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雲川

　　『夢想世界』的初選賽斷斷續續進行了一個月， 每一場辯論都耗心耗力。

　　好在萬事開頭最難，登過一次大賽場後，心理承受能力有了質的飛躍， 後續的賽前準備雖然繁忙， 倒不至於壓力過大。

　　比完最後一場初選賽，為慶祝擠進決賽， 指導老師和帶隊老師做東，在學校對面的餐廳開了一桌， 犒勞四個學生。

　　慶祝的時候哪能不喝點小酒， 顧及到學生們未成年， 老師只開了一瓶低度數的葡萄酒，沒敢讓徐萌喝，在座的幾個男生卻是跑不了的。

　　酒的度數低， 再加上大傢伙兒正在興頭上，沈澄也沒好拒絕，邊聊邊吃，不知不覺就喝了兩、三杯。

　　誰也沒見過沈澄喝醉的樣子， 見他神色清明，臉不紅氣不喘，言談之間好似挺有邏輯， 只當他還清醒著，又勸了兩杯。

　　徐萌坐在沈澄旁邊，她心思比男生們細膩一些。沈澄唇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眼睛也比平日裡亮了幾分， 整個人好像藏著蓬勃的興奮。她喊了聲：「阿澄？」

　　沈澄沒聽見似的，眼睛瞅著大聲說話的幾個人，一眨也不眨。於是徐萌用肩膀撞了沈澄一下，沈澄上半身向右邊傾倒，又慢慢回正。

　　他的目光從那幾個說話的人身上撥出來，一寸一寸地移向徐萌。

　　被一個好看的人專注地凝視著，實在是有夠讓人臉紅心跳。

　　徐萌一個把持不住，差點想對不起洛雲川了。就在心神搖曳之際，沈澄突然拿肩膀撞了徐萌一下，撞得徐萌往左邊傾過去，又被她自己使勁兒拉回來。

　　一頭霧水間，就聽沈澄笑道：「又該你了。」

　　徐萌：「……」

　　不，我沒有要和你玩碰碰樂的意思。徐萌想著，面無表情掏出手機給洛雲川發了條短信。

　　『你的竹竿兒變成醉竹了。』

　　那邊幾乎秒回。

　　『他酒量差，你們別灌他啊！你們在哪？』

　　將飯店名字發送過去，那邊沒有再回復。

　　又鬧了三十多分鐘，已經到了將近八點，好孩子該回家準備洗洗睡了。等到眾人都站了起來，大家才發現沈澄的不對勁兒。

　　他根本就站不穩。顫巍巍的，宛若立於狂風中的瘦竹。

　　顧鴻離沈澄近，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扶他，卻被徐萌搶先了。為了顧鴻的人身安全著想，徐萌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占一占沈澄的便宜，洛雲川再暴躁，肯定不會打女孩子的。

　　兩個老師很過意不去，一邊下樓，一邊道：「一會兒你們誰送一下沈澄吧。顧鴻，你跟沈澄是一棟宿舍樓的對吧？」

　　「是的，老師。」走到一樓大門口，顧鴻道：「我們兩個是同一路，一會兒我送……」

　　後面的話沒有必要說出來了。

　　一個高高的男生站在樓梯口旁，正看向他們。他看見被徐萌扶著的沈澄，邁開長腿兒就跑了過來。

　　「洛雲川！？」徐萌小聲道：「你來多久了？不會一直等在這裡吧。」

　　從徐萌那兒接過沈澄，讓站不穩的人安心地靠在自己懷裡，洛雲川將圍巾解下來繞在沈澄的脖子上，道：「也沒多久，就二十來分鐘吧。」

　　他們小隊聚餐，洛雲川不好意思打擾，也不放心喝醉的沈澄，就乾脆在這裡等他們下來。

　　倚靠在洛雲川懷裡，沈澄眼睛裡異常興奮的火苗漸燃漸熄，明亮消失之後，漆黑的眼眸裡滋生出一縷一縷倦怠的輕煙，繚繚繞繞，勾著眼皮沉沉下垂。

　　「老師，我和沈澄一個寢室的，來接他回去。」

　　「啊。」心說，現在同寢室男生的感情都這麼好了，老師點點頭，道：「那行吧，你們小心點。」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顧鴻，又道：「顧鴻，你跟他們一起走吧。」

　　適時另一個老師道：「這樣，沈澄既然有人接，那顧鴻你先把徐萌送到寢室樓下吧。」

　　安排好一切，眾人相互道別，各自散去。

　　八點多，校園裡還有很多閒逛的人，洛雲川背著沈澄往回走。夜晚與星光總給予人過多的啟示，牽動出白天蟄伏的心思。

　　喝醉了的小竹竿兒好像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在他背上亂動，一會兒扭頭去看操場上跑步的人，一會兒又盯著路過的學生猛瞧。

　　然而，沈澄動來動去，體重就那麼點兒，實在造不成什麼困擾。

　　將人穩穩地托在背上，洛雲川感慨道：「一日三餐也沒少吃，你怎麼就不長肉呢。」難道平常學習太辛苦，熱量全都消耗掉了？

　　沈澄眨了眨眼睛，酒精侵入思維，他沒辦法好好思考，懵懵懂懂地反問道：「你嫌我瘦？」

　　純粹好奇的疑問在洛雲川心尖兒上擰了一把，他道：「不是嫌，是心疼。」

　　下一秒，沈澄搭在洛雲川肩膀上的一隻手臂突然下移，修長的手指宛若妖精的籐蔓，從背後纏繞向洛雲川的心口，摁在心臟的位置。

　　「你心疼？」智商急速下降導致沈澄只能理解字面意思，他用手輕輕揉了揉洛雲川的胸膛，溫聲道：「不疼了，揉一揉就不疼了。」

　　不僅不疼，還舒服得頭皮發麻。洛雲川恨不得現在周圍的路人全部退散，他好將人抱在懷裡好好親暱。倏忽又想起重要的一茬，忙側過腦袋，蹭了蹭沈澄的額頭，將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問道：「沈澄，認得出我是誰嗎？」

