠的手冷,如果可以,他想一直做那個幫阿誠暖手的人。

  可是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計劃必須成功。他的魔術必須成功。

  不然會有前方戰線千千萬將士死去,本來穩定的戰局也將面臨崩潰。

  因此明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定下了必死的計劃,就在那個晨光慘淡的清晨,當他把頭輕輕枕在阿誠膝蓋上的時候。

  明樓曾經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他唯一後悔的,大慨就是沒有告訴阿誠自己有多麼愛他。

  明樓曾經想,如果有一天他要為了這場戰爭流乾淨最後一滴血,那麼他想要回去他的家鄉,回去阿誠的身邊,把頭靠在阿誠的膝蓋上,然後在這個人的懷抱中死去。

  現在明樓得到了。他的愛,他的歸宿,他所期待但還未能擁有的家園。他死而無憾。

  當明樓把自己的計劃告訴王天風的時候,王天風笑了:「別人都說我是瘋子,你卻比我更瘋,不如把我瘋子這個稱號讓給你好了。」

  明樓也笑了:「我才不稀竿。你幫我把這次計劃配合好就行了。」

  「放心。—切我都會安排妥當。等我離開上海引著敵人的視線回重慶之後,剩下的事情郭騎雲也會幫你辦好。」

  明樓點了點頭。

  「對了,收屍就別指望了。頂多等到明年清明,我去你的衣冠冢上為你灑一杯酒。」王天風說著,忽然想起來什麼,「對了,你這一走,這軍校第一的稱號不就變成我了嗎?」

  明樓笑著搖頭:「你也不怕勝之不武?」

  「勝利就行。」可是王天風說,「無論用什麼方法,勝利就行。」

  明樓點頭:「一定會勝利的。」

  那日阿誠到很晚才回來,明樓還沒有睡,他—邊在書房看文件,一邊等著阿誠。

  他想,也許阿誠回來之後會想要跟他談談。

  可是阿誠進來書房之後.一句話也投有說。

  「想不想談談?」他問阿誠。

  「不想。」阿誠說,然後脫了夜露浸濕的外套,朝明樓走過來。

  「幹什麼?」明樓摘下眼鏡看他。

  「幫我暖暖手。」阿誠說,「冷。」

  阿誠的臉凍紅了,身上淫浸著冬天的氣息,—看就是行了夜路回來的。

  「冷你還亂跑,還這麼晚回家。」明樓說著,抓住了阿誠的手。

  阿誠的手凍得就像是兩塊僵硬的岩石。

  明樓用力幫他搓著手:「手又這麼冷,手套呢?」

  「忘了戴。」阿誠笑了。

  他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明樓突然鬆了口氣。

  「想通了?」他問阿誠。阿誠點頭。

  「早知道你想通了,我就不用等你到這麼晚了。」明樓揉了揉眉心,「一直不敢睡,就怕小祖宗你回來想要跟我談談。」

  「談談就不用了,不過反正你還沒睡,我們可以來做點談談更好的事。」阿誠說。

  明樓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阿誠己經湊上來,吻住了他。

  這個吻不像他們在金門飯店的第一個吻那麼急切。

  它開始得如此溫和,彷彿一池淺淺春水。

  它維持著緩慢節奏,就像一首悠揚慢歌。

  阿誠只是慢慢地吻著,細細地親著。

  明樓的嘴角,上唇,然後嘴唇輕輕掃過無意中長出來的鬍渣,流連過唇邊開始出現的笑紋,最後停留在明樓的下唇上。阿誠用嘴唇含著那裡,用牙齒輕輕廝磨。

  然後當這—切完成之後,他想要重新來一遭。

  嘴角,上唇,鬍渣,笑紋,然後是下唇。

  ……然後再一遍。

  明樓用一隻手抓住了阿誠的下巴,制止了他。

  「沒人教過你嗎,這根本不算接吻。」明樓說。

  「沒人教過我。」而阿誠貼著他的嘴唇說話,輕笑和吐氣全部落在明橫的唇齒之間。

  「那我來教你。」明棱說。

  他抓住阿誠的脖頸,輕輕一拉,讓對方袒露成張開的姿勢。

  然後他吻下來,雙唇交接,沉重滾燙,立刻把阿誠挑起的嬉戲變成了一場戰爭。

  關於愛與慾望的戰爭。火熱,渴望,沉甸甸的,不可與外人言。

  那感覺讓阿誠頭腦發懵,他伸出手,卻不知道要放在哪裡,最後握在明樓的手臂上。

  可是當明樓的舌頭探入他的嘴中,又濕又熱,舔舐著他的口腔上面,掃過他的牙膛,糾纏著他的舌頭,彷彿要把他完全吞噬,他就握不住了。手滑下去,他的手指在明樓的襯衣上亂抓著,糾結著,握成拳,又張開。

