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奴兒在竹林裏睡著,還好初夏的天氣炎熱,縱使她和著濕衣而眠,也不至於著涼,倒是白嫩嫩的臉蛋上,多了幾個蚊子的叮包。
一早,還是來打掃落葉的園丁叫醒她的!
奴兒小姐、奴兒小姐--你怎?睡在這兒?園丁阿福上前叫她。
奴兒揉揉惺忪睡眼,她用手撫在眼上方,擋住迎面射來的光線--
阿福大哥--啊?天亮了!?奴兒反射性地又挖著竹根。
奴兒小姐,你在這兒挖寶嗎?阿福看她挖得那?急,以為裏頭是藏了什?寶藏。
我在挖竹筍。怎?還是沒有呢?奴兒失望透了。
竹筍!?奴兒小姐,你真愛說笑,我在這兒掃落葉掃了兩三年了,竹葉是有一堆,竹筍可壓根沒見過半株--
糟了,為皇一定很生氣!
是少爺讓你來挖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想效法孟宗哭竹生筍,因為少爺他想吃鮮筍湯--
奴兒想,阿福也是沒念過書的,他一定也很好奇孟宗的故事,她大略地和他簡述了一遍。
喔,原來是這樣呀,那這個叫孟什?的。。。。。。
是孟宗。
對,孟宗。他也挺厲害的,光用哭的就能讓竹子生竹筍。
可是我還是沒哭出竹筍來--我得趕快去少爺那兒一趟,免得他生氣!
奴兒提著油燈,快步走離。
阿福見奴兒走了,愣愣地看著竹子好一會兒,喃喃低語:這光用哭的,就能生竹筍--不如我來試試看,也許是奴兒小姐聲音不夠大,所以筍子生不出來,如果我一哭生出竹筍,那以後就有阿福筍了--
把掃帚擱至一旁,阿福開始抱著竹子嚎啕大哭了起來。
幾名家僕聞風而至,紛紛搶著抱竹子大哭,彷佛是在比賽誰最有辦法,可以先哭出筍來。
頓時間,後院一片哀嚎聲,聲聲不絕,一直哭到近中午時分,也沒見到半株竹筍冒出來,大夥兒才一鬨而散。
在簡單的梳洗過後,奴兒急急忙忙地來到君為皇的房內,本以為他可能還在睡覺,但一進房才發現他早已醒來,坐在桌前,似乎又在寫信。
為皇,對不起,我。。。。。。我找不到竹筍--如果你想喝鮮筍湯的話,我待會上街去買竹筍,中午再煮給你喝!奴兒一臉誠心的模樣。
不用了,你以為隔了一晚,我還有那個興致去喝嗎?他的俊容嵌上冰寒的神色。
那。。。。。。今天你想吃什?,你告訴我,我會先準備的!
你以為我一整天只記得吃的事嗎?我還有別事要忙!
喔!
你把這封信送去給詠月小姐--君為皇吹乾信上的墨液.小心地將信折起,交給她。
好,我馬上去!
奴兒謹慎地將信收進懷中。
奴兒一離開,君為皇馬上起身踱步至房門口,喚來了一名僕人。
阿可--
僕人間聲,恭敬地來到他面前。少爺,有何事吩咐阿可?
去跟著奴兒小姐,看她有沒有把信送到縣太爺的家中去。君為皇沉聲命令著。
是,少爺。
看著阿可跟上去,君為皇反手負背,姿態悠閒,神情卻異常冷冽。
哼,奴兒,你若乖乖送信去,我倒是不會再和你計較什?!如果你再搞怪,今晚,你可還有苦頭吃--
¥¥¥¥¥¥¥¥¥¥¥¥¥¥¥¥¥¥¥¥¥¥¥¥
這一回,她可不敢再大意了。
她低著頭,一路直奔向大門口,只要別遇見表小姐,今天這封信,她一定能送到詠月小姐手中。
踏出了大門,奴兒暗暗籲了口氣,誰知一抬頭,又遇見了煞星。
表。。。。。。表小姐--奴兒在心中暗暗叫苦。
怎?表小姐好像會算命似的,這兩天她要送信,她全知道,還把她堵個正著。
去哪兒!?範玉彤明知故問。
從她和姨媽表白了想嫁為皇表哥的心意,沒得到姨媽的正面支持開始,她就明白這事靠不了別人,只有靠自己去爭取。
眼前,她有兩個大勁敵,一個是君家人眾望所歸的奴兒,一是為皇表哥心中最想要的女人--詠月。
只要她在這信件上下功夫,別說除掉奴兒這眼中釘,就連詠月也可以一併地摒除。
只要信件永遠到不了詠月的手中,那詠月就不會被為皇表哥的癡心給打動--
到時候,為皇表哥兩頭落空,那不就正是她入主君家當少奶奶的最佳時機嗎?
