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惡意

　　並不僅僅滿足於徐萌單方面的保證，沈澄回來後，洛雲川盯住徐萌，對身旁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人道：「喂，小竹竿兒，上學期間千萬千萬不要談戀愛啊，戀愛是專注學習的大敵。」

　　無知無覺於兩人之間的洶湧暗潮，沈澄把借來的參考書遞給洛雲川，困惑道：「你又發的哪門子感慨？」

　　「答應我啦！」

　　「倒也不是不能答應你。」

　　若三年之後的洛雲川有穿越時空的能力，一定會衝到現在的洛雲川面前狠狠給這傢伙兒一拳，怒吼道：「就你話多！！！」

　　待在圖書館安心啃書順便閒扯的人完全沒有預料到，外面正在被爆炸性新聞狂轟濫炸。事情起於早晨八點鐘發佈在校園論壇的一條匿名帖子。帖子名為『現在的五中已經變成隨便什麼人都能上的破爛高中了嗎，連這種垃圾都能進？』，如果沈澄點擊進去，就會發現那些他撕下的照片全部都出現在了帖子裡，發帖人顯然深諳層層遞進之道，還貼出了許多之前並未見過的照片。

　　一直到上午，這則帖子還只在喜歡刷論壇的部分學生之間傳播。就在中午休息時分，絕大部分教職工與在校學生都收到一條短信，短信中附帶了一張洛雲川打人的照片以及一條鏈接，照片裡洛雲川的臉很完整地呈現出來，而鏈接點開後正是那則匿名帖子。

　　教職工的午休緊急泡湯了，校長召開一年級組組會，林老師頂著一桌人異樣的眼光，如坐針氈。幸而，沒過多久校長就開口了：「你們在座的，有誰沒有收到那條短信嗎。」

　　無人應答，校長心沉了一下，苦惱道：「看來是都收到了啊。」

　　「校長，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給出一個說法，同時找出那個發匿名帖子的人。那個人顯然不怕把事情鬧大，萬一他鬧到媒體那邊，對咱們學校的影響就太壞了。」

　　「要我說，直接把照片裡那個學生開除掉不就好了嗎。」

　　「問題是，人家林老師班的學生也不是好惹的，咱學校拿了人家好處又把人家踹了，這不是拆東牆補西牆嘛。」說話的人被別人使了個顏色，才發現校長聽了他的話表情不太好，立刻補救道：「咳……再說了，那學生到五中後也沒犯什麼事，這不正好可以算是咱們學校不計前嫌，有教無類……」

　　話還沒說完，被十班的班主任打斷：「你說到犯事，我這還正好有一例。就在我來開會前，我們班有三個男生來我這兒告狀，說林老師那個班叫什麼來著……哦，對，洛雲川的打了他們。你們班那白毛下手還真狠啊，把我們班學生打成那個樣子，要我說，這種學生還真不如開除得了。」

　　一直承受同事們異樣目光的林老師這下憋不住了，她反唇相譏道：「趙老師，打人這種事情不能只聽一方的片面之詞吧。單憑你們班那三個男生被打慘了就能斷定是我們班洛雲川主動挑事兒？別是有心欺貓的反捻了虎鬚吧。」

　　「誒！？你們班的人打人還有理了！？」

　　「打人是不一定有理，但被打難道就沒有原因嗎。」

　　「好了！不要吵了！」即將升溫的爭執被校長打斷，校長回顧了一遍整個事件，道：「分兩方面處理吧。」他對一年級的年級教導主任道：「蘇老師，麻煩你找人著手調查一下，那個匿名發帖人的ＩＰ地址，另外，把有可能拿到學生和教職工聯繫方式的人的名單羅列給我，尤其是學生會工作那塊兒，最有可能接觸這些信息。」說完，又對林老師道：「小林，你必須立刻聯繫到洛雲川的父母，我要在今天見到他們。還有洛雲川也是，讓他到我辦公室來一下。你有一句話說的不錯，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片面之詞。」

　　這個在平時讓人覺得靠不住的領導人，在關鍵時刻，突然變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散會後林老師就狂打洛雲川父母的電話，直到手機快沒電了，才把洛斐給請到學校。然而無論林老師怎麼情真意切地交涉，何琴的秘書都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回復說何琴正在國外談生意，趕不回來。

