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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竊國[末世]》第113章
第113章 完結倒計時3

  背後人離開前對幕西山丟下一句略顯剛硬的“等我回來”,幕西山就知道那個會用貴族腔調,把白話說成詩歌韻律的人再次退回那張皮囊深處了。

  蔣麒被帶到一個相對豪華的帳篷等著。

  過一會兒,門簾被掀開,他以為走進來的會是柳書畫,沒想到卻看到一個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人。

  “……付驚瀾。”蔣麒眉毛微微攏起。

  “哎呀,不要亂想。”付驚瀾纖長的十指交叉,坐到蔣麒旁邊的椅子上,先仔細欣賞了一下蔣麒被綁起來的狼狽樣,卻發現男人被這麼綁著都氣勢迫人,無趣地搖搖頭,眨動如羽扇般濃密的睫毛,眯起狹長的眼,說:

  “我知道你現在八成在想——哦!這傢伙怎麼又不安分了?他怎麼又和返祖人起義勾結在一起了?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想幹什麼?”

  看蔣麒眼神越來越不虞,付驚瀾才略微收斂,施捨般收起誇張的嘲諷,撇嘴道:“我可沒你們當城主的這麼多小心思。”

  付驚瀾展開手掌,看著自己打磨圓潤的指甲。

  “你手中的權力我可一點都沒興趣,但是能給你添點堵,倒是何樂而不為?最近華夏被你像教訓孩子一樣,一巴掌一本書治得服服帖帖,短時間內估計也很難在裡面翻出花樣……對我來說有點太無聊了,本來出來隨便看看,結果正好遇見以前幫助過的人上趕著來報恩……”

  看到蔣麒目光變得犀利,付驚瀾用唯恐天下不亂的口氣說:

  “就像你想的那樣……我幫了柳書畫他們。嗯……我記得是當初b基地前任城主挾持幕西山,有個土系異能者準備出手,我想著他的異能真施出來,那傢伙一下子被抓了就沒什麼戲看了,多可惜,順便就讓人幫個小忙,誰知道墻會不小心砸到你們倆……這可不是我有意的,只怪你們運氣不好。”

  “後面我故意放他們走,你……”

  蔣麒還沒說完,付驚瀾就心情不錯地補充道:“哦……我知道你是想順藤摸瓜,但是沒想到他們會從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蔣麒的目光已經極其不善,付驚瀾還一點不在意地攤開手,“雖然小小地幫了他們一下,但後面他們徹底無影無蹤就跟我沒關係了。”

  蔣麒垂下眼,心底有了數……席善。像是回應他一樣,蔣麒眸中滑過灰濛濛的霧靄,視野有一瞬空白。付驚瀾恰好轉過頭,陰柔的臉上露出陰險的笑意,就像誘騙人類的毒蛇,“想不想知道工會在圖謀什麼?”

  聽付驚瀾突然提到工會,難道返祖人背後有工會勢力?蔣麒進來的時候,站在幕西山的裡側,並沒有注意到那些人手上的標誌,而西蒙和幕西山談完話,蔣麒就被叫走,根本沒有時間和幕西山交流信息——蔣麒和身體裡的另外兩個人格已經共處一段時間,很多時候,他們像互不打擾的三個部分,各自掌管各自的時間。

  他們有思維共通的時候——這很奇妙。約莫是同用一個皮囊意識交融產生微妙的牽連,如果某個人格情緒波動劇烈,或身體受到巨創,其他人格就有感受。當然,在心裡呼喚其他人格,對方也會有感應——但願不願意回應就是另外一回事。

  蔣麒確信分享身體時間越長越危險。

  似乎人格自我意識的邊界會變得模糊,人格間越難保護隱私——或許早晚都會捅破那層窗戶紙……那是蔣麒最不願意發生的。

  西蒙比起席善算相對無害,可也只是相對。

  蔣麒認為西蒙對席善的打算心裡有數,卻始終保持沉默,沒給出任何提示。蔣麒和幕西山被關在帳篷裡時,一向不占據多餘時間的西蒙發出某種援助信號,可當蔣麒同意後,眼前視野消失,被西蒙頂替。

  蔣麒瞬間明白,西蒙不是幫他,只是發現了可以打破與幕西山之間籬笆的契機——哪怕西蒙用人品保證,他並不會做越界的事,但蔣麒知道,人的底限一旦打破,就是無底洞。災後紀年,正是挑戰人性的弱點與卑劣的時代,蔣麒執政一方,看過太多馬前失蹄的蠢貨……雖然他也差點成了其中之一。

  西蒙現在只是習慣於在幕西山面前維持他的高尚情操——但自體內多出兩個趕不走的寄居者後,蔣麒就知道西蒙所謂的原則和底限有多操蛋!

