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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梳/愛不釋手》第52章
第52章 袁樣番外(上)

  「誒,人來了。」

  叮叮噹,一串風鈴響過後,袁樣聽見了仲介的聲音。

  他把菸頭摁進身側的煙灰缸,裡面盛著小容積的非茶水,不加使力便不再有白色氣體繚繞出來。

  緊接著,袁樣見到了自己的合租室友。

  職業慣性,袁樣肆無忌憚打量起他。

  個頭很高,俐落的板寸頭,小麥色皮膚,眉毛和眼睛都黑漆漆的,額頭寬闊,顧家的面相,一旦結婚就是妻孩奴。

  如果一定要一個形容詞,他長得很認真。

  沒錯,一看就是很認真的人。

  身上所穿的,也是那些穿行於大型寫字樓間的標準著裝,白襯衣,黑西褲,黑皮鞋。

  肩頭那並不合身,但領口處打理得相當乾淨。

  呵,整潔卻步精緻的人。

  袁樣在心底暗笑。

  仲介趕忙引薦:「袁先生,這位是張先生。」

  一進門,這位「張先生」幾乎是下意識皺起眉毛,似乎對滿屋子的煙味感到不適。

  但察覺到這些嗆人的煙味,可能來自於同樣在場的某位關鍵人士後,他當即斂起全部負面情緒,眉心變的平滑而體恤。

  他揚眼看像袁樣:「袁先生,你好。」

  收放自如,變臉如翻書,袁樣斷定,他絕對從事銷售方面的工作。

  早幾年專注於學藝,袁樣疏於與人打交道,他的社交技巧一點也不強。

  可畢竟要寄人籬下,他還是從沙發上起身,向未來室友地出手,簡練地介紹自己:「袁樣,袁世凱的袁,模樣的樣。」

  張先生一愣,隨即與他交握:「張箴,弓長張,箴言的箴。」

  「我知道你名字,」袁樣瞄了仲介一眼:「他告訴過我。」

  「我也知道你名字,」張箴笑了笑,他有兩個相當對稱的小酒窩:「但別人介紹和自我介紹不一樣。」

  說罷,他放開手。

  鬆懈的瞬間,袁樣留意了下張箴的手,修長,乾淨,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苟。

  只是腱鞘觸發紅,典型的腕管綜合症,俗稱鼠標手。

  「對對對,」仲介也在旁邊促進二人關係:「彼此當面熟悉最好了,以後要住在一塊的。」

  仲介側身,問張箴:「你以前一個人住,房租2600,現在對半,一人1300,袁先生已經同意了,你看怎樣?」

  「行啊,我沒問題。」張箴垂眸扯開公文包拉鍊,從裡面拿出合租合同。

  隨意瀏覽了便,袁樣把紙軋在茶几,龍飛鳳舞簽上大名。

  輪到張箴簽字時,袁樣問:「你搞外貿的?」

  他居高臨下,看著彎腰的他。

  筆尖乍停在「箴」字的竹字頭處,張箴並未抬頭,只是補完剩下的筆畫,才回:「你怎麼知道?也是劉叔告訴你的?」

  「我可沒說!」上了年紀的仲介在一旁浮誇地揮手:「我只說你在首城寫字樓上班,作正經事的。」

  袁樣笑了:「長的也正經。」

  「自然的,」劉叔也跟著咧開嘴,一臉大褶子:「我也不可能給你們找罪犯合租伐。」

  張箴闔上中性筆蓋,直起上身,他一下比袁樣高出大半個頭:「你呢,你做什麼事?」

  「化妝師。」每每介紹起自己的職業,袁樣總有種發自肺腑的自豪感。

  「化妝?」張箴開始細審他:「你一個大男人給人化妝?」

  此刻,袁樣才發現,張箴決不是什麼善茬,他的親和也是崗位上帶出來的。

  剛才被自己直接了當戳穿了職務,他也懶得再裝,所幸隨心所欲挖苦起這位新室友來。

  張箴勾著一邊唇角,那種嘲弄也完全不想掩飾。

  袁樣對上他眼睛:「對阿,要給你畫畫嗎?」

  張箴沒料到眼前這小矮子敢直接和自己對著幹,畢竟房子的主動權還握在他手裡。

  可他不氣,相反卻被逗笑了,兩個酒窩愈發明顯:「行,哪天有機會給我畫畫看。」

  張箴搓了搓左半邊臉,一天下來,鬍渣叢生,已有些扎手:「素顏二十多年了,還不知道化了妝什麼樣。」

  「沒問題啊,化一次抵一個月水電費。」袁樣懶得再計較。

  無聲的火星再沒燎原前,就被對方的笑意給澆滅了。就跟前不久按進茶水的煙頭一樣。

  袁樣又掃了張箴一眼,後者仍舊保持微笑。

  那兩酒窩,真犯規啊。

  ******

  合租生活正式拉開帷幕。

  張箴是標準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而袁樣剛在上海落腳。他賣了老爹過戶給他、用以成家的房子,孤身來到大城市,只為放手一搏。

