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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是花痴》第8章
  【第七章】

  祈澄磊等人沒打算瞞著顏展眉此事,稍晚一行人來到祈庭月的院落,欲將顏不忘之手寫信轉交給顏展眉。

  木運蓮是第一次與顏展眉相見,此時細看,果然是個清新脫俗的女子,難怪祈澄磊會為之傾心。

  「展眉,你可還記得我,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祈兆雪十多年前也曾受教於顏不忘門下,遂一見到她便十分熱絡的問道。

  顏展眉羞澀的搖著頭,那時她還很年幼,絲毫不記得自個兒曾見過祈兆雪,還被他抱過。

  祈兆雪也沒奢望她真能記得他,興匆匆地道:「不打緊,等你與澄磊成親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同澄磊商量過了,你們的婚事就在勺江城辦,成親前這段時間,你就暫時住在我這裡,聽說你與庭月很是投緣,有她陪著你,你也能早日熟悉咱們這兒的環境。」

  祈兆雪滔滔不絕的說著,想留給這位弟媳一個好印象。

  「多謝侯爺。」顏展柔細聲道謝。

  外頭人稱祈兆雪為南風之獅,形容他為人霸氣,沒想到這位掌握大寧四分之一疆域的南風之主卻是個親切豪爽之人,令她放鬆不少。

  祈澄磊不著痕跡的擠開正在與顏展眉拉近關係的兄長,將史銳帶來的信遞給她,並把事情簡單解釋了一遍。

  「這信我與木叔、大哥看了之後都覺得有問題,懷疑顏山長在信裡藏了什麼玄機,你能看出來嗎?」

  他倒不擔心她看了信之後,會傻傻的跟著史銳回安東,因為她若跟著史銳去了安東,可就真要成了安東侯掣肘她爹的軟肋了。

  得知是父親所寫的信,顏展眉迫不及待的展信閱讀——

  女兒如晤: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父今見一人,名史銳,人品出眾、才智過人,非祈澄磊之輩能比。

  祈澄磊此人品性頑劣、魯莽無智、不堪大用,汝勿輕信之。

  今父欲將汝許給史銳為妻,手書此信為憑,汝見信後,當速與史銳歸來,與父團聚。

  父顏不忘留

  看完一遍後,顏展眉先是有些吃驚,接著再仔細盯著信裡的字看了一會兒,而後指著信中所寫的那幾個父字,「這幾個字爹寫反了。」

  祈澄磊就站在她身畔,垂眼順著她所指的字看去,頷首道:「沒錯,這父字上頭的兩撇長短筆劃寫反了,但先前我們琢磨不透顏山長為何要這般寫,你可知道?」

  那兩撇寫得並不明顯,要細看才能看出是相反的,先前他們在看信時便發現了這點,可卻猜不透顏不忘這麼寫的用意。

  顏展眉點輕螓首,解釋道:「小時候爹教我寫字時,教到反這個字,曾告訴我一個故事,說他以前有位世交好友與人結了仇,被人擄走關押在某地。那好友伺機寫了封信,並買通那裡的下人替他把信送到我爹那裡,但那信的內容卻不是向他求救,整封信裡所寫的都是他在某地遊玩之事。

  「爹早從他家人那裡得知他被擄走之事,仔細看了那封信之後,推敲出他被關之地,通知了他的家人將他救出來。原來爹那位好友之所以那麼寫,是為以防那信落在仇人手上,故意那麼寫的,而他相信以爹的才智,定能看出信中真正的意思。」

  「你爹是怎麼看出來的?」一旁的祈庭月好奇的問道。

  「因為對方在信裡通篇說著反話。他明明失蹤被困,卻說自個兒在遊玩,因此爹從他提及的地點,逆推出了他被關押之處。」說完,顏展眉看向祈澄磊說道:「你看,信裡爹刻意把這父字寫反,應當就是想暗示我這封信需反著來讀。」

  祈澄磊登時會意過來,「所以顏山長在信裡明著貶我,誇讚史銳,還要你嫁給史銳,都是在說反話。實際上他是想告訴你,我是個品性高潔、英明有為,可以託付倚靠的良人,讓你嫁給我為妻,別去安東找他。」

  祈庭月瞠目瞪著自家四哥,沒想到他竟如此厚顏,順著顏展眉的話,把自個兒狠狠給誇了一番。

  祈兆雪也驚訝於自家四弟的厚臉皮,為免顏展眉覺得四弟性子浮誇,他特地訓斥四弟一頓。「你這小子,我以前不是老告誡你們幾個,咱們為人要謙虛點,若有十分本事,只能說三分,你怎麼說到五分了。」

  顏展眉默然的看著祈家兩兄弟。侯爺這是變相在誇他弟弟嗎?