  蔣麒現在看得很清楚,支撐西蒙有沒有底限的是幕西山……西蒙希望在幕西山心中永遠維持過去寬厚自律的美好形象,他就會一直約束心中的貪婪,完美精湛的演技連西蒙自己都被騙到。否則這個失去地位,連獨立的身體都沒有的,曾經權掌天下的儲君,能使出的掠奪手段會比席善這個影子還雷厲風行!就像席善對西蒙表達反感時所說:這個該死的偽君子!

  所以蔣麒憤怒,卻也更加冷靜、警惕——三種人格的穩固性,在另外兩個圖謀者的妨礙下很難打破,更何況他們和他又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

  西蒙即使知道什麼,只會在幕西山面前坦白一切,對蔣麒卻閉口不言。

  看蔣麒一直沒有說話,付驚瀾就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們可以合作。”

  蔣麒收斂心緒,眉梢微挑。付驚瀾徐徐綻開嘴角,“我畢竟也是華夏人……總不能看著工會勾結外國,扶持臨近勢力,威脅華夏?”

  蔣麒斂下眉,目中滲出冷意譏諷,“你只是嫌返祖人和工會勝利會師太無趣,想在他們自以為成功時裡應外合,打碎他們的美夢——對你來說,一件事的價值就是能否給你帶來樂趣,而純粹的喜劇太單薄,變成悲喜劇才跌宕起伏,我要是和你合作,你前腳賣了工會,後腳就順便賣了我。反間計給你的發揮還不夠,多重間諜才符合你的身份。”

  “看來你還挺了解我?”付驚瀾並沒有失望,只是用興趣缺缺的語氣嘆道:“不過你想太多了,這次是我的個人活動,與付家無關。”

  付驚瀾彈彈手上不存在的灰……既然沒有發揮的餘地,他也沒興趣再參合,想到工會的動作,他又生出看好戲的心情。起身俯視蔣麒,冷淡道:

  “算了,你這麼不識趣,就慢慢在這待著吧。”

  兩人不歡而散。

  付驚瀾雖未明確透露什麼,但蔣麒也從他的話中推斷出一些情報:自北方大會,柳書畫兩人逃走後投奔了工會,跟著參與到返祖人中。從某種角度說,這對北方相當有利。自幕西山開始提倡公民權益,一點點潛移默化地讓侏儒和巨人融入北方,工會在北方就逐漸失去話語權,連異能者都安分起來。

  但侏儒和巨人只屯守北方,其他三地仍是以異能者為基地硬實力準則,而靈素的普及還需要時間——且靈素一旦達到真正的普及,異能者就成了雞肋,勢必引起新人類階級反彈,那此時——

  就需要一個壓製工會的理由。

  比如,如果作為北方第一人的蔣麒在這裡遭受返祖人的迫害,那麼扶持返祖人力量的工會就是通敵叛國,可以由北方施壓討伐。

  而另一方面,在婆羅多還不了解返祖人背後勢力時,蔣麒作為北方之首,可以代表華夏的主意向對婆羅多伸出橄欖枝,幫忙打壓婆羅多反動勢力,謀取國家利益,簽訂幾個救難合約。

  蔣麒想著用自己的安危作局打壓工會時,並不知道在剛剛,他的伴侶也在一瞬間想過類似的問題,怎樣利用席善的‘不願傷害他’,讓席善與工會與返祖人反目。

  柳書畫回到營帳時,蔣麒已經盤算了很久。

  柳書畫揮手讓跟隨的返祖人退下去,走到蔣麒面前,就那麼痴痴望著蔣麒,圍著蔣麒轉了三圈,眼睛都不離開金髮男人的俊臉,最後湊近了,摸著蔣麒的臉頰,聲音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城主,你知不知道我仰慕你很久了?”

  蔣麒抬了抬眼皮,斜睨柳書畫放在他臉上的手,目光微冷,分外不解風情地說:“你的事,與我無關。”

  柳書畫立刻沉下臉,瞪了蔣麒好一會兒,“難道你真喜歡那個醜八怪?!”

  蔣麒的眸光突然變得鋒利,柳書畫吃豆腐的手都一抖,下意識退後兩步,等回過神來又有些不服氣,他在他的地盤憑什麼還怕一個階下囚?柳書畫恨恨地說:

  “我給你時間好好想一想,別忘了你的伴侶也在我手裡——你就是為了他,也最好別惹我不高興!”說完一甩袖子離開。

  幕西山被關在帳篷裡,一直沒等到蔣麒被放回來。

  直到月上樹梢,柳書畫端著遲來的晚飯,掛著勝利者的笑容,施捨一般地說:“多吃點,趁我心情好。”

  幕西山不明所以,柳書畫就耀武揚威地說,“蔣麒已經答應陪我了……看來你對他的重要性也不過如此。”

  而這個夜晚,遠在華夏南方的工會總部正在深夜裡激烈地謀劃著。

  “最好返祖人和婆羅多打得再激烈點……婆羅多政府也該要發現返祖人中有華夏人了,只要這時候放出風聲,暴亂發生時華夏北方勢力掌權者正好秘密潛入婆羅多——這麼巧合,不怕他們不多想。”

