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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財奴(娘子就愛相公壞之一)》第4章
  第四章

  「你為什麼不想活了?」

  十四歲小姑娘的嗓音十分嬌嫩,聽來軟綿綿,非常悅耳。

  「誰說我不想活了?」二十一歲上下的俊逸男子眼神空洞,毫無生氣的望向前方,卻不知他在看什麼。

  「因為我看得出來呀!你吃得少,不想動,腦袋瓜子像顆大南瓜直往下垂,人家是瓜熟蒂落,你是想把自己埋了。」小姑娘看人的眼光很準,言詞犀利,盡顯商家女兒的利落和精於算計,絕不讓自己吃虧。

  「不用你管,滾——」被說中心事的男子漲紅臉,惡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將她推開。

  拍拍一身黃衫翠裙,她笑得見牙不見眼,「喲!惱羞成怒,還有力氣推人不如去跟魏叔學武,我家的鋪子缺個看門的,你來當護院,順便充當鏢師幫我送貨到外地。」

  「你作夢。」他啐了一口。

  但是他去學了,和小姑娘的忠僕學了一身好武藝,並且青出於藍,還從看似單純的魏叔身上學到行軍布陣的兵法,對他日後帶兵打仗極有幫助,捷報連連。

  那一年,笑顏如花的小姑娘救了生存意志相當薄弱、剛被逐出南越國又慘遭至親背叛的他,當時他衣衫襤褸,面露絕望,每走一步路都像刀子在剮著雙足。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活著,只是無意識的往前走,直到倒下的那一刻為止,他的生命也就此結束了。

  只是那隻柔軟噴香的小手拉住他,笑眸如星地告訴他不要再走了,人的一生有太多白走的冤枉路,停下來,看一看,再決定他要走哪一條路,何況人活著才能吃到香噴噴的白米飯。

  因為那句話他笑了,重新面對自己可悲的失敗,並且留在陶家吃起香軟的白米飯,一邊學武一邊看護陶家的鋪子。

  小姑娘很可愛,甜甜的嬌顏很愛笑,有著雷打不動的樂觀,相信天底下沒有她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汲汲於賺錢大計,對白晃晃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有超乎尋常的熱愛。

  他昵稱她小錢精,是掉進銀子堆裡的妖精,她最愛的一件事是賺錢。

  可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地愛上他,愛著眼中只有復仇、裝不下男女情愛的傻子。他……負了她,在前一世。

  自從在酒樓遇到了她後,他馬上命人調查她的現況,傳來的消息卻令他晴天霹靂。

  「水月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又是水月族?!他已經忍著不去找她,不問她在做什麼,不去探知她身處何方,身邊有什麼人,盡量的避開她,改變兩人相遇的命運。

  想起前世的經歷,葛瞻以為只要兩個人不相見,便能讓心中掛念甚深的小姑娘躲開死劫,他甚至也不打探她的消息,希望重來的這一世沒有他的牽絆,她能好好的活下來。

  不料他的復仇計劃再一次將她扯進來,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陶于燕反而親手把她推向死路,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何每一次都做得不對,讓真心對他好的小姑娘陷入絕境。

  這一世,陶于薇成了葛瞻的逆鱗,傷不得,踫不得,是他想用金玉嬌養的水中清蓮,他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她。

  「是的,水月族大王派使臣前來求娶,不拘哪一位公主都成,而旭川國適婚的公主只剩那一位。」要不是他表明要娶陶于燕,那位三公主也不用迫於無奈。

  「她點頭了?」面色沉如墨的葛瞻沒發現自己雙手僵硬的握成拳,滿腔無處發泄的怒意。

  「她若不同意,旭川國皇帝也不會命內務府大肆操辦,看得出昌平帝很疼愛三公主。」一是寵,二是愧疚,畢竟錯待了親生女兒多年,讓她一直在民間生活,直到十八歲才接回宮,昌平帝的寵愛中多少帶了些補償心態。

