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徐榮平踩著陰影, 一步一步望下走, 及至最後一步臺階,才緩緩停了下來, 遙望著傅芷璿, 以施恩般的口吻道:“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聞毅倫,剛到而立之年, 亡妻是禮部侍中張召的女兒,兩人只育有一女。聞家祖訓,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傅氏,這簡直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好人家!”
說完,他一揚下巴, 臉上掛著篤定的笑容,似乎堅信傅芷璿不會拒絕這樣一門在所有人看來都極好的親事。
傅芷璿冷笑。徐榮平看來還真是煞費苦心,以為她是因為爭風吃醋所以才堅持要與季文明和離的, 這回就投她所好, 特意找了這麼一戶門風較好的人家給她。可惜,他算錯了一點,能被他收買的人家哪有什麼風骨可言。她若真嫁過去了,那還不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原來堂堂的轉運使大人還有做媒這等嗜好, 可惜民婦福薄,高攀不起,要辜負徐大人的一番美意了!”傅芷璿緩緩走過去, 仰起頭,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
親自出馬都被拒絕,徐榮平銳利的黑瞳中閃過一抹不耐,手指敲打著扶梯,似乎在警告傅芷璿:“傅氏,你當知道,這是你最好的出路。苗家那艘小船,遲早會翻,你若執迷不悟,只能跟著一起覆滅。”
說來說去,徐榮平耍這麼多花樣,為的還是苗家的財富。傅芷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民婦受苗夫人臨終所托,斷沒有食言的道理。”
敬酒不吃吃罰酒,徐榮平眼睛眯成一條線,裡面閃著輕嘲的光芒,忽地朝傅芷璿的方向傾斜,湊到她面前,輕扯嘴角,丟出一枚驚雷:“傅氏,你以為薑氏真是那等善心之輩?會無緣無故帶一個無用之人在身邊?”
傅芷璿瞳孔驟然一縮,緊緊盯著他:“你什麼意思?”
徐榮平笑了,撣撣平衣袖,俯視著傅芷璿,帶著一種憐憫的目光:“傅氏,你可以回去問問那個姓米的,別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說罷,像來時那樣突兀,擦過傅芷璿的身邊,轉身出了客棧,臨出門時,他又回頭,帶著胸有成竹的微笑看著傅芷璿:“想好了,來找我,我耐性不多,三日為限,過時不候。”
語畢,大踏步,飛快地拐入旁邊的一條巷子,消失在了傅芷璿的視野中。
傅芷璿盯著他遠去的背影,心緒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聽徐榮平的意思,苗夫人當初帶著她是別有用心,她最初也有過這樣的懷疑,但這些疑惑最後都隨著苗夫人的逝世煙消雲散了。
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但今日徐榮平的舊事重提,讓她心頭的疑雲再度湧了上來。
傅芷璿摸不清楚徐榮平這究竟是虛晃一木倉,還是確有其事,一整晚都心緒不寧,次日見到米管家的時候,臉上不免帶出了幾分異色。
米管家察覺到傅芷璿今天看了他好幾回,摸了摸臉,笑眯眯地說:“傅夫人,我臉上可是有東西?”
傅芷璿搖頭,掃了四周一眼,見沒人,裝作很苦惱的樣子說:“米管家,昨日回去,我遇上了一樁煩惱之事,徐榮平差了個媒人來給我做媒。”
米管家的嘴巴張得雞蛋那麼大,急切地問道:“夫人答應了?”
傅芷璿瞟了他一眼,眨眨眼,好笑地說:“米管家哪裡的話,我與他是敵非友,怎麼可能輕易答應。”
在米管家明顯鬆了口氣的時候,她又故意拖長聲音,明顯有些苦惱的樣子:“不過那媒人說是工部的一位大人,身高七尺,相貌出眾,才高八斗,前途無量……錯過這村似乎就沒這店了。”
傅芷璿發現,自己每說一個讚美之詞,米管家的眉心就不可避免地跳了跳,一副極其不贊同的模樣。
她的心裡也翻起了驚濤駭浪,本只是想隨口一說,探探米管家的口風,不料他竟是這等激烈的反應,這樣一來,倒像是證實了徐榮平所說。
只是,她當初身無長物,不過是一普通的小婦人罷了,身上有什麼是值得苗夫人覬覦的呢?