所以,這兩天她盯著為皇表哥的房門盯得可緊了!
去。。。。。。去買東西!
噢。。。。。。那你的手護在胸前做什??
我。。。。。。
是不是偷藏了什?東西在裏頭?
沒。。。。。。沒有--
小小--玉彤使了個眼色,要小小去搜奴兒的身。
小小不敢違逆玉彤的命令,遂走至奴兒面前,伸手在奴兒身上,東摸西摸。
表小姐,奴兒小姐身上沒有藏東西!小小回覆著。
你這個笨丫頭!玉彤氣憤地推開小小,自己上前,親自去搜奴兒的身。
儘管奴兒一再閃躲,也敵不過玉彤強烈的攻勢!
玉彤兩三下的工夫,便把奴兒藏於懷中的信件給搶了過來--
又去送信啊?玉彤搶過信後,得意地笑著。我今天也要出門,我再幫你送一回好了!
不行啊。。。。。。
嗯!?玉彤的眼神透著厲光。
我。。。。。。我自己送就行了,不必麻煩表小姐。奴兒惶然不安地絞著手指。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玉彤頓勢把信收入袖口內,另盼咐奴兒。今兒個我想吃鮮美的龍蝦,你去給我買一斤回來--
喔。奴兒虛應了聲:心思根本不在買東西的事上。
還喔什??快去呀!買回來時,就趕快拿去煮,別讓蝦子發臭,我可是要吃最新鮮的!玉彤趾高氣昂地交代著,完全當自己是君家的女主人。
奴兒不得已,只好點頭雕去。
玉彤站在君家大門口處,等了一會,才等到她要等的人。
阿可,你過來!
神色倉皇的阿可,邊走邊四下張望。
少爺叫他跟著奴兒小姐,誰知他才跟到前院,就突然肚子悶痛,便上茅房去蹲了一會兒。
他心想,他的腳程快,只要上完茅廁出來加緊腳步,一定能追上奴兒小姐的,誰知表小姐又叫他--
這下,能不能追得上奴兒小姐,還真是個問題呢!
表小姐。
你鬼鬼祟崇的要上哪兒去?玉彤當然也看見君為皇命令阿可跟蹤奴兒,但她這是必須佯裝不知情。是不是偷藏了君家的東西要回家去?
沒有、沒有,阿可我哪來那?大的膽子!當奴才的就怕被誣賴做賊偷東西。阿可連忙替自己解釋。是少爺要我去跟著奴兒小姐的--
跟著奴兒!?做什??玉彤又裝作不知情。
是要盯著奴兒小姐,看她有沒有送信去給詠月小姐。
送信啊!?玉彤蹙起眉頭。剛剛我出來時,看見奴兒在那棵大樹下燒著東西,我才想問她在做什?,她卻匆忙地走了。
玉彤指著在君家大門口旁的一棵黃槿樹。
方才,她在等阿可出來時,早吩咐小小到樹下去把信燒了。
哎呀,奴兒該不會。。。。。。在燒信吧!看阿可一愣一愣的,也沒聯想到什?,玉彤只好給他明示了。阿可,你還不趕快過去看看!
喔、喔。
阿可三步並作兩步,走至黃槿樹下,地上的灰燼,還有一截沒被燒毀,他彎身拾起,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寫的是什?字!
我來看啦!你就是看到天黑,也看不出上頭寫的是什?!玉彤譏諷著。
是、是。阿可立刻把紙張交給她。
天啊,這的確是給詠月小姐的信--玉彤裝出吃驚的神情。
事實上,她是故意撕了一截開頭處,其他的,便吩咐小小燒掉。
真的是給詠月小姐的信嗎?
你還懷疑呀,信都被燒了,還不趕快去稟告少爺!
喔!我馬上去!
