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個人的週末

　　臨近下班點兒，頭頂上天色漸暗，屬於夜的繁華被霓虹彩光喚醒。流水般的人群中，沈澄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自己的姐姐。

　　烏黑長髮利落地束在腦後，額鬢碎發細心地用黑夾子整理好，沈蘭穿一身白色女式襯衫，搭配淺色牛仔褲和帆布鞋，簡潔大方又清爽靚麗。她也很快發現電話亭旁的沈澄，和弟弟很相像的眼睛彎成一汪倒映星子的月牙湖。快步跑過去，沈蘭笑道：「等很久了嗎？」

　　「沒，我也剛到。」

　　兩人找了個餐廳先吃晚飯，等上菜的功夫，沈蘭問起沈澄的校園生活。她比沈澄大三歲，在教育弟弟方面一點也不含糊。除了自己的事情外，沈蘭最關心的莫過於弟弟成績是否進步，在學校裡有沒有缺錢花。

　　尤其她出去打工後，更是希望沈澄能好好爭氣，考個好學校以後少走些彎路。幸而她弟弟向來是個叫人省心的孩子，不僅成績方面保持優異，還申請到豐厚的獎學金。

　　問完沈澄的學習，菜也都上齊了，姐弟倆兒從小一起長大，連口味都不分彼此。講完自己的事情，沈澄忽然道：「姐姐你呢，有什麼打算嗎。」

　　「我？」含著筷子，沈蘭不明所以：「我這不是挺好的嘛，廠子效益也還行，工作也不太忙，工資也還湊合。」

　　沈蘭放棄高考這件事一直是沈澄的心病，他來市裡後也從各種渠道瞭解很多信息，心裡也做了諸多計劃。沈澄道：「我現在有獎學金，也有助學金，學費和生活費方面都不緊張，還能攢下來點錢。我已經長大了，姐姐如果有想做的事情，我希望你放心去做，不用顧慮我……」

　　還沒說完，額頭上挨了一彈指，沈蘭笑道：「十八歲都沒滿，怎麼就叫長大了！」

　　「……有獨立能力就行了。」沈澄摀住被彈的部位，不服氣地辯駁。

　　黃金年華是很短暫的，他這麼拚命學習，本就是希望不要再拖累沈蘭。沈澄從書包裡取出他收集的一沓資料，將資料推至沈蘭面前，道：「這些都是有高中文憑就能申請的學習，有過內的也有國外的，姐姐你不是喜歡美術嗎，這些學校的美術專業都很不錯，你看看吧。」

　　不算薄的一塌資料，說白了就是各種宣傳冊，其中不乏言過其實可以吹噓的，不過也確實有幾所還不錯的院校。可惜，對他們姐弟倆兒來說，學美術實在太奢侈了。沈蘭確實喜歡美術，不過要她選，還是計算機、會計這類出證快，需求量大的培訓學習實在。

　　所以，她僅僅只是粗略掃了幾眼，沒往心裡去，道：「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心思全放在學習上，姐姐的事情你就不要費神了。」

　　「我沒權利要求你一定為自己著想，所以……如果你不為自己多想想，也不能阻止我來替你想。」

　　「……不說別的，就算繼續學業，我也不會選美術啊，對現在的我來說太華而不實了。」

　　「現在的你是為了未來的你而活。」沈澄道：「你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這麼理想主義的話，也只有學生才說得出口。沈蘭雖心中感動，卻並沒有完全當真。但為了讓沈澄放心，沈蘭還是收下了那疊宣傳冊，儘管她也許並不會去看。

　　「說起來，你們班的女孩子是不是都特別漂亮？」

　　「女生？」沈澄回想了一下，結果發現腦海裡全是洛雲川的身影。兩個人又是同桌又是室友，同進同出，連吃飯都結伴，再加上洛雲川又是個存在感特別強的人，他在身邊的時候，沈澄還真沒餘力去注意其他人。以至於，他現在竟然回答不出來沈蘭的問題，最後選了個禮貌的答案：「嗯，漂亮。」

