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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葉皇后》第6章
第六章 皇帝選秀女

  秋高氣爽的季節涼風習習,滿地黃花開,殘荷點點,蟬到秋後漸無聲,雲低草枯秋意涼,收起夏衫換秋衣,柳絮飛過十裏亭,芒草初開,白茫茫一片,野雁高飛。

  時近中秋,一年一度由官方主辦的宴菊節即將展開,每戶最多五盆的秋菊參賽,全城百姓進行評比,一盆盆菊花夾上寫著主人名字的花箋放在高台上,每盆菊花下放著竹簍,以哪個竹簍投入的緞花最多為勝,成為今年的菊花王。

  菊花花主獲禦賜玉如意一柄,並可提出一個要求,隻要在容許的範圍,十之八九都能如願。

  譬如賜婚、家中男丁免征兵、婚配自己做主等。

  皇室宗親無婚姻自主權,一向采政治聯姻,因此不願盲婚啞嫁的,或是心有所屬者,便會藉此一爭鼇頭,不讓自己的終身大事操縱在他人手中。

  以往這個節日會由皇上親自主持,花濃酒香與民同樂,前三名菊花花主可以繞城一圈,接受眾人的祝賀與禮讚,傍晚時分開始燃放煙火、放水燈,直到子時過後。

  不過先帝過世後幼帝登基,便由攝政王白鶴年代替,年年如此,持續十年,竟無人提出異議,今年宴菊節的觀景樓裏坐的還是身材福態的白鶴年,但他身邊不是攝政王妃何雁雲,而是身體微恙的太後玄以幽。

  “快來買皇帝餅,皇帝也愛吃的皇帝餅,如假包換的皇帝餅,吃了皇帝餅就是天子門生,日後封侯拜相,平步青雲,官位節節高升,金鑾殿上見皇帝,皇帝餅、皇帝餅,好吃又吉利,生得兒子狀元郎……”

  “二小姐,全賣完了。”

  “什麼,這麼快?”李樗一臉難以置信。

  “大家搶著要,我隻是鋪子前看一眼就被人踢了一腳,這會腳還痛著呢!”春紅埋怨著,揉著發疼的小腿肚。

  “我們不是才出來兜轉一圈而已,一千個皇帝餅就被搶個精光?”

  這些人都瘋了嗎?不過加蓋一個印子就成了搶手貨,用了個聳動的餅名,他們就真以為是禦賜的餅了。

  “真的很誇張,一個一兩居然爭得大打出手,要不是徐三哥拉了我一把,我八成被踩成爛泥。”春紅看了一眼麵色平靜的柳綠,一想到當時混亂的情景,她心口狂跳不已,餘悸猶存。

  柳綠姓徐,家中有三個兄弟,徐大在江上捕魚,徐二是打鐵鋪的二手師傅,李樗鋪子裏的烤爐、烤箱等器具便是他打造出來的,徐三上過幾年私塾,識字,甜心甜食鋪一日比一日忙,需要有人幫著記帳、進貨,李樗知道有這個人便把他找來。

  其實兩兄妹的個性很相似,都是安靜做事不多話的人,凡事也不會強出頭,不像春紅的兄弟老愛出鋒頭,話癆一個,能偷懶就偷懶。

  所以李樗的錢財一向由柳綠收著,由柳綠保管她放心,見微知著,一樣米養百樣人,並非每個人都靠得住。

  若是換成春紅,她死也不肯交托身家財產,有利益可得時,春紅絕對是忠心得讓人挑不出錯處,可是她不是禁得起誘惑的人,若有人許她更多的好處,她想都不想地背棄舊主,投向新主。

  “誰曉得皇帝餅這麼好賣,早知道就多做一些。”本錢還不到一百兩呢!跟暴利沒兩樣。

  不過一年也隻有一次宴菊節,大批遊客湧進皇城賞菊,不然光是城裏的百姓應該沒賣那麼快。

  “可是鋪子裏的烤爐不夠,人手也不足。”這是最現實問題,想賺也要有人力、物力。

  “也許該著手分店事宜。”李樗沉吟。

  她也想賺個荷包滿滿,問題是分身乏術,有些甜食的配方交到別人手中她不安心,而得她信任又手藝佳的人卻不多。

  鋪子器具不夠完善是她的一大苦惱,她腦子有上千道甜食做法,隻是配料不全又無適宜的烤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二小姐,那個方形印章你是打哪得來的?真的是……那個嗎?”春紅問得很小聲,賊眼亮得發光。

  杏眸一溜,李樗橫眉一睇。“你傻了呀!這天大的好事會落在你家小姐頭上嗎?我求神拜佛也求不到老天爺開眼,殺頭的話你可別再提了,我爹是小小的七品官,當官多年也沒見過上頭的天,你要是犯胡塗了,可沒人保得住你。”

