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話

　　高二分班後， 洛雲川的狀態就不太好。

　　語文課上，老師正一臉陶醉地朗誦古詩文，慷慨激昂氣吞河山， 窗外的枝頭鳥兒振翅驚飛。可惜了， 這股感染力無法傳遞給洛雲川。

　　課堂上，他的視線不在黑板、不在課本、也不在存在感極其強烈的老師身上， 反而放在靜悄悄的第四排。

　　顧鴻正小聲地和沈澄討論什麼，沈澄的上半身微微向顧鴻那邊兒傾了很小的角度， 這微小的傾角在洛雲川眼中被放大了幾十倍， 快趕上鈍角了。

　　沈澄回了顧鴻幾句， 他左邊的徐萌也聽了一耳朵，怕老師發現，女孩子抿著唇不動聲色地憋著笑意。

　　隔著一個過道和三、四排的距離， 洛雲川手肘撐在課桌上支起下巴，面無表情地將他三人的互動看在眼裡。

　　眼前所見其實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沈澄不可能只聽他一個人說話，只對他一個人笑。洛雲川以為這點小常識他早就想透徹了， 然而他的『透徹』總是經不起考驗。

　　否則，他此時何以如此……嫉妒。

　　理性告訴他，顧鴻和沈澄只是普通朋友， 充其量不過興味相投，論在一起的時間遠比不過他。

　　可感性又不顧一切地將顧鴻擺在敵對位置，洛雲川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和顧鴻比較，像兩隻針鋒相對時刻準備角鬥的雄孔雀。

　　想知道沈澄在說什麼， 想知道他有沒有像我在意他這般在意我。

　　·

　　「『夢想世界』英語辯論賽屬於國際比賽，今年的主賽場正巧輪到首都，咱們佔了地理的優勢，能省下很多功夫。一等獎高考加３分，二等獎２分。目前我們還缺兩個人，你和徐萌考慮一下唄。」

　　確實是個好機會，沈澄道：「我回去看看詳細的介紹，準備準備，明天給你答覆。」

　　沈澄手機上不了網，瀏覽教務信息一般都是用圖書館的機房電腦，他近幾日沒有關注教務動態，低聲道：「最近有沒有什麼數學類的競賽？數學聯賽是不是快到了，教務網上沒更新動態嗎？」

　　徐萌意有所指地笑道：「我記得那個誰數學不是挺強的嘛，是吧，阿澄。」

　　打的主意被看穿，沈澄索性說開了：「嗯，他英語不好提，不如在強項上多掙點分。」

　　「不過，奧林匹克競賽之類的全國賽事，題可不簡單，比咱們的考試卷難多了，你就對他那麼有信心？」

　　用拇指和中指比出一個厚度，沈澄道：「這麼厚一冊奧數合集，看完了，也做完了，他自己做的。」

　　「他什麼時候這麼努力了！？」高一和洛雲川不在一個班，哪怕洛雲川進步飛快，徐萌對他的主觀印象還停留在一年前。

　　沈澄想了想，道：「也不全是努力，主要還是興趣吧。」

　　就像每次新書發下來，他會先翻一翻英語，而洛雲川只翻數學。

　　沈澄喜歡去學校附近的二手書店淘舊書，有時候能發現一些留有很不錯筆記的舊教材。他提前淘了高三的教材，其中的數學洛雲川借去看了，而且洛雲川的教輔裡面，數學學科占的比重最大。

　　既然有天賦又有興趣，就不要浪費了。沈澄道：「開賽前再衝一衝，我覺得他可以試一把。」

　　抿嘴憋住笑意，徐萌小聲道：「你對他可真有信心啊。」

　　搖了搖頭，沈澄笑道：「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沒有評估好他的實力，其實他，已經很優秀了。」

