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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歸》第13章
第十三章 【以我之姓,為你之明】

  南田洋子一大早專程來辦公廳門口等明樓。

  明樓走上台階的時候就看見她站在那裡,軍裝筆挺,臉上帶著笑意。

  而他知道她為什麼看上去如此志得意滿。

  一則,她拿到了戰區圖。二則,汪曼春失蹤一案終於有了進展。

  明樓露出一個笑容,迎上前去:「不知道南田課長大駕光臨,有什麼事?」

  「我發現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東西,想要跟明先生分享。」南田說,「不如去明先生的辦公室談?」

  「請。」明樓把南田請到了他的辦公室。

  坐下來,南田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樣東西遞到明樓面前,開門見山地說:「這就是我想要和明先生分享的東西。」

  「一枚珍珠。」明樓抬起眉毛,「恕我不懂南田課長的用意。」

  「怎麼,明先生不覺得這東西看起來有些眼熟?」南田洋子說,「這是汪處長失蹤前一直戴著的一串珍珠項鏈上的珍珠。汪處長似乎很喜歡那串項鏈,新年酒會的時候,還跟我提起過是明先生送給她的,所以我很有印象。」

  「我是送給過曼春一串珍珠項鏈。」明樓點點頭,「但是當時公務繁忙,項鏈是找阿誠去幫我挑的。至於這珍珠是不是曼春那串項鏈里的,說不好,我對珍珠沒有研究。」

  「明先生想不想知道我的手下是在哪裡找到這枚珍珠的?是在新政府辦公廳的洗手間。」

  「這兒?」

  「沒錯,」南田說,「所以我懷疑汪處長受到鋤奸隊襲擊的地方正是辦公廳的洗手間。可是他們在這裏動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嗎?還有,有人卻說看著明先生送汪處長離開了新政府辦公廳。」

  「南田課長這是懷疑我了?」

  「不,明先生不必多心,我只是想親口求證。」

  「汪處長確確實實是我親自送出去的。」

  「那麼汪處長出去的時候,是戴著項鏈,還是沒有戴呢?」

  「這個我真的沒有注意。你知道男人大多數時候很少注意女人的衣著和首飾。」明樓說,「還有,不瞞南田課長你說,我最近公務繁忙,所以如果對曼春失蹤一案,你若沒有一些切實的進展,我想我們不如改日再談。」

  明樓的態度南田早就想到了。她今天來不過是敲山震虎,看看明樓的反應。

  多年情報工作的直覺,和這枚偶然發現的珍珠,讓她覺得汪曼春的失蹤一定和明樓有某種關聯。可是沒有證據,她暫時無法輕舉妄動。

  ……但是如果找到證據的話。

  如果能夠找到證據,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到那個時候,她倒想看看這個明大長官,還能不能像今天這麼遊刃有餘。

  南田並不喜歡明樓。

  她不喜歡他明明跟其他人一樣是帝國的走狗,卻不卑不亢,有禮有節,彷彿總是高高在上,成竹在胸。

  南田曾經向她遠在日本的長官藤田芳政進言,要求慎重考慮對明樓的重用。

  南田認為,像明樓這麼聰明的人,他誰也不效忠,只效忠權力。帝國強大的時候,他便依附帝國,可一旦帝國衰弱,誰又能保證他對帝國沒有二心。而帝國需要的是絕對的忠誠。像明樓這樣的騎牆派,也許有一日會變成帝國真正的心腹大患。

