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江姐姐， 為什麼高哥哥不願跟你和好呢？」

　　肅文耀拉著江若雙的手指，緊緊跟在她身後。兩人前行的方向，正是蕭合的宮殿。

　　他那雙明亮的雙眸中滿是不解：「高哥哥是個很溫柔的人，但是為什麼他對你總是凶巴巴的？」

　　在他年幼的視角中，高勝宇和江若雙才是一對鬧彆扭的情侶，這兩人對他都很友善，他不希望他們繼續爭執下去。

　　江若雙停下腳步， 半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他為什麼要跟我和好呢？我們一直……就不是朋友啊。」

　　肅文耀更疑惑了，天真地問道：「你們離婚了嗎？」

　　江若雙被他逗樂了， 噗嗤笑道：「你這傻孩子，我跟他又沒有結婚，怎麼能說離婚呢。他喜歡的人你也認識的，就是你喊的那個冉哥哥。」

　　肅文耀歪了歪腦袋：「兩個哥哥可以結婚嗎？那他們為什麼還要打起來？你不喜歡高哥哥嗎？」

　　「我……」江若雙臉頰微紅， 眼底閃過一絲迷惘，「我當然是喜歡他的。」

　　她的記憶， 一瞬間又回到末世爆發的那一天。

　　那一天，正好是她十六歲的生日。

　　她的家境還算不錯，自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公主。她的父母為她精心準備了一場生日宴會， 邀請了許多親朋好友。然而誰也沒料到，本該是盡情享受的宴會，卻被一隻突然衝入會場的喪屍攪得天翻地覆。

　　當第一個人被喪屍咬中，短短數分鐘後成為新的喪屍開始， 這個宴會就已經開始步入地獄。

　　呼喊聲、哭鬧聲、求救聲……就算是已經過去了半年的現在，依然會時常在她耳邊迴響不休。

　　她親眼看著父母為了保護她攔在喪屍面前，雙雙命喪黃泉。可是沒過多久，他們卻從地上爬起來，無差別地攻擊還活著的人類，包括他們曾經最愛的女兒。

　　那時候的她手無縛雞之力，只能在絕望中等待死亡。

　　是他，牽著她的手，將他從地獄中拯救出來。

　　是他，告訴她要堅強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是他，用溫和的笑容讓她枯萎的心靈再度綻放。

　　可是對他來說，她卻只是個隨手搭救的路人，他的身邊站著的，至始至終都是另一個男人。

　　她無法忍受，最終選擇默默離開。

　　可惜她只是個連電飯煲都用不熟練的小公主，末世裡根本沒有她生存的位置。很快，她就淪為遊蕩者的一員。

　　當她再度甦醒時，正在啃噬著一條新鮮的胳膊，鮮血塗滿她的紅唇，她分明噁心得想吐，卻控制不住原始的慾望，將那條胳膊消滅得乾乾淨淨，連骨頭渣都沒剩下。

　　她漸漸明白，自己已經變成一隻不折不扣的怪物。她的外貌和智慧比之人類時還有提升，但同時也多了一份「殺光人類」的心思。她嘗試過掙扎，嘗試過吞嚼如同蠟味的人類食物，然而越是不肯吃、人，她對人肉人血的渴望就越發明顯，甚至數次因此失去理智。

　　她也終於知道，她已經逃不出這個殘酷的命運，除非她殺盡全世界的人類。

　　到那時，鼠人族就會賜予他們解脫。

　　於是她將自己裝扮成人類，潛入常楠市。在這裡，她見到了那個曾經向她伸出過援手，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然而那個人已經徹底忘記了她，就和他隨手救過的其他路人一樣。

　　她向他表明愛意，卻遭到了意料當中的拒絕，並且無意中被他發現自己喪屍的身份和本性。

　　所以她先下手為強，利用蕭合的寵信，為他設下陷阱，進而抹除了他對愛人的記憶。她偽裝成他的情人，卻被他無情戳穿：「雖然我不記得我最愛的人是誰，但我知道，那個人肯定不是你。」

　　是呢，他愛的人不是她，永遠也不可能是。

　　小公主的美夢，終究只是一場華麗的泡影。

　　真可惜，如果當初將他變成喪屍，強行留在身邊，也許現在他們就是隊友，就不用互相殘殺。

　　可是，如果她真這麼做了，他一定會恨死她吧。

　　明明都已經變成一隻怪物了，為什麼，她還要保留小公主最後的一絲高傲。

　　「江姐姐，爸爸就在裡面嗎？」小男孩稚嫩的嗓音將江若雙的回憶打斷，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經來到了蕭合的宮殿前。