　　適時老師終於從古人的世界裡走出來了，於是三個人不再低聲交談，開始認真聽老師解析詩文。

　　·

　　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後，被束縛的學生們獲得短暫解放。洛雲川卻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桌上，不太想動彈。他人沒精神，耳朵卻異常興奮，捕捉著沈澄的聲音。

　　「阿澄，要一起去吃午飯嗎？咱們再談談辯論賽的事？」

　　「我先看一下賽事介紹，回頭再和你聊。我和洛雲川去第三食堂，你要一起來嗎？」

　　「不了，我想去一食堂。那，我先走了。」

　　「嗯，拜。」

　　聽到這裡，洛雲川終於理性佔了一回上風，對顧鴻的好感度回升了那麼一揪揪。

　　他數著沈澄的腳步聲，隨著那人越來越近，心情漸漸好轉起來。等沈澄走到桌旁，洛雲川整個人又『活』過來了。

　　「你今天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啊，昨天沒睡好嗎。」沈澄早就想問了，他有時候抽空回頭看一眼，就發現洛雲川要麼在發呆，要麼將下巴擱在桌子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唔，可能吧。」洛雲川順水推舟道：「你不來跟我說說話，我就要無聊死了。」

　　然而好時光總是特別快，再怎麼細嚼慢咽，一頓午飯也沒辦法吃一輩子。

　　確定參加英語辯論賽後，沈澄每天忙著和隊友們一起收集議題資料。圖書館不適合做討論，四個人便另外找了空閒的自習室做辯論練習。

　　沈澄剩下的空餘時間，也只夠陪洛雲川吃個飯了。

　　比賽前，準備永遠都嫌不夠充分。有時候回到寢室樓裡，沈澄和顧鴻還會約在一起討論一會兒。

　　自從顧鴻開始到２３３寢找沈澄討論辯論點，討論的時候還非要和沈澄講英語，洛雲川對他升起的那一揪揪好感又被磨沒了。

　　因為聽不懂英語，沈澄和顧鴻你來我往的交談時，更讓洛雲川感覺自己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種距離感讓洛雲川非常暴躁，明明在高一的時候還好好的，到了尖子班，洛雲川的心裡反而不踏實起來。

　　沈澄每天看見的、遇見的優秀的人太多了，他身邊圍繞的那些，無不是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這其中，當然也包括顧鴻。

　　論家世背景，他們不相上下。論長相，顧鴻也不差。論人氣，顧鴻比他性格討喜一些，很受同學青睞。更別提，顧鴻成績也好，和沈澄一樣，屬於全面發展，而他卻是個偏科的極端。

　　他不夠好。

　　所以，才會嫉妒。

　　越想越不舒服，可這些話洛雲川也不好向沈澄傾述。沒有哪個人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出不自信的樣子，哪怕他心裡已經方得很了。

　　無奈下，洛雲川登上微博，開始對著二次元樹洞。

　　到了週六，離辯論賽初選正式開賽只剩下一個星期了。高二不再要求做小組討論，四個人在圖書館查閱相關書籍資料，整理論點論據。

　　藉機房的電腦觀看往年的比賽視頻，沒了人跟他討論交流，沈澄看著看著慢慢就走了神兒，思緒飄到最近洛雲川表現出來的種種異樣上。

　　洛雲川實在太不對勁兒了，沈澄問了好幾次，他都支支吾吾隨便扯出些理由。沈澄也不想逼他太緊，擔心追問過頭反而引起洛雲川反感。

　　正想著洛雲川的反常，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六水，鄭老師在微博上推薦了你的新書，你忙嗎，不忙的話盡快回復一下老師。』

　　『好的，我正好在機房，這就回。』

　　暫停視頻，沈澄點開網頁微博，登上自己的賬號。『六水』的粉絲已有近萬，關注卻很少，甫一登入，主頁自動刷新，視線落在頁面上的那一瞬間，沈澄愣了。

　　第一頁所有動態都來自一個ＩＤ。

　　９月１４日。

　　白髮的白雲君Ｖ：不喜歡新座位。

　　９月１７日。

　　白髮的白雲君Ｖ：遠遠看著小哥哥和別人談笑甚歡，我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麼，看見他笑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而開心，就很煩躁。