  「那個傻瓜……」她在做什麼,攸關女子的一生幸福豈能草率,她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適應夏天熱死人、冬天冰雪覆地的生活,該嬌養的小人兒怎能受此折磨。

  如今她與他毫無交集,為什麼他心頭酸酸澀澀的,感覺像丟失了一樣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他有深深的不舍,更多的是無以彌補的失落,心底空蕩蕩,很是空虛。

  在前一世,戀慕上他的小姑娘一顆心都全掛在他身上,不論他和蕙姨如何勸說,小小年紀就做起生意的她,始終固執得有如不肯低頭喝水的牛,頑強地揚首哞哞哞……

  因為他,她一直不嫁人,尤其是蕙姨在她十六歲那年過世後,她更如脫韁野馬般無人管得住,包括她的婚事。連教他武功、兵法的魏叔等忠僕也拿她沒辦法,只能任她順心而為。

  到了她十八歲時,終于等到受過季家恩惠的臣子們平反了謀逆罪,這才被接進宮。

  只是昌平帝心中有愧,對女兒的管束只有一味的偏寵卻無實質約束,總覺得皇家公主不愁嫁,多留兩年又何妨,要是像長公主一樣嫁了又守寡才不值,皇帝的女兒是嬌貴的。

  年復一年,留來留去留成昌平帝的麻煩,青春年華被蹉跎,即使他有心要撮合,可是女兒一個也看不上眼,一拖再拖,拖成旭川國嫁不出去的大齡公主。

  其實他很清楚她在等他,希望他能放下仇恨,重新過生活,只是被覆仇之火蒙蔽的他看不見她日漸稀少的笑臉,以及眉間漸攏的淡愁,堅持走上一條不歸路。

  最後壓垮她,令她崩潰大哭的是他說身份有別不願娶她,讓她在昌平帝面前舉薦他上戰場博取戰功,可是兩年後他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卻在昌平帝破格提拔他當將領時求娶長公主,把陶于薇當踏腳石利用,攀上顯赫一時的趙家。

  她心碎了,痛苦難當,整個人失魂落魄得有如行屍走肉。

  就在他與陶于燕的婚事確定後,此時水月族前來求親,決心離開傷心地的她毅然決然的點頭,她做不到視若無睹只好遠遠離開,盼著時間能抹去心間那道情傷。

  誰料這一去竟是黃泉路,他再見到她時,已是一具裝在紅木棺材的冰冷屍體,身上仍是那件紅得刺目的嫁衣,臉上平靜祥和,好像她已經解脫了,找到她想要的寧靜。

  那一刻他幾乎要瘋了,清亮水眸不再睜開,面容安寧卻再不會對他笑,她竟徹徹底底的從他身邊離開,上天以她的死亡來懲罰他的不知珍惜。

  為此,他拖著不和陶于燕成親,以征討南越國為由將婚禮延後,向昌平帝表明要以輝煌戰功作為迎娶公主的聘禮。

  可惜功敗垂成,他太自負了,敗在急功近利,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不料人再怎麼強橫也斗不過老天。

  一直到死前,他未再娶任何女子為妻,孤獨死去。

  見葛瞻低喃了一句便怔在原地,面露哀傷,不知在想些什麼,白文昭的眼皮一抽,一提到恣意妄為的三公主,他家城主就特別有人性。「我暗中打探了一下,昌平帝開了私庫,親自排了嫁妝單子,嫁妝多到搬空他半座庫房,水月族百年之內不愁生計,全靠她養都成——」

  凌厲冷眸一掃,他聰明地收起未竟之語,假意欣賞掛在牆上的山水畫,不時點評兩句。

  「從天耀城調來一千名的青衣衛。」同樣的事他不允許再發生第二次,這一回他要她毫發無傷。

  「一千名青衣衛?!」白文昭錯愕,目瞠如牛眼。這是天耀城的精銳部隊。

  「全部換上水月族傳統服飾,務必在三公主出嫁前完成。」明知此行兇險卻冷眼旁觀,他做不到。

  梆瞻的心是提著的,繃得死緊,復仇一事可以往後延,但她的平安是當務之急,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嗄?」這……他能問為什麼嗎,如此行事太突兀。

