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的壁紙

　　高三上半學期， 老師每天都在和學生們大談理想，一邊讓他們看到詩和遠方，一邊高喊『我現在大力鞭策你， 就是為了讓你早點到達遠方！』， 說完一鞭子抽在背上。

　　沈澄的目標很明確，首大的金融專業。到了關鍵時期， 徐萌也發了力，男朋友們全都一刀兩斷， 和沈澄輪流享受年級第一的寶座。兩個人連志願都相似， 徐萌也中意首大的經院， 不過她打算報的是管理類專業。

　　當初的三巨頭裡只有顧鴻選擇申請國外名校。

　　至於洛雲川，在和沈澄談過後，他還沒做下最終決定。

　　如果沒有遇見沈澄， 洛雲川現在應該還在校園裡四處晃蕩。聽聽歌，玩玩手機，打打遊戲，以局外人的目光欣賞校園裡那些赤紅的高考橫幅。

　　什麼『只要還沒死， 就往死裡學。』、什麼『今天掙一分，打倒一批人。』，在洛雲川眼裡， 這一切可能像個荒誕的笑話。

　　但現在，洛雲川居然也成為了老師寄予期望的學生，坐在教室裡認真思考以後的發展和道路。他真怕某天一覺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之前種種經歷，不過黃粱一夢，臥室裡只有他一個人，樓底下爸媽正激烈地爭吵，而明天就是高中開學的第一天。

　　一旦冒出這種想法，他便不由自主地在課桌下牽住沈澄的手。

　　最後一個寒假，年前，顧鴻突然給沈澄打了個電話，問沈澄有沒有時間，想找他說說話。顧鴻透露是感情方面出了點問題，想找人聊聊天，於是走時沈澄去隔壁將感情專家徐萌也一併叫上。

　　平日裡連燒烤都不怎麼吃，極度講究的公子哥兒，一臉失意地坐在路邊攤。面前一盤花生，一盤剛烤好的羊肉串，還有幾瓶空了的綠酒瓶。

　　「怎麼了這是？」自知沾酒就醉的特性，沈澄沒敢喝酒，讓老闆開了瓶雪碧。

　　顧鴻苦笑道：「分了。」

　　「你那個高二的小學妹嗎？」徐萌下午還有輔導課，也不好喝酒，讓老闆開了瓶可樂。

　　兩個人一人雪碧一人可樂，一左一右將喝悶酒的顧鴻夾在中間，一點安慰人的樣子都沒有，好像是過來聽八卦的兩個路人。

　　「嗯。」

　　徐萌拿起一串羊肉，意思意思地問道：「怎麼回事，你們不是感情很穩定嗎？那小學妹當初可是下了苦功夫追你。」

　　搖搖頭，顧鴻道：「我也不懂。昨天晚上收到她短信，把我好一通誇，彷彿我就是天上地下僅此一人。我以為她是為我備考打氣，看得我滿心歡喜。末了看到最後一句，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所以，咱們還是分手吧，你值得更好的。這神轉折，看完我腦子都是懵的。」

　　徐萌放下肉串，道：「你懵啥啊，給她打電話問清楚啊！」

　　「我打了。我說，我要是有哪裡做得不好哪裡做錯了希望你明說。但她說，顧鴻啊，你這個人哪裡都好，一點錯都挑不出來。可你太好了，所以和你在一起讓我感覺很累。你是天上的雲彩，我就是那個地上追雲彩的凡人，你在天上輕飄飄地一日千里，我在地上跋山涉水翻山越嶺。我實在太累了，追不動了，沒辦法成為和你匹配的人，我錯了，你應該屬於另一朵雲彩，而不是我這個凡人。」

　　徐萌摸摸腦袋，憋了半晌憋出一句：「這姑娘……也是個文青吧，還挺有文采的。」

　　顧鴻瞪了她一眼。

　　沈澄道：「你要是真的不想分，就別在這兒喝悶酒了，從天上主動飄到人家身邊去，有什麼話當面說，態度放軟點。」

　　「可我跑過去說什麼啊。」從小到大得到什麼都不費吹灰之力，連這段感情也是女方追得他，突然讓他主動出擊，顧鴻還真有些放不開。

　　「說什麼都行啊。」徐萌道：「重要的不是說什麼話，是你人得陪在人家身邊。你聽了一耳朵誇自己的話是不是覺著自己可牛掰了，人家姑娘的中心思想是你腳不沾地，飄飄忽忽，又是忙於備考又是打算出國，一點都沒有給她安全感。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人家姑娘啊，真喜歡的話人家都要跟你分了你還有閒心坐在這兒喝點兒小酒自怨自艾？這麼點兒面子都抹不開，可見這段感情你也不是很看重啊，趕緊滾回去專心備考得了，別浪費老闆的酒。」

