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個吻

　　沈澄也忘了這茬， 他看向投影儀，貼出來的座位表上，他從倒數第一排調到了中間第三排， 臨過道的位置。左邊坐的是班級第一， 右邊隔了一個過道，然後才是洛雲川。

　　「其實我倆兒離得不遠， 也就……」隔個過道而已。

　　後面的話在目睹洛雲川由人漸漸退化成鹹魚的過程中說不出來了。

　　「你是不是想說隔個過道而已！一個過道60厘米啊小竹竿兒，60厘米什麼概念， 那就是600毫米， 600000微米！」

　　「想點兒好的。」沈澄安慰道：「才6分米， 0.6米，0.0006千米。」

　　眼看洛雲川要由鹹魚變成一隻擱淺的鹹魚了，沈澄趕緊往他身上澆點兒水， 補救道：「你伸直胳膊就能碰到我了，對不對。我也是，所以你看，過道也不寬。」

　　快溺死的鹹魚撲騰了一下， 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這是洛雲川第一次意識到競爭性的存在。哪怕在學校裡，不努力，沒有實力， 照樣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連小小的愉悅都留不住。他雖嘴上不說，心裡卻清楚，這恐怕還是班主任老師手下留情的結果， 不然他只會離沈澄更遠。

　　校園論壇上，出現一條有意思的帖子，名為《自己的同桌每天對別人魂牽夢繞是種怎樣的感受》。

　　樓主：我來了！諸位，還記不記得我，就是之前那個說要開貼八一八學霸和小白毛的層主！我沒有欺騙群眾感情，我雄起了！

　　1L:對不起，一激動看瘸眼了，看成了BO起，差點兒隨手把樓主舉報了233

　　2L:快八！

　　3L：和樓主一個班，知道樓主說的是哪件事。那天早上紅陛下臉色都變了，牛郎織女當年都沒受過那麼大的苦。

　　樓主：是吧是吧，而且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啊，身為紅陛下的同桌，每天都在承受他的低氣壓[笑哭]。不過接近他之後倒也發現了很多和想像中不同的地方，紅陛下上課聽講很認真誒，會好好做筆記也從來不抄作業，我都快要忘記他以前是個不良了。

　　4L：愛情的力量你想像不到XD

　　……

　　196L：召喚樓主！！！

　　樓主：來了，到目前為止，紅陛下至少偷偷看了白陛下十七八次，一到下課就蹲在白陛下座位旁邊，這股黏糊勁兒，我都沒眼兒看了233

　　·

　　真正到了和責任編輯見面的時候，沈澄才如夢初醒，體會到一絲真實感。

　　同樣腳踩不到實地的，還有沈蘭。沈澄打電話告訴她，他有一本手稿可能要出版，沈蘭瞄了眼日期，發現愚人節早就過去了。藍天白雲一望無際，沈蘭對著電話說：「弟啊，還沒睡醒呢吧。」

　　「那個，沈姐，咱們進去吧。」面對沈蘭，洛雲川緊張地舌頭打結。

　　他來之前特意起了個大早，比沈澄起得都早。沈澄醒過來之後，就見洛雲川在等身鏡前換衣服。等他洗漱完畢，穿好衣服，洛雲川還在搭衣服，椅子上堆了小山高的衣褲帽巾，地上亂七八糟躺了一片鞋。

　　對比洛雲川，連沈澄這個當事人都顯出幾分隨性。

　　「你說，牛仔褲是不是不夠鄭重啊。你姐姐有什麼喜歡的顏色嗎，看哪種男生比較順眼？她會喜歡我這種風格的嗎。「

　　沈澄震驚了，他道：「洛雲川，你別告訴我你對我姐姐有想法。」

　　「不不不！我是怕你姐姐對我有想法！」

　　沈澄更震驚了。洛雲川反應過來話有歧義，補救道：「我的意思是，你那麼在乎你姐姐，我想給你姐姐留個好印象。」

　　「簡潔一點，不用那麼多配飾就行。「

　　洛雲川衣品很不錯，不過有點完美主義傾向，他每次搭衣服的時候，不說鞋襪之類的了，連各種小配飾都一應俱全。不止自己身上的配飾，連他的手機殼都是精細挑選和衣服相配套的。

　　以前洛雲川早上為了搭衣服連早讀都不上，現在為了趕早自習，都是提前一天晚上搭好，第二天拿出來直接穿。

　　聽從沈澄的建議，洛雲川把身上的小配件全部拆了下來，整個人頓時清爽不少。至少，沈蘭看他的第一眼很友好，沒什麼奇怪的眼神。

　　他們約見的地點是一家挺有文藝氣息的茶樓，不是綠風出版社。因為沈澄只有週末擠得出時間，而出版社週末放假。其實也不一定非要見面不可，見面這個想法是在秦嫂子審完沈澄的稿子後萌生出來的。