  似乎只要一遇到和三公主陶于薇有關的事,向來感情冰封三千裡的城主就有融化的跡象,冰冷深沉的嚴肅面龐出現一絲絲細微的裂縫,讓他多了其他表情。

  白文昭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人一旦有了改變,做的計劃也會跟著變動,不過他樂觀其成,因為葛瞻有了人性後變得有趣多了,雖然驚嚇和愕然也不少,著實令人膽顫心驚。

  「做就是,不用問原因。」那是他心底的柔軟,唯一的牽掛,屬於他細細珍藏的私密,即使是過命的交情也不願透露,他永遠記得那一天走向他的小小身影……

  在葛瞻為了陶于薇的出嫁陷入苦悶、全面備戰的同時,笑得像只小狐狸的準新娘正準備橫刀奪愛……呃,是橫刀奪財,謀奪他看上的一處山頭。

  「豐山?」孔方狐疑道。

  「沒錯,就是豐山,我這人別的不行,一提到賺錢的行當,那眼楮就特別明亮,兩耳比兔耳更靈敏,十裡外的腳步聲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要有銀子可賺,一隻鳥身上有幾根羽毛她都能數得出來,照根賣錢。

  「豐山有什麼?那是一座廢山。」他行商時經過幾回,山很高,山上不少巨石砂礫,草木雖豐卻不利種植。種茶樹、闢果園都不劃算,山勢陡峭,危機四伏,別說開墾了,人要上去都十分困難,險象環生。

  「廢山又如何,挖挖看說不定裡面藏了什麼寶物,反正我有錢,不缺那幾千兩。」銀子賺了就是要花,不然要撐死自己呀!她是財女,不是守財奴,小氣巴拉的窮酸樣她不屑,她還能抱著銀子陪葬不成。

  不過陶于薇還真打算為自己蓋一座金燦燦的地宮,她連地方都選好了,依山傍水好風景,全部由黃金打造,小到一根草,大到代步的鳳輦,一律是閃亮的金子。

  她對金製品入迷了,除了入口的糧食、水酒外,她要的是一座黃金宮殿,擁著暖暖的金絲被入睡,她作夢也會笑。

  所以她嫉妒起短短數年間便築起一座進可攻、退可守的天耀城的銀月城主,無中生有的本事太可恨,還把城池蓋得那般堅固,默默無聞的他橫空出世,養活萬千百姓。他的銀子從哪裡來?她甚感興趣。

  那一日她去了風月酒樓,原本是走累了歇歇腳,喝碗薄酒暖暖身子,用過膳後便回宮,嫁到水月族前還有不少瑣事得忙,順便收收各宮嬪妃的添妝。

  誰知好死不死的聽見「豐山」兩字,坐在隔壁包廂的她有雙兔子耳朵,隱隱約約又聽到天耀城、銀月城主什麼的。

  一提到天耀城,她像吃了大補丹似的,精神一振,目光發亮,被「拒婚」的郁悶頓時找到出口。

  據聞天耀城的發跡源自鮮少見人的銀月城主所發現的幾處金礦,坊間傳言甚多,但有些事是掩蓋不住,銀月城主名下確有幾座礦山,以金、銀、銅、鐵居多,產量之豐再築一座天耀城也不是問題。

  所以陶于薇很吃味,嫉妒得要命,她走私賺的銀子雖然很多,卻是走南闖北的辛苦錢,她運氣再好也好不過不知從哪座山坳老鼠洞爬出來的銀月,財富跟天上掉下來的沒兩樣。她也想不勞而獲呀!坐擁金山、銀山定令她一路笑到滿頭銀霜。