  “下來一定要抓緊時機找到蔣麒,只要讓蔣麒死在婆羅多,北方勢力就被削了腦袋。到時候再把他們倆的死嫁禍給婆羅多,讓群龍無首北方找婆羅多政府報仇,咱們就能穩坐釣魚台。”

  工會的上首,一個鶴發童顏的老人目光滲人地看著副手,一字一句說:“傳話過去——務必親眼看著蔣麒和他的伴侶幕西山身首異處。”

  老人充滿戾氣地凝望窗外暗沉的黑夜,嘶啞低語,“……我珍愛的孫女被s基地城主驅趕,慘死野外,蔣麒交代幾句就當沒事了,真以為我們工會好欺負嗎……那我就讓他們給我家菲菲償命!”

  底下人頓時鴉雀無聲,幾個工會大佬道,“嗯,就聽老兄弟的,一定把他倆一鍋端了,全送去陪菲菲……不過通知的時候,柳書畫那慫包就免了,聽說柳書畫對蔣麒還有點心思,到時候不小心壞事把人放走就不好了!要不是看在他和那個b基地前城主投靠時表示願意去挖掘黑晶,這種蠢貨我還真不想用。”因為柳書畫的私心,工會這時還不知道柳書畫“困住”了蔣麒。

  幾句打岔過後,會議室再次恢復熱鬧的氣氛。

  “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那狗娘養的北方人,差點沒把咱們當猴子一樣趕出來,還支持那些黃猴子和綠皮兒巨人,把華夏的風氣都帶壞了!”

  “哼!看他們還能得意幾日!到時候北方一垮,咱們又握著返祖人這幫勢力,還怕新人類階級的權力不能奪回嗎?!”

  工會大佬們笑得開懷,一個人突然跑進會議室,底下人剛要斥責沒規矩,就見他喘著粗氣報告:“會長,咱們一個珍稀異能者預測到今夜凌晨會發生月食,此後還有兩日兩夜會持續長時間的日食月食異象,到大後天晚上才能恢復正常。”

  “糟!”公會會長一張老臉皺起。

  “席善說日、月食會引起野獸暴動,那些激發‘獸’性的返祖人也會出亂子。”

  底下一個個表情肅穆起來,紛紛示意手下把消息傳到婆羅多通知各分隊撤退。

  “……要是席善在就好了,這人老是神出鬼沒,也不知最近又跑哪兒去了。”一個工會大佬愁眉苦臉地說。

  寂靜的夜空下,天上一輪圓月發出詭譎的紅光。

  婆羅多許多返祖人扎堆的營地裡響起電話,得知情況的返祖人不知道怎麼處理野獸,只能趁月食到來前驅散,盡可能趕遠。同行的工會人員收拾好錢貨商量逃難,返祖人自發互相捆綁,被押著運往避難所。

  甘蘿城外,柳書畫是帶領第一批獸潮圍困城鎮的,但由於工會對柳書畫的不重視,驅使獸潮時當了先鋒實驗品,接到避難通知卻是最晚。

  “不好了柳先生!不好了!!!”

  一個通訊員狂奔向營帳,正在睡覺的柳書畫被驚得從床上滾下來,狼狽地站起來發現枕邊空空如也,視線環繞一圈,看見在他睡前還撫摸著他的發溫柔地告訴他要陪他睡覺的人正站在黑暗中,不知在幹什麼?

  柳書畫打開燈,那個金髮男人手上正拿著一張黑紙,上面畫著詭奇的塗鴉,似乎正準備撕開,看見帳篷大亮手上一頓,在柳書畫眨眼的瞬間,就把黑紙疊好收了起來。

  柳書畫視線一掃,男人手邊的桌上放著隨身帶來的紙墨筆。紙是黑色,墨汁是粘稠透明的液體,筆倒是不太獵奇——沒有發現異常,柳書畫搖搖頭,快速穿上衣服,匆匆往門口走。帳篷外,通訊員用驚恐的語氣道:

  “馬上月亮升到正中就要有月食了,野獸要發生暴動了!”