　　正是因為眼力毒辣，秦嫂子才能在大出版社很快站穩腳跟。洛雲川發過來的電子稿，雖然很多地方尚顯青澀，不過看得出來是塊璞玉，好好雕琢遲早能大放異彩。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看上的作者還沒有紅不起來的。她會這麼積極，洛雲川打過招呼是一層關係，沈澄本身的才華也是重要因素。

　　還沒到約定的時間，本來以為自己夠早了。去了一看，人家責編更早，已經到了，正和一個戴貝雷帽的女生交談，暫時沒瞧見沈澄他們。

　　洛雲川從來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直接就叫了秦嫂子一聲。秦嫂子抬起頭，忙起身招呼他們。

　　經洛雲川介紹之後，兩方很快親近起來。沈蘭姐弟倆兒話裡話外都表達出對伯樂的感激之情，秦編聽得受用，待沈澄愈發真誠起來。

　　「瞧你們客氣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我才應該好好謝謝洛小公子，給我送來這麼一位良才，簡直幫了我個大忙。」秦編將手搭在身邊女生的肩膀上，解釋道：「這位是甜心老師，是和我們社長期合作的作者。想找我當面討論修稿的事情，我索性一併叫上了，正好也介紹你們認識認識。甜心，戴眼鏡那個小帥哥就是六水。」

　　說完，她看向沈澄，道：「六水，這是甜心前輩，臉美心善作品暢銷，你們倆兒創作風格還挺相似，沒準一見如故呢。甜心老師也是從新手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你以後有什麼困惑可以找她交流。」

　　既然是前輩，沈澄當然要先打招呼，禮貌地笑了笑，道：」甜心老師好。」

　　「這就是你負責的新作者？」甜心睜大了眼睛，感慨道：「現在的學生都越來越厲害了，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還在小出版社摸爬滾打。」她親切地拍了拍沈澄的肩膀，道：」不過年輕人，千萬不能驕傲自滿，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多磨練磨練才能寫出好東西。能出版只是第一步，現在市場變得那麼快，新手遇到挫折也是常有的事，不過不用擔心，熬幾年自然有成果。」

　　秦編聽罷，眉眼間的笑意淡了幾分。打趣道：「你把我的話都搶走了，一會兒我對著六水還有什麼好交代的。」

　　三人寒暄了會兒方才進入正題。在茶樓忙乎了大半個上午，裝進滿肚子茶水，洛雲川忍了好幾個哈欠，事情才敲定。臨到中午，沈蘭說做東，想請大傢伙兒一起吃個午飯，不過秦編和甜心老師另有安排，只得作罷。

　　出了茶樓，沈蘭拍拍洛雲川的肩膀，豪氣道：「小洛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啊，別客氣，姐姐今兒的主要任務就是好好謝你一頓。」

　　受寵若驚，洛雲川嘴一瘸，吐出一句：「麥當勞吧。」

　　麥當勞裡，洛雲川把個炸雞都快要吃出牛排的優雅了。實在不是他裝逼，相信每個面見丈母娘的女婿都十分能體會他現在的感受。

　　「現在不是都流行炸雞配啤酒嗎。」一頓飯也吃得忒沉悶了，沈蘭道：「小洛會喝酒嗎，我們家阿澄老沒趣了，沾酒就醉，都沒人陪我練兩口。」

　　「姐……」沈澄皺眉道：「有你這麼教唆未成年人飲酒的嗎。」

　　「呦呦呦呦呦，小洛你瞧瞧，就不說娶媳婦兒了，有哥們兒就忘了姐。咱們就干兩瓶啤酒，來不來。」

　　「來！」別說啤酒了，丈母娘有命，就算兩瓶二鍋頭洛雲川也照幹不誤，說幹就幹，他起身道：「姐你等著啊，我這就去買。」

　　……你瞎在那兒積極啥啊，沈澄歎了口氣，道：「別，你是客，我去買吧。」

　　就洛雲川這股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積極勁兒，別說兩瓶兒了，拎兩箱啤酒回來沈澄都不驚訝。

　　沈澄出去買啤酒後，座位上只剩下沈蘭和洛雲川。洛雲川藉著擦手指的動作，順便把手心的汗也擦了。

　　「小洛，你跟阿澄認識多久了？」

　　「開學那天認識的，兩個多月了。」

　　「你倆兒感情好的，像認識兩年多似的。」

　　「真的！？」洛雲川實在很好滿足，一聽這話，立刻覺得沈澄的姐姐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了。

　　「真的。初中時阿澄身邊也沒什麼能說話的人，一天到晚獨來獨往，到高中認識你，算是他第一個親近的朋友。我們家阿澄在情感表達上很內斂，但他就是一個外冷內熱的性子。所以吧，有時候欠缺表達，可能看起來稍微有些冷漠……」