  「有錢也不能亂花,此去千裡,你還是留點老本在手上,你已經夠富有了,不需要再錦上添花。」個性溫雅的孔方以兄長的口吻說著,他希望她過得好,一生無虞,不用為五斗米發愁。

  看著自幼和她一同長大的男子,陶于薇水亮眸子裡閃著碎光。「你還記得我十三歲,你十六歲那一年嗎?我們到峒山買茶葉,有個渾身肥肉、方頭大耳的豬頭少爺擋在上山的路上,他鼻孔朝天,耀武揚威的朝我們啐唾沫——」

  「他說這山頭是他的,他包下了,不許我們上山,還驅使家丁手持棍棒要趕我們下山,橫行霸道的行徑讓氣不過的你狠踢了他幾腳。」一回想起心酸又逗趣的往事,已是俊雅公子的孔方忍不住發笑,他記得她踢了人家……呃,兩腿中間,那位趾高氣揚的富家少爺痛得當場暈過去。

  「是呀!他包下了山,不許我們買茶葉,也不讓茶農賣茶葉,甚至一不做、二不休的放火燒茶樹,毀掉茶農數代相傳的心血,還叉腰哈哈大笑,說我們沒靠山就該跌到泥裡,任他踐踏。」

  這句話給了她很深的省思,改變了她不少想法。

  沒靠山?那就用銀子說話。

  事後一年,她用賺來的錢蠶食鯨吞富少家的田地、鋪子,再以低價傾銷的方式,逼得他們的生意走投無路,必須傾家蕩產地賣祖產,祖業不保,最後舉家灰溜溜的搬出峒城,窮得住在僅夠遮風避雨的茅草屋。

  養子不教父之過,父母的過度溺愛才養出品格敗壞的孩子,讓他們一家人去吃吃苦共體貧困,才能體會茶農的不易,種茶有那麼簡單嗎?他們也是靠天吃飯的苦命人。

  如今峒山的茶園悉數被她買下,她一家獨大,每年的茶葉產量為她賺進白花花的銀子,她數錢數得手酸。

  「怎麼想起那些不怎麼愉快的往事,還沒到老掉牙的年紀就在感傷過往。」心疼她幼時吃了不少苦的孔方笑著輕揉她頭頂,發自內心的疼惜,他真心把她當妹妹看待。

  她笑了笑,瑩白如玉的面龐更顯嬌美。「有錢有什麼不好,越多越好,誰也不能預料明日會發生什麼事,這是我賺的,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三公主……」她又鑽牛角尖了,老以為皇上的疼愛是一時的,只有手握錢財才安心,但也不怪她這麼想。

  「都沒飯吃了,我為何要管別人死活?就連父皇都搖頭嘆息國庫空虛,今年再有災情便無銀可賑災,一個國家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市井小民。我多累積一點也是有備無患,我有飯吃,吃飽了,有了餘力才能給人一口粥喝。」她很自私,先顧全自己,天下蒼生是當皇帝的人去管,和她無關。

  「都快出嫁的人了,還是這麼勞心勞力。」想想真捨不得,當年撿他回去的頑皮小姑娘,如今成了亭亭玉立的待嫁新娘,對于自個兒的終身大事還是一樣淘氣。

  「所以你放一百二十顆心,不用為我擔心,我打小就運氣好到叫人恨,你不必煩惱我會過得不好,不論走到哪裡我都是陶于薇,有銀子不賺就肉疼的財女。」她一眨眼,明媚秀麗,春花般的笑顏燦爛盛放,春色照人。