  明樓大慨是察覺到了他的手足無措,微微離開了他的嘴唇。

  「我教得好不好?」明樓啞著聲沉沉問他。

  「不好,」阿誠說,「再教。」

  明樓笑了,然後再次吻下來。這次卻不只是嘴唇而已。

  明棱的吻又密又火熱,沿著嘴唇一路往下,濕漉漉地拖過阿誠的下巴,然後停在他的喉結上,反覆地細細啃噬。

  光是被這樣吻著,就讓阿誠覺得雙腿發軟,他忍不住緊緊抱住了明樓,然後他感覺到明樓不規矩的手指從皮帶的縫隙里撩進去,探進了自己的襯衣里。明明是溫暖的手指,但是當沿著皮膚往上攀爬的時候,阿誠卻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阿誠的手指離開了對明樓的襯衣的折磨,現在阿誠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它們做。

  比如說,解開他自己的襯衣。

  可是凍僵的手指還投有回暖,阿誠一顆顆解著襯衫扣子,卻總是使不上力。

  他乾脆用力一撕,嘩啦—聲,襯衫扣子蹦了滿地。

  明樓一愣,然後忍不住被他逗樂了。

  「看你,猴急。」明棱笑了。

  「大哥怎麼知道我屬猴子的。」阿誠也笑了。「那大哥屬什麼?」

  「我屬大老虎,」明樓說,又親了親阿誠,「嗷嗚一口吃掉你。」

  當他離開阿誠的嘴唇,他們對視著,然後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什麼。

  某種鄭重但是迫切,讓兩個夏魂合為—體的慾望。

  「我去關燈。」明樓說。

  可是他剛剛摁滅了書房的頂燈,阿誠就在一片黑暗之中抱住了他的後背。

  「大哥。」阿誠說,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明樓知道他哭了,因為肩膀是潮濕一片。

  「大哥,我會不得你。」他聽見阿誠說。

  明樓輕輕嘆息了—聲。

  「我又何嘗會得,你,大姐,明台,阿香,這個家,我的家人。」明樓說,「但是必須捨得。」

  「捨得兩個字太痛了。」阿誠哽咽,「太痛了。」

  明樓回過身,溫柔抱住懷裡人。

  他想抬起阿誠的臉,幫阿誠擦擦眼淚,但是阿誠卻不肯抬頭,只是低著頭,臉埋在他的頸窩裡。於是明樓就—直摟著他。

  「我知道你現在難過,也沒有那麼容易想通,但是時間終於會治好一切。當時間過去之後,有一天你想起我,你不會哭了,你想起的都會是我們兩個人在—起那些高興的事。」

  明樓拍拍他的背,就像是小時候,當他從樹上下來.哭成個小淚人兒,明樓也是這樣把他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

  「好,不哭了,真哭成個猴子大花臉了。」明樓溫和地說,「去洗把臉好不好?等洗完了臉,讓大老虎給你講講紐約的見聞。嗯,就講中央公園的畢士達噴泉好了,那裡景色特別美,水面上終年有天鵝嬉戲……」