　　剛結束圖書館討論，李清幫她收拾東西時，徐萌百無聊賴點開調成靜音的手機，然後一眼看到那條短信。她的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耳邊是洛雲川和沈澄的對話聲。

　　「你要去吃飯嗎小竹竿兒。」

　　「嗯，要一起嗎？」

　　「好……啊，等一下。」震動的手機打斷了洛雲川的話，他接通電話，聽了一會兒，皺眉道：「什麼啊，班主任幹什麼這個點兒叫我過去。」

　　然而掛斷電話後，點開未讀短信，他立刻就知道原因了：「……小竹竿兒，不好意思啊，你得一個人去吃飯了。」

　　洛雲川走得時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向來沒心沒肺慣了，突然這樣憂心忡忡的，反讓沈澄好不習慣。作為四個人中唯一一個沒有手機的，他就像一個徹底被信息時代拋棄的人。

　　「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一瞬間，徐萌錯覺自己彷彿變成了一根有意識的輸氧管。她可以憑自己的意志決定，是否要為一個缺氧的人連接上他僅有的氧氣罐。

　　將手機屏幕朝向沈澄，徐萌歎氣道：「是呢，發生了一件大麻煩。」

　　洛雲川不在林老師的辦公室，沈澄也說不上來為何自己要找過來，只是在知道匿名貼的事情後隱隱不放心離洛雲川太遠。林老師告知他，洛雲川和他父親洛斐洛先生此時都在校長辦公室。聽聞洛雲川的父親也來了，沈澄倒是放心了一點，這種時候有親人在身邊對洛雲川來說應該是很好的慰藉。打擾父子之間的相處不太好，沈澄決定會寢室等洛雲川的消息。

　　校長辦公室裡，沈澄猜想的那種父慈子孝場景，完全不存在的。

　　待客的玻璃杯被一下子擲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洛先生聽完校長敘述的事情始末，血流加速地掃完帖子，只覺氣得大腦缺氧，他伸出食指狠狠戳向洛雲川，怒道：「你是腦子沒長好嗎！？多大的人了還能惹出這一堆破事兒！你不要點兒臉我還要呢！」

　　杯子砸碎的瞬間校長心臟就抽了一下，高個子男生像根尖刺一般插在地上，說出的冷言冷語更是讓校長的心臟抽搐。

　　「我腦子是沒長好，可能因為基因不太好。你覺得沒有臉面，只能怪你自己沒教好兒子。」

　　「別人家的孩子也沒一個像你這樣廢物的！」

　　「那是因為別人家的孩子也沒像你們這樣的父母啊。」明明洛斐已經快要變成一頭發狂的獅子，洛雲川卻彷彿身在籠子外，遙看籠中困獸一般。

　　坐在辦公桌後的校長，此時覺得自己才是無話可說。

　　在外人面前被自己兒子一再頂嘴，一家之主的尊嚴比垃圾箱裡的破爛還寒摻。洛雲川冷著臉反唇相譏的模樣和他母親何琴完全重疊起來，都說兒子隨母親，這份相隨恰恰讓洛斐深感厭惡。他腦子一熱，恨聲道：「你是不是就是欠管教！？」說著，奪步上前揚起手。

　　洛雲川也不躲，以一副輕蔑地的姿態來領教他父親有失體統的管教。一個人自覺尊嚴受損時，首先會以高強的聲調來粉飾太平，發現於事無補後則寄希望於原始的暴力。

　　「洛先生！」校長呵斥道：「我請你來是解決問題，不是製造問題的！」那隻手最終沒能落在洛雲川身上，校長又對洛雲川道：「你也是，哪有孩子這麼對父母說話的。你們可都消停消停吧！」

　　給出幾分鐘空白讓雙方冷卻情緒，校長再度開口道：「雲川，我叫你來是希望你把照片上的事情一張一張解釋給我聽。」他又轉向洛斐道：「至於洛先生，我很感謝你對學校的捐助，這次事件我們會盡全力調查，但是，如果結果不盡如人意，還請洛先生能多擔待理解。即使雲川最終無法在五中再待下去，我也會想辦法幫他聯繫其他學校進行轉校。」

　　從見到洛斐時就封禁於冷漠之中的洛雲川聽到轉校兩個字，終於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發現洛雲川願意配合，校長稍稍鬆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