  看她笑嘻嘻的自我調侃,反過來要他放心,孔方無奈的一笑。「你呀!大事精明,小事迷糊,除了金子、銀子和賺錢之外,其他事都漫不經心,毫不在意,我哪能安心?」

  「那你會在我的送嫁行列嗎?」陶于薇轉動著琉璃似的烏亮黑瞳,一臉無辜的問。

  「又在想什麼賺錢的鬼主意了?」她眼珠一動,他就看出她的不安分,一刻不停歇的只想著怎麼賺別人的銀子。

  俏麗的小臉一皺,嘴兒輕嘟。「商人的眼楮真利,什麼也瞞不過你,我腦子裡剛有念頭就被你發覺,不好玩。」

  「別嘟嘴,難看。」他曲起指,輕輕朝她腦門一敲。

  孔方大概是少數不拿她當公主看待的人,兩人太熟了,熟到有如手足,生不出半絲情意,在他眼中她仍是當年頂著風雪陪他去村子收田租的小姑娘,雖然倔強霸道,還有點「你們都得聽我的」的任性,可貪財的蠻橫下有顆知足善良的心,散發金子般的光亮,吸引著底層生活的人們。

  這些年的擴展,孔方已是名符其實的大管事,底下有上百名大小管事,陶于薇大半的產業由他一手打理,生意上的交易、訂契也幾乎是他全權做主,地位不亞于陶于薇這大東家。

  換言之,陶于薇名下有多少家產,問孔方最清楚,他能搬出一迭賬本明細說明,哪年哪月購得,做何用處。

  「難看就難看,反正也美不過大皇姊。」她說得酸溜溜的,連帶想起「面目可憎」的天耀城城主銀月。「罷了,不提這些,你說我搶先一步得到豐山,那個面具男會不會氣到滿臉發青?」

  必于銀月城主戴面具一事,孔方早已知情,他失笑地要她收斂點。「也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若是將資金投下去卻什麼也沒得到,她肯定氣悶,白白浪費一筆銀子又自找罪受。

  水眸一眯,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而樂不可支,足以將人氣死。「若是我要父皇將豐山賞給我當嫁妝,我一毛錢也不用花,公主出嫁,陪嫁金銀、鋪子、土地是理所當然。」

  她這無恥行徑,令孔方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瞠目結舌的呆立著,心想她還能有多無恥,使出這般下流的手段,直接請皇上封賞,和她打對台的敵手輸得多可憐。「你……」他咽下語,她高興就好,何必掃興。

  「皇後娘娘駕到——」

  小功陰柔的嗓音響起,提醒裡頭的主子麻煩來了,有什麼不妥、不能示人的對象趕緊收一收,尤其財不露白,成迭的銀票和一箱一箱的金條要收好,免受覬覦。

  其實陳皇後不窮,她娘家也是傳承百年的名門,入宮多年她什麼稀奇玩意沒見過,豈會貪她那點嫁妝。

  不過若是她知曉這位酷似蕙妃的三公主有多少積蓄,恐怕也會眼冒綠光想著怎麼佔為己有吧!

  人心都是不知足的,何況是面上惇厚,實則心眼小、心機深沉的陳皇後,她下過的黑手可不少,後宮稍微受寵的嬪妃都見識過她陰狠毒辣的手段,防不勝防。皇上的女人不說上千,起碼數百名,為何在陳皇後寵冠後宮後再無一人誕下皇子,其中的水多深可想而知。

  「她怎麼又來了。」一聽到小功的聲音,陶于薇兩道縴縴柳眉往眉心一蹙,面上笑容全無。

  「又?」這個字眼很敏感。

  身為後宮之主,陳皇後掌管了後宮裡所有的人,包括嬪妃和公主,以及太監宮女,權限之大隻亞于皇上。

  但是這對名義上的母女鮮有踫面的機會,除了幾次重大節慶的宮宴,兩人私底下的交集並不多。

  何況有季明蕙之事,她倆能相處融洽嗎?雖然誣陷案未找出主謀,但誰不曉得是當時還是德貴妃的陳皇後所為,連被蒙在鼓裡的皇上都隱約察覺,卻對她有意輕放,她們好得起來才有鬼。