“傅夫人,徐榮平這廝定是不安好心,你可千萬別上了他的當,至於婚配之事,夫人賢良淑德,定能有一番美滿的姻緣。”米管家搓著手,乾癟癟地安慰道。
傅芷璿瞧了一眼他深瞳中的焦躁不安,心忽然就冷靜了下來,點頭贊道:“米管家所言甚是,這種事確實急不得。”
“你們在說什麼急不得?”苗錚大步而來,目光在二人之間徘徊。
米管家扯了下嘴角,一筆帶過與傅芷璿的談話:“就是說些鋪子上的事。”
一聽這個,苗錚就不感興趣,他揮了揮手,坐到石桌旁,有意支開米管家:“聽說馬房裡出了點事,你去看看。”
米管家偷偷瞧了傅芷璿一眼,退了下去。
他一走,苗錚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垂頭喪氣地說:“夫人,昨日我讓米管家把府裡的人都查了一個遍,還是沒找到可疑的人。”
他這樣大張旗鼓地尋人,能找到才怪了。
傅芷璿一點都不意外,她現在最關心的是米管家剛才的反應,也無心管談這事,淡淡地安慰他:“不急,慢慢查便是,總會露出馬腳的。”
苗錚悶悶地點頭,兩人就獻印一事又商議了一番。
傅芷璿心裡隱隱有了點想法,但顧忌著苗錚這裡內賊還沒抓到,因而也沒多說。
不到中午她就起身告辭回去了。
一上馬車,傅芷璿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等馬車駛出一段距離,傅芷璿對外面駕車的聞方道:“探探米敬義的老底。另外,年初的時候,苗夫人似乎對苗錚的婚事已經有了想法,你想辦法查一查她中意的是哪一戶人家。”
聞方點頭,應道:“是,待會兒小人就去查。”
傅芷璿放下簾子,沒再說話,馬車快駛回客棧時,忽然旁邊的小巷子裡斜插出一輛灰撲撲,看起來極為普通的馬車,擋住了聞方的去路。
聞方猛地勒住韁繩,不悅地看著對方:“怎麼搞的,找死……”
他的怒駡在對面馬車掀起車簾時驟然頓住了,驚訝地看著對方,正欲行禮,陸棲行卻只比了手勢就合上了簾子,把馬車掩得嚴嚴實實的。
聞方會意,放下手臂,側過頭,拉開簾子,低聲對馬車裡的傅芷璿說:“夫人,王爺在對面,讓你過去。”
大白天的陸棲行來找她?傅芷璿黛眉緊蹙,很是擔心,連忙下了馬車,走到對面。
聽到她的腳步聲,陸棲行從簾子裡伸出一隻結實的手掌,抓住她的胳膊,飛快地把她拉了上去,等她一坐穩,馬車飛快地竄了出去,不過眨眼之間就把聞方甩在身後。
傅芷璿一坐定,才發現,這輛馬車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不過內裡可不簡單,上面鋪著雪白的地毯,旁邊擺放著一張紫檀木所制的小幾,小幾上擺放著一隻潔白的玉碗,碗裡的冰鎮酸梅湯散發著誘人的味道。
“先消消暑。”陸棲行指了指碗。
傅芷璿知道他平時不好這些玩意兒,應該是特意給自己準備的,沖他一笑後,坐過去,拿起湯勺,小口小口的喝著。
涼涼的酸梅湯下腹,讓她身上的暑氣消散了不少,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用過酸梅湯,傅芷璿抬起頭望著他,終於說起了正事:“你怎麼來了,被人看到不好。”
陸棲行抓住她的手,捏著她光滑的手,慢慢地揉捏把玩,嘴上噙著一抹傅芷璿難以形容的笑容:“我再不來,你都要跟人跑了。”
傅芷璿蠕動了兩下唇,好笑地看著他:“你哪裡聽來胡言亂語?”
陸棲行洩憤似地掐了一下她的手掌,掐著嗓子:“胡言亂語?聞大人年輕有為,相貌堂堂,知書達理,是頂頂好的良配!”
噗……傅芷璿再也忍不住,掩嘴偷笑,今天這碗酸梅湯真該給他喝的,現在馬車裡到處都是酸溜溜的味道。不過他到底知道多少,連昨天那媒人的聲音都學得惟妙惟肖。
陸棲行被她笑得有些下不得台來,斜了她一記,眼冒紅光:“很好笑?”
傅芷璿連連擺手,止住笑說:“沒有,你知道的,這是徐榮平的奸計,我不可能上當。”這醋就別吃了。
“不是他的奸計你就要答應了?”陸棲行不悅地看著她,大有一副你答應看試試的模樣。
傅芷璿很是無語,這些大男人較真起來還真是幼稚,只能順毛擼:“怎麼會,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再說,我不是有你了嗎?”