  祈庭月則毫不給自家大哥面子,大笑出聲,「大哥,展眉都要被你和四哥的厚顏無恥給嚇到了。」

  木運蓮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可祈澄磊卻是滿臉嚴肅的望著顏展眉,問道:「你怎麼這麼看著我,難道我有說錯什麼?」

  他這話讓她無言以對,難以接腔。不過父親對祈家兄弟的評價確是不錯的,爹曾讚許過祈家兄弟治理嚴明,說唯有嚴格約束官吏,才能使吏治清明,吏治清明,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一個君王若是對待官員太過仁慈,官員們犯錯只予輕罰或是縱放,對百姓無異是一種殘忍,這是在縱容那些官員魚肉百姓,任由他們對百姓予取予求。

  一個國家的基石不在君王,也不在那些官員,而是在萬千百姓,百姓受到過度的壓迫,便會生起反心。

  前朝覆亡正是因此,朝臣與王公貴族犯下重罪,皇帝卻容許他們以繳交銀兩來為自己贖身,那些銀兩從何而來?不都是從百姓那裡剝削的嗎。

  君待臣善,臣卻虐民,豈不種下禍國亂邦之因。

  木運蓮帶笑的嗓音出聲替她解圍,「顏姑娘,侯爺已找人挑選吉日,等日子訂下後,屆時侯爺便會派人將喜帖送到安東,接你爹前來南風送你出閣。」

  顏展眉斂了斂思緒,輕蹙眉心的問道:「安東侯真會讓我爹來嗎?」在得知安東侯性子殘暴之後,她總覺得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木運蓮溫和回道:「女兒出嫁,安東侯若是仍扣著你爹不放,佔不住理,難杜世人之口。」不管安東侯會不會放了顏不忘,這喜帖他們都得派人送去,先將這理字佔住了,才能明正言順的去要人。

  祈澄磊接腔說道:「他若不放,咱們就能理直氣壯的登門要人,天下士子也會知曉安東侯強行留置你爹的事,屆時他想利用你爹來收攬那些士子歸附之目的,可就要落空了。」

  「你一個姑娘家別憂心這些事,顏山長的事自有咱們來操心,你安心待在這裡等好消息就是。」祈兆雪哄著顏展眉。

  於公於私,顏展眉嫁給四弟,對他們南風來說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這婚事不僅要辦,還得辦得快、辦得盛大,好讓世人皆知他家四弟娶了顏不忘的閨女為妻。

  吉日選在一個半月後。

  婚期訂下之後,祈兆雪特地派出使者送喜帖到安東,同時向安東侯提出要將顏不忘接來南風之事。

  大婚將在勺江城舉辦,故而祈澄磊與顏展眉暫時留在勺江城準備大婚之事。但祈澄磊是樂雲城主,樂雲城裡有許多事還得由他親自決斷處理,因此這段時日,他都在樂雲城與勺江城之間往返。