　　清楚你的手放在誰的胸口嗎。

　　「你是……」沈澄現在特別喜歡不需要費力思考就能知道答案的問題，他輕聲笑了出來，道：「雲川。」

　　停下腳步，洛雲川被突然而至的驚喜砸暈乎了，根本走不動路，他急聲道：「你剛才叫我什麼？我沒聽清。」

　　沈澄一直是「洛雲川」、「洛雲川」的叫他，連名帶姓，吐字清晰。以沈澄的性格，洛雲川也不指望有一天能從他嘴裡聽到什麼親暱的稱呼。可是，就在不抱任何期望的時候，美夢卻成真了。

　　湊近洛雲川耳邊，沈澄大聲道：「雲川！」

　　這一嗓子喊出來，不僅洛雲川聽清了，離得較近的幾個路人也紛紛側目。然後，無辜的路人猝不及防被高個兒男生臉上燦爛的笑容閃花了眼睛。

　　離寢室門越近，洛雲川越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動。沈澄很少喝醉酒，所以他可能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都說酒後吐真言，沈澄清醒後也不會記得他問了什麼。

　　走到二樓樓道口，洛雲川歎了口氣，放下沈澄。牆上涼，洛雲川背靠著牆壁，讓沈澄靠在自己胸膛，他低下頭，輕聲問道：「沈澄，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

　　幾乎立刻地，懷裡人就給出了答案。

　　然而洛雲川又不滿足了，他胡思亂想著，答案出來的這麼快，沈澄別是隨口說的吧。況且，這個喜歡，是朋友之間的喜歡，還是戀人之間的喜歡啊。

　　一邊唾棄自己不要臉地『乘人之危』，一邊又毫無抵抗力地順從於七情六慾的蠱惑。洛雲川摟緊沈澄，道：「沈澄，我想吻你。」

　　拉低圍巾的邊緣，接近懷裡人的唇，兩人的氣息先一步纏綿起來。洛雲川緊張地屏住呼吸，凝神留意沈澄的反應，見他沒有排斥，也沒有後退，便小心翼翼地縮短距離。

　　先是兩唇相貼，親暱地摩挲唇瓣，然後是舌尖掃過唇隙，將隱晦的情、色訊息塗抹在齒上。

　　吻漸漸深入，由溫軟至灼熱。

　　洛雲川眼眶微熱，目光裡倒映著沈澄情動的樣子。

　　說不出的暖流淌過四肢百骸，宛若整個人浸入了溫水中，被激烈的情愫層層包圍，卻又心甘情願地溺斃於此。

　　沈澄是他的老師，他教他如何處理人際關係，教他學科知識，教他成長，教他成熟。而現在沈澄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待在他懷裡，他就學會了如何去親吻心愛的人。

　　吻得難捨難分，直到沈澄呼吸聲漸漸急促起來，洛雲川才戀戀不捨地為這一吻落下帷幕。他貼著沈澄的唇，低聲歎息道：「哪怕你清醒後沒有印象也無所謂了，這一吻夠我活一年了。」

　　高考結束後，我想堂堂正正地吻你。

　　還沒欣賞夠沈澄迷迷糊糊的模樣，正耳鬢廝磨地溫存著，輕輕啄吻，一扇寢室門突然開了。

　　洛雲川忙將沈澄摁在懷裡，拉高圍巾的邊緣，不讓其他人看見他現在的模樣。

　　樓道裡，出來上廁所的唐曉明和洛雲川相對無言，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尷尬。

　　尷尬的只有唐曉明，洛雲川嘗足了甜頭，除了沈澄之外什麼都懶得放在心上，打橫抱起沈澄往寢室走。擦肩而過之際，唐曉明輕咳了一聲，道：「阿澄怎麼了？」

　　「嗯，沒事，喝醉了。」

　　唐曉明：「……」

　　將沈澄放在自己床上，正幫半睡半醒的人清洗，手機響了一聲。拿出來一看，是唐曉明發來的短信。

　　『洛雲川，你怎麼能乘人之危呢！！！你這麼做是不對的！！！』

　　不敢和洛雲川剛正面，唐曉明只好躲在廁所裡當鍵盤俠。

　　哼了一聲，洛雲川隨手威脅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發完短信，洛雲川問韓毅要了點蜂蜜，兌點兒溫蜂蜜水給沈澄餵下。唐曉明回來時洛雲川正準備上床睡覺，他床上還躺著沈澄。

　　不忍心置醉酒的室友於不顧，唐曉明瑟瑟發抖道：「洛……洛雲川，沈澄的……床是空著的。」

　　言下之意，你去沈澄的床上睡就好了啊！

　　沖唐曉明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恍惚間又讓唐曉明回憶起被白髮洛雲川支配的恐懼。

　　就是因為空著……

　　洛雲川道：「所以，我才不去睡啊。」

　　『你就是睡定沈澄了是不是！！！』在內心崩潰地咆哮，儘管聽起來哪裡不太對，唐曉明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就是因為一次尿急，他從此陷入了知道太多的絕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