  柳書畫自然明白月食是什麼意思,派出來調遣野獸的工會人員早就知道這次出來最該小心的不是婆羅多政府,而是日月變化。

  柳書畫本身不是很有統籌能力的人,以前當城主也總把事情辦得一塌糊塗,乍聽到消息就六神無主。再聽還一連幾日,就徹底亂了陣腳。

  “怎麼辦怎麼辦……”柳書畫咬著指甲在帳篷門口就踱起步子,絞盡腦汁想辦法,金髮男人走到他身後,攬住他的肩溫聲細語地說:

  “先別慌,離月食還有一個半小時……我進甘蘿城前路過一個石油井,快一點一個小時內就能回來,你現在讓返祖人去打石油,再領著剩下的人把行李錢財整理好運到山下,等到返祖人回來,驅使野獸進入山林深處的谷中,你在山腳下點火封山。你只要把返祖人再綁起來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避就沒事了。”

  金髮男人柔聲緩緩道來,柳書畫聽著那甜膩的嗓音渾身毛孔都盪漾地張開,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柳書畫下達了命令,轉身就紅著臉靠在金髮男人胸前,仰著俊俏的臉感動地說,“蔣麒,你對我真好~”柳書畫說完羞怯地垂下眼,沒看到男人眸光微閃,別有深意地挑起嘴角。

  柳書畫下午被蔣麒刺了一句,原本已經做好死磕到底的準備,甚至還想著要不就拿幕西山要挾蔣麒,誰想等他吃完晚飯回來,就見金髮俊男衝他露出一抹甜膩得有些不對勁的笑容。柳書畫本來還以為他想耍什麼花招,不肯給他鬆綁,結果男人一通甜言蜜語不要錢地衝他撒下,柳書畫就滿心羞澀地放了人。

  男人鬆綁後也沒翻臉不認人,活動兩下酸痛的手腕,就主動跟他閒聊起來,三言兩語後就關心起他投奔工會後的經歷。柳書畫對男人大吐苦水,顯示工會怎樣壓迫、剝削、利用他去挖黑晶石,又怎樣利用他的美色誘騙返祖人做實驗,說完後忙又捂住嘴,生怕蔣麒嫌棄他不堪,誰知金髮男人不僅不反感,還徐徐展開笑容勸慰他。

  ‘是麼?真是辛苦你了~’男人當時如此輕聲說著,手掌溫柔地撫摸他的後頸。

  柳書畫感覺整顆心都泡進甜水裡。等他準備入睡時,男人雖然還不困,卻一直坐在床邊,纏綿地愛撫他的頭髮,看著他睡著——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崇拜的男人如此珍視,柳書畫覺得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瞬間。

  “你現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柳書畫想起晚飯回來至今所發生的一切,都還有種夢遊的感覺。他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仰視金髮男人,滿腔的甜意讓他連月食的危機都忘在腦後。

  燈光下,金髮男人俯視柳書畫。

  “誰讓我現在最喜歡你呢?”金髮男人用黏膩的聲音,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指甲劃過柳書畫的臉。

  柳書畫看著金髮男人的眼睛,湛藍的矇著一層灰霧般,原本偶爾會顯得陰霾異樣的雙眼,都讓柳書畫覺得動人心魂。

  營地整理完,柳書畫帶著金髮男人下山,男人環視了一眼車隊,百餘人中,除了已經離開的付驚瀾,數十名返祖人,十數名工會人員,其中……少了一個人。

  “幕西山呢?”

  柳書畫愣了一下,“還帶他幹嘛?”本來捉著幕西山就是為了泄恨,順便在蔣麒不肯就範時拿來威脅,這會兒金髮男人都自願跟他在一起了,他還留下這個拖累幹嘛?正好放在山上留給野獸加餐。他剛才能在幕西山死前親自送給他一頓豐富的晚餐,讓他當個飽死鬼,柳書畫已覺得夠仁至義盡了!

  金髮男人聞聲把視線緩緩移到柳書畫身上,那輕飄飄帶點陰郁的視線讓柳書畫心頭一緊,直覺男人此時心情不妙,想到什麼,臉色比男人還陰沉地怒道:

  “難道你還在意他?連逃命都不忘捎帶上他?!!”

  金髮男人只維持了半秒的面無表情,就突然風輕雲淡地笑了,笑得柳書畫感覺自己有點無理取鬧。

  男人手指溫柔地從柳書畫的後腦勺撫摸到脖頸,那動作和當時拿阿塔姑娘取樂時一模一樣,偏偏柳書畫毫無所覺,還以為看見男人變臉只是眼花,瞬間表情都柔和下來,聽到金髮男人開玩笑般說:

  “你在瞎想什麼?幕西山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金髮男人露出可笑的表情,好似嘲笑柳書畫瞎緊張,又或者嘲笑柳書畫會有他在乎幕西山這種滑稽的想法。

  金髮男人微妙的笑容,好像誘人犯罪的惡鬼。

  “你難道不想在他面前炫耀你奪走了他的伴侶?”

  男人眼角眉梢流露出滿滿的惡意,用躍躍欲試的興奮語氣,說出近乎認真的玩笑話——

  “再說……我們一路逃難,如果安全無虞,可以拿他那張不錯的皮相賣一筆錢;要是不小心食物吃完了,可以割下他的肉加餐。那麼大一個人,一天吃個五六刀,夠我們倆堅持十天半個月呢;如果路上無聊了,就拿他取個樂子,戲弄一下,或者砍下他的手指,或者戳瞎他的眼睛,觀賞他在痛苦中掙扎的表情;若是我們中途不小心被野獸圍堵了,也可以割開他的血管把他扔出去當誘餌引開野獸……你說,好處是不是很多?”