  在籌備婚禮這段期間,泰半都是祈庭月陪著顏展眉,而在顏展眉成親後,便輪到祈庭月出閣了,她的婚期比顏展眉晚兩個月。

  短短時間內有兩件喜事要辦,因此侯府裡上上下下忙得是不可開交。

  顏展眉與祈澄磊的婚期較為緊迫,故而祈兆雪命人先趕製兩人的喜服,這日顏展眉的嫁衣送過來,祈庭月特地過來看她試穿嫁衣。

  大寧王朝的女子婚服為藍綠色的大袖衫長裙,裡衣層數繁多,最外頭再罩一層廣袖長衣,男子的婚服則是紅色,樣式較不繁雜。

  顏展眉在侍婢的服侍下,一層一層的穿上婚服,最後套上一件繡著花草紋樣的廣袖湖綠色長衣。

  祈庭月在一旁看得讚不絕口,「展眉,你穿上這身婚服真美,大婚那日,一定會讓四哥驚艷得移不開眼。」

  其他的婆子和侍婢也紛紛附和。

  顏展眉羞澀一笑,站在銅鏡前,望著那穿著婚服的自己,不禁怔了怔,一時之間竟有些認不出鏡中之人就是自個兒。

  為了配合這套婚服,侍婢事先替她把頭髮挽了起來,露出嫩白的頸子,髮上還插上了寶鈿頭飾,那模樣顯得既優雅又高貴。

  這一刻,對於即將嫁為人妻之事,顏展眉這才有了更清晰的感覺,先前知道歸知道,可那種感覺猶如隔著一層紗,朦朦朧朧的,並不是十分真切。

  她要嫁人了,而她將要嫁的人是祈澄磊。

  她不由得思及那日在甘露寺時,他藉口她咬了他的鼻子而吻了她,還藉機向她表露心跡一事。

  她微翹的唇角不自覺的漾起柔笑,盯著銅鏡,彷彿瞧見身穿一襲紅色婚服的他就站在她身旁。

  「展眉、展眉……」

  陡然聽見祈庭月在叫她的聲音,顏展眉回過神來,就聽見祈庭月打趣她的話——

  「你這是被自個兒的美給驚呆了嗎?」

  這話令顏展眉臊紅了臉,其他的婆子、侍婢也都笑出了聲,上前替她換下那身繁複華麗的婚服。

  換回一襲月白色繡著荷花紋的羅衫後,感覺清涼多了,顏展眉拿起手絹擦去額上的薄汗,「成親要穿這麼多層衣裳,在這大熱天裡可真讓人有些吃不消。」

  祈庭月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慶幸的笑說:「幸好輪到我出嫁時,差不多入秋了,天氣沒那麼炎熱!」

  收拾好婚服和寶鈿頭飾,那些婆子和侍婢們便先行告退離開。

  顏展眉也讓自己貼身的兩名侍婢退下後,看向祈庭月,問道:「那人你放下了?」

  她沒指名道姓,但祈庭月明白她說的是誰,遂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從樂雲城回來,我就漸漸想通了,橫豎我這輩子與那和尚是不可能了,既然不能嫁他,那麼嫁給誰對我而言都一樣。」

  顏展眉正色道:「不一樣,嫁錯人,毀一生。」在她看來,若不問人品便隨便嫁人,還不如不嫁。

  祈庭月聞言一愣,看出她是在為自己擔心,笑著解釋道:「你放心,我大哥安排的那人我瞧過,雖然為人古板無趣了些,但品性不錯,嫁給他應當不會毀了我一生,興許日久也就生情了呢。」

  「你能這麼想就好。」

  祈庭月反問她,「你呢,對我四哥又是怎麼想的?」她想問的是,顏展眉對四哥可有情。

  祈澄磊這陣子有事回了樂雲城,兩人已幾日未見,現在突地想起他,顏展眉不禁臉蛋微微泛紅,羞澀的回道:「我也不知。」

  她自己也說不出她對祈澄磊究竟是什麼感覺,不太像先前對女扮男裝的庭月因感激而生情,她對祈澄磊的感情要來得更複雜,更難以描述。

  以前在書院時,他老愛惹她生氣,卻也會一早為她打好水,擱到板車上,好讓她推著板車去給植物澆水。

  而後在她隨著祈庭月去到樂雲城時,他對她也頗為照顧,還答應幫她救爹,種種體貼令她感動不已。

  「你對四哥難道一點心悅之意都沒有?」

  顏展眉想了想,說道:「他待我很好,為了幫我救爹,還願娶我為妻,我很感謝他……」至於其他的,她一時之間也釐不清。

  四哥哪裡是為了救顏山長而娶她,他分明是拿這事當幌子來拐騙她,可憐展眉至今都不知情,還感激四哥。

  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祈庭月沒拆穿他,還為自家四哥說了句話,「我想四哥最想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而是你對他的真心實意……」

  她話未說完,忽地有個侍婢進來稟告。

  「不好了,主子、顏姑娘,前廳有個自稱是四爺未婚妻的姑娘來找四爺!」

  得知消息的祈庭月趕來前廳,想查探侍婢所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只見廳裡僅有兄長與木運蓮。