  可惜汪芙蕖一死,新政府人才或缺,正是用人時候。藤田芳政沒有同意她的申請。

  因此,此次拿到戰區圖一事,就是她向藤田證明自己的最好機會。

  但是,如果能同時扳倒明樓的話,那就是功加一件,好事成雙。

  從明樓的辦公室出來,阿誠送她出去的時候,她跟阿誠隨意搭起話來。

  上次她言語帶刺,可是今天卻親切了許多,阿誠察覺到了。

  正聊著,南田話鋒一轉:「阿誠先生最近生意如何?」

  阿誠愣了一下,然後笑道:「不知道南田課長所謂何事。」

  「很多事情,不過問不等於不知道。我只是不想過問。」南田說。

  阿誠一聽就明白了。這說的是他和梁仲春的生意那碼子事。

  「南田課長既然已經知道了,卻又沒有拿我去問罪,聽起來似乎有轉圜餘地。」

  「我過去不管,現在不管,未來也可以不管,就當是我送給阿誠先生的禮物如何。」南田說。

  「無功不受祿,」阿誠說,「既然拿了南田課長這麼大的禮物,不知道我又能為南田課長建什麼奇功呢。」

  「阿誠先生果然是聰明人,一點就通。」南田說,「我是覺得像阿誠先生這樣的人才,在辦公廳當個秘書實在是屈才了。」

  「南田課長過獎了。」阿誠說,「多虧明長官抬愛,我現在這份工做得也還算遊刃有餘。」

  「可是我怎麼聽說,明先生前幾天才剛剛把阿誠先生好好敲打了一番呢。」

  南田看見阿誠的臉色變了變,就知道她的話起了效果。

  雖然明樓現在專寵阿誠,但是以後呢?這個明大長官看起來一派斯文,可是能爬到這麼高的位置,私底下難說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若是有一日阿誠觸及了他的切身利益,他也可以毫無留戀地將阿誠棄之如敝履。南田聽說前幾日阿誠就因為惹怒了明樓,在76號被關了幾天,估計阿誠心裏也是能覺出些滋味來的。把身家性命押在明樓身上,譬如與虎謀皮。

  「所以呢,南田課長有更好的提議?那南田課長說,我聽。」阿誠說。

  「這裏不方便說話。若是阿誠先生有意,傍晚到這裏來見我。」南田給了阿誠一個地址。

  她相信阿誠會來的。她了解阿誠這樣的人,就像她了解梁仲春一樣。

  果然離約定的時間還差十分鐘,阿誠卻早早到了。

  南田打開酒店房間的門,欠身將阿誠讓進來。

  「阿誠先生能夠如約而來,我很高興。」

  「南田課長給我的見面禮這麼大,我豈有不來的道理。」阿誠說,看看酒店房間,「只不過,我沒想到南田課長會約在這裏。」

  「在軍部人多眼雜,不方便談我們今天的話題。」南田示意阿誠坐下。

  「這讓我更加好奇起來,南田課長要跟我談什麼話題?」阿誠微微向前傾身,姿勢曖昧。

  南田不著痕迹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去倒咖啡。對阿誠平時的做派,她還是有所耳聞的。

  「我知道阿誠先生非常了解明先生。」她把咖啡放在阿誠面前。

  「南田課長這麼說我就不明白了。」

  「不,阿誠先生肯定明白我在說什麼。」南田重新在沙發上坐下來,「現在能夠自由出入明先生的辦公室和明公館的只有阿誠先生。所以說,如果說有誰最了解明先生,肯定是阿誠先生你。」

  「我可真不敢戴這麼大頂帽子,南田課長有話還請直說。」

  「好,那我就直說了。」南田說,「我希望阿誠先生能幫我盯著明先生。」

  「你要我監視他?」

  「這也是為了更好地保護明先生。現在鋤奸隊的風聲水勢還沒過去,為了明先生的安全也好,我希望你向我報告他的行動。」

  「南田課長,誰都知道您這麼做不是為了暗中保護明先生,不然您盡可以大大方方地跟明先生談增加他安保的問題。」阿誠搖頭,「不,我不能這麼做。這要是讓明先生知道了,恐怕會扒了我的皮。」

  南田看阿誠一副猶豫神色,知道他還在權衡其中的利弊。現在必須給他下一劑猛葯。

  「當然,我也懂阿誠先生的心思,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明先生當然是一棵大樹。但是大樹也會有倒下的時候。」

