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鎮魂歌（327）

　　杯子裏的紅茶散發著甘醇的香氣。

　　羅塞恩端著杯子，將熱氣吹散了一些。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特洛耶的好友，兩人連愛好都差不多，喜歡參加各式各樣的宴會，喜歡乖巧可愛的Omega，就像所有無所事事的貴族那樣。不過實際上兩個人都不喜歡熱鬧的場合，就像現在，特洛耶不在了之後，羅塞恩也鮮少在那些熱鬧的宴會裏露面了。

　　“雷蒙上將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羅塞恩的對面，坐著的正是蕾娜的父親，也是目前軍部的最高統率之一，“特洛耶出院了，你應該還不知道吧。”

　　羅塞恩端著杯子的手一頓，他將才端起來的杯子又放回了桌子上，“確實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下午。”

　　羅塞恩沉思了一會，說，“他回來，也沒有什麼。”

　　特洛耶活著回來，也沒有什麼用了，現在皇室衰弱，特洛耶有的只是名存實亡的皇子頭銜和那繼承權。

　　“是，只是我怕他會來找你的麻煩，所以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特意過來告訴你一聲。”雷蒙上將年過四十，身著軍裝有一種威嚴和正義感。

　　羅塞恩道了謝，話鋒一轉，說，“據我所知，特洛耶可不是什麼會善罷甘休的人。”

　　“你的意思是——”雷蒙上將察覺到羅塞恩話裏有話。

　　羅塞恩沒有說下去，但雷蒙上將已經明白了過來。特洛耶在第一星隱忍了這麼多年，這次終於徹底撕破了臉皮，如果他只是想活著，就應該遠離這裏才是，但是他卻回來了，他想要幹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不過在雷蒙上將眼中，特洛耶也只是一個皇子而已，他能容忍他呆在第一星這麼久，就是說明他不將特洛耶放在眼裏。

　　“聽說雷蒙上將最近關了潔西嘉的禁閉。”羅塞恩說。

　　提到潔西嘉，雷蒙上將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了。潔西嘉離開第一星被星際海盜劫走的事，他還沒有責問，大費周章的把他換回來，他卻在回來的第一天又想要逃走，去找那些海盜。蕾婭勸阻他，結果他卻把蕾婭打傷了，雷蒙上將不得已才將他關了禁閉。

　　“自從他換了身體之後，我越來越管教不了他了。”

　　羅塞恩知道潔西嘉現在整個軀體都被機械取代的事情，“所以還是從前的樣子好一些，是吧？”

　　雷蒙雖然為潔西嘉是Omega而惋惜，但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自己出色的女兒和默默無聞的兒子，忽然有一天，乖巧的兒子變得出色，卻不再像從前那麼聽話，在短暫的欣喜之後，他感到的更多的是厭煩。

　　看到雷蒙上將的臉色，羅塞恩繼續說，“我記得軍部有一台治療儀，如果拆除掉那些身體裏的機械，再重新做一次手術的話，應該會變成從前的樣子——嗯，會有非常多的，優秀的Alpha，願意娶傑斯卡。”

　　雷蒙上將被他說的動搖，認真考慮了起來。

　　……

　　潔西嘉自從回到了第一星，就一直沒有再說話，他被關在禁閉室裏，這裏曾經是關押罪犯的地方。

　　蕾婭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的潔西嘉。禁閉室裏只有一盞燈，四面都是堅硬的玻璃，因為材質的關係，裏面的人無法看到外面，正常的人長期關在這裏，心理很容易出現問題。

　　潔西嘉低著頭，他的手上被特殊的鐐銬鎖著，雖然沒有拘束他的自由，卻讓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監控著。

　　“潔西嘉。”蕾婭敲響了玻璃。

　　潔西嘉聽到了她的聲音，沒有抬頭。

　　蕾婭在阻攔潔西嘉再次離家的時候，曾被潔西嘉打傷過，不過潔西嘉當時手下留情，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傷口，但父親卻因此大發雷霆，把他關在了這裏。

　　“你和父親道歉，就能出來了。”蕾婭每天都會過來勸潔西嘉，但潔西嘉卻無動於衷。

　　蕾婭也沒有辦法打開禁閉室的門，因為鑰匙在父親那裏。

　　潔西嘉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他也知道特洛耶死在第七星的消息，即使他現在已經不再喜歡特洛耶，也仍舊為父親的做法而感到寒心。

　　“潔西嘉——”沒有人比蕾婭更關心潔西嘉了。

　　潔西嘉地上的黑影動了一下，他稍稍挺直了一下脊背，然後又不再動作。

　　“你向父親道歉，說自己不會再頂撞他，也不會再去找那些海盜——你就能從這裏出來。”蕾婭也不願意潔西嘉一直被關在這裏。

　　就在長時間的死寂中，潔西嘉嘴唇翕動。

　　“不。”

