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侵染
「好像……也沒什麼變化?」明崇看看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臉——他已經在太君的幫助下將那顆本屬於自己的紫色光球吸收了,而太君與玄天君因為身份緣故不能在人間界久留,已經回去了。
明崇摸摸自己的腦袋——唔,頭髮倒是長長了,原本只有淺淺的發茬的腦袋上已經被短髮覆蓋,雖然也只是極短的發——他看看從剛才起就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玄胤,順著玄胤的視線往下一直看到自己的腹部,瞇起眼伸出雙手蓋住肚子,「看什麼呢?我才不會懷孕吶!……大概……」況且就做了那兩三次而已,要是懷上了那真是……
「話說我是不是離你遠點比較好?」明崇說著退了兩步,「他們不是說你會生出心魔是因為沾染了我的魔氣嗎?」
玄胤終於把一直盯著明崇腹部的視線移開了,他看著明崇緩緩道,「我會染上魔氣,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是我自己的問題。」他朝明崇走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漆黑的雙眼直直看進明崇眼裡,「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心生悸動,不過當時我並不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感情……直到後來……」
「哈哈哈!你居然是對我一見鍾情嗎?」明崇揉了揉玄胤的頭髮,揉著揉著他的手又滑到了玄胤臉上,「等等,你這是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玄胤動了動頭部,往後移了一點,「……最初剛拿回力量化為人形的時候我失去了記憶,直到後來看到你之後才逐漸回想起來的。」
明崇瞇著眼曲起手指捏起玄胤的臉頰,「你想起來了你也不告訴我!」
銀白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了一室。
玄胤看著身旁熟睡的明崇,因為與魔元融合的緣故,明崇的眉眼間多了些許邪肆,他用纖長的手指描摹著明崇的五官,指尖從濃黑的眉滑到稜角分明的唇——億萬年前他不曾看清的魔,便是這副模樣嗎?
「你們還能這樣下去多久呢?」帶著輕佻笑容的心魔又出現在空氣中,他慢悠悠地晃著身子趴到床邊。
「滾。」玄胤皺著眉壓低聲音低吼。
「哈哈,別這樣。」心魔突兀的出現在明崇的另一邊,他摸上明崇的臉頰,笑嘻嘻地看著玄胤,「我就是你,即使你不願意承認,我也是你的一部分——你內心深處的,黑暗的一部分。」
玄胤漆黑的雙眸染上血色,他陰沉地注視著心魔。
「啊呀——真可怕的表情——」心魔的嗓音與玄胤一模一樣,卻沒了清冷僅剩輕佻,「你還能支撐多久呢?嗯?記得嗎?以前你啊——從來不會理會我的,你擺脫不掉我,我們遲早要融為一體。」他笑嘻嘻地吻了吻明崇的嘴唇,隨即消散在空氣中,「——等到那時,他還會靠近你嗎?他會接受你嗎?」
玄胤已然變得赤紅的雙眸幾乎要滴出鮮血,他伸手將明崇抱進懷裡,將臉埋入明崇的頸窩不斷低喃著,「……不能丟下我,你不能再拋下我……我會……」
明崇睡得不太安穩,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他也覺得腦袋漲得難受——似乎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了——亦或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回來了。
他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麼。
視野中是一片白茫——這是玄峰?明崇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眼熟。
「哈!看我找到了什麼!」
明崇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隨著這聲音的出現,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朵純白色的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又堅強地綻放著。
——啊,又是這個夢。
明崇記起來了,最近總是夢到的,那朵雪蓮。
明明是第一視角,但是視線完全不受明崇自己控制,他只能這麼看著這具身體的主人行動——噢,還能清楚地知道這人的心聲。
這次的夢特別長,明崇幾乎覺得已經在這個夢裡經歷了一生的時間。
「想要有一件只屬於自己的東西,誰也搶不走的,永遠只看著我,跟隨我的東西。」——明崇聽到了夢裡的「自己」的心聲,「看」了這麼久,明崇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不被認可的,「自己」的父親與母親被迫分開,「自己」也被孤身丟棄在這大千世界,世界那麼大,他卻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如今已是到了只能與一隻修為低微的花精對話的境地——真是,可笑又可憐。
「小雪蓮,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明崇聽到「自己」這麼問道——明知對方還不能言語。
「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
明崇能感覺到自己內心的酸澀——他害怕被拒絕,一個人活著,真的很寂寞,他寂寞太久了。
「就叫■■!」
明崇豎起了耳朵全神貫注地聽,卻還是聽不清楚那個名字,彷彿刻意一般,被凜冽的寒風刮去。
那朵雪蓮依舊是安靜地於風雪中綻放,過了良久,它晃動了一下。
明崇能感覺到「自己」面部的變化——眉眼立刻舒展開了,心臟的依舊是酸酸的,卻由酸脹替代了酸澀。
「你答應啦!太好了!」
隨著視野的改變,這具身體朝雪蓮撲了上去——啊,可憐的雪蓮被粗魯的蹭掉了兩片花瓣。
「啊啊!你的花瓣!對不起我實在太開心了,我是不小心的!」
明崇看著視野中光禿了一塊的雪蓮,突然覺得很想笑,還沒等他笑出來——當然他也的確不能用這具身體笑出來——眼前的場景就變得一片赤紅。
面前是一群不認識的陌生人,嘴裡張張合合的說著些明崇聽不懂的話——嗯,這具身體的主人顯然也沒聽懂。
——然後他就被攻擊了。
喂喂!別一言不合就打人啊!明崇很想瞪著眼。
猝不及防的一擊直接穿透了他的腹部,但是明崇卻沒有感覺到疼痛——因為這是夢境嘛。
但顯然這具身體是很疼的,殷紅的血液立刻噴湧而出,那群人一擁而上朝「自己」發動了攻擊。
這是一場血腥的戰鬥。
「自己」顯然很強,即使負了重傷,也沒讓對方好過。
「不能死!」
——明崇再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聲。
「明明才剛找到一個只屬於自己的東西!絕對不能倒下!」
眼前一晃,明崇又看到了那片皚皚白雪,視野卻有些模糊不清。
「■■,我回來啦!」明崇感覺到「自己」靠著石壁坐了下來,然後指尖傳來了柔軟順滑的觸感——他摸了摸雪蓮,「我要睡一覺了,別吵我哦……」
「對不起,我不該賜予你名字。」
「對不起,要讓你孤身活在世上,一個人的寂寞,明明我再清楚不過。」
——明崇感到自己的心臟再次充滿了酸澀的疼痛,以及愧意,當修行者接受了另一人的命名,就代表了一生追隨,永不離棄,永生永世,只此一人,而今,他這個命名者卻要拋下他了。
身體不受控制地歪倒在地上,明崇的模糊的視野中是滿滿的殷紅,之餘那朵雪蓮依舊是純白無暇。
——對不起,……
這一次,明崇終於聽清了那兩個銘刻於心底的字。
清冷的月光覆蓋了一室沉寂。
明崇一睜眼就看到了玄胤眉間的淺紅蓮紋。
嗯?這傢伙什麼時候又鑽到我懷裡了?
剛剛醒來,明崇卻很是清醒,他伸手摸了摸玄胤眉間的蓮紋,指尖劃過挺直的鼻樑,劃過顏色淺淡的薄唇,最後撫上了他皮膚柔滑的臉頰。
「寒陌,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