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余溫又發微博了!而且有照片!
“什麼意思?”
盧寧說笑著轉過身, 他上下打量戚千百幾眼,突然伸手,握住他其中一隻手。
戚千百下意識握緊遞進手裡那只手, 而後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因為盧寧跟他握手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伸出手,盧寧必須彎下腰, 像撿東西一樣把他的手撿起來才能握緊,這種“握手”發生在成年人之間, 好像在惡作劇。
盧寧絲毫未覺, 笑得兩隻眼角都彎彎的, 看著戚千百:“要再次感謝你,戚少爺,如果沒有你借錢給我, 我更難說服我媽。”
戚千百也朝著他笑,他一笑兩顆尖牙又露出來,說出的話高深莫測:“錢只是讓你決定說服她而已。”
盧寧收回手,沒接下去。
關於戚千百說的那件事情, 盧寧在昨天晚上就有覺察,甯母看到戚千百的臉時表現出來的異樣太過明顯,任誰都會察覺到, 再加上她今天的特殊反應,這些落在盧寧眼裡,很難讓他不多想。
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盧甯不知道寧驚鴻本人到底是什麼情況, 雖然從她的描述中,能看出戚千百確實是第一次在寧家露面,不過實在猜不透寧母得意思。盧寧覺得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做任何反應的好,如果他的反應與本人實際經歷不符,反而會露出馬腳。
他岔開話題:“我帶你去旅館吧,你如果有手段,可以查查剛入住的客人名單噢。”
盧寧說完,隨即又想到戚千百根本不知道要找那人的名字,便補充道:“然後你挨間房間敲過去,自己去認人。”
這是一個損招,戚千百再次切身體會到盧寧展現出來的善意是多麼塑膠。
整個縣城也只有一家旅館,條件能比ba九十年代那種招待所好點,在戚千百看來完全就是孫二娘黑店的水準。
他不會想趁機害死自己吧?
好在並沒有,盧•可能會計畫做人肉包子•甯將戚千百帶到地方之後,就說擔心自己的母親,要回醫院看看檢查結果。
戚千百沒有理由阻止。
盧甯與戚千百分開之後沒有回醫院,而是立刻打計程車回維縣。從縣城打車比從鄉下打車容易得多,他沒有必要再找戚千百。
倒不是他喜歡耍人,盧甯對戚千百沒有惡意,他只是習慣性撒謊,不熟的人想聽他一句實話比登天還難。
盧寧還沒忘記自己這次回維縣的主要任務,他可是特地為解決黃忠明的案子才回來的。
給寧母看病是捎帶。
其實這個案子說簡單也簡單,說難,就難在整件案子合的一個“巧”上。想解決問題很容易,只要打通那個“巧”的關節,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其實要總結這件事的話,可以從“表像”和“本質”兩個方面入手,直接原因,也就是表像,那就是黃忠明運氣不好,恰好惹到了最不想惹的人,而間接原因,也就是這件事的根本……是姓黃的心眼不好。
他處理意外事故的方式一直這樣蠻橫跋扈,日積月累的矛盾終於爆發。
黃忠明是南邊過來的地產商,以前在巷城一帶根本沒有業務,他生意做大了以後往北擴張,也在巷城掙到一席立足之地。
只不過他做了這麼多年商人,越來越奸,也有可能他在自己的地盤橫行慣了,忘記謹慎做人,一不小心踢到鐵板。
黃忠明在巷城的樓盤開始施工之後,人手不夠,就派人到鄉下去招工,那些年輕力壯又廉價的勞動力最得人喜歡。與維縣相鄰,有一個很小的,連名字都沒有的村子,這個村子比維縣還要窮一些,甚至連地鐵站都沒有,村裡有一夥眼界稍微寬廣一些的年輕人,他們不想像父輩一樣繼續窩在村裡當農民,就出來打工。
他們來到了黃忠明的工地。
這些年輕人像普通打工仔一樣在黃忠明工地上幹活,很能吃苦,做事也很賣命,黃忠明急著將工程做完,讓民工們日夜趕工,只不過他給錢也算大方,所以沒人有怨言。
一開始好好的,一起突發性的工地事故卻毀了這一切。那件事故是因為地基坍塌,倒是沒死人,只有這群農民工倒楣,受了傷很嚴重的傷。
下面的人報上來,黃忠明一聽便大為光火,這一塌耽誤很多工時不說,影響也不好。至於那些受了傷的、沒經濟實力,也沒任何背景靠山的農民,他只留下一句“你們看著辦吧”,就將這件事徹底忘在腦後。
黃忠明手下都是一群看人下菜碟的勢利小人,平日裡也經常幫黃忠明做這種事,只要沒人鬧就輕慢行事。且這些人又貪又蠢,黃忠明給傷患的賠償都私吞了大半,更別說慣例的慰問,壓根連提都沒提。
這群人中有好幾個年輕人因為這件事失去勞動力,他們不能再在工地上幹活,老闆給了錢,這些人也不懂是多是少,拿到錢更不會討價還價,就這樣狼狽地回到家鄉。