  「南田課長的意思是……」

  「阿誠先生看看這是什麼?」南田把一樣東西放在他手裡。

  「珍珠。」阿誠說。

  「還有呢?」

  「沒有了。」

  「還有的,阿誠先生跟我一樣知道,只是不願說。」南田說,「這是汪處長項鏈上的珍珠,我手下在新政府辦公廳的洗手間找到的,但是明先生卻不願承認。」

  「你覺得明先生跟汪處長的失蹤案有涉?」

  「現在我還沒有證據,但是如果我真的找到證據,也許就是這棵大樹倒掉的時候了。」

  「這……」阿誠把珍珠放回桌上。

  「不忍心?」南田笑了,「你們中國人經常說,夫妻本是同命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阿誠先生難道不應該明哲保身嗎?而且我知道阿誠先生是什麼樣的人,喜歡錢,喜歡權力,有野心,有抱負,如果不是這樣,你也不用費盡心思靠上明先生這棵大樹。可是牆之將傾,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如果明先生這艘大船要沉沒的話,阿誠先生最好還是先給自己準備一個救生圈。」

  「哦,南田課長願意給我一個救生圈?」

  「不只救生圈,如果阿誠先生能幫我的話,我可以給你更多的東西。」南田笑了,「特務委員會的副會長的職務怎麼樣?」

  阿誠的眼神瞬間亮了一下。雖然他依舊裝著若無其事,但是南田洋子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比起錢,阿誠更想要的是可以自由控制金錢利益輸送的權力。

  「不得不說,非常有吸引力。」阿誠點頭,「只不過我怕自己能力不足,也許拿不到南田課長想要的東西。我只不過是明先生養的一條狗而已。」

  「阿誠先生何必自謙,我知道,你是明先生的枕邊人,如果有誰能夠最接近明先生的秘密,那一定是阿誠先生你了。」南田洋子說,「你可以不必當明樓的狗,而成為帝國的孤狼,不知道阿誠先生意下如何?」