  金髮男人的話似真似假,柳書畫分辨不出,就信以為真,雖然有些毛骨悚然,但對於男人這麼詆毀幕西山,柳書畫打心底還是很愉悅的。甚至想象到那些畫面真實發生,他心頭就一片滾燙、澎湃。

  “你這麼對待你曾經的伴侶,以後不會也這麼對待我吧?”

  “怎麼會?”男人綻開甜膩的笑容,撫摸柳書畫後頸的手掌展開,圈住柳書畫的脖子,拇指按壓在柳書畫氣管的位置,不等柳書畫回過神就收回手,凝視柳書畫感嘆道:

  “我這麼喜歡你,就連死都會讓你死得比別人美……”

  柳書畫沒有注意到任何細枝末節,也沒聽出男人話裡有話,只以為是在讚揚他,滿心盪漾。

  是夜,甘蘿城外的山林揚起熊熊火光。

  月上中天,一個黑影咬住月亮的一角,然後一口一口,黑影覆蓋了整個月亮!與此同時,婆羅多境內數批以“百”為基本單位引來的野獸全都像被放出閘,怒吼著,狂奔著,瘋了!它們不再聽從指揮,紅著眼睛在黑夜中奔跑,瞄到人影像吃了興奮劑,張牙舞爪地衝過去,而毫無準備的人只能四處奔逃!

  獸吼聲!

  慘叫聲!

  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鮮血撒了滿地,入目皆是紅色。殺紅眼的野獸,和怒火上臉的抵抗者。有能力的人當街幹起,沒能力的就哭著奔逃。甘蘿城作為被野獸圍攻的城鎮之一,無數人從夢中驚起——聽到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帶著興奮感的獸吼時,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匆忙跑到院子外,遙看山林火光照亮半邊天,心裡浮起不好的預感。

  陸壓等人自幕西山兩人被帶走,就派人守在甘蘿城外,在發現山林起火就回去報信,等陸壓帶人趕過去,就看到一隻被燒禿的變異野獸噴著水給自己降溫,衝出火圈,幾個人費了一點勁才把這隻野獸殺死。陸壓觀察到土路上碾壓的軌跡,猜測幕西山他們應該已經被帶走了,一行人追著車輪印離開。

  月食日食的交替,讓婆羅多部分地方的人這幾日彷如活在地獄裡。

  沒有了約束的大批野獸瘋狂屠城。

  過了一夜、兩夜、三夜?表針受磁場影響閃個不停,婆羅多人都分不清他們度過多少個日夜,像是沒有了盡頭,城市裡晝夜亮燈,四處昏暗,陰霾如籠罩在眾人頭頂,身側又有野獸虎視眈眈……這日子是如此煎熬,連政府都快癱瘓了。野獸受日、月食影響實力暴增,組織圍剿野獸的軍隊死了一批又一批,才堪堪維持住重要區域的和平。

  甘蘿城靠近邊界,柳書畫出了甘蘿地界一路向邊境外狂奔。

  跨越邊境時路過一個大峽谷,兩座陡峭的山峰中有一條長河,支流遍布西南,不見盡頭。幾日逃竄,柳書畫這隊人都雖已經很狼狽,身後卻沒了野獸的追逐——不論是引來婆羅多的,還是附近隔離區跑來的。

  暫時安全的柳書畫喘了口氣,計算著日子,今晚似乎是最後一夜月食!

  “那塊地方比較空曠,今天就在那紮營吧。”柳書畫指著靠近崖邊的一塊平坦地勢。

  十幾名工會人員把車子停放好,搭建帳篷,吊起燈。

  幕西山被綁住手腕,關在一輛車裡,透過車窗可以看見柳書畫引著金髮男人往崖邊走,賞江望月,很有閒情逸致。這幾日天昏地暗,幕西山猜測占據那具皮囊的一直是席善的人格。

  旁邊的車輛裡不停傳來砰砰砰的撞車聲和返祖人的悶吼聲。

  幕西山看了一眼,數十名返祖人像摞貨一樣塞滿車廂。幾日逃竄,工會人員除了開車趕路時,根本就不靠近裝運返祖人的車廂,沒有喂過食物,只偶爾拿幾瓶水灌進他們嘴裡,但就是這樣,隔壁也總是傳來難聞的汗水混雜尿騷的味道,其他人就更不願意靠近了。一路顛簸,返祖人綁住嘴和手腳的布和繩子都松了,卻沒有人發現。

  幕西山又看了一眼席善,以及席善腳下的影子,想著幾日前西蒙跟他說的那句:

  ‘只要你願意。’