　　“為什麼？”蕾婭不能理解他。

　　事實上潔西嘉也不能理解自己的父親和姐姐，在他還是Omega的時候，活著父親和姐姐的保護下，對特洛耶充滿著朦朧的暗戀情愫，後來他喜歡上了一個Alpha，但願意不再做一個Omega，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然後他看清楚自己真正所處的這個環境。

　　蕾婭還想勸他些什麼，但因為父親打來的電話，她不得不匆匆的離開了這裏。

　　蕾婭走了之後，潔西嘉終於抬起頭來，他在那群海盜裏並沒有受到太多的折磨，甚至他現在呆在家裏，感覺比呆在那群海盜中，更令他覺得難捱。

　　他想到在那群海盜中見到的傑斯，那是凱撒的哥哥，他在凱撒的房間裏，曾經看到過傑斯的照片，那時候的傑斯，就像是曾經的特洛耶一樣，笑容燦爛到不可思議。那麼一個人，現在卻成了臭名昭著的星際海盜中的一員。他想起了傑斯和他說的話。

　　父親，真的是那樣的人嗎？

　　特洛耶的死訊告訴了他答案。

　　……

　　離開的蕾婭在房間裏看到剛剛回來的父親。

　　雷蒙上將將外衣掛在一旁，卷起袖子坐在書桌前，看到她進來，抬起了頭，“去看潔西嘉了？”

　　蕾婭默認。

　　雷蒙歎了一口氣，蕾婭因為他的歎息垂下眼睛。

　　“我知道你和潔西嘉的感情好，不過他這一次真的太過分了。”雷蒙上將想起潔西嘉將蕾婭打傷的事，還覺得憤怒。

　　蕾婭沒有回答，她會和潔西嘉起爭執，就是因為他回答不了潔西嘉那天對她的逼問。

　　“一個月以前，我還為他而感到自豪。”雷蒙上將說。

　　蕾婭不知道父親的意思。

　　雷蒙上將從座位上站起來，親昵的拍了拍蕾婭的肩膀。

　　“父親？”

　　雷蒙上將將自己考慮的結果和決定告訴了蕾婭，蕾婭聽完父親打算讓潔西嘉再進行一次手術，整個人都有些懵了。潔西嘉參加的手術非常危險，甚至在開始手術的時候，他自己都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是他活了下來，醫生都說潔西嘉是憑藉他強大的毅力支撐過來的。

　　“下個星期，等我把儀器調過來，就會讓他再參加一次手術。”比起一個不聽話的優秀兒子，他更希望有一個聽話的，平常一些的兒子。

　　“父親，手術太危險了，如果失敗的話……”蕾婭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有這麼極端的決定，明明在此之前，他還是那麼喜歡潔西嘉的。

　　雷蒙上將搖頭，“即使失敗，也比他現在這個樣子好。”

　　蕾婭因為父親這一句而說不出話來。潔西嘉，現在的樣子？

　　雷蒙上將皺著眉抱怨，“他現在已經根本不算一個人了，作為一個Omega，連生育的能力也不具備。”

　　“可是潔西嘉現在已經是Alpha了！”蕾婭反駁。

　　雷蒙冷下臉來看他，蕾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噤了聲。

　　“我也想把他當一個Alpha來看，但你是他的姐姐，他居然為了去找那些海盜，把你打傷了，這樣過分的做法，你怎麼還能袒護他？”雷蒙上將一陣嚴厲的說辭之後，態度又陡然溫和起來，“蕾婭，你也覺得，從前的潔西嘉更好，不是嗎？”

　　蕾婭想起潔西嘉從前依戀她的樣子，無法反駁。

　　但現在的潔西嘉，才是真實的潔西嘉啊。

　　雷蒙上將又將事情詳細的交代給了蕾婭，他一直很忙，沒有時間陪潔西嘉去參加手術，他將這件事交給了蕾婭。他相信從來不讓他失望的蕾婭這次也能讓他滿意。

　　交代完一切的雷蒙上將接到了會議通知，就像從前一樣，他每次只有極其短暫的時間呆在家裏。

　　蕾婭想到父親剛才說的話，又想到關在禁閉室的潔西嘉。

　　她喜歡依戀他的，需要她保護的潔西嘉，而不是現在這個冷漠，不會給她任何回應的潔西嘉。

　　如果潔西嘉變回了從前的樣子，那麼……

　　鬼使神差的，蕾婭又去了禁閉室。潔西嘉被關在裏面，他看不到外面的人，在禁閉室裏，只能看到從頭頂照下來的明亮燈光和自己腳底的影子。

　　蕾婭貼在窗戶旁看他。

　　潔西嘉還是和從前一樣的相貌，卻又不是從前的樣子了。他成為了Alpha，捨棄了Omega所有的天性，強大冷靜，有自己的思維，不再被任何人支配和保護，於是，充當保護者的蕾婭也被捨棄了。