等等,把這截沒燒掉的拿去給少爺看!玉彤把紙張遞給阿可。記得說是你看到奴兒小姐燒信的,否則,少爺恐怕會責罰你偷懶,沒把他的話聽進耳,拖了這?久才出來。
我。。。。。。我是肚子痛,上茅廁去了,所以。。。。。。阿可解釋著。
得了、得了,誰想知道你在幹什?!玉彤鄙夷地睨了阿可一眼。反正你只要把奴兒燒信的事,稟告給少爺知道就行了!
喔,好。
阿可拿著那截信紙,又蜇回君家大宅院內。
笨奴才!一個比一個笨!啐罵後,玉彤忽爾笑了。這下,不知誰會倒大楣了!
站在一旁的小小不安地絞著手指,雖然自己是依令行事,但她到底是又害了奴兒一回。
愧疚令她眼上的兩道小小細眉,緊緊皺凝起--
####################
奴兒在市集買了龍蝦後,心中仍掛記著信件的事,走著、走著,她竟來到了縣太爺的家門前。
她正猶豫著該不該進去詢問信件有無送來一事的當兒,正巧詠月小姐的婢女心兒從外回來。
咦,奴兒!?人都來了,怎?不進去呢?心兒看她手上提著東西,好奇地看著。你買龍蝦來給我們的嗎?可我家小姐不喜歡吃龍蝦!
呃,這個是。。。。。。是表小姐要吃的。
喲,她吃這?好啊?
我。。。。。。我還是回去好了--
急什?!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嘛,我家小姐才念著你怎?好多天都沒來--
心兒不由分說地拉著奴兒,硬是把奴兒拖進詠月的閨房。
奴兒,好多天不見你了,都在忙嗎?正在看書的詠月,闔上書,笑吟吟地迎接奴兒。
我。。。。。。
這表小姐要吃的龍蝦,先擱在一旁,你陪我家小姐說說話,我去端點心來。
心兒把奴兒提的袋子放在桌上,旋身走出去端點心了。
奴兒,你是不是有事要問我?詠月看她欲語還休的模樣,便臆測道。
我。。。。。。其實我。。。。。。奴兒心想,既然人都來了,還是問清楚好了。詠月小姐.這兩天,我家表小姐有沒有來找你?
表小姐?我沒見到她人,待會心兒來,我再問問她。
詠月輕柔的聲音甫落,快步走來的心兒,便接聲問道:小姐,你要問我什??
這詠月不喜和人談論是非,這縣內幾名千金小姐,每每聚在一塊,不是比家勢、就是比容貌、妣評湖人、高談哪家公子猛烈追求。。
和這些千金小姐聚會幾回後,詠月便不再參加她們的聚會,所以,待在府中的時間便長了些。
沒有千金小姐來訪:心兒就少了幾個婢女的同伴,每日間得發慌,所以,她倒很喜歡奴兒來。
心兒,這兩天,君家的表小姐有沒有來過?詠月替奴兒發問。
沒呀,她來幹什??
所有千金小姐中,玉彤給心兒的印象是最差的。玉彤目中無人,仗著君家財大勢大,就以為自己比其他人更高貴,動不動就罵人。
她。。。。。。她沒送信來嗎?
奴兒把這兩天玉彤搶著幫她送信的事,和兩主僕簡述了一遍。
沒有呀,她根本就沒送信來!心兒邊倒著花茶,邊說道:奴兒,你別傻了,她那種自侍比任何人都高貴的千金小姐,怎?可能幫你送信呢?我看呀,她說不定是在搞怪呢!
心兒,沒有實據的話,千萬別亂說!詠月斥責著她。
我只是依常理推斷嘛!
可是,如果讓少爺知道我沒送信來,他一定會很生氣的!奴兒黛眉微鎖,小臉蛋上泛著淡淡的憂愁。我也不知道該怎?躲掉表小姐--
躲不掉的話,就別躲呀,反正她不送信來,我家小姐才不用理那些煩人的信件。心兒心直口快地說。一大疊的信件,真是煩耶!
心兒,別說了,你沒看見奴兒在心煩嗎?詠月盯著奴兒看了半晌,出聲道:奴兒,你還是把這事告訴你家少爺,免得自己受了冤屈。
可是。。。。。。少爺他會責怪我沒親自送信--
那總比被表小姐在背後搞怪--心兒的話說到一半,迎視上主子斥責的目光,遂住了口。算了,我不發表意見了!