  “出來吃飯。”一個聲音打斷幕西山的思考。

  幕西山跟著傳話人身後下車,離開前悄悄用胳膊肘打開旁邊的車門,所幸幾十個返祖人的悶吼聲嘈雜地混在一起,遮掩了開門的聲音,前面傳話的異能者著急吃飯,也沒有回頭髮現那個縫隙,在裡面返祖人的撞擊下,肉眼可見的,一點點、一點點變大。

  幕西山走到一個凳子前,單手拿勺舀著食物一口口心不在焉地吃著,視線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當看到一個方向時,對接下來的打算放下了心,對旁邊的人說:“我想去小解。”

  正吃飯的人一臉噁心,擺擺手不耐煩地說,“給你一分鐘,快去快回。”他們不覺得幕西山在一分鐘內能跑多遠,再說這附近人煙稀少,連吃得都沒有,逃出去還不等找到城鎮就能餓去半條命——要不是柳書畫還想著賣了幕西山,他們根本都不想帶著這個吃乾飯的累贅。

  一分鐘後,幕西山老實回來,安安靜靜地繼續吃飯。

  柳書畫正和席善在帳篷邊吃邊聊,突然聽到外面碰!得一聲重物滾到地上的聲音。

  快步走出帳篷,又聽見幾聲驚叫,掀開簾子見接二連三的返祖人滾出車門,雙目赤紅,其中幾個嘶吼一聲,用蠻力掙開了繩子,如野獸般凶狠地奔向最近的工會人員,張口咬了下去。鮮血噴出來染紅返祖人半張臉,那銜著一嘴人肉的樣子看得柳書畫臉色發白,胃裡翻騰,兩股顫顫。

  周圍聞到血腥味的返祖人變得更加興奮,在地上像泥鰍一樣扭動,牟足力氣掙脫繩子。

  被咬的人捂著脖子抵抗,旁邊的異能者也紛紛出手幫忙,可幾個返祖人卻像變異了般刀槍不入,由於他們全順著血味湊向流血的那位,導致那人壓力倍增。

  席善看見幕西山躲在後面暫時沒有危險,就無視了攻擊的那位,衝柳書畫道:“走吧。”

  “對對對!這幫返祖人是咱們的幾倍,等全都掙脫捆綁就完了!趁現在才只有五六個,咱們先趕緊跑。”柳書畫被嚇得衝昏了頭,沒想著十幾個人先把幾個解決了,再把剩下的綁好。而席善也並未提醒……他的黑暗之力能輕易把這些返祖人化成灰,但無論是返祖人還是工會人員,對他都如螻蟻一樣低賤,根本不值得出手。

  柳書畫衝十幾人大吼一聲撤退,就拉著席善往臨近帳篷的那輛跑去。

  異能者且戰且退,跑向車子。幕西山故意放慢腳步,視線在異能者中尋找目標——比起其他人的狼狽,幕西山可以說躲避得堪稱輕鬆,在一堆人形肉架面前,木系精靈血脈中植物的氣息根本勾不起返祖人的胃口。

  可其他人並不知道這內情。

  在其他人陸續上車後,幕西山和落在最後的一名金系異能者同時跑向同一輛車子,幕西山僅剩兩三米的距離,周圍沒有返祖人。金系異能者還隔著十幾米,周圍沒了目標撞夠了車門的返祖人勢頭一轉,都圍向還沒上車的他——區別大概就是被鐵皮遮住味的肉罐頭與鮮活大肥肉?

  席善看幕西山暫時無憂,就收回目光不再關注。

  恰在這時,金系異能者背後一個窮追不捨返祖人伸爪一撲,眼見著就快要被追上。柳書畫看得心驚膽顫,靈光一閃想起席善讓帶走幕西山時舉的最後一個例子:若是中途不小心被野獸圍堵,可以割開他的血管把他扔出去當誘餌引開野獸……柳書畫發動著車子還不忘對將要中招的金系異能者大吼:

  “你趕緊割開那個俘虜的血管丟出去引開野獸!”

  幾乎是說完的瞬間,柳書畫就感到身邊氣溫驟降,席善慢慢把頭轉向柳書畫,目光如刮骨刀,輕輕落在柳書畫身上,泛出森冷的寒意,讓柳書畫肝膽俱顫,握著方向盤的手不小心打滑——輪胎擦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席善手心漫出一層黑霧,朝金系異能者抬起。

  金系異能者回身一把鋼盾格擋,沒有再費力攻擊——這些發瘋的傢伙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不論怎樣攻擊都不見減速,射出的鋼刃只能在他們皮膚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傷口,根本無計可施。聽到柳書畫的提示後,金系異能者心裡立刻認同了,這唯一的辦法。

  一枚鋼刃飛出。

  “見鬼!”席善發現鋼刃飛向幕西山的剎那瞳孔急速收縮,驚悚的只剩針尖大小,渾身爆出一層黑霧——朝金系異能者發出的黑霧也在外面打了個彎,追著鋼刃飛去!