最後一句還算動聽,陸棲行緊繃的臉色稍微緩和,但仍舊很不高興:“這徐榮平真是找死,挖牆腳挖到我這兒來了。”
看他還追著這事不放,傅芷璿連忙拉住他的手,轉移了話題:“咱們這是去哪兒?”
她掀開簾子的一角,朝外望去,只見馬車沿著燕京城的主幹道,一路向南,都快走到南城門了。
陸棲行抓住她的手,把簾子蓋上,低聲說:“今日無事,帶你出去玩玩。”
這麼閒情逸致,傅芷璿很意動,她和陸棲行還沒同遊過,但又擔心被人瞧了去,對兩人不好,低聲說道:“萬一被人看到怎麼辦?”
對上她擔憂的水眸,陸棲行歉疚地看著她,抓住她的雙手:“放心,我們是去私人山莊,不會有外人踏足,只是委屈你了,我保證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
傅芷璿笑笑:“不委屈,這樣很好。”
那個所謂的名分於她而言,真的沒那麼重要。若不是陸棲行遲早得娶妻,她甚至覺得他們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陸棲行沒騙傅芷璿,馬車出了城,沿著官道一路南行,走了十多裡地,然後駛入官道旁的一條小道,又行了幾裡,才緩緩停下。
傅芷璿掀開簾子,探出頭望去,觀察了四周一圈,終於認出了地方,原來這是浮南山下的一處莊園。
浮南山是離京最近的避暑聖地,有山有水還有寺廟,是個玩樂的好地方。燕京城裡不少達官貴人都在這裡置了院子,等到夏日,攜家人前來避暑遊玩,不失為一樁美事。因而這一片區域到處都是顯貴家的莊園,不過每座莊園都間隔了一段距離,互不打擾。
陸棲行帶她過來的這出莊園外表看起來平平,門口的牌匾上題了兩個古樸的大字“荷園”,在浮南山下的一眾莊園中很不起眼。
院子也不負這個名字,一進去就聞到幽幽的荷香從風中傳來,放眼望去,眼前是一如碧海的荷葉,隨風舞動,發出刷刷的聲響,似乎在朝他們招手。在這碧綠的汪洋中,粉的、白的、紅的各色荷花俏生生的挺立在碧波之上,迎風飄揚,婀娜多姿。
見到這樣一幅美景,傅芷璿感覺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被這清澈冰涼的湖水洗滌過一般,所有的煩惱都被沖散了,刹那間神清氣爽。
“這個莊園裡都是荷花嗎?”傅芷璿扭過頭,驚歎地問陸棲行。不是她大驚小怪,而是進來走了這麼遠,除了湖邊有一條銀色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入目的便只有這一池荷塘。
陸棲行握住她的手,搖搖頭,故作神秘:“你猜一猜!”
傅芷璿不死心地踮起腳往前望去,但只看到遠處的垂柳隨風擺動,綠柳下還是一片翠綠,無一絲雜色。
她低頭瞧了一眼腳邊,鵝卵石上乾乾淨淨的,石子與石子的縫隙裡,一叢叢頑強的小草拼命地往上長,探出矮矮的頭。顯然,這地方應該有人定時打理,但主人不常來。
“這是你的莊園?”傅芷璿只想到了這個可能。
陸棲行卻搖頭否認了她的猜測:“不是,別人的,今日借花獻佛,博你一笑。走吧,帶你帶前面去看看。”
兩人沿著湖邊的小道慢悠悠地往前走,約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轉過拐角的那一棵老柳樹,前方豁然開朗,竟多出了一小片綠油油的空地,在空地的邊緣,一艘烏篷船靜靜地矗立在水面上,像是在等待主人歸來。
陸棲行拉著傅芷璿,把她帶到了船上,船上靜悄悄的,只有一個中年船夫在前方船頭划船,見到他們,他臉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朝二人抱拳躬身行了一禮,遂即一劃木槳,烏篷船順著水流慢悠悠地蕩漾了出去。
燕京城不臨海,城內河流也不多,傅芷璿平生只坐過兩次船。上一回坐的是苗家的大船,這種小船還是頭一次坐,頗覺新鮮,上了船就忍不住東張西望。
烏篷船在湖面上緩緩滑動,速度又慢又平穩,清風拂面,說不出的愜意。
傅芷璿坐到船尾,探出一隻手,沒入涼涼的湖水中,手隨著水波淺淺滑動,蕩開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漣漪。
玩夠了,她的目光往上瞧,船從荷葉中滑過,一朵朵俏生生的荷花不斷地往後退,只要隨意一伸手就能摘下一朵好含苞怒放的荷花。她伸手彈了幾滴水過去,亮晶晶的水珠掉到花瓣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七彩的光澤。
玩了一會兒,傅芷璿終於記起旁邊還有一個陸棲行,收回手,扭頭望過去,就看見陸棲行嘴角含笑,目光溫柔繾綣,盯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淡淡的粉色爬上了她的脖子,她正要說話,卻見面前忽然出現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荷尖上的粉色與她臉上的紅暈交相輝映,花美人更美。
“喜歡嗎?”陸棲行的聲音格外地低,像是怕驚擾了她一般。
傅芷璿抬頭羞澀地瞥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接過荷花,舉到鼻端,輕輕嗅了一下,制止了他還想辣手摧花的行為:“這一朵就行了,我想吃蓮子,待會兒看到咱們摘一些。”
剛說完,一隻幾乎與荷葉融為一體的蓮蓬從面前閃過,陸棲行眼疾手快,蹭地站起來,摘走了蓮蓬遞到傅芷璿面前。
小小的烏篷船因為他這猛烈的動作跟著晃動了一下,傅芷璿連忙抓住船舷,這才避免被甩了下去。
陸棲行回過神來,看船不穩,連忙坐了下去,半擁著傅芷璿,歉疚地看著她:“嚇到你了?”