　　潔西嘉如果能變成從前那個樣子，也好。

　　就在蕾婭下定決心的時候，他看到禁閉室裏的潔西嘉忽然笑了起來。

　　他望著地面，露出了一個十分安靜的笑容。

　　蕾婭已經忘記了多久沒有見過潔西嘉的笑容了，這段時間她和潔西嘉的關係僵持到無法緩和的地步，她內心充滿了痛苦。

　　禁閉室裏的潔西嘉剛剛那個笑容轉瞬即逝，他像是回憶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在只有他自己的狹小空間裏，露出的真實自我。他嘴唇翕動，像是在說些什麼。

　　蕾婭連呼吸都屏住了，她迫切的想要聽清潔西嘉的聲音。

　　潔西嘉的語調很慢，即使他現在已經變了聲音，從前的說話方式卻仍舊沒有變化。

　　他說，“我怎麼還是那麼喜歡你，凱撒。”

　　蕾婭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渾身一震，然後她轉身匆匆離開了。

　　……

　　另一邊的凱撒，正在院子裏修剪白薔薇的花枝，從他在軍校裏看完那對鮫人之後，回來之後就鮮少出門了。

　　昨天下了雨，白薔薇根莖的泥土有些鬆動，凱撒彎著腰將那些埋在土裏的焦黑枯枝撿出來的時候，帶動了埋在下面的那個匣子。他愣了一下，想起這是自己以前埋進去的，關於傑斯的東西。

　　他從前看見這些就覺得傷心，但現在傑斯還活著，他很平靜的將東西挖出來，然後把裏面拆的支離破碎的卡卡又拼了起來。

　　卡卡的電池已經壞了，凱撒把家用機器人的內置電池拆下來裝給了它。

　　卡卡因為是金屬製成的，頭部防氧化的一層膜已經脫落，金屬開始生銹，雖然只是小範圍，卻已經讓它顯得十分的破舊不堪。

　　信號燈亮起來的卡卡，身體裏的機器開始運作起來，一分鐘之後，它才終於啟動。它不知道自己被埋了不久，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它像是那一天才被凱撒拆掉一樣，用已經生銹的觸鬚攏著凱撒的手。

　　“凱撒——”

　　凱撒正在考慮怎麼重新把卡卡整修一遍，“嗯。”

　　卡卡剛動作一會，就又頓住了，凱撒以為是它老化的內部出現了問題，正準備把它再拆開一遍的時候，卡卡忽然發出提示音。

　　“收到資訊。”

　　“收到資訊。”

　　“收到資訊。”

　　……

　　大概響了幾十遍，凱撒以為它是出故障了，但它用卡卡還能運作的全息投影查看了一下，發現收信欄是三位數。

　　卡卡是早就被淘汰的一代機器人，它們之間用以聯絡的信號站和代碼也都被廢棄了，但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

　　凱撒將卡卡放在地上，然後將資訊點開。

　　所有的落款全部是一個名字。傑斯。

　　在傑斯出事的消息沒有傳來之前，凱撒就是靠卡卡和他聯絡，甚至到現在，卡卡的晶片裏還儲存了很多和傑斯的通訊內容。

　　凱撒一個一個將資訊點開，發現這些消息，全都是傑斯死亡的消息傳來之後發過來的。

　　那個時候卡卡已經被他拆解了，因為他覺得再也不會收到傑斯的消息了。

　　凱撒將消息拉到最後，點開了，發現是一段黑色的視頻，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傑斯模糊的輪廓。他呆在一個很黑暗的地方，通訊器被他貼在心口。

　　然後傑斯的聲音傳來。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來，但是，凱撒，不要為我傷心。”

　　“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一定會回來，回到你的身邊。”

　　只有一分鐘，視頻就切斷了。

　　凱撒一封一封的點開，發現這信件居然是連貫的，看日期，應該是在傑斯出事之後的兩個月左右。

　　又一封視頻資訊。

　　凱撒打開，看到了坐在駕駛座的傑斯，他臉上全都是傷痕，衣服被血跡染成了深色。視頻的鏡頭一直在搖晃，在長達三十秒的空白裏，凱撒聽到的只是傑斯急促的喘息。

　　這一封，應該是傑斯被軍部發現，被迫逃亡的時候。

　　“我不能死。”

　　“我想回來見你。”

　　傑斯駕駛的軍艦像是被什麼擊中，傑斯額頭上的血跡，慢慢順著他的脖頸流了下來。

　　在一片血色中，視頻中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天使：我不吃骨科！我不吃！你不要再逼我吃了！

　　渣作者：……

　　小天使：我是個正直的人！我絕不向骨科妥協！

　　渣作者：話是這麼說……但是，是你自己抓著德國骨科的牌子……不撒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