  可畢竟有先後之分——哪怕黑霧比鋼刃厲害百倍,可先到幕西山眼前的,仍是那一把鋼刃。

  幕西山余光打量席善那風雨欲來的表情,閉了閉眼……賭一把。

  ——所以,明明可以安全躲開,幕西山卻只是避開了要害。

  來不及收起的帳篷上掛著明亮的燈,在夜風中搖晃——搖晃的光暈中,那一段的畫面像是慢鏡頭呈現在席善的視網膜中——冰冷的鋼刃滑破幕西山潔白的皮膚,深深地扎進肉裡,血肉裂開,鮮艷的,滾動著絲絲綠色的血液涌出,血花綻開。

  相距那麼遠距離,那畫面卻近到仿若呈現眼前。

  幕西山微微皺起的眉,忍痛的表情……那一切一切都揪緊了席善的心。似被狠狠掐住,那力度,讓心臟都快要裂成兩半——席善從未體驗過這種感情,明明傷害是加諸在他人身上,他卻好像比對方更痛苦!

  不該這麼痛苦啊……?

  陌生的感覺令席善震驚……他明明這麼討厭幕西山,明明每時每刻都恨得牙咬切齒,每分每秒都想讓他受盡苦楚……他故意跟著對幕西山反感的柳書畫,讓幕西山看著他的伴侶的身體與別人親密無間,他希望幕西山受盡心靈的折磨,他希望幕西山懺悔曾經膽敢毀掉他的記憶——可為什麼他沒先等到幕西山痛苦,反而是他?

  為什麼他會這麼難受——像被撕裂一樣難受?

  他又要恨了,席善嘴裡嘔出血,滿心不甘!抑制不住對幕西山瘋長的恨意,恨不得把幕西山吞吃入腹!

  這個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傢伙!為什麼幕西山受傷他卻要承受這種痛苦?!他為什麼要承擔別人的痛苦?!!他憑什麼為了這種該死的傢伙受苦?!!!

  席善感覺這一瞬有什麼被割裂了——他的眼睛還緊緊盯著幕西山,周圍的世界一瞬間都被抽離,眼底心底都唯有一人——可思緒卻像被什麼包裹住一樣,飄得很遠,腦中飛速掠過種種畫面,多出來的畫面——身體與靈魂被割裂開,讓席善變得非常遲鈍。

  他周身的黑霧在皮膚上翻騰,卻根本沒法發出,席善只能僵硬的,一動不動的,眼睜睜地看著——

  幕西山捂住傷口站立不穩,所散髮出來的奇怪血肉味引起返祖人的好奇,追著金系異能者的腳步遲疑了幾瞬,移向幕西山。也就幾秒,金系異能者三步並兩步跑上車,路過幕西山時還陰險地把幕西山推向身後。再次失去目標的返祖人退而求其次,一窩蜂圍住幕西山。

  人頭攢動的返祖人已經完完全全遮擋住幕西山的身影。

  席善把一切看入眼中——怒火在心中灼燒,讓他的雙目猩紅。

  “席善——!”幕西山虛弱的呼救聲劃破空氣,刺入席善腦中。

  席善渾身一震,面部肌肉完全扭曲,體內各個關骨節咯吱咯吱作響——他極力需要做點什麼發泄一下,可發射指令的大腦仍被占用著,擠滿了那些他看不清的畫面,腦與身體隔著一條溝壑,所有激烈的情緒傳到腦中都被堵塞在外,無法讓反射神經做出任何舉措。

  咚!咚!!咚!!!

  心臟像碎掉一樣——被綁住手的幕西山在返祖人中間掙扎,滾向崖邊。

  只要發出一片黑霧就能擋下所有傷害,把那些該死的醜陋的返祖人化為灰燼!可席善急得臉色漲紅,抬手的信息卻怎麼也傳達不到手上。無處發泄的怒火讓他湛藍的眸中燒起一片火海,柳書畫小心翼翼地觀察席善——席善突然安靜的過分——柳書畫看到席善那如從地獄爬出的,凶獸一般的眼神。

  席善積攢的怒火敲著腦中的隔離屏障……一下、一下、又一下!

  終於,裂開一個縫隙,讓他看清了其中一個畫面——

  在一個陌生的祭台,幕西山就被綁在那裡。席善變成虛影懸在空中,見證了幕西山漫長的受刑過程,和死亡——那感覺記憶猶新,那時他也像現在這樣無能無力,眼睜睜看著幕西山一點點滾向懸崖邊,卻無力阻止他的死亡,只能恨吶、恨吶、恨吶……讓憎恨啃食他的內臟,腐蝕他的靈魂。

  那些所有讓幕西山痛苦折磨,都是給他的酷刑。

  他痛得好像被烈火焚燒,痛得好像被千刀萬剮,心臟被一點點撕爛撕碎,只剩下空盪蕩的胸膛!