  有鑒於此,心太軟的陶鎮武特意下旨讓陶于薇不用日日到鳳藻宮請安,說她生活在民間多年,不習慣宮裡的規矩,所以免她再受罪,有心就好,不必刻意。

  這是掩耳盜鈴,宮中的人個個是人精,誰看不出皇上又要當好人了,兩邊都拉攏,給予安撫,只要不撕破臉鬧出風波,原則上他是崇尚以和為貴,誰叫陳皇後和三公主都是他的心頭寶。

  不過對這兩個女人來說,她們最好老死不相往來,彼此是對方眼中的那根刺,非常扎眼卻拔不了也化不開,互相惡心著對方,無形的對峙至死方休。

  因此陶于薇回宮兩年了,陳皇後從未到過她的晨曦宮,而陶于薇也鮮少涉足鳳藻宮,兩人明面上相安無事,狀似和樂,實際上話不投機半句多,交談過的話屈指可數。

  「皇後娘娘找你麻煩?」看她皺眉,神情一緊的孔方也跟著心口一提,露出防備神色。

  他是知道季明蕙當年被栽贓陷害的事,她死時他以子佷輩身份捧靈,也是他目送視之若妹的陶于薇進宮,對母女倆與陳皇後的恩怨知之甚詳,因此他無法給予一國之後尊敬。

  「那倒沒有,只是……」很不耐煩。

  打從那日烏嬤嬤來過之後,烏嬤嬤又用了好幾次「送禮」的借口來刺探過幾回,每回都東張西望像在找人似的,問她要找誰又支支吾吾得說不出來。

  餅沒幾日,端儀有方的陳皇後來了,一襲九鳳鸞袍曳地,儀態萬千地走進晨曦宮。

  畢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陶于薇心裡再堵氣也不得不起身相迎,行了個還算過得去的宮禮,虛應兩句。

  只是陳皇後很快就走了,只停留不到一盞茶功夫,讓人猜不透她所為何來,只覺得好生古怪,陳皇後不像會來串門子的人,說是和她拉近關系未免太遲了。

  「長鳳拜見母後,母後萬安。」

  「草民孔方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千什麼歲,早早去投胎吧!活到千年還得殘害多少人?

  看著拖過面前的明黃色鳳裙,只行半禮的陶于薇在心裡腹誹,她不等陳皇後開口便直起身,揮著錦帕扇風。

  她的舉動在暗諷陳皇後年事已高,抹了一臉的香粉胭脂,人老了,粉也越抹越厚,歲月不饒人呀!這一走動掉下幾斤的脂粉,快把年輕貌美的她嗆出病來。

  陳皇後一坐定,雙目便緊盯著底下還跪著的年輕男子,目不轉楮,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看上俊俏郎君,她專心到根本沒發覺陶于薇嘲弄的動作。