傅芷璿搖頭:“沒有,還蠻好玩的。”
小船很快恢復了平衡,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齊齊笑出聲。
未免再次發生這種事,傅芷璿搖著他遞上來的蓮蓬,笑眯眯地說:“一個就夠了,不用再摘了。”
說罷,撥開蓮蓬,拿出蓮子,剝開外面那一層綠皮,遞了一粒給陸棲行。
陸棲行看著她手指間白白淨淨的蓮子,頭一地,一口含住。
傅芷璿看到他嘴角的壞笑就知道他又要故技重施,立即飛快的縮回了手。
陸棲行撲了個空,只好把蓮子捲入嘴裡,細細嚼了起來。
蓮子的清香瞬間浸滿整個口腔,陸棲行頭一回覺得所謂的蓮蓬是如此的美味,不過沒過多久,他臉上的笑就僵住了,變得訕訕的,想吐又不好意思,最後只能強咽下去。
傅芷璿一瞧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陸棲行一臉莫名地看著她。
傅芷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拿起一粒簾子,剝掉外皮後又把蓮子分為兩半,露出中間嫩芽,輕輕把它剔除,然後把餘下的兩半蓮子遞到陸棲行面前:“你再試試。”
去掉了嫩芽,蓮子再也沒有苦澀味了,陸棲行這才明白自己剛才鬧了個大笑話。
“你故意看我笑話!”他伸手輕擰了一下傅芷璿的鼻尖。
傅芷璿連忙閃躲,平靜的湖面上到處都蕩漾著兩人的笑聲。
在船上玩了一圈,兩人用荷葉做了個臨時的籃子,又摘了一些蓮蓬。
等到下午,烏篷船終於靠岸,岸邊是一座八角涼亭,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擺了一桌珍饈佳餚。
陸棲行言出必行,這一行,雖然什麼都打點得好好的,但除了那個聾啞的船夫,竟沒見過任何人。
傅芷璿抬頭看了看天,驚訝地望著陸棲行:“現在才剛到申時,就要吃晚飯了嗎?”
陸棲行見自己帶她玩了這麼久,她都不明白,頓時笑了,拉著她坐過去笑道:“你忘了,後日就是乞巧節,那天晚上有宮宴,我走不開,只能提前陪你了。”
他不提,傅芷璿還真忘了。乞巧節是女兒家向上天乞求智慧靈巧的日子,那一天燕京城會有專門的乞巧市,那裡的商品琳琅滿目,人流如織,很是熱鬧。
難為他一個大男人還惦記著這事,特意帶她出來玩一趟,傅芷璿面帶紅霞地瞥了他一眼,兩人靜默不語地吃了一頓溫馨的晚飯。
用過飯,因為要趕在關閉城門之前回京,陸棲行不敢耽擱,兩人再度坐上烏篷船返程。
等船靠了岸,剛才那個駕車的車夫立即迎了上來,面帶鬱色:“王爺,隔壁的范夫人求見。”
陸棲行瞥了他一眼,目光攸地轉冷:“她知道是我?”
車夫連忙搖頭:“沒有,她以為是侯大人過來了,非要過來拜訪,被小人給拒絕了。”不過還賴在門口不願走。
既然拒絕了還提這做甚,陸棲行沒再搭理這事,轉而問道:“馬車都準備好了嗎?趕車過來,咱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