  他還充滿憤恨,無盡的恨意——恨那個死亡的幕西山,恨無能的自己,恨這世上的一切——為什麼那個人都死了,別人卻能好好得活著,恨不得把這世界全部毀掉!

  碰——

  腦中的屏障破裂,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記憶爭先恐後地涌入,席善動了動手指——終於能動了!

  他立刻看向幕西山,卻看見幕西山滾下山崖的瞬間——那讓席善目眥盡裂。

  柳書畫驚恐地看見席善眸中一片黑紅,是暗沉的恨意和猩紅的怒火,激烈的負面情緒蓋住了那雙原本澄澈的藍眸,連瞳仁都看不見了,仿若無底洞的眼中只表達出一個信息:

  目之所及,皆入地獄。

  一直在席善皮膚上翻騰的黑霧霎那間彈出樹丈,彌漫整個車廂——凡是沾上黑霧的地方,萬物皆是灰燼,柳書畫扭曲著身子嘶吼痛叫,化為灰燼前還睜大一雙死不瞑目的眼——似乎不明白事情怎麼就急轉直下變成這樣?!方才還對他柔情蜜意的席善怎麼就對他的苦難充耳不聞?!

  黑霧瘋狂擴散,異能者和返祖人皆畏懼地逃散,可仍一個又一個被黑霧追上,在絕望中痛苦死去,連渣都不剩。

  席善就在無數慘叫的伴奏下,一步一步,走到幕西山墜崖的地方,眼也不眨地跳下去。

  百丈之下是一條長河,席善靈活的身子在水底穿梭,一遍遍尋找幕西山。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席善找了很久,連河底的魚蝦都被翻了個遍,游到開始缺氧,他也沒有找到幕西山的身影。

  他找了第二趟。

  第三趟。

  第四趟。

  第五趟……數不清多少趟,深沉的黑夜都開始褪色,月亮露出它光潔的臉,黎明將近……席善依然一無所獲。

  席善站在河邊,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滴滴答答的水在他腳下匯聚了一灘,非常狼狽。他目光幽幽地看著河水深處,眼中燒紅的怒火開始消退,越來越暗淡,直到眸中只餘下驚人的黑色,烏黑的,不留一點雜色,不透一點亮光——再也看不出想法。

  靜如死水。

  瘋狂的黑色霧氣從席善身上冒出,像古怪的濃霧一樣飄到河上,遮住河面。

  濃濃的黑霧讓人看不到——那麼長的長河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下降。

  一米。

  兩米。

  三米……等席善渾身冷汗如雨,臉上蒼白到找不出一絲血色時,這段長河居然真得就被燒低幾米水平線。近乎虛脫的席善站得搖搖晃晃,一腳跌進河裡,等他費盡力氣再次爬上岸,才發現自己乾了一件傻事。

  他呵呵呵呵笑著,幾近發狂。

  席善又回到崖上,異能者、返祖人、連著周圍草木,都被黑霧燒得一干二淨,平坦的土地也被燒出一個大坑,坑底空無一物。席善沒了泄恨的對象,幽深的目光看著四周有一瞬茫然。

  他要幹什麼……去哪?

  幕西山沒了……他找不到幕西山……他要去哪再找一個幕西山?

  如果哪兒都找不到了呢,誰又來賠給他一個?如果連賠個幕西山給他都不行?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月光逐漸大盛,席善黑黑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突然張牙舞爪地瘋狂扭動著,鋪展開來,越變越大……然後鋪了滿地。

  黑影中緩緩爬出一個又一個看不出五官被魔氣包裹的活死人——

  魔物。

  成百上千的魔物從影子裡爬出。

  席善黑不見底的眸中已經看不到任何屬於人性的成分,他用毫無感情的,冷漠的聲音說:“殺了他們……把你們見到的所有——”

  月食結束,月光灑下。

  席善聲音戛然而止,突然閉上眼睛,軟到在地。過了一會兒,他再睜開眼,眸中的黑氣全部褪去,是湛藍的,帶著一圈碧水的眼睛。

  西蒙看了一圈周圍木木呆呆站在原地的魔物。

  “回去吧。”

  西蒙潑出一片光輝,懼怕的魔物嚇得再次縮回影子裡。西蒙看著周圍環境,寸草不生、土地凹陷、空無一物……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席善居然想要發瘋屠戮,大開殺戒。這幾日日月無光,他的意識被席善壓製得死死的,根本無法出來,但也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剛才,他清晰地感受到席善激烈的情緒波動。

  狂怒、痛苦、憎恨、絕望、殺戮!

  緊接著就發現席善大規模調用力量,直到剛才因為月食結束,席善力量透支嚴重太虛弱,他才能趁機出來,否則,差點釀出大禍。

  能讓席善發生這麼大情緒變化的,唯有幕西山。

  西蒙視線環繞,發現……幕西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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