  「大哥,我方才聽說有個自稱是四哥未婚妻的人找上門來,人呢?」

  「我讓下人領她進去休息了。」祈兆雪一雙粗濃的劍眉緊皺著。

  見大哥竟沒否認這事,祈庭月瞪大了眼,「四哥何曾訂過親,我怎麼沒聽說過?」

  「那時你還不記事,而澄磊也不過六、七歲,所以他也不知有這事。」木運蓮出聲回答她。

  聞言,祈庭月滿臉詫異,「木叔,您的意思是四哥與她真有婚約?」

  「那是當年老侯爺酒後和朋友所說的戲言,也沒當真,沒想到陳憐芳姑娘竟會遠從都城前來,要咱們認下這門親事。」

  已過世的老侯爺當年也曾在育鹿書院求學,因而結識陳憐芳的父親陳先達,陳家世代居住在都城臨倉,當今太后是陳先達的姨母。

  如今雖然皇權不張,各方諸侯坐大,但大寧王朝一日未滅,朝廷名義上仍是存在,設有三公六部,而陳先達正是禮部尚書。

  十幾年前,陳先達因公來到南風,老侯爺與他久未相見,遂暢飲了一番,酒酣耳熱之時,兩人提及自家兒女,隨口說下結親之事,木運蓮當時也在場。

  翌日酒醒,老侯爺與陳先達兩人只當昨日的話是戲言,連信物都沒有交換,哪裡想到事隔十幾年後,陳憐芳竟然找上門來,要祈澄磊如約娶她。

  若非木運蓮知曉此事而告知,就連祈兆雪也不知情。

  此時祈兆雪正為這件事而頭疼。就在四弟要迎娶顏展眉之際,那陳憐芳突然上門要澄磊履諾,這不是存心來鬧事的嗎?

  本來依他之意,直接將陳憐芳主僕攆走就是,但木運蓮阻止了他,說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這陳憐芳的父親陳先達是禮部尚書,即使朝廷官員早已管不了各方諸侯,可看在老侯爺與他是故交的份上,到底要給他幾分薄面,不好就這麼把人給攆了,他這才暫時留下陳憐芳主僕。

  知曉當年的經過,祈庭月錯愕的問道:「那這事該怎麼辦?」

  祈兆雪尋思須臾,想出一個辦法,「要不這樣吧,我命人將那丫頭打昏,然後派人將她們主僕送回都城去,再修書一封給陳先達,言明爹已過世,當年那事不過是兩人酒後的戲言,讓他管好自家女兒,別再放出來壞人姻緣。」

  祈庭月反對道:「打昏她太粗暴了,對方怎麼說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她另外提供一個主意,「不如我去把她綁起來,再送回都城去。」

  見祈家兩兄妹都想到一塊兒去了,木運蓮笑斥道:「我讓侯爺留下陳姑娘自是有用意,先別急著送走她們主僕倆,等澄磊回來再說。」

  「什麼用意?」

  「她來意不明,咱們不如留下她,探一探她突然拿著十幾年前的戲言跑來南風,究竟有什麼目的。」

  「木叔認為她另有目的?」

  「她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澄磊要迎娶顏姑娘之際前來,我總覺得這事另有蹊蹺。」木運蓮忖道。

  聽他這麼一說,祈兆雪一掌拍上桌案,撂下狠話。

  「這丫頭若是心懷不軌,我讓她有命來、無命回!」

  「所以陳姑娘的事你就別擔心了,我大哥和木叔會解決的,不會讓她壞了你和四哥的婚事。」祈庭月將方才之事轉告顏展眉。

  「既然兩家都當那酒後的口頭婚約是戲言,難道那姑娘不知情嗎?」顏展眉不解的問道。

  「要是陳家真有心想同咱們結親,理應正式請媒婆過府議親,哪裡會讓她一個姑娘家千里迢迢的自個兒跑來南風?這其中分明有問題。」要是這陳憐芳是存心破壞四哥的婚事,用不著大哥出手,她頭一個饒不了對方。