　　「不。」從見面到現在，洛雲川首次明確反對沈蘭，他放下手中揉成一團的紙巾，笑道：「對我來說，你弟弟是最溫柔的人。」

　　被洛雲川唇邊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沈蘭詞窮好半天，才感慨道：「你這小子，說話怪肉麻啊。」

　　我這個親姐都說不出來。

　　·

　　在附近的便利店買酒，正等店家找零，沈澄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掏出來一看，是新添加的秦編的號碼發來的短信。

　　『六水，甜心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挺踏實的一個人，從無名小輩熬到現在的名氣，寫作越來越成熟，說話越來越不成熟。你還是個學生，做好本職工作就行，紅不紅，暢銷不暢銷都不是現在的你該考慮的問題，我們會幫你解決。』

　　沈澄認真回想了一下，沒想起來甜心說了什麼話。可見他真沒放在心上，於是如實回復過去。

　　·

　　說買兩瓶，沈澄一瓶都不想多買，但他還是高估了洛雲川的酒量。喝酒前洛雲川氣勢端得很足，把沈蘭都唬住了，結果半瓶子下肚，他立刻就成為了酒精的俘虜。

　　眼睛裡浮現出不正常的興奮，哪怕大著舌頭，洛雲川也要給沈蘭說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七：「你弟弟是真的好！你怎麼有這麼好一個弟弟，我跟你說，小竹竿兒成績好！」他伸出手指頭一根一根細數道：「長得也好看！氣質也好！脾氣也好！心軟，可招人疼了！」巴拉巴拉一通說，十根手指頭全數完了，洛雲川有點兒找不著北：「我說幾點了？反正小竹竿兒好得不得了，我能……我能跟你說三天三夜。」

　　「哈哈哈！天吶！」沈蘭笑得直拍大腿，道：「阿澄你看，他比我還能吹呢。你說的是我弟弟嗎，你說的是哪個男神啊！不行，我這個親姐不能認輸，我今天就跟你對吹到底！」

　　說是對吹，卻不是拼酒力，拼著誰能把沈澄吹捧得更高。弟控和小哥哥控狹路相逢，戰況一時激烈異常。沈澄這頓飯吃得度日如年，根本不認識他們口中的那個人。

　　吃完飯，沈蘭將兩個男孩子送到寢室樓底下，目送沈澄架著洛雲川上了二樓，才放心離去。

　　喝醉之後，洛雲川什麼面子都不要了，潑命地撒嬌，八爪魚一般吸在沈澄身上，拽都拽不掉。

　　「你說你酒量又不好，還要上趕著喝。」想將人放在床上，剛走到床邊，洛雲川的腿絆了沈澄一下，兩個人一起倒在床上。

　　就這樣了，洛雲川還不放手，紅著臉，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不給沈澄起身的機會。

　　「那不是得討好丈母娘嗎……」

　　洛雲川說話都是大舌頭，咕咕噥噥的，沈澄沒聽清，問道：「討好什麼？」

　　「討好你！」洛雲川咧嘴傻笑，噴了沈澄一臉酒氣。

　　沈澄掙扎著稍稍立起身子，洛雲川兩隻胳膊鏈條一般拴住他的脖子，他沒辦法完全站起來，只好兩隻手撐在洛雲川兩邊，俯視仰面躺在身下意識朦朧的人。沈澄歪了歪頭，好奇道：「討好我幹什麼？」

　　一絲狡黠漫入洛雲川眼底，他瞇起眼睛，哼哼唧唧像一隻謀劃壞事的狐狸：「幹這個！」說著，洛雲川手肘撐在床上，小腹使勁兒，上半身突然傾向沈澄。

　　先是淡淡的酒氣充盈鼻腔，下一秒酒味兒叩開齒扉侵入口中。

　　一個讓人聯想到酒心巧克力的吻。倉促、突然，以至於兩個人的牙齒磕得發疼。

　　脖子後的小臂動了動，一隻手悄悄抵住沈澄的後腦，斷絕了他逃脫的退路，只能與手的主人共同沉湎於唇齒間的纏綿。

　　洛雲川的眼睛亮得可怕，從心底湧上的火熱蒸發了酒氣，被掩蓋的認真一覽無餘。

　　他是一個喝醉的人，同時，也是愛情囚籠裡最清醒的囚徒。

　　彷彿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彈指之間，沈澄還沒來得及抓住心頭那絲微妙的顫動，束縛突然鬆開了。洛雲川閉上眼睛直挺挺倒回床上，臉頰酡紅鼾聲微起。

　　皺起眉認真審視洛雲川，沈澄冷笑一聲，一巴掌拍在洛雲川腦門上。

　　親完就睡？哪有那麼好的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