這事。。。。。。我。。。。。。我再想想好了!奴兒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辦。對了,詠月小姐,我想問你一件事。
好,你問。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孟宗哭竹生筍的故事,可。。。。。。可是我抱著竹子哭了一整晚,怎?竹子都沒生筍呢?奴兒到現在,仍是想不通!
你抱著竹子哭了一整晚!?心兒詫異地瞠大眼,隨即捧腹大笑。奴兒,你。。。。。。你真那?做呀。。。。。。哈哈。。。。。。哈。。。。。。你。。。。。。哈。。。。。。哈哈!
奴兒,你為什?那?做?事出必有因,詠月相信.奴兒不會無緣無故那?做的!
奴兒在君家,仍在廚房幫著工作,不可能有那個閑功夫去抱著竹子哭!
那是因為少爺他想喝鮮筍湯。。。。。。
奴兒把昨晚的事,大略?述了一遍。
呵,這君家少爺這?難伺候啊?心兒替奴兒抱屈。我看,他擺明瞭是在刁難你!
不會的--
奴兒,你是真的喜歡你家少爺吧?詠月聽了奴兒所說的,真是心疼奴兒的傻!
我。。。。。。
奴兒低垂著頭,兩手絞著衣服的下擺,唇角掛著笑。
她真是有股衝動,想告訴她們,她和為皇已成了真實夫妻的事,但為皇一再交代不能說。。。。。。
克制住心頭的喜悅,奴兒最後強忍住沒說出來。
奴兒,你在傻笑耶,你真的喜歡你家少爺啊?不過,說的也是,你早晚會嫁給他,你喜歡他也是正常的,只是他那?花心,恐怕啊。。。。。。我沒說,什?都沒說!主子又在瞪她了!
奴兒覺得好難為情,眼角瞥見桌上的書本,遂另找了一個話題。
詠月小姐,你可不可以再多告訴我一些故事?我覺得有讀書的人真的比較好,遇到事情,都可以想出好辦法來--像是哭竹生筍嗎?心兒笑著。奴兒,人家那是孝子的孝心感動天耶!
好了,心兒,你別笑奴兒了!詠月翻著書,對著奴兒淺笑。你愛聽,我就說給你聽。
嗯。奴兒一副豎耳恭聽的專注神情。
晉朝有個學問非常好的人,他的名字叫做李密,晉武帝即位後,就問眾大臣誰的學問最好,就有一位大臣推舉李密,晉武帝便下令要請李密為太子洗馬--
洗馬?為什?皇帝要學問好的人去洗馬呢?奴兒滿心不解。
一旁的心兒掩嘴笑著。
詠月耐心地幫她解惑。當時,洗馬是一種官位。太子洗馬,就是指當太子的老師。
喔。
這種官位,是很多人所盼望的,可是,李密接到詔書時,卻婉轉地拒絕了。為什??皇帝要請他當官,他怎?不去呢?
因為啊,他要照顧臥病在床的祖母,因為李密是他的祖母扶養他長大的,祖孫相依為命。他的祖母生病了.他當然得守在床邊照顧祖母,所以,他就寫了一封信給皇上,說他不當官了!心兒早聽過這故事,記得可清楚了。
沒錯,李密寫給皇上的那一封信,就是文學史上,有名的陳情表。
這個李密還真是孝順,為了照顧生病的祖母,寧願不當官。
同樣孝順的例子,還有宋朝頗富盛名的詩人,自號山穀道人的黃庭堅。黃庭堅即使當了大官,但對於母親身邊的瑣事,他都還是自己料理,就連他母親使用的便壺,也都是他自己去傾倒、清洗--
我也想到一個孝子的故事--心兒喜歡奴兒來的原因,就是可以在奴兒面前,展現她的聰穎。是以身喂蚊的吳猛。
詠月點點頭:心兒也算聰明,只要她說過的:心兒大概都能記住七八分。
這吳猛的家很貧窮.窮到連蚊帳都買不起,夏天到的時候,滿屋子都是蚊子,常常弄得他們一家子都睡不安穩--這吳猛有天半夜醒來,看到父母睡得很不安穩,他當下脫下衣服,讓蚊子叮他,他想,只要蚊子吸飽他的血,就不會再去叮咬他的父母了。。。。。。
心兒指天畫地,說得精采無比,奴兒露出欽幕的眼神,崇拜不已。
對於信件未送達令她憂心一事,她暫時將它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