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重陽•逼宮 【最後的掙扎】
平王殿下將小世子送回秦州之後,又馬不停蹄地返回了京城。
秦西遙一早就收到他的書信,這一日剛好從漠北趕回來。另一方面,他也擔心秦翔隻身闖宮會有危險。
安陽長公主也被請入宮中。
宮門外,她親自攙著一位穿著親王冕服、花白頭髮的老人從馬車上下來,換乘步輦。
老人身體很瘦,腿腳似乎也有些不利索,然而那一身的威嚴令人不由自主地為之側目。
年老的宮人撞見了,無一不是深深地伏下身子,跪拜於地。小宮女、小太監們雖不明就理,卻紛紛效仿。
等到老人家和安陽長公主走遠之後,小年輕們才大著膽子打聽,“那位貴人是誰?竟連安老公公都對他如此敬重。”
老太監今日心情好,也就不介意提點他們兩句,“那位的名頭可大了,他老人家帶兵打下永安城的時候,你爺爺還是個奶娃娃呢!”
另一位元介面道:“那一年,安親王殿下不過將將十五歲吧?”
“可不是麼,前朝暴君當政,宮門之內日日見血,若不是安親王殿下勇闖宮苑斬其首極,不知道還得增添多少冤魂……”
小太監、小宮女們個個驚奇,有人似乎聽說過貴人的事,小聲議論起來——
“那位便是安親王殿下?”
“他老人家不是自先帝駕崩後便稱病不出麼,為何今日……”
“唉,這宮中又要有大事發生嘍!”
老太監們背著手走了,留下一幫小年輕面面相覷。
其中有個穿著青衣的小太監,看模樣不過十二三歲,小傢伙看著遠成幾個小點的皇室步輦,咬了咬牙,趁著眾人討論得熱烈,悄悄地溜走了。
若是簡浩此時在這裏,定能認出,這個便是搶玉璽那日為他引路的小太監。
那天簡小世子被金吾衛圍住之前,順手把他推回了屋子裏,加之他原本就在冷宮當差,是以才躲過了金吾衛的排查。
***
含元殿。
皇后帶著眾位宮人在內間侍疾,秦翔在外間等侯。
他看到秦淵等人進來,雖然驚訝,卻還是恭敬地一一行禮。
尤其面對秦西遙的時候,秦翔除恭敬外還多了些與旁人不同的親厚。
秦西遙也鬆了口氣,低聲說道:“你沒事便好。”
秦翔愧疚道:“孩兒不孝,讓父王掛心了。”
秦西遙露出溫和的笑,拍拍他的手,不再多言。
安親王眯著一雙精神矍鑠的眼睛,深深地看了秦翔好一會兒,直到秦翔老大不自在地往秦西遙身後躲了躲,老人家才冷哼一聲,收回目光。
秦翔既尷尬,又委屈——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這位皇伯父,似乎比從前更可怕了,好像,他也更討厭自己了。
秦西遙歪著頭,小聲安慰,“二哥向來威嚴,別說你,就連本王都怕他。”
秦翔張了張嘴,剛要回應,卻聽到一聲重重的咳嗽。
父子二人連忙閉上嘴,用實力扮演著“剛剛誰在說話?反正不是我”。
安親王見兩個傢伙老實了,這才收回目光。
視線有意無意地瞥向秦淵的方向,見他正襟危坐、目光沉穩,安親王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
繼而又有些難言的悲傷。
秦珩肖似文宣太子,仁德有餘而剛硬不足,或許正是這樣才讓秦盛鑽了空子。
倘若當年即位的是淵兒,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安親王秦闖暗自歎了口氣——只怪他當年遠在漠北,即使匆匆趕回來,也早已無力回天。
*
皇后早就接到太監通傳,說是安親王、安陽長公主、漠北王、平王、安郡王皆在外殿等侯。
除了顯王之外,皇室嫡系一脈可謂是悉數到場。
無論這些人目的為何,對於剛剛做了虧心事的皇后來說,都不敢輕易讓他們見到皇帝。
秦盛難得和她站在同一立場,急切道:“朕不想見他們,皇后,告訴他們朕還沒醒,讓他們改日再來!”
皇后鬆了口氣,剛要開口吩咐,便聽到外間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老五,十年不見,你竟慫成這般模樣了?!”
秦盛驚得一哆嗦,瞪大眼睛看向屏風的方向。
身著銀甲的嶺南衛挑起門簾,安親王打頭,眾人繞過屏風,魚貫而入。
皇后一見,色厲內荏地喝道:“大膽秦淵,竟敢帶侍衛闖入後宮!如此蔑視君威,來人——”
死一般的安靜。
就連含元殿的宮人們都深深地埋著頭,沒有半絲動靜。
“來人!快來人!飛龍衛何在?”皇后大聲喊道。
秦淵連個眼神都欠奉。
安陽長公主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著她——從前怎麼沒看出來,皇后竟是這樣一個蠢貨!