  “但那隻金印……”若是假的,為何旁人看不出來,一窩蜂地搶著蓋上印文的皇帝餅。

  “印是真是假不是大家關心的,他們要的不過是討個吉利,不就是誤打誤撞的運氣,你能天天過年嗎?咱們撈的不過是節慶的喜氣,沒了宴菊節,誰會想買皇帝餅。”對於春紅的過度熱切,她輕描淡寫的帶過不想提。

  有些事最好不要太清楚,能裝胡塗且裝胡塗,一次的交集叫萍水相逢,過後便是天涯各一方,再見的機率比公雞下蛋還低,雖然有些可惜那樣的美色不能常常欣賞,她會想念那個叫白玉璿的美男。

  懷裏揣著黃金私章,李樗若有所思的隔著衣服一摸。

  來到天機皇朝快半年了,她還是想回家,回到有爸爸媽媽、哥哥姊姊疼愛的家,頂著李府二小姐的身分,他們的模樣漸漸模糊,快想不起來了。

  正黯然惆悵之際,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回頭看見一張笑若春花的俊顏,當下一怔,差點一巴掌甩過去。

  “我買。”好聽的嗓音如清泉擊石,敲進人的心湖。

  “你……你怎麼在這裏?”其實她想說的是你怎麼又出來了,外麵很危險,不適合白紙似的他。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我來買皇帝餅呀!”小安子直催促他回宮,害他沒吃到烤好的皇帝餅。

  “白……小白,你不可以常常往外跑,你家大人都不管嗎?今天城裏的百姓多到足以將你踩死,你要是出了什麼事不是叫家裏人急死。”她瞪了一眼縮著脖子的小安子,怪他沒看好他家主子。

  至於餘侍衛,身懷武器的人不好惹,又板著生人勿近的冷麵,稍有腦子的人都曉得不要挑釁他。

  好吧!她承認自己欺善怕惡不可恥,可總比不知趨吉避凶,一頭往刀尖撞,死得不明不白要好。

  “放、放肆,你不能喊皇……小白,太無禮了。”小安子回瞪過去,但氣勢上弱了三分。

  “小白好,我喜歡小白,以後你就喊我小白好了,我允許你放肆。”隻有她才有的特權,因為他看她順眼。

  “皇……公子……”你怎麼能自貶身分,和市井小民混在一起。小安子目眶噙著淚。

  “他、他好美……”春紅失神地低喃。

  曾經和她一樣看傻眼的柳綠輕輕扯了她袖子,將她拉到二小姐身後,豐神俊秀的白公子雖然俊美無儔似謫仙下凡來,但是絕非身分低賤的她們能親近,要認清本分,勿做非分之想,免得自己丟人現眼不說,還連累二小姐沒麵子。

  聽見丫鬟的低喃,李樗故作未聞地拉起白玉璿的手,往人少的胡同走去。“快回去,別在外逗留,城裏有不少外邦人……”

  “胡夷?”一道玄色身影倏地來到麵前。

  她瞟了瞟帶劍的男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胡夷,但是說的是聽不懂的番話,他們到鋪子買過酪餅,看來不是很和善。”

  餘來錫一聽,麵色凝重。“公子,二姑娘說的沒錯,我們的確不宜出來太久,得盡快回……回府。”

  若是多次進犯邊境的胡夷,與之正麵接觸並不妥當,即使他們對公子是誰並不熟知,但公子美貌難保不會引起有心人注意,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速速回宮免得多生枝節。

  “我不走,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要看煙火、放水燈,還要買皇帝餅。”白玉璿的執拗性子又犯了。

  “皇帝餅賣完了,明年再來。”他沒口福。

  黑如烏丸的墨瞳睜了又睜,似要哭了。“你……你故意不賣我是不是?為什麼每一次我要買就沒了,你這個醜女欺負人,你好壞,壞心腸的醜女人,還我皇帝餅,我要吃皇帝餅、皇帝餅、皇帝餅……要吃,我要吃皇帝餅……”

  又說她是醜女,真是……哼,有容乃大,跟個不懂事的孩子計較太多隻是氣壞自己的身體,她忍他——李樗一口貝齒咬得有點緊。“不許哭,敢掉一滴淚就沒得吃,回家啃你的龍……臭鞋。”

  “龍床”兩字硬生生的咽回去,她想到的唯美畫麵是櫻花飛舞的雪色紗幔裏,裸著白皙上半身的美麗男子咬被低泣,背後是皮鞭甩過的痕跡,一條條鮮紅血痕滿布,一隻粗糙大掌撫上沾血的雪背……

  嚇!惡寒。

  李樗腦海中浮現的人影是適才瞄過身在高台上的攝政王,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楚長相,可那龐大的臃腫身軀快繃斷玉色腰帶……唉,還是算了,小白這般極品美男配他太糟蹋了。

  迷人的黑亮眼睛一眨,把盈盈淚光眨回去,白玉璿可憐兮兮的拉拉她小手,像風中蘆葦般左右搖動。“是不是我聽話就有得吃?”