  說著,她拽著顏展眉,「走,咱們去瞧瞧那陳姑娘生得什麼模樣,怎麼有臉上門來逼婚。咱們得讓她知道四哥絕不可能娶她,要她夾著尾巴,從哪兒來就滾回哪兒去!」

  「這不好吧……」顏展眉性子溫順,做不來這種挑釁的事。

  「人家都上門來搶你丈夫了,你豈能一聲不吭的讓人搶,這太沒出息了!別怕,有我頂著,你只管跟著我過去就是。」祈庭月硬扯著顏展眉走往陳憐芳所住的廂房。

  來到廂房前,祈庭月讓隨行的侍婢上前拍門。

  「是誰?」屋裡有人問了句。

  那侍婢答道:「我家主子祈姑娘與顏姑娘姐來拜訪陳姑娘。」

  房門咿呀一聲打開,一名侍婢迎了出來,有禮的福身道:「兩位姑娘,我家主子有請。」

  祈庭月拉著顏展眉走進屋裡,瞧見那微笑起身相迎的陳憐芳,兩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顏展眉忍不住心忖,陳姑娘真是人如其名,我見猶憐。

  只見陳憐芳五官柔媚,但眉目之間似含著一抹哀愁,楚楚可憐,令人見之皆忍不住生起憐惜之情。

  「不知兩位姊姊過來,未能親自迎接,還請兩位姊姊恕罪。」她福了福身,嗓音聽來輕輕柔柔。

  祈庭月本來以為敢上門來逼婚的,肯定是個性子驕縱、潑辣的,沒想到會見到一個這樣柔媚的姑娘,原先打算狠狠給她個下馬威的話,此時也不好說出來了。

  「聽說你千里迢迢的跑來,就為了讓我四哥娶你,我瞧你這模樣也不像是嫁不出去的樣子,為何把十幾年前的戲言當真,跑來糾纏我四哥?」祈庭月索性直接朝她問道。

  「君子一諾,重如千金。也許你們當那件事是戲言,可是對我而言,那卻是承諾,所以在我得知此事後,才會厚顏來此。」陳憐芳不疾不徐地柔聲答道。

  「你爹都沒當真,你當什麼真?」祈庭月駁斥道。

  「我爹從未把這事當戲言,他是見老侯爺未再提結親之事,也不好主動提及,這才隱而不說,但此事他一直擱在心上。直到日前他才告訴我,此事乃他人生一大憾事,我不忍父親遺憾,這才厚顏登門。」陳憐芳柔聲解釋道,輕蹙的眉心凝著一抹愁色,教人看了好生不忍。

  祈庭月從她的話裡得知自己的父親雖沒將那酒後的話當真,但陳憐芳的父親卻當真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一旁的顏展眉在聽了她的話後,也微微蹙著眉。

  想了想,祈庭月勸道:「陳姑娘,你回去告訴你爹,我爹已過世,那口頭的婚約不作數了,如今我四哥也要成親了,讓他別再記掛在心上,儘快安排你另嫁,免得耽誤了你的終生。」

  「我知道祈姑娘是一番好意,但當年訂下婚事的是我與四爺,所以我想當面問問四爺,他願不願意認下這門親事。」說到這兒,陳憐芳看向一旁未出聲的顏展眉,柔聲道:「想必這位就是即將嫁給四爺的顏姑娘吧,我明白我來得冒昧,可為了父親的心願,我不得不來此一趟,問個明白。」

  來此的途中,她已聽聞祈澄磊要迎娶顏不忘閨女為妻的事,此刻見到顏展眉,她暗自打量了對方幾眼,覺得此人的性子看來十分溫順,應當不難拿捏。

  祈庭月替顏展眉回道:「就算你當面問了四哥也一樣,他要娶的人只會是展眉,不會是你。」

  陳憐芳垂下眼,面露一抹悲愁之色,「不管如何,我仍是想親耳聽他說。」

  * * *

  夜裡躺在床榻上,顏展眉輾轉難眠,忍不住反反覆覆的想著千里迢迢來此的陳憐芳。

  她不知是否該稱讚陳姑娘有勇氣,只為了當年的一句話,就遠從都城來到勺江城,只為替父親和自己討個公道。

  雖佩服對方,但是她心頭卻有些不舒坦,彷彿原本一件屬於她的物品突然有人竄出來想搶走一般。不知道等祈澄磊見到了陳姑娘會怎麼說,她心裡有些惶然不安,面對那樣柔媚的姑娘,任何人見了都會於心不忍吧。