　　不是她嘴巴毒，實在是顧鴻這性子太擰巴了，不說狠點兒他能在這兒糾結一整天。同樣是文青，幸好沈澄夠乾脆利落，不然洛雲川怕不是得活在虐文裡。

　　拍了拍顧鴻的肩膀，沈澄道：「快去吧，人家姑娘說不定正等著你呢。」

　　又灌了一瓶酒壯膽，兩方慫恿下，顧鴻一咬牙一跺腳，攔了輛的士就走了。

　　兩人坐在桌子旁目送他走遠。突然，徐萌想起重要的事情，一拍大腿，氣道：「臥槽！他沒付賬啊！他一個人吃十幾串烤羊肉三四瓶啤酒，我倆兒就喝了兩瓶汽水！」

　　沈澄：「……」

　　兩個人是一起過來的，自然一起回去。回去的路上沈澄道：「一會兒從青銅街走行不？」

　　「你有什麼事嗎？」

　　「想順路買點干煸牛肉。」

　　徐萌打趣道：「怎麼，出門一趟還給你家那位帶零嘴啊。」

　　洛雲川和沈澄沒有公開戀情，不過徐萌就住在洛雲川隔壁，他們兩個人的事情知道得比其他人多出不少，再加上是情場老將，很快就看出了兩人的關係。兩人也不忸怩，被徐萌看出來後索性也不再顧忌她。

　　「嗯。」既然有人誠心誠意發問了，沈澄也不介意秀一波恩愛，大方承認道：「他最近迷上吃這個了，青銅街那家店聽說人氣很高。」

　　徐萌聽著，覺得洛雲川太幸運了。也許正是因為沈澄從不刻意隱藏對洛雲川的在乎，才讓那傢伙兒安全感滿滿，幾乎不做多餘的胡思亂想。說起來徐萌也很驚奇，明明兩個人都是初戀，相處模式卻宛若老夫老妻。

　　·

　　沈澄不在家時，洛雲川都會把臥室的門打開，以便聽得到樓底下的動靜。

　　正直播，洛雲川突然聽到樓下傳來開門聲，當即將鼠標一丟，道：「小哥哥回來了，我先退一會兒哈。」說完，毫不猶豫地退出直播間往樓下跑。

　　『我的眼前閃過一個畫面，薩摩耶撒丫子跑向回家的主人。』

　　『終於知道為什麼白雲君今天播單機了，時刻準備下線，在小哥哥身邊上線２３３』

　　『遙想三年前，雲仔還是個網癮少年。我也想要個小哥哥來治治我的網癮。』

　　回來的路上，沈澄倒不如表面那麼淡定，他時不時會想起顧鴻的話。

　　洛雲川近兩年又長了點個子，被他抱進懷裡，沈澄舒服到犯困，哪怕不躺在床上，倚入洛雲川懷中，已經足夠他睡個好覺。

　　抱夠了，從沈澄手裡拎過購物袋，上樓時，洛雲川問道：「顧鴻找你們什麼事情？」

　　上樓的腳步停止，沈澄回過身，看向落後他一個台階的人，道：「洛雲川，你跟我在一起，會覺得累嗎？」

　　他不是飄在天上的雲，洛雲川也不是在地上追雲的人。但兩年多來，洛雲川的改變他都看在眼裡，相比於洛雲川過去的舒服日子，這些年可謂枯燥煩悶，日復一復，不是上課就是做題。

　　洛雲川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人，他的起點本來很高，根本不必走辛苦的路，卻選擇和他站在同一起跑線。這期間的壓力、艱辛，稍一深想，便讓沈澄心疼。

　　第一次看見沈澄露出不安的神色，洛雲川忽然就很想抱抱沈澄，哪怕才剛抱過一次，卻覺得怎麼也抱不夠。

　　他想著，便按照想法做了。

　　洛雲川將眼前的人直接抱起來，臉埋在沈澄的平坦的小腹，笑道：「不累。只要一想到我們的未來，我就充滿了幹勁。」

　　說著，他就這麼抱著沈澄，一口氣登上二樓。

　　眼前的一切快速後退，洛雲川抱得很穩很牢，即使有凌空感，沈澄卻一點也不害怕。

　　「好了，快放我下來。」被洛雲川這麼一鬧，沈澄那點兒愁緒還沒徹底凝聚已然煙消雲散。

　　腳踩到實地後，沈澄道：「說起來，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那時，又是懷著何種心情呢？

　　摸了摸鼻子，洛雲川掏出手機，將珍藏多年的照片翻出來。

　　屏幕裡，白髮少年和黑髮少年並肩而立，在天台上，澄澈如洗的天空下，在只有彼此的世界裡。

　　「先說好，不許叫我刪照片！」洛雲川還記得當初這張照片拍完，沈澄想看，他怕沈澄看完之後讓他刪，一直藏著沒敢在沈澄面前亮出來。

　　怔怔地看著屏幕出神，聽到洛雲川的話語，沈澄突然笑了出來。他拿過洛雲川的手機，在洛雲川緊張兮兮的目光中，將這張照片設置成手機壁紙。

　　微踮腳啄吻洛雲川一下，沈澄道：「這麼好看的照片，為什麼要刪？」

　　真奇妙，我問你，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卻從照片裡發現了，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黑髮少年看向白髮少年的目光，兩年之後被他自己讀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