  看著他晶亮清澈的珠玉黑瞳,是人都不忍拒絕。

  “站好,不要動來動去,你安靜別出聲,也不許好奇的東張西望,我帶你回鋪子,大不了我熬夜不睡陪你廝混,你要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黑眼圈呀!女人大敵,她早睡晚起的美容大計要泡湯了,養了幾個月才養得白皙透亮的粉頰又得青慘一片。

  她好不容易才變美、變瘦的說……

  啊——這隻害人不淺的妖孽。

  “好。”白玉璿根本不曉得什麼叫人情,點頭點得歡快。君無戲言,帝王一諾比什麼都值錢,旁人為他的應允急得滿頭大汗他卻一無所感,傻乎乎地咧嘴直笑。

  皇上呀!你怎麼可以不假思索地答應她,好歹也遲疑一下,皇上金口一開,覆水難收,一個人情比山重呀!小安子心酸不已的抹淚,比女人還纖白的蔥指絞著衣衫下擺,恨恨地瞪著不知死活的李二小姐後背。

  街上遊客如織,提燈籠、等著放水燈的百姓熙來攘往。

  夜幕低垂之際,華燈初上,滿天星鬥閃著笑意,月圓人團圓,花香送情意,一對對躲在暗處喁喁私語的情人們互訴情衷,把心畫圓了,一生無遺憾。

  皎潔月光下,甜心甜食鋪掛著的甜甜笑臉特別醒目,兩眼彎彎嘴角上揚,甜似蜜糖地對著過往行人微笑,讓人一瞧心頭一暖,忍不住跟著一揚唇畔,想起那齒頰留香的甜食。

  半空中的牛皮氣球像在向離家不歸的遊子招手,快回家、快回家,快回去和思念親子的老娘親團聚,月兒圓了,一家人也該聚在一塊,圍桌吃飯,歡言無數,人間喜樂滿天下。

  “噓!小聲點,別吵醒鋪子守門的人,有些外地來的夥計在後屋……”李樗躡著腳尖,做賊似的壓低聲音。

  “我很乖,沒說話。”低頭一視兩人交握的手心,白玉璿有些呆呆的,也有種自己說不上來的歡喜。他喜歡被她拉著走的感覺,他可以清楚看見她頭頂有兩個發旋,發細如絲。

  除了二高一矮兩道相貼的身影毫無所覺外,走在他們身後的春紅、柳綠、小安子和餘來錫都一臉複雜地盯著兩人緊緊相握的手,想開口提醒又不知該說什麼,四人八顆眼珠滴溜溜轉著,誰也不當那個殺風景的人。

  男女之防?白玉璿不懂。

  男女授受不親?李樗根本沒放在心上。

  兩人都對此不上心,旁人瞎操心什麼,不過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再說了,牽個手還能蹦出個孩子不成。

  “我告訴你,小白,要輕手輕腳,絕對不要碰到任何東西……”話還沒說鏘鏗的落地聲清晰可聞。

  “不是我碰它的,它擋住我了。”一隻銅盤被踢遠,他還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滿臉無辜地望著她,教人不忍心苛責。

  美男雙眼圓睜,露出可愛白牙,眨著無邪又惹人憐惜的純真眼神,就算有天大的火氣也被撲滅了。

  “小白你……”怎麼辦?好想捏捏他美玉一般的臉頰,再摸摸他的頭,命令他握手覆下、翻身、就地滾圈。

  李樗糾結著該當他是吐舌的小狗逗弄一番還是暴打他一頓。明明說的是人話,為什麼他聽不懂呢!

  就在她猶豫不定時,後院的燈亮了起來,十幾盞六角宮燈朝她靠近,其中走在最前頭的是吳嬤嬤,她的身後是捧著一物的長子陳德。

  “你、你們這是幹什麼,我不是放了你們三天假……”不由自主的,她眼眶一熱,某種熱熱的液體湧出。

  “生辰快樂,二小姐。”吳嬤嬤笑眼彎彎。

  “嬤嬤你……還有你們……”喉頭一緊,李樗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滿心是承載不住的感動。

  “二小姐不是說過生辰要吃蛋糕嗎?還要插上蠟燭祝壽,一歲插一根蠟燭,二小姐今年十六歲了,你數數看是不是十六根。”不能太大,食指粗細的五彩蠟燭。

  淚光閃動的李樗以手捂唇。“柳綠,你也幫著大夥瞞我,太可惡了,扣你月俸。”

  柳綠笑著輕推她一下。“快吹蠟燭許願,奴婢記得二小姐說壽星最大,可以許三個願望。”