一開始黃忠明並沒有找盧寧做公關,他並不覺得一群農民能翻出什麼花來,工地上該開工還是開工,誰知道臨開盤時卻出了那樣一樁事,打死黃忠明都沒想到,壞他事的竟然是一群農民。
最後竟然不得不幾經周折請盧寧出馬。
盧寧生前曾經親自到過那些農民工的家裡,帶著禮品和補償費用上門,他跟黃忠明的手下不一樣,他是真心關心這些農民工。
過程中,盧寧很快發現事情不對勁的地方,這些人知道盧甯是代表黃忠明來找他們談話的,但是他們的態度並沒有特別差,應該說,這些人根本沒為難盧寧。
農民工們表現出來的根本不像黃忠明說得那樣態度強硬,他們在盧寧提出要給予補償條件時,顯得也很猶豫,像是無法自己拿定主意。盧寧當時立刻說讓他們回去考慮考慮。
這些人背後一定有人指點。
他們似乎並不懂怎樣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做任何決定之前都會猶豫,說話之前也會思考很久,種種跡象表明,引起目前的矛盾的並不是這些農民工,而是他們背後的人。
所以,盧寧沒有先開條件,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們背後的那個人滿意。
直到這件事結束,那個人都始終沒露面,盧寧也沒有深究對方的身份,但是他心裡有數,這個村子裡,有這樣一位高人可以給農民工指點迷津。
其實盧寧自己對目前的情況樂見其成,他處理過很多案子,也明白,不會發聲的弱者總是容易被欺負。好在黃忠明這個人為人上有爭議,但是膽子小,遇到能用錢擺平的麻煩還是願意花錢的,盧寧私心裡也願意為這些農民工爭取更多利益。
他們當時談好的補償中還包括給失去勞動能力的民工以每月最低生活保障,但是盧寧不知道自己死後,黃忠明還有沒有再讓人繼續發這筆錢。
但是以黃忠明的為人,應該還不至於吝惜這點小錢。當時重傷到失去勞動力的人有五人,每人一個月給八百塊錢就夠他們生活了,這些錢對黃忠明來說根本連牛毛都算不上。
盧甯按照原記憶中的地址來到農民工領頭那人的家裡,他的家跟一年前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住的依舊是土石搭的房子,硬要說哪裡不同,大概是房子的面積更擴大了一些。
盧寧走上前去,敲敲門,很快有人出來給他了門,卻是個女人,懷裡還抱著個嬰兒,她猛一見盧寧愣了愣:“你是誰?”
盧寧也愣了一下,隨即笑著問:“您就是嫂子吧?”
那個女人被叫得莫名其妙,盧寧隨即解釋道:“您以前沒見過我,我認識李哥,原來他已經結婚啦。李哥現在在家嗎?”
對方搖搖頭說道:“他下地幹活了。”
盧寧依舊笑著:“現在正是秋收尾巴,家裡都很忙吧。”
李家嫂子點點頭,不再說話了,看起來是個習慣了沉默寡言的人。盧寧也不再去刻意跟她套近乎,就站在院子裡等。過了一會兒,她轉身進屋子裡拿出一條板凳,讓盧寧坐。
“哦,謝謝嫂子。”
盧寧知道有些鄉下地方男女是不能離得太近的,尤其人家丈夫不在家,他更不能貿然進屋,就在院子裡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李家嫂子大概出於禮貌,沒再進屋,坐在門邊逗弄孩子。
“這孩子多大了,看著挺小的呀。”
“才五個月呢,也不太能見風。”
盧寧笑著說是,他記著上次來的時候,還沒見過姓李民工的妻子,還以為他沒結婚,現在想來,那時候人家可能都已經有孩子了。
他心下稍微轉了幾個彎,看著她懷裡抱的小孩問道:“嫂子,男孩女孩啊?”
說到這個李家嫂子竟露出點笑容來:“男娃,可皮了。”
盧寧抿著嘴角微笑一下,重男輕女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在農村大概還要個十幾二十年才會有些改善吧,不過正好,對方喜歡聊孩子就好,他就能套出話來。
“小時候皮長大了才有出息,我媽說我小時候就安靜得跟個小姑娘似的,長大以後只能給人家打工了。”
李家嫂子終於打開一點話匣子,笑著說:“俺哪能跟大城市的人比。”
盧寧急忙道:“我也是農村的呀,我家就住隔壁村,維縣。”
李家嫂子將他仔細端詳片刻,說:“這可看不出來……他長大了要能跟你這麼出息就行。”
“哈哈哈!他肯定比我有出息。”
盧甯看著李家嫂子的表情,覺得場子熱得差不多,便試探問道:“說起來,咱們村裡哪家孩子最有出息啊?可有出過大學生?”
李家嫂子對他的問話毫無戒備,說到孩子能說的話題也多,她便講:“村裡最出息的娃俺不清楚,但是一說到大學生,俺卻知道一個,就村東頭,老魏叔家的孩子。不過老魏叔不是俺們村的,算嗎?”
盧甯樂得兩隻眼睛又彎成月牙:“算,當然算了,吃咱們村裡水長大的人,都算。他怎麼個出息法呢?”