  揣著心事,顏展眉直到半夜才睡著。

  翌日,顏展眉有些晏起了,她起床梳洗並用過早膳後,打算去找祈庭月,卻在半途瞥見從樂雲城歸來的祈澄磊。

  她心中一喜,舉步上前,卻發現他正在同一名姑娘說著話,而那姑娘正是陳憐芳。

  「我已聽聞四爺要迎娶顏姑娘之事,我明白這椿婚事不可能取消,我也不求別的,只盼著四爺能以平妻之禮娶我進門,以遂了我爹的心願。」

  陳憐芳那嬌柔的嗓音裡似是含著一絲哽咽,連顏展眉聽了都於心不忍。

  顏展眉怔怔地望著祈澄磊的側顏,不知他會怎麼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她聽見祈澄磊出聲道——

  「你雖願屈就為平妻,我卻不能如此委屈了你……」說到這兒,祈澄磊微微一頓。

  聞言,顏展眉心口宛如被人給攥住,呼吸一窒。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想娶陳憐芳為妻嗎?

  下一瞬,她聽見陳憐芳說道:「憐芳並不覺得委屈,但盼四爺能成全憐芳的一片孝心。」

  祈澄磊以一指挑起她的下顎,神情透了抹憐惜,「你千里迢迢來南風尋我,這份心意著實教我十分感動,倘若你早來些時日,在我尚未與展眉訂下婚事前,說不得我就娶了你。」

  他這話讓顏展眉聽得臉色一白,她想起當初他之所以娶她,是為了幫她迎回父親,倘若不為此,他便不會娶她嗎?

  可他先前分明說了喜歡她……

  陳憐芳幽幽回道:「可惜我太晚得知此事,所以才會來遲了,若我早知....」

  說到這兒,她目如秋水,淚光盈盈地看了眼祈澄磊。

  祈澄磊收回了手,順著她的話回道:「若你能早點來的話,也許我們倆已成親了。」接著他似是遺憾的輕嘆一聲。

  「我雖來晚了,可只要四爺不嫌棄,我願與顏姑娘一起服侍四爺。」那柔媚的嗓音教男人聽得骨頭都要酥了。

  顏展眉咬著下唇,輕握粉拳,胸脯微微起伏著。她不是男人,因此聽了那柔媚入骨的嗓音,不止骨頭沒酥,胸臆之間反而竄起了一股子火氣。

  尤其陳憐芳說話的對象是即將與她成親的未婚夫,見對方用這媚惑的姿態勾引著他,就彷彿瞧見有人傷害那些她最喜愛的花木般,令她怒氣橫生。

  顏展眉努力掐著掌心,克制住想上前打跑狐狸精的念頭,兩隻黑亮亮的眼睛怒騰騰的瞪著陳憐芳。

  「能左擁右抱、共享齊人之福,可是一件美事。」祈澄磊俊逸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嚮往的表情。

  「能服侍四爺是憐芳的福氣,還望四爺能憐惜憐芳。」陳憐芳柔聲說著,身子往前一靠,想偎進祈澄磊的懷裡。

  祈澄磊不著痕跡的退開一步,就在這時,顏展眉再也抑制不住的跑上前去,一把推開了陳憐芳,讓她當場沒防備的摔了一跤,一張柔媚的臉孔先著地,疼得她慘叫一聲。

  顏展眉原意只是想推開她,沒想到會把她給推得摔倒在地,一時之間也愣住了。

  那侍立在後頭的侍婢見自家主子摔倒,連忙上前扶起她。

  祈澄磊看向臉上猶帶著慍怒之色的顏展眉,似是這時才看見她,訝問道:「展眉,你怎麼來了?」

  聞言,顏展眉沒再理會被她推倒在地的陳憐芳,忿忿地瞪著祈澄磊。「我若再不來,你都要背著我爬牆了。」

  「沒這回事,我不過是陪陳姑娘說幾句話。」說著,他親昵的上前要牽她的手。

  顏展眉卻一把甩開,「你們方才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你還想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