  “我……”她還沒來得及說出感動話語,不甘被冷落一旁的白玉璿忽然跳出來一喊。

  “我也要許願。”

  成群烏鴉飛過頭頂,冷場。

  “可是你不是壽星,我家二小姐才是。”一直沒機會說話的春紅搶著開口,想讓天仙般的俊美公子注意到她。

  俊雅眉頭稍稍一皺又鬆開。“沒關係,小醜,我許你一個願望,隻要你說出來,我一定幫你實現。”

  此話一出,小安子和餘來錫震驚了,麵露駭色。

  “我不叫小醜,李樗才是我的名字。”一句“小醜”引得李樗大暴動,沒心思在意帝王之諾。

  “好嘛!我叫你小樗就是,那我們什麼時候做皇帝餅?我要吃餅、放水燈,還要看飛上天的火,你不能再蒙我……”

  皇帝餅?他怎麼念念不忘呀!頭真疼。

  “娘,我要買那套絞金銀絲嵌紅珊瑚頭麵,還有點翠赤金嵌寶石大發釵,鑲蜜蠟水滴金釵、雙喜如意金簪、銀葉纏瑪瑙鐲子、紅翡翠滴珠耳環……啊!我的衣服也不夠,把彩裳坊的師傅叫來,做幾件描金牡丹彩蝶花羅裙、丁香色蝴蝶葡萄紋襖、玫瑰紅灰鼠皮披風、大紅鑲白狐毛大氅……”

  “等等,樂兒,你說得又急又快娘記不全呀!說慢點,一樣一樣來,娘慢慢記著、慢慢盤算,心急吃不了熱餛飩,你要學著讓心靜下來。”老是毛毛躁躁的,幾時才有官家千金的頁雅和莊重。

  “不能慢,再慢就被大姊搶在前頭,宮裏下令每位七品以上的官員提供一名秀女名額,我和大姊隻有一人能夠入選,要是被她搶先我就進不了宮,做不成宮裏最受寵的娘娘。”機會隻有一次,她絕對不會讓人。

  李樂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麵如芙蓉眉如柳,明眸皓齒唇含朱,皓腕賽霜雪,纖指比春蔥,椒胸滑膩如珍珠,若隱若現,綽約腰身漾風情,宛若那迎風搖擺的楊柳。

  雖然隻有十四歲,可是姿色不俗,媚態橫生,玉膚柔軟,吐氣如蘭,亭亭玉立宛似出水菡萏,玉肌冰膚,楚腰纖細,不勝嬌美,眼波一勾便撓人心窩。

  但她驕蠻的性子,以及被寵壞的專橫就讓人不敢恭維了,向來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花錢如流水,再多的家產也不夠她花,府裏的下人一提到三小姐隻有搖頭的分,沒人敢去想她日後會嫁到什麼樣的人家,那種性子加上奢靡習性,誰供得了這座大佛。

  幸好攝政王下令為皇上選妃,目前後宮空無一人,隻要能擠進候選名單中,不重品德隻重姿容的話,再略施點手段爭寵,讓皇上封她為嬪,到時蒙聖恩眷顧,再生下籠子,她的地位就穩固了。

  “有娘在,哪容得她樣樣爭在前,你爹是個縣令,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在這府裏娘說了算,娘沒把她的名字送上禮部她還能跟你爭不成。”她就這麼個女兒,當然凡事要先替自己女兒設想。

  “娘莫要忘了老太君,大姊是在祖奶奶跟前養大的,為人霸道又蠻橫,萬一她也想進宮,鬧到祖奶奶麵前,娘敢和祖奶奶據理力爭嗎?背上大逆不道之名。”為了自身利益,年紀小小的李樂想得可透徹了。

  先鏟除絆腳石。

  “這……”樂兒說得有幾分道理,這事的確教人為難,老夫人一出麵,麵子不能不賣,否則就是不孝。

  “所以娘呀!我們要搶先一步,首飾全選最好的,綾羅綢緞也不可少,什麼南海珍珠、冰種翡翠、羊脂白玉越多越好,把我裝扮得若天仙下凡,驚豔四座,大姊那點姿色哪能跟我比。”她才是最美的鳳凰,讓皇上龍目一眼就相中,召寢枕畔間,還不羨煞天下美人。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三分姿色也要水粉來妝點,才能在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獲得聖寵。

  看著女兒的花容月貌,常氏微顰起眉。“可是打點的銀子打哪來?你口中的珍珠、翡翠全是貴得很的寶物,雲裳羽衣也不便宜,彩裳坊做衣服的工錢是一般成衣鋪子的好幾倍,娘手邊的銀兩哪夠。”

  “你不是還有陪嫁鋪子、莊子和田地,賣了湊了湊也有幾千兩,夠我買些金鈿