  明樓說著,又想重新把燈打開,但是阿誠卻在這個時候把明樓撲倒在地。

  明樓想要把阿誠推開,但是阿誠卻彷彿使出了全部的力氣,牢牢地按著明樓的胳膊,不讓他動彈。

  然後阿誠騎在他身上,低下頭來吻他。明樓偏開了頭,不肯接受。

  「阿誠,不要這樣。」他說。

  本是旖旖的事情,現在做來,卻彷彿全是苦痛。

  而明樓不願意看到阿誠這樣,帶著絕望。仿若獻祭。

  「大哥。求你。」

  在黑暗裡,明樓看不見阿誠的表情,卻能聽到他聲音里的戰慄。

  「大哥,這輩子我只求過你兩次。第一次,我求你帶我走,你沒答應。這次,我求你讓我記得你,永遠記得你。你答應我吧。」

  明樓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一個翻身,把阿誠壓在下面。

  「我答應你。」明樓說。

  黑暗大概是一個正確選擇,當視野被剝奪之後,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格外敏感。

  在黑暗裡,他緊緊攀著明樓的肩膀。

  呼吸已經紊亂了,就連吻,也帶著濕漉漉的潮氣。

  衣服已經被扯爛,脫光,滾燙赤摞的身體夾在粗糙的地毯和明橫的身體之間,那種肌膚相親的觸感彷彿熱源一般將他點燃,四肢糾纏,他們在用身體印記彼此,也用身體記住彼此。

  在青春期他曾經想著明樓自瀆,可是想象永遠不能像今天這樣真實。

  真實的熱度,真實的重量,真實的疼痛,伴隨著真實的結合。

  他能感覺到明樓的熾熱推進了他的體內,自己的身體以奇異的方式被打開。

  他的雙腿無助地張開著,膝蓋顫唞,羞恥而又無措。

  他們對彼此的身體還陌生得很,角度無法完美,比起給予彼此快樂,更像是互相折磨。

  但阿誠覺得這些痛根本不算什麼。

  明樓將要在他的身體里留下印記,他想要明樓那麼做。

  他想象明樓是浪潮,而自己是一個被浪潮翻卷的人,當浪潮衝上來,他就迎上去,把自己浸沒在浪潮里。

  當明樓再一次用力頂進他的身體,他咬緊了牙關,把所有的聲音都淹沒在喉嚨里。

  在床上自己大慨是一個害羞情人,阿誠想。

  無論平時裝得有多落拓不羈,這時候他卻羞恥得不敢發出一聲聲響。

  他只是閉上眼睛,無聲喘熄著,然後感受著明樓對他做的那些事。

  這個感觸,這個記憶,不可替代。不可忘卻。

  ……不想忘卻。

  「阿誠……」在黑暗空間里,他能聽到明樓一直在他的耳邊低聲喃喃。

  半像嘆息,半像呼喚。

  溫柔的言語卻伴隨著有力的動作,在他的尾椎處點燃了—連串火花,苦痛終於慢慢被筷感代替,當明樓再一次撞進他的體內,終於足夠從他的靈魂里撞出些無意識的聲音。

  「……啊。」他呻吟著,身體顫唞,腳趾蜷曲,被那種不可言喻的快樂折磨,忍不住把手指插入了明棱早己被汗浸透的黑髮里。

  在接近頂端時,明樓低下頭來和他接吻,唇齒廝磨,將彼此泄露的呻吟都吞進口中。可是他沒辦法保持接吻的姿勢同時又接受明樓猛烈的進攻。在因為筷感的無意識的痙攣之中,他會咬到明樓的舌頭。

  雖然並不甘願,他只好欣開了明樓的嘴,只是用雙手勾住明樓的脖子,將明傑的身體拉近。

  更近。再近一些,直到兩具汗溫的身體完全貼合在—起。

  他無助的雙腿終於找到了些許用處,他用它們環住明樓的腰,將明橫牢牢固定在自己體內。

  大姐她們就在樓上,他們不敢太過放肆。

  黑暗之中,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難酎呻吟,壓抑喘熄和禸體拍擊的聲音在迴響。

  在頂端時,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光。

  靈魂和靈魂,互相碰撞著,在黑暗之中進發出火花,燃燒著彼此,終於融為—體。

  筷感在身體里震蕩,就像是海嘯一般翻卷著他,洗刷著他,讓他覺得天旋地轉。

  為了不被這樣的狂濤駭浪吞沒,他只能緊緊地摟著明樓,兩個人一起顫唞著,戰慄著,讓彼此粗重的呼吸文疊在一起。

  讓激情的印跡慢慢滲透到彼此的靈魂里去。

  在激情的餘韻慢慢褪去之後,明樓抬起上半身看他。

  「你哭了。」

  他看不清阿誠的臉,但是大慨感覺到阿誠的眼角濕漉漉的。

  就連阿誠也沒有發覺,自己竟然又流淚了。

  「很痛嗎?」明樓問他。

  「不,是快樂。」阿誠說著,輕輕笑了。

  於是明樓在他的眼睛上印下深深一吻,嘴唇貼著他濕漉漉的睫毛。

  然後明樓從他身體里抽出來,挨著他躺在地毯上。

  阿誠就挪過去一些。然後把腦袋靠在明樓的懷裡。

  「記著我,但是不要記得太久。」明樓沉沉地說,「以後若是有了喜歡的人,就忘了我。」

  「不,我會記著你的,一輩子都記著你。」阿誠卻說。

  明樓笑了:「一輩子長著呢。」

  「一輩子也沒有多長,」可是阿誠說,「就跟一個人的命那麼長。」

  明樓就不說話了,只是透過書房的窗戶靜靜看著窗外。

  窗外,慢慢飄起了悠揚雪花。

  冷了整整一個冬天。上海這座城市終於下起了屬於它的第一場雪。

  明樓看著,阿誠就陪他看著。

  「下得好,」明樓說,「冰封肅殺,摧枯拉朽。剿盡這片土地上的全部蟲害。」

  「然後就是春天了吧。」阿誠說。

  「是。」明樓保證,「待到他日雪融,春天必然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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