  「你說你姓孔?」

  陳皇後突然的問話,令孔方微微一驚。「是的,草民姓孔。」

  「何方人士?」

  「高榮一帶。」他雖有疑惑但據實回答。

  「你爹娘呢?」瓖著紅藍寶石的指套高高揚起,秀麗蓮花指輕輕一揚,富麗高貴,光彩奪目。

  孔方若有所思的目光一閃,「爹娘已辭世多年。」陳皇後沒問的,他也不多言,一問一答,十分生硬。

  爆中的人全是不簡單的,不是說他們心眼壞,而是再單純如白紙的人進了皇宮這座大染缸,再好的心性也會起變化,不害人就等著被害,這是宮裡的生存法則。

  有著商人銳利眼光和讀書人氣性的孔方豈會察覺不出深淺,他一個月約進宮三次,或三公主召見,或有重大決策請示,或送來每月營收的賬本,他走得很勤。

  因此他曉得什麼是禍從口出,言行舉止謹慎再謹慎,一步也不能踩錯,他代表的不只是他這個人,還有他背後的三公主,牽一發動全身,若讓人逮到錯處,連三公主也保不住他。

  「你家中還有誰?」陳皇後撫著小指指套上的藍寶石,面容平和得像一具蠟做的假人,嘴角動也不動。

  「只剩草民一人。」

  「為何?」

  「遭難。」

  「你是怎麼攀上咱們長鳳,高貴的公主可不是小小賤民能玷污。」她居然還回得了皇宮,沒和蕙妃那賤人一同死在外頭。

  「攀?」乍聞這個羞辱人的字眼,孔方的胸口像被人狠戳一下,既惱且怒,但仍裝出不以為意。「家鄉大水淹死了不少人,草民一路逃難幾無生路,所幸遇到三公主伸出援手。」

  「所以你就賴上她了,想攀權附勢?」陳皇後看似為陶于薇不平,可言詞鋒利,字字誅心。

  孔方的手倏地握緊,面色冷硬,陶于薇見狀便開了口。

  「一個被親生父親趕出宮的小姑娘能手握什麼權勢,母後這玩笑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是長鳳得罪您什麼,您要拿我一個管事出氣,非把人嚇傻了不成?不如長鳳去問問父皇,看要怎麼向母後賠禮。」手伸得太長了吧!連她的人也不放過。

  陶于薇只當陳皇後惱怒她的嫁妝比二公主、四公主來得多,因此一時氣不過,借題發揮,前來找碴。

  「拿你父皇來壓本宮,了不起啊,長鳳。」她笑意不及眼底,斜睨笑得滿面春風的清麗小臉,目光一冷。

  「哪裡,跟母後您『老人家』學的,有勢不仗當什麼皇家公主,好歹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總不能丟他的臉吧!」來吧!來吧!看她是要明槍暗箭、投毒下藥,自己一一接招便是。

  看她得意又風光無限的神情,暗暗生惱的陳皇後擰緊白玉素指中的牡丹紅鮫紗繡巾。「說得好,果然有皇家之風,不過本宮來了好一會,你的待客之道——」

  無聲無息,悄若貓足,一道海棠花般的身影裊娜而至,陳皇後慣用的「蒙山黃芽」已由瑩白縴手送至眼前,清香撲鼻。

  無所不能的金子什麼都幫主子準備好了,恰如其分地送上香茗,讓人無可挑剔,只能氣惱在心。

  金子在,當然銀子也在不遠處,同樣是服侍的宮女,心眼特多的銀子見到陳皇後很是興奮,腦子轉了無數的念頭,心想著要如何接近貴人好獻殷勤,她可不想陪三公主遠嫁到都沒聽過的化外之邦。

  銀子看了看四周,忽然靈機一動,晨曦宮的小廚房裡有剛蒸好的芙蓉桂花糕,正好讓她借花獻佛,討皇後娘娘歡心。

  想到就做的她悄悄往後一退,隱沒在菊黃素錦垂落的石柱後,她以為她做得很隱秘沒人發現,殊不知全落在陶于薇眼中,她只覺得好笑,當是看了丑角粉墨登場,又要演一場好戲。

  老是弄巧成拙的銀子真的很背,讓陶于薇看得很樂,雖然明知她心術不正又愛逢高踩低,口風不緊擅挑撥,可還是留她在身邊,因為她的失敗太逗趣了,叫人捧腹。

  「母後,長鳳知曉您向來體恤旭川國百姓,我這管事也給您老請安甚久了,總該給他雙腿通通血脈,真要跪斷了還要請太醫多費心呀!父皇問起為何要請太醫,長鳳可不好回答。」有本事你讓他繼續跪呀!我叫十個、八個太醫來,看會不會驚動父皇。