安親王轉頭看向秦淵,輕描淡寫地說道:“把這些礙眼的全給清出去。”
秦淵頷首,恭敬道:“是,二王叔。”
話落,他便朝著殿外招了招手,頃刻間便有十數名嶺南衛湧出,沒有任何遲疑地將皇后及一眾宮人悉數拿下。
皇后試圖召集飛龍衛,然而還沒等她開口,便被秦老九一個手刀砍暈——這傢伙除了平王殿下,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哪怕是一國之母。
安親王丟給秦淵一個讚賞的眼神。
平王殿下再次頷首,態度更加恭敬。
秦西遙頗有些憤憤不平,拿一雙好看的眼睛瞪向秦淵——怎麼就沒見你對我如此這般?
秦翔看出自家父王的心思,連忙斟了盞茶,雙手端著奉到他跟前,“父王,天干氣燥,潤潤嗓子。”
秦西遙心滿意足地沖著秦翔笑笑。
病床上,秦盛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心裏咕咚咕咚地往外冒酸水。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人家父子情深的時候,他奮力撐起身體,做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問道:“二王兄,多年不見,不知你今日入宮所謂何事?”
安親王不欲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道:“老五,你霸著那個位子十餘年,該過的癮也算過了,是時候讓出來了!”
秦盛聞言,心中騰起一股怒意,強硬道:“二王兄這話說得無理,待朕駕鶴西去,那位子自然會傳給朕之子嗣,何來‘讓位’一說?”
安親王冷哼一聲,面上更加威嚴,“那個位子是怎麼得來的你心知肚明,十一年前你放火燒死珩兒之時,可想過會有今日?”
此話一出,其餘人等皆是露出憤然之色——這句質問,他們足足憋了十一年!
“珩兒不是我害死的!”秦盛激動地喊道,“我、朕、朕當年……”
不知想到什麼,他咬了咬牙,最終閉口不談。
秦淵眉頭微蹙,沉聲道:“你的意思是,皇兄的死另有隱情?”
秦盛尚未回答,安親王便冷聲道:“淵兒,別信他,誰知道他又在耍什麼花招兒!”
安陽長公主含著眼淚,哽咽道:“那一晚德川姐姐同在宮中,出事之前,她親自寫信於我,將公主府眾人託付於我,若不是察覺到你的陰謀,她豈會未卜先知?”
秦盛靠坐在床柱上,胡亂地揮揮手,喘著粗氣說道:“隨你們怎麼說!總之,皇位現在是朕的,等朕死後便是小四的,你們就別想了!”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秦淵一眼,突然揚起唇,露出一個惡意十足的笑,“還是說,你想逼宮,從此留下一世駡名?”
好在,平王殿下並未被他激怒。
秦盛的目光落到安親王身上,一字一頓道:“老二,你向來不是最在意名聲麼?莫非今日也會做出逼宮之事嗎?”
安親王眉頭皺得死緊。
“不必逼宮。”秦淵突然說道,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明黃的布包,在秦盛眼前晃了晃,“我只是看在兩位王叔和姑母的面子上,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是遷居別宮、安享晚年,還是負隅頑抗、死不瞑目?”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秦盛一時氣極,驀地坐直身體,下意識地朝秦淵抓來。
秦淵手臂一收,輕鬆躲過。
秦盛收不住力道,一下子撲在床上,艱澀的聲音彷彿從喉嚨裏擠出來,“玉璽在你手裏?你竟拿到了玉璽!”
秦淵揚了揚眉,想到小世子,眼中不由地帶上幾分暖意。
秦盛卻憤怒至極,“不!玉璽是朕留給小四的!皇位也是!你們誰都別想得到!你那個一定是假的、假的!”
由於皇后欺上瞞下、滅口及時,直到此時,就連秦淵都不知道四皇子已經死了。
秦盛語無倫次地念叨著,邊念邊側過身去,在床上一通抓撓。
眾人看著他的反應,不明所以。
秦淵再補一刀,“秦州那批人手便是你替四皇子培植的吧?除秦州外,還有永州、穎州,足足三萬人,真是好大的手筆!”
秦盛聞言,身體一僵,繼而猛地回過頭來,紅著眼睛問道:“你把他們怎麼了?”
秦淵不答反問:“你一開始便打算扶植一個既沒有軍權,也沒有外家干涉的皇子,是不是?”
秦盛恨聲道:“是又怎麼樣?朕只不過想保秦氏江山不落入旁人之手!”
即便早已從皇后口中聽過一次,此時此刻,親耳聽皇帝說出來,秦翔心內依舊一陣淒涼。
——自己就是因為這樣一個根本不知會不會發生的假設,才被曾經的父皇捨棄的嗎?
秦西遙歎息一聲,擔憂地握住他的手。
秦翔努力扯出一個笑,不想讓對方為自己擔心。
秦淵諷刺道:“足足三萬人,這麼久沒消息,你就沒有半點懷疑嗎?”
他突然感到一陣悲哀,他的皇兄,他最仁厚睿智的皇兄,竟敗在這樣一個人手裏!
秦盛眉間皺成一個“川”字,之前沒收到消息,他以為是皇后搞鬼,從來沒想過會是秦淵的緣故——他苦心佈置了十餘年的人手,竟能讓秦淵在數月之間一舉瓦解!
秦盛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緒。
他終於找到那處機關,毫不猶豫地摳掉木板,只聽一陣骨碌碌的聲音,似有什麼東西在上弦。
秦淵眉頭一皺,下意識地把三位長輩護在身後。
秦翔也連忙起身,站到他身邊。
眾人一陣緊張,生怕秦盛整什麼么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