  他本就不打算結婚。

  只立業,不成家。

  大費周折弄到一間門面房後,其他進度也必須趕上日程。

  裝修前夕,袁樣花了一翻心思在各大網站上篩選著合適的、能與自己工作室選址靠近的住處,方便他出行和監工。

  張箴委託仲介發布的合租信息,就這麼被他逮了個正著。

  兩室一廳一衛的小公寓,聽說是個單身男人再住,今年業務不行,自己一個人租不起了。

  劉叔第一次帶袁樣去參觀的時候,他四處看了看,比自己想像中要整潔一些。

  室友應該還可以,袁樣拍板定案。

  等袁樣真正搬進來後他才發現那天是張箴特意收拾過後的假象。

  他其實懶得要命,下班回來就倒在沙發上看體育頻道,晚飯基本外賣,髒衣服全堆在櫥櫃哩,洗衣機可能半個月才用上一趟。

  袁樣不是什麼老媽子個性,各過各的就成,室友的髒亂差別染指到他臥室裡就行。

  更何況,袁樣全身心投入工作室的建設中,每天早出晚歸監工裝潢進度,晚上十點左右才回家,待在狗窩的時間不多。

  有天回來,家裡一片漆黑,只有電視是亮堂著的。

  球場的喧囂響徹客廳,張箴又再看比賽。

  袁樣看不清鞋櫃把手,順手把玄關燈開了。

  沙發上的球迷立馬不滿嚷嚷:「你開幾把燈啊!」

  工作室今天裝燈,線路出了點問題,還挺棘手,散工後也沒解決。袁樣剛巧為這事窩一肚子火,被他這麼一吼,也衝回去:「老子找拖鞋不行啊。」

  「找到趕緊關了,影響我觀賽情緒。」張箴握起茶几上一瓶開封的啤酒,囫圇灌上一大口。

  「這房子就你一個人住?」火氣竄滿腦子,啪嗒幾下,袁樣把射燈、頂燈全開了,屋子裡一下子亮到灼眼。

  張箴掀掉身上的毯子,站回地上:「發什麼神經,我以前關燈看比賽你也沒這些逼話。」

  「那我跟你明說,」袁樣慢條斯理拿出拖鞋,站門口沒動:「張箴,我早看你不順眼了,天天出門收拾得人模狗樣的,家裡比公廁還髒。」

  張箴一如既往不怒反笑:「你還不是天天跑回來,你有本事別住這,去住公廁,還不用繳房租。每天起的比雞早,回得比狗還晚,渾身除了煙味就是娘炮味,要不是看你窮逼,天天躲房間吃泡麵,我還真懷疑你是不是做鴨去了。化妝師?就沒見你提化妝包出去過!」

  他這段話一出,客廳裡像是佈下了一方結界,萬籟俱寂,袁樣忽然一丁點聲響都聽不見了。

  待到他反應過來,他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他把手裡拖鞋全往沙發那砸:「你他媽腦子有病!」

  張箴抬手擋開一隻拖鞋,另一隻沒來的及反應,整個鞋底就拍在臉上。

  像被那個娘炮踩在腳底一樣。

  奇恥大辱。

  張箴也顧不上球賽,順手捏癟桌邊的空啤酒罐子,摜在地上,吼聲嚇人:「誰腦子有病?」

  「你腦子有病。」袁樣巍然不動,重複了一遍。他臉上紅暈已退去少許。

  張箴下了沙發,也不趿拖鞋,光著腳就朝門邊的男人小跑過去,小臂一抬,就把他領口全部拎在手裡。

  袁樣的體格較之他孱弱不少,這一系列動作自然是輕而易舉的流暢。

  他抬高他,眸心黑壓壓的,語氣脅迫:「我有病?再說一遍試試?」

  「你,」袁樣一字一頓:「有、病。」

  他講話期間,一動不動,可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無畏。他一點都不怕他。

  「以為我不敢揍你?」張箴緊起了拳頭。

  「揍唄。」

  袁樣眼光沒有一瞬的閃躲,哪怕他的身姿和扮相較之尋常男性都偏於浮誇。可他眼瞳裡有種獨特的氣焰,燃燒著,躍動著,仿佛剛才的羞辱和恐嚇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張箴倏地有點下不了手。

  就這麼僵持著。

  但袁樣的氣勢並未維持多久,很快,就被一陣悠長的咕嚕聲取而代之……

  這種聲音,是胃部蠕動出來的空城曲。

  在昭告它的主子,它餓了。

  氣氛在一瞬間解凍,雙方都有點尷尬。

  張箴率先嗤笑出來,他怒意全消,臉上緊繃的輪廓完整柔化,淌進他兩顆酒窩裡,成了佳釀。

  他撒開袁樣,問:「你還沒吃晚飯?」

  袁樣冷著臉,沒吭聲。

  肚子又不爭氣叫了一下。

  「哎喲喂,它替你回答了。」張箴登時眉飛色舞,笑得很開懷。

  「……」

  「行了,我不欺負弱者,下次吃飽了再打,公平些。」張箴替它拉拉被自己扯皺的領子,回身走了。

  半途他停下來,沒調頭,只說:「你把鞋撿回去,換好,坐沙發上幫我看著賽況。」

  「我去給你下碗麵,別擔心,不是泡麵。」說完就往廚房方向走,進廚房後,還不由吹起了口哨。

  ……

  等張箴端著一碗熱氣騰騰陽春麵再出來時,袁樣居然真靠坐在沙發上了。

  這小子,還挺聽話的嘛。

  張箴揚了揚唇,衝他後腦勺喊:「拜仁進球了嗎!」

  對方隻字未答。

  還彆扭?

  張箴困惑著,等繞了個彎走近,才不禁一怔。

  ——因為袁樣已經仰倒在椅背上睡著了,他合著眼,臉微微往旁邊歪,睫毛在眼下印著密實的暗影。

  他剛才那麼大聲,都吵不醒、聽不見。

  袁樣立在原地,麵碗燙手。可他依然不動,只盯著袁樣看了會。

  下碗麵最多十分鐘時間,他就睡成這逼樣,得多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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