  當下被削了面子,陳皇後的臉色不太好看。「平身!省得三公主怒怪本宮欺負了她的情哥哥。」

  這「情哥哥」三個字多大的罪名,意味著三公主不貞,尚未嫁人就養起情郎,于其名節有損。

  可陶于薇是何人,她豈會將這等小事放在眼裡,嫁不嫁人她根本不當一回事,要不是水月族有精湛的金工手藝她還不肯嫁呢!沒什麼比賺錢更重要,說是嗜財如命一點也不為過。

  但是她不在意,不代表別人願意她被潑污水,直起身的孔方神情清冷,義正詞嚴。

  「請皇後娘娘慎言,身為一國之後豈可瘋言後宮,三公主雖非您親生也喊您一聲母後,您怎忍心污衊三公主名聲,令她不見容於世人,這對娘娘有什麼好處?」他不怕死的痛斥陳皇後無德。

  「你——」對上抬起頭的孔方,陳皇後目光一縮,乍見那張與趙皇後有五分相似的臉孔,她不自覺的心口一跳,硬是壓下滿腹怒氣。「你的爹娘可有留下什麼傳家信物?」

  「傳家信物?」聽聞陳皇後牛頭不對馬嘴的問話,他心下一動,忍著不去踫觸藏在衣服底下、緊貼胸口的黃玉麒麟佩。「草民隻身逃難,身無長物。」

  娘曾悄悄的告訴他這玉佩對他很重要,無論如何也不能丟失,因此他在餓得半死的情況下,也沒想過要將這玉佩賣掉。

  「真的沒有?」她朝身後的烏嬤嬤一使眼神,小指指套輕叩玉青色瓷杯,似在算計些什麼。

  「草民家裡從未有過什麼信物。」他再次確認,心中暗暗生疑,陳皇後對他的關注似乎多了些。

  此時的孔方並不曉得他的容貌與已故的趙皇後有五分相像,英挺的濃眉則與皇上年輕時十分酷似,但他最像的還是趙家人,若與二十五歲的趙恪站在一起,兩人就像兄弟——他,有一張趙家的臉。

  這也是烏嬤嬤乍然一見他就覺得面熟的緣故,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也沒能往皇上身上聯想,而當年的那件事……

  「皇後娘娘,奴婢給您送來還熱著的芙蓉桂花糕,請您品嘗。」她一定會入貴人眼,成為宮中第一人。

  這銀子真逗,運氣背到不行,每回一有謀私的算計總是成不了事,明明是謹慎再謹慎了,小心翼翼地想要做好,可還是丑態百出,滿心歡喜的送巧卻壞了事。

  銀子興匆匆的將盤子遞上,卻意外撞上烏嬤嬤莫名抬起的手。

  「啊——燙,好燙好燙,什麼東西燙了我的手,你這小賤蹄子!」被燙得生疼的烏嬤嬤順勢甩手,把落在手背上的糕點甩開。

  但她這一甩可就不妙了,只聞啪的一聲——

  「放肆!」一塊冒著熱氣的芙蓉桂花糕從陳皇後左臉滑落,全散在肩頭。她氣得站起身,袖子一甩直接往外走。

  「娘、娘娘,老奴失手,老奴該死,回宮,快回宮,召太醫,娘娘走好,老奴扶您……」

  陳皇後一行人華麗的來,狼狽萬分的走,原本她們想害人,將手上半熱的茶水潑向孔方,卻被半路殺出的銀子攪了局,烏嬤嬤抬高的手正好打翻要遞給陳皇後的桂花糕,燙手的熱糕一落下,是誰都想趕緊一甩為快。

  無巧不成書,靠得最近的陳皇後閃避不及的被砸個正著。

  「賞,賞銀子十兩銀子,白玉手鐲一對,你做得好,做得太好了,主子我愉悅呀!」人一離開,陶于薇頓時拍桌放聲大笑。

  她可以不要這個賞賜嗎?她想討好的是皇後娘娘,不是給主子當戲子。摸摸還連著腦袋瓜子的頸項,欲哭無淚的銀子哭喪著臉,躲到晨曦宮無人的角落畫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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