  祈澄磊瞧著她那張怒容,眼裡透著掩不住的笑意,哄道:「我是這麼說了,可我又沒說要這麼做。」

  平日除了有人毀壞花木時她會這般氣憤外,這可是他頭一次看見她為別的事如此憤怒,那眼神宛如都要燒起來似的。

  而她會如此生氣是為了他,這讓祈澄磊欣喜不已。

  這意味著她在吃醋。因為她心裡有了他,所以才會無法容忍他與別的女子這般親近。

  「難道你心裡不是這麼想的?」顏展眉懷疑的質問道。

  祈澄磊親昵的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個兒的心口上,「我這裡怎麼想的,你應當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顏展眉臉頰泛起兩抹嫣紅,想縮手,但他牢牢握著她的手不放。

  「你用心傾聽就能聽見。」祈澄磊張臂一攬,將她摟進懷裡,讓她偎靠在自己的胸口,聆聽他的心跳聲。

  顏展眉被迫靠在他胸膛上,聽見他那強勁的心跳聲「咚、咚、咚」的震動著耳膜,不禁羞紅了臉蛋。

  陳憐芳瞧他們兩人彷彿忘了她似的,親密的擁抱在一塊,柔媚的臉龐頓時一僵,她那雙秋水般的明眸裡掠過一抹憤怒,下一瞬帶著侍婢不發一語的離去。

  今日顏展眉給她的難堪,他日她定會加倍索討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顏展眉才滿臉羞臊的推開祈澄磊。

  祈澄磊帶著濃濃的笑意問道:「如何,你可聽明白了,我這兒是不是說著只娶顏展眉一人為妻?」

  她瞋了他一眼,回道:「我沒聽見。」

  「那再聽一次。」他伸手要再納她入懷。

  她避開他伸來的爪子,瞥見一旁沒了陳憐芳的身影,脫口問道:「陳姑娘呢?」

  「用不著理會她,我離開數日,你可是想我想得夜不安寢,所以今早才會晏起了?」他故意逗弄她。

  他今晨剛回到侯府便趕著去見她,卻從下人那裡得知,平素早起的她竟還未起床,他也沒讓下人叫醒她,轉而去見了大哥,而後從大哥那裡得知陳憐芳的事,正打算去會會陳憐芳,就在半途遇見她。

  他虛與委蛇的與她周旋時,恰好瞥見顏展眉走來,忽然心生一想法,想試試顏展眉會不會為了他而吃醋,這才故意同陳憐芳說那些曖昧的話。

  沒想到顏展眉的反應令他異常驚喜,原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已與她最愛的那些花木相當,因此在覷見竟有人想來橫刀奪愛時,她便忍無可忍的發怒了。

  被他給說中了心思,顏展眉嫩白的粉頰上又再染上紅霞,羞得結巴道:「才、才沒這回事。」

  祈澄磊原本只是想逗弄她,瞧見她那表情,沒想到自個兒竟是說中了,一時之間抑不住欣喜的再次將她擁進懷裡。

  「原來你這般想我啊,那可真是為夫的不是。」

  顏展眉紅著臉,提醒他,「咱們還未成親呢。」他豈能自稱為夫。

  「再過半個月咱們便要成親了,何況未婚夫不也有個夫字嗎?」

  她心裡有了他,會思念他了,這讓祈澄磊胸口的喜悅之情快滿溢而出,盯著她粉嫩的唇瓣,他再也克制不住的俯下臉,吻住她柔甜的唇瓣。

  顏展眉驚詫的瞪圓了那雙黑亮的眼,下一瞬,她輕輕闔上眼,將手攀在他的頸子上,柔順的承著他的吻。

  這種事只能與心上人做,他喜歡她,她……亦然,在這瞬間,顏展眉撥開了迷霧,看清了自己的心。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這個人悄悄的潛進了她心裡,在那裡恣意的佔據了一個位置。

  意識到這點,她有些青澀的開始試著回應他的吻,想藉此告訴他,她也喜歡他。

  感受到她的轉變,祈澄磊初時有些驚訝,少頃,便從她笨拙的回吻裡,感受到她想傳遞過來的心意。

  他一怔之後狂喜,落下的吻更是猶如狂風暴雨般來得又猛又烈,濃列的情意透過這個吻撲天蓋地般朝她席捲而來,顏展眉措手不及,被他吻得幾乎要暈厥,心悸得幾乎無法喘氣,攀在他頸子上的兩手抱得更緊,才能不讓自己腿軟得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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