  南田對他伸出手來,阿誠想了想,欣然伸手握住。

  「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南田笑了。

  「只希望我不會讓南田課長失望。」阿誠說。

  「喝酒嗎?提前慶祝我們的合作成功。」南田轉身去開威士忌。

  「不喝了。」阿誠搖頭,「我開車來的。而且我不想讓明先生聞到我身上的酒味。」

  然後他低頭看了看表。

  「都這個時間了,我必須回去了。」阿誠說,「今天是除夕,回去晚了,怕引起明先生懷疑。」

  「很好,這麼快就進入角色了。」南田十分欣賞地點點頭,「那我就等著阿誠先生的好消息了。」

  +++

  開車到家的時候,明樓正站在明公館的大門口等他,只穿著毛衣。

  「你怎麼在這裏等我?」阿誠著急,「也不多穿點。」

  「怎麼樣?」可是明樓關心著更重要的事情。

  阿誠點點頭:「一切順利。」

  明樓放下心來:「進去吃飯吧,大姐等你開飯很久了。」

  阿誠進了屋子,看見明鏡已經端坐在主位,明台也落座了。

  「阿誠哥,你終於回來了,我都快餓死了。」明台說,「可是大哥不准我吃飯,吃個雞腿也不行,說一定要等你回來。」

  「你就讓明台吃點又怎麼樣。」阿誠皺著眉頭看明樓。

  「不行,大人都還沒有動筷子呢,哪有小孩子吃飯的份兒。」明樓給阿誠拉好位子。

  阿誠剛剛坐下來,就看見阿香端菜出來。

  「阿誠先生,您大除夕晚上的跑哪裡去了回來這麼晚,我這湯啊,都給熱三遍了,再下去,湯料都要老了。」阿香說。

  「阿誠是有工作去的,你們啊,一個兩個就知道吃。」明樓說。

  明台連忙拉拉明鏡的手:「大姐你看,大哥沒大沒小,居然連你也罵。」

  不過今天明鏡似乎不在狀態,只是蹙著眉頭,並沒有加入他們的戰爭。

  「我罵的是你,少扯大姐當擋箭牌。」明樓說。

  「好了,好了。」阿誠對明樓道,「我也餓了,吃飯吧。」

  於是明樓坐下來,對明鏡道:「大姐,好不容易人都齊了,要不您祝個酒,我們這年夜飯也可以開場了。」

  明鏡還沒有動,明台卻先站了起來,用勺子敲了敲玻璃杯。

  「在大姐祝酒之前,我還有話說。」

  明樓瞪他:「就你小子話多。」

  明台清了清喉嚨,笑眯眯道:「今天大過年的,這麼好的日子,我剛好有個好消息要宣布……」

  阿香眼睛立刻亮了:「什麼消息?」

  「我和程小姐,不是,我和錦雲,我們決定了要去美國結婚。」明台說著,看向明樓,「大哥,小時候我就說,我以後肯定會比你先結婚,你看看,我是不是說到做到。」

  「哇!」阿香立刻鼓起掌,「小少爺,恭喜你。」

  「大哥,阿誠哥,今年的紅包,你們可是要給兩份了。」明台衝著他們嚷嚷。

  「就知道管我要錢。」明樓嫌棄。

  雖然這麼說,明樓回過頭來,卻和阿誠相視一笑。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鏡卻依舊沒有什麼反應。阿誠想,也許她只是太出乎意料了。

  明台坐下來:「大姐,您總跟我和大哥說要早點結婚,您看,這次我終於出息了,趕在了大哥前頭。我和錦雲打算去美國舉行婚禮,到時候作為我們的主婚人,您可一定要跟我們一起去美國啊……」

  砰!突然明鏡猛地一拍桌子,嚇得阿誠剛剛夾起的菜也掉了。

  明台也嚇了一跳:「大姐,您這是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明鏡鐵青著臉看明台,「你居然敢騙我!」

  「我,我怎麼騙您了?」

  「還不承認!結婚是假的,你以為我不知道?」明鏡指著他,「程錦雲的信里明明白白寫著。」

  明台一下子跳起來:「大姐您怎麼可以隨便進我的房間!」

  「如果我不是想要替你收拾收拾冬衣,我會不小心看見程錦雲給你的信嗎?如果我不看見那封信,我不就白白被你騙了!」明鏡一臉痛心,「是,姐姐是盼著你們結婚,結了婚,你們也算是大人了,也有人可以繼承明家這份家業了。姐姐也老了……」

  「姐,你才三十多歲,這要是在國外,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明台嘀咕。

  「你給我閉嘴!」

  「是。」

  明台低頭不敢說話了,可明鏡被明台這麼一鬧,一下子都忘了剛剛說到哪裡了。

  她只是搖著頭:「結果你們一個兩個都這樣,你大哥……」她看了一眼阿誠,「你大哥我就不說了,」她轉回頭去瞪著明台,「你,你怎麼敢用假結婚來糊弄我!你這樣,叫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父母還有我們明家的列祖列宗?」