　　對弟弟簡直瞭如指掌，看他的小神情就知道平時根本沒注意。哪怕沈澄說漂亮，沈蘭也聽出是客套話，她放下心來，道：「漂亮也不許有其他心思，好好學習，不能談戀愛！」

　　沈澄本就沒有戀愛的心思，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吃完飯，沈蘭帶著沈澄逛了會兒街，為了聯繫方便，她送了沈蘭一部手機。很普通的翻蓋手機，在這個到處都是智能機的年代，翻蓋手機價格並不貴。當然，沈蘭並非圖便宜，主要是擔心智能手機影響到沈澄的學習。

　　姐弟倆兒玩兒到八點多，沈蘭送沈澄去搭的士。路上，她突然開口道：「阿澄，你來了之後，有誰找過你嗎？」

　　「找我？」沈澄道：「沒有。」他很快想到了什麼，皺眉道：「她找過你了？」

　　夜景霓虹紅的、藍的光點在沈蘭背後暈開，她的笑容就像一幅讓人難以讀懂的重彩油畫：「嗯，她找去了我的工廠。不過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是擔心她去打擾你。」

　　坐在返校的的士上，沈澄撐著下巴看向車窗外，一幅幅繁華街景滴入琥珀眼眸，卻又像油與水不可交融。他在記憶中搜尋那個女人的身影，只找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面，才發現這幾年都沒怎麼念起她。倒不是因為心存埋怨，實在是無暇顧及。先是姐姐放棄高考，然後又要想辦法維持生活，忙於尋找未來出路，日夜焦慮連覺都睡不好，什麼多愁善感的心思都被磨滅了。

　　自己的生活充實起來了，日子有個奔頭後，自然也不會再緊抓著過去不放。

　　可惜了，他此時此刻太閒，手頭沒有書可以看，坐在出租車上無所事事。心思失去了束縛，便開始偏愛毫無意義的感傷。這樣可不行，沈澄甩甩腦袋，在腦海裡梳理起數學公式推導過程。

　　週末留校的人很少，宿舍樓幾乎悄無聲息，一眼望去整棟樓黑漆漆的，不見幾點光亮。樓道裡的感應燈察覺到沈澄的歸來，為他照亮一方前路。空蕩蕩的樓層裡，沈澄的腳步聲格外清晰。走到２３３號門前，此時宿舍裡應該一個人也沒有，沈澄找出鑰匙，剛準備將鑰匙插入門鎖，面前的宿舍門突然開了。

　　感應燈暖色光輝下，連囂張的白冷色都多出幾分溫順柔和。

　　「啪」地一聲，繽紛色彩綻放在黯淡的樓道。拉開小禮炮的人揚起大大笑臉，興高采烈道：「surprise！」

　　五顏六色的綵帶從半空墜落，沈澄的目光穿過明艷的紅、嬌嫩的粉、舒緩的藍，頂頂投注在洛雲川身上，他的眼中滌蕩著紛紛色彩，微張的雙唇卻吐不出隻言片語。

　　「怎麼了？難道是因為要和我一起過週末了，開心得傻掉了？」洛雲川伸手在沈澄面前晃了晃，道：「反正我待在家也是一個人，還不如來學校和你一起過週末了。」

　　低著頭，沈澄沉默片刻，忽而低聲道：「你……為了鬧這一出還特定跑去買了禮炮？」

　　「也沒有特地啊！我只是想玩禮炮而已，想玩才買的！」洛雲川擺弄著手中空掉的小禮炮，強調道。他才沒有暗戳戳躲在門後面聽了半天腳步聲，也沒有等到差點睡著。

　　「這樣啊。」

　　這句話裡竟含著一絲綿軟的笑意。

　　洛雲川正想彎下腰去窺探沈澄的表情，沈澄卻已先一步抬起頭，臉上是一貫的雲淡風輕，沒丁點兒笑影。

　　「你剛才偷偷笑了吧！」

　　「唔？沒有啊，有什麼好笑的事情嗎。」

　　「騙人，你一定笑了，低著頭偷偷笑了！」

　　「比起那個，要吃點甜甜圈嗎？我買了兩盒。」

　　「好啊！不對，不要轉移話題啊小竹竿！」

　　週末，黑漆漆的宿舍樓，只有233號寢室的窗戶，被溫暖的橙色燈光映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