村裡如果有個真出息的孩子,別人家都愛提,李家嫂子也不例外:“人家就是大學生,前幾年畢業了,在巷城當大官,吃的是皇糧,你說這叫不叫出息。”
盧寧沒忍住,突然噴笑一聲:“當然算,這可是大出息啊。”
——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他一開始就猜到了,村裡一定是出了“當差”的人,不“當差”管不了黃忠明。且這個“當差”的不可能出在老一輩裡,因為如果是老一輩,那個人不會還住在村裡,所以“當差”的肯定是年輕人。但是那位“高人”有一定道理是個上了年紀的人,因為一年前的事告訴盧寧,村裡人都聽他的,他能管住一群外出打工的年輕人,讓他們不至於衝動惹事,他一定很有威信。
“嫂子,老魏叔家住在哪兒啊?”
“就在村東頭,第一家就是他家呢。”
李家嫂子沉默了一下突然說:“你要去他家?”
盧寧搖搖頭:“沒,我就隨便問一下。”
“那就好,最近還是不要去他家打擾了,老魏叔受傷啦,心情不太好。”
盧寧心裡驚訝了一下,卻點點頭應著,他隱約感覺黃忠明的事跟“老魏叔”受傷一定有什麼潛在的聯繫。
他得到了想要的資訊後,就就跟李家嫂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別的,他們說了沒多久,李家嫂子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道:“現在忙呢,全家就指李全一個人做工,他得過了晌午才回來……也不多久的,你稍等等他就回來了。”
李全就是這家男人的名字。
寧驚鴻歲數不大,臉看著更顯小,還是個少年模樣,李家的嫂子就忍不住對他多關注一些。盧寧能感受到他們的善意,這些人眼界也許沒有城裡人開闊,三觀在某些細節方面也與城裡人有衝突,但是本質上,他們都想安分過日子,是好人,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人會在一年之後突然鬧起來。
黃忠明斷發生活補貼的可能性倒是挺大的。
盧甯又在李全家坐了一會兒,對方沒過多久就回來了,他看見盧寧先是愣了愣,然後問道:“你是誰啊?怎麼坐在俺家門口?”
盧寧站起身,把準備好的禮品遞過去:“你好李哥,我是黃先生的公關,今天來是想問問……”
誰知那個人一聽說姓黃,立刻警惕起來:“黃先生?哪個黃先生?”
“哦,就是黃忠明先生。”
盧寧說完,急忙補充道:“我這次來沒別的意思,前一年咱村裡不是有幾個弟兄在工地上傷了嗎?我是特地來回訪的,看看這一年來,咱們弟兄們有沒有按時拿到生活補助費。”
盧寧說話特別快,他擔心說得慢了被打——他也不知道黃忠明在這群民工中間是不是一個人人喊打的角色,總要提防一點才行。
李全聽明白盧甯的來意之後,竟然露出心虛的表情。盧寧一直盯著他,一來怕他突然沖過來打自己,二來也是出於禮貌,他就從李全微妙的表情變化中察覺到了異樣。
“啊……那、那件事啊……”
盧寧只當沒看出他的不自在,笑著說道:“是啊,黃先生特地囑咐我來看看,他一個當老闆的太忙了,有時候顧不上那麼多,也不知道屬下做的好不好,所以讓我來看看。”
李全被盧寧一番誠懇的話說得滿臉通紅,等盧寧問出“你們家收到保障金了沒啊?”這句話時,他黝黑的臉上幾乎要滴出血來,口中更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原來,這次的事不是農民工們主張去鬧騰的嗎?還是說這原本就不是他們的意思?
跟上次一樣。
原來如此,他早該猜到的,這些人幾乎不會主動維護自己的權益,被欺負了更多時候都是忍氣吞聲,更加不會去主動爭取利益——即便那些利益是他們應得的。倒不是說這樣做應該,而是他們本性如此。
盧寧到現在幾乎可以確定,這次的事件大約又是被某人煽動的,肯定與那位“老魏叔”有很密切的聯繫。
關於他跟李妻聊過老魏叔的事,盧寧一句都沒跟李全提,他放下東西之後就離開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他們不要再摻合這件事。
盧寧早在一年前就知道李全的本性,他要臉,吃點小虧大概能忍,要讓他佔便宜,或者別人對他好,他倒會心生愧疚。
盧寧與不知廉恥的衣冠禽獸接觸久了,倒對這樣淳樸的“鄉巴佬”偏愛。
不過,他好像在某種程度上也屬於不知廉恥之人吧。
盧寧看著眼前蒼綠的大山,忍不住拿出手機對著遠處拍了幾張照片,李全一家的房子被他利用鏡頭焦距刻意虛化了,他一向很在意這種隱私的保護。盧甯將其中一張照片挑出來,發在微博上,配字:這個世界上仍存在佛家所說的極樂淨土。
與此同時,遠在幾十公里外的戚千百,手機突然發出“叮咚”一聲輕響,他打開特別關注,突然瞪大眼睛——余溫又發微博了!而且有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