  「大姐息怒,」這時候明樓站了起來,「您不要責備明台了,這些都是我的主意。」

  無疑火上加油。

  「什麼?」明鏡不可置信地望向明樓,「你的主意?你讓你弟弟去假結婚?」

  「事出有因。」明樓說,然後看向明台,「明台,帶上阿香去門口放煙花去。」

  「啊,飯還沒吃,先去放煙花?」明台眨了眨眼睛。

  「叫你去你就去。」明樓恨不得踹弟弟一腳。

  「好好好,阿香,我們走,我們餓著肚子放煙花去。」明台說著,領著不明究竟的阿香走出了飯廳。

  看他們走了,明樓走到明鏡身邊:「大姐,您不要激動,先坐下來,這件事我好好給您解釋。」

  明樓想把明鏡拉到沙發椅上坐下,明鏡卻氣呼呼地不肯坐。

  「好,您不坐,那我也不坐。我陪您站著。」明樓說。

  阿誠看他們一個兩個都站在那裡,一下子覺得自己坐著不行,也立刻站了起來。

  「大姐,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我欠您一個解釋。」明樓嘆了口氣。

  「哼,如果不是我找到了程錦雲給明台的信,大概我永遠也得不到這個解釋吧。」

  「不告訴您,也是為了保護您。」

  「保護我?我明鏡什麼時候需要別人保護?在商場上混了那麼多年,大風大浪,哪個我沒見過?摔跌滾爬,哪件我沒做過?」

  「這次不一樣。」明樓打斷了她,「這次的鬥爭遠比您經歷過的那些要危險得多,也要複雜得多,因為這次的敵人不是您在商界的競爭者,而是日本人,是這片土地的侵略者。」

  明鏡斜眼看他:「明大長官,您一個堂堂新政府的高官這又是在說什麼……」

  「明鏡同志!」明樓突然嚴肅了語氣,「我現在代表中共中央南方局跟您談話,請您認真聽我說。」

  中共中央南方局這幾個字讓明鏡背後一凜,她立刻站直了,震驚地看著明樓。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您的家人,大姐,同時我也是中共中央南方局特派委員,」明樓語氣緩和下來,「大姐,現在您想不想先坐一下,然後聽我好好跟你說?」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明鏡覺得天旋地轉,現在她真的需要好好坐下來。

  阿誠趕緊上前,扶著明鏡在沙發上坐下來,又給她背上墊上一個靠墊,好讓她舒服些。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鏡喃喃,顯得手足無措,「我突然覺得我都不認識我的弟弟了。」

  明樓半跪在她面前,牽起了明鏡的手:「不,大姐,從今天開始,您才真正認識您的弟弟。請您相信,您的弟弟,從沒有做過一天漢奸。我,明樓,是一個抗日者,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明鏡低頭望著明樓:「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怎麼敢欺騙大姐。」

  「哼,你騙我還不夠多的。」

  「好好好,我知錯了,之前我也是情非得已。」明樓說,「我知道大姐是進步青年,以紅色資本家身份暗中資助黨的活動,可是大姐您畢竟缺乏鬥爭經驗,又是身處風雨飄搖的上海這座鬥爭形勢非常複雜的城市,黨組織要求我們不要把您卷進具體的鬥爭工作,所以我們不得已才向您隱瞞了身份。」

  「我們?」明鏡疑惑地看看明樓,又看看阿誠。

  「是,」明樓點點頭,「我,阿誠,我們都是正式黨員,明台,他是預備黨員,等他完成了這次假結婚的任務,也可以轉為正式黨員了。」

  「好啊,你們這群小兔崽子,把我騙得好苦。我之前還一直擔心,萬一我在暗中的活動被日本人抓到,會不會連累你們,結果你們倒好,一個個都……」明鏡說不下去了,不知道是想氣還是想笑。

  明樓笑了:「現在大姐都知道了,我們明家人是一顆心,一條命,一股繩,同心共志,同舟共濟,同苦共甘。」

  明鏡點點頭,握緊了明樓的手。她覺得心裏的溫度就和手上的溫度一樣火熱。

  可是她還有一件事不明白:「明台的假結婚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程錦雲也跟您一樣,是進步人士,她有一個姑母在紐約是當地名流,膝下沒有子女,因此非常疼愛程錦雲,希望能夠看到這個外甥女的婚禮。日軍現在多線作戰,戰事吃緊。但是在徹底垮台之前,他們一定會有最後的瘋狂,所以組織上安排程錦雲和明台假結婚,然後藉著舉辦婚禮加探望姑母的名義,護送一批愛國進步人士以參加婚禮儐相的名義安全離開上海。大姐,您剛好可以帶上阿香跟他們一起走。」明樓給她解釋。

  明鏡堅決地搖頭:「我不能離開上海。明家的根在這裏,這裡有明家的百年基業。」

  「大姐,您必須走。您留在這裏,只會徒遭危險。」

  「要走你們走,我不走。」

  「不要賭氣。」明樓說。

  「我明鏡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生又何歡,死又何懼。」

  「大姐,我知道您不怕死,我們明家就沒有怕死的人。可是大姐,我們不能白死,我們要死得有意義。」明樓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大姐,革命最重要的是什麼?是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可是,我和明台走了,你們怎麼辦?」