　　９月２１日。

　　白髮的白雲君Ｖ：懷念週六的小組討論。

　　９月２４日。

　　白髮的白雲君Ｖ：能重新洗點兒嗎，想把數學技能點分一半給英語。那樣就可以和小哥哥一起參加英語辯論賽了。現在他忙，而我幫不上忙。

　　白雲君的動態不全是與小哥哥有關的，還有一些沈澄看不太懂的遊戲測評。相比較而言與小哥哥有關的微博只有幾條，然而每一條都像珍貴的拼圖碎片，在沈澄眼前拼出一張完整的圖案。

　　他看著那張隱晦的、錯綜複雜的、任何畫家都難以描摹的圖像，半晌，歎息道：「真的是個笨蛋，無可救藥的笨蛋。」

　　讓人放不下的笨蛋。

　　沈澄給徐萌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自己有點累，先回去休息了。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書包，跑出機房後又懊惱地返回來拿忘在電腦桌上的手機。

　　回寢的路都變得有些長了，他推開寢室的門，洛雲川坐在公共書桌旁，面前攤著一本英語教輔，耳朵裡還塞著藍牙耳機。

　　他見到沈澄，立刻取下耳機，瞥了眼時鐘，才九點。

　　「你今天，回的挺早啊。」

　　「嗯。」走到洛雲川身邊坐下，沈澄隨口問道：「在聽什麼？」

　　「英語聽力。」洛雲川遞給沈澄一隻耳塞。

　　戴上右耳耳機，沈澄聽了一會兒，道：「這個難度，你現在能聽懂多少？」

　　「短點的能聽懂，長句子不行。」

　　在心裡估算了一番，沈澄取下右耳耳機，同時摘掉洛雲川左耳的耳機。他伸手摀住洛雲川的眼睛，湊近洛雲川耳畔，道：「來練個聽力吧，我只說一遍。洛雲川，認真聽。」

　　視覺被封鎖後，聽覺得到了強化。

　　黑暗中，一個個音節伴著溫熱的氣吹拂在洛雲川耳畔，飄進耳道深處。

　　那是一段由最基礎的詞彙，最簡單的語法構成的英文句子。沈澄說得很慢，為了給洛雲川留下足夠的反應時間。

　　『當我和別人說話時，如果是開心地笑著的，即使你聽不到，也大可放心地，自信地猜測，我是在談起你。』

　　他們再好，都不是你。而你不僅好，還獨一無二。

　　最後一個音也在洛雲川耳朵裡落地生根後，寢室重歸於無聲。

　　說完了想說的話，沈澄打算退開時，背後突來強悍的阻力，反將他推進洛雲川的懷裡。

　　交頸相擁，沈澄聽到洛雲川的笑聲，也能感覺到他胸膛由笑引起的輕微震動。

　　洛雲川的聲音又恢復了往常的精神氣，甚至要更張揚了幾分：「這是哪裡的聽力啊，我怎麼從沒聽過？是你原創的嗎，小竹竿兒？」

　　「……新概念之類的吧。」

　　「咦，是嘛，那作者是不是六水？」

　　沈澄：「……」

　　微博上，頹廢許久的白雲君再度振作起來。

　　白髮的白雲君Ｖ：最基礎的詞彙，最簡單的語法，原來可以構成最動聽的情話。小哥哥給我練了一次聽力後，我對英語的好感度爆了棚！

　　冰咖啡：瞬間滿血復活，怕不是被小哥哥奶了一口２３３

　　花甲面超好吃：我只看到了情話兩個字，光描述有什麼用，有本事上原話啊！戴上墨鏡ing

　　貼的便簽從來不看：求小哥哥收我男朋友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