　　「是的，就是這裡。」江若雙微微一笑，拉著肅文耀跨入半敞的大門。

　　平時熱熱鬧鬧，僕人遍地的宮殿，今天卻意外的冷清。一路走來，江若雙連半個鬼影子都沒瞧見。就連她安插在宮殿裡的內應，也彷彿從人間蒸發了。

　　江若雙內心籠罩起一層陰霾，不由加快了腳步。奈何肅文耀人小腿短，壓根跟不上她的節奏，在後面遙遙喊道：「江姐姐，等等我。」

　　江若雙無奈地回轉身，將瘦小的肅文耀抱在懷中，急急忙忙地往目的地趕去。

　　就在她離開後不久，一名男子從結實的地面下探出一個腦袋，望著江若雙消失的方向，摁了摁掛在耳朵上的藍牙耳機說：「報告，江若雙已經進去。」

　　「知道了。」耳機裡傳出中年大叔獨有的頹廢音，「演員終於到齊，差不多也該收尾了。」

　　「明白。」男子頓了頓說，「恕我直言，長官，我們剛才不應該放任『白閻王』離開，他也是我們通緝名單上的成員之一。」

　　「那你留得住他嗎？」耳機裡的聲音反問道。

　　男子頓時啞了火。

　　「你不能。」那人繼續說道，「我也不能，我可抽不出時間去對付他。記住，我們的目的是解放常楠市，這才是最重要的。其它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以後再說。」

　　「我知道了。」男子得令，腦袋一縮，再次沉入地底。

　　江若雙併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事，她壓下心底強烈的不安，終於在裡面的戰事結束前，趕到了軟禁趙成弘夫婦的小院。

　　輕輕推開大門，江若雙眉頭一皺，下意識地摀住肅文耀的雙眼。

　　這裡面簡直就是一座修羅場。

　　鮮血染紅了整座小院，空氣中濃厚的血腥味險些將她刺激得直接變回喪屍之身。於軍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在與他相對的位置上，躺著一具中年婦女的屍體。齊沐站在屍體旁邊，似乎緊盯著前方趙雲瀾和蕭合的戰鬥，一動不動。趙成弘和另一名異能者打得難解難分，雙方都是滿臉污血。

　　當然，要說沾染污血最多的，還得數蕭合。他的身體被趙雲瀾的唐刀割開大大小小數十道傷口，已經徹底淪為一個「血人」。在齊沐和趙雲瀾的聯手攻擊之下，他的行動漸漸變得遲緩，兩次異能開啟的間隔已經延長到一分鐘。

　　江若雙雖然不擅長戰鬥，但也看得出來，蕭合已經是強弩之末。恐怕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敗下陣來，被趙雲瀾斬殺。

　　「果然有問題。」江若雙非常瞭解蕭合的為人，他絕不喜歡打沒有準備的仗。以她對他的瞭解，他在和趙成弘商談時，一定會安排人手埋伏在外面。一旦當他在戰鬥中吃虧，預留的後手就會立即啟動。可是他現在已經快要被趙雲瀾逼至絕境，仍然不見任何幫手。

　　聯想到外面的冷清，江若雙微瞇起眼，意識到事情有變。

　　她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爸爸——」不知在什麼時候，遮擋住肅文耀雙眼的手掌已經垂下，他一眼就看到正被趙雲瀾砍殺的蕭合，當即邁開小腿大喊，「不要打我爸爸！」

　　然而趙雲瀾已經殺紅了眼，哪會因為他的呼喊就此停手。齊沐忙著對蕭合施展「精神壓制」，更是連肅文耀的喊叫聲都沒聽見。

　　肅文耀剛跑出兩步，身體徒然一頓，被江若雙牢牢扣住。

　　「江姐姐！」肅文耀回頭哭喊道，「快去幫幫我爸爸，求你了！」

　　「不要急，我會幫他的。」江若雙安慰道，「你不要亂跑，就留在姐姐身邊，知道嗎？」

　　「可是……」

　　「你要是亂動，我就不管你爸爸了。」

　　「我不亂跑，江姐姐你快救救爸爸吧，他快要被打死了！」

　　「這就對了。」江若雙笑瞇瞇地刮了刮他的鼻尖，手指向下一滑，握掌成爪，突然掐住他的咽喉，「你們趕緊給我住手！否則我就殺了他！」

　　「你敢！」蕭合怒吼一聲，拼著又挨了趙雲瀾兩刀，合身撲向江若雙。

　　然而他的異能還不能發動，重傷下的速度十分有限，還沒趕到江若雙身前，就聽她冷聲喝道：「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動手了！」

　　說著，她五指用力擠壓，肅文耀頓時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口中斷斷續續地擠出不完整的音節：「江……姐姐……」

　　蕭合這才不甘地停下腳步。

　　趙雲瀾本已殺紅了眼，哪管得著肅文耀的死活。要不是齊沐衝上去抱住他，他一定會順勢劈開蕭合的腦袋。

　　江若雙掃了一眼纏鬥在一起無法脫身的另外兩人，手指間稍微鬆了松力：「很好，那麼我們來商量一下。蕭市長，你還想讓你兒子繼續活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