  「我和阿誠在這裏還有任務,等任務一完成,我們自然會和你們在紐約匯合。」

  「真的沒有選擇?」明鏡看著他。

  「沒有選擇。」明樓說,「大姐,您是我們最敬最親最重要的人,您留在這裏,處於敵人的槍口之下,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危險。縱然我是九命的蛇,也相當於被人捏住了七寸。」

  比起自己的安危,弟弟的安危才是最讓明鏡擔心的。明鏡點點頭,終於下了決定。

  「好,我走。」她說,讓明樓和阿誠同時鬆了口氣。

  「我還有一個問題問你。」她對明樓說。

  「大姐請問。」

  「你跟阿誠的關係呢,是不是也跟明台的婚禮一樣是假的?」

  「阿誠是我真正的理解者,支持者,也是在這個戰場上,我最忠實的戰友。以及,」明樓看向阿誠,眼睛里滿是熾熱深情,「我的愛人。」

  明鏡長長出了口氣。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捋了捋旗袍褶皺的地方,挺直了身體。

  「你們兩個跟我到祠堂來。」然後她說,轉身上了樓。

  明樓和阿誠面面相覷,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總覺得你要倒霉了,阿誠用眼神說。

  總覺得我們都要倒霉了,明樓用眼神回答。

  但是長姐威嚴不可忤逆,他們只好趕緊麻溜地跟著明鏡上了樓去了祠堂。

  「跪下。」剛剛走進祠堂,明鏡便對明樓說。

  明樓聞言立刻跪下了。這個祠堂,他也是跪出心得來了。

  阿誠正在旁邊看明樓那副認慫的樣子,突然明鏡轉頭看他。

  「你在那裡發什麼楞?還不也給我跪下。」

  阿誠呆了呆。明鏡說過,這裡是明家祠堂,只有明家人才有跪的資格。

  「大姐都發話了,還不跪下。」明樓轉身看他。

  明樓一開口,阿誠才反應過來,連忙跟著跪了下來,在明樓身邊。

  明鏡坐在主位上,看看明樓,又看看阿誠。然後她牽起了阿誠的一隻手,緩和了語氣。

  「聽著,以後你不再是無根無憑的孩子了。」明鏡對阿誠說,「從此你姓明,叫做明誠,是我明家人。」

  這番話讓阿誠一陣戰慄。他抬眼看明鏡,心中涌動過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

  當然他愛明樓。即便明鏡反對,他也不打算放棄和明樓在一起。

  他只是從未想過明鏡會接受他。

  不僅接受了他,她還以她引以為傲的明家之姓為他冠名。

  從此自己不再是無姓之人,阿誠想。從此他姓明,他叫明誠,是明家人。

  如果有一日他死去,他想,就不會像他的養母一樣,是個漂泊無定的孤魂了吧。

  有種滾燙的東西在胸口翻騰起來,滿溢著,想要從他的眼眶裡跑出來。

  阿誠趕緊眨了眨眼睛。

  「所以,不要做出讓明家蒙羞的事情,不然和明樓明台一樣,家法伺候。」明鏡看著他,「聽懂了嗎?」

  「聽懂了,明董事長。」阿誠點點頭。

  「嗯?」明鏡哼了一聲。

  「改口吧,該叫大姐了。」明樓提醒他。

  「大……姐。」阿誠說,還有些不大適應。

  明樓給明鏡磕了個頭,鄭重道:「謝謝大姐成全。」

  阿誠明白過來,趕緊跟著明樓一起給明鏡磕了個頭。

  「行了,起來吧。」明鏡笑了,「你們兩個都起來吧。」

  她拉著他們兩個在她身邊坐下。

  「等我和明台還有阿香去了國外,家裡就只剩你們兩個了,你們不要覺得冷清。還有,我不在,就沒人盯著你們兩個了,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彼此,知不知道?」明鏡說著,眼裡有了淚意。

  明樓去掏手絹,給她擦眼睛:「大姐,我們都多大人了,放心吧,我們知道的。」

  明鏡依然握著阿誠的手,長長嘆了口氣。

  「本來明樓是我明家長子長孫,他成親,應該熱熱鬧鬧大辦一場,我要把上海灘所有的生意夥伴都請來,在榮順館包場子,辦上三天三夜流水席,這才是我們明家人的氣派,明家人的排場。可是現在這個時局這個關頭,姐姐什麼也沒有辦法給你,是姐姐虧待了你。你先委屈一下,」明鏡說著,拍了拍阿誠的手,「等到這場戰爭結束了,姐姐一定補給你,好不好?」

  「大姐……」阿誠開了口,卻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謝謝大姐。」見阿誠發愣,明樓只好先替他答應下來。

  明鏡又牽起了明樓的手,然後把阿誠的手放在明樓的手裡。

  「還有你,」她對明樓說,「當人丈夫,要知冷暖,曉寒涼,要溫柔,要貼心,不要老把阿誠使來喚去的。」

  阿誠整張臉通紅。明樓不滿:「大姐,明明是他使喚我。」

  「好了,姐姐還不知道你嘛,從小當少爺當慣了,煮麵不放香油,做飯只有一半能熟。」明鏡瞪他,「你啊,不要讓阿誠吃苦。」

  「不苦。」阿誠連忙替明樓辯解。

  「好孩子。」明鏡笑了,看著阿誠,「這麼多年,苦了你了。不過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等到戰爭結束了,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明鏡站起身來,「走,我們放煙花去,不然這煙花啊,一會兒就被明台折騰沒了。」

  他們跟在明鏡背後出了祠堂,一起下了樓。

  阿誠還沉浸在剛剛的一番天翻地覆里,冷不防明樓湊過來,在他臉頰上偷親了一下。

  「幹嘛,」他立刻捂住了發燙的臉,小聲道,「大姐在呢。」

  明樓笑了:「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什麼?」

  「從今往後,咱們可不就不能打賭了嗎?」

  「為什麼?」

  「不然你要是說你輸了就跟我姓怎麼辦,」明樓揚起嘴角,「你明明已經跟我姓了啊。」

  「懶得理你。」

  他們走出門口。在明公館門前的空地上,明台和阿香鬧得正歡。

  「看來不吃飯一點都不耽誤你放煙花。」明鏡帶著笑意看這個幼弟。

  明台是那種特別有眼神勁的人,一看就知道明鏡多半是消氣了。

  他一把抱住明鏡:「姐,你不罵我了啊。」

  「罵!」明鏡笑了,「怎麼不罵?等吃完了飯有了力氣,我接著罵。」

  「好好好,我一定洗好了耳朵聽,」明台說著,把一個鞭炮塞進明鏡手裡,「大姐,這是衝天炮,您來放。您放了,我們明家來年也能衝天而起,富貴興旺,大吉大利!」

  「好!」明鏡接過來,放在地上,親手點了。

  「嗖」的一聲,爆竹衝天而起,和漫天美麗煙花交相輝映,把整個夜空映照得分外明亮,甚至讓人產生那樣的錯覺——他們不是在黑暗的夜,而是在光明的晨。

  「阿誠哥,你也來放煙花嘛!」明台大聲招呼他。

  「好。」阿誠答應著,朝明台走去。

  在他身後,明樓卻沒有跟上來。

  阿誠回頭看,發現明樓站在門廊下,就那樣望著他們,帶著淺淺的笑容,彷彿要把他們全部印刻進腦子裡似的。

  阿誠突然從自己的錯覺里醒轉過來。

  他們依舊在漆黑如墨的夜裡走著,他想,越是接近黎明,就越是黑暗。

  而現在,黑暗就像是一道狡猾的屏障,想要擠入他和明樓之間,把他們分隔開來。

  他有一種心慌的預感,似乎只要再往前走一步,等他回頭的時候,明樓就不會在那裡了。

  他走回去明樓的身邊。

  在看什麼?他問明樓。

  你。明樓說。

  又胡說。阿誠晃著腦袋。

  明樓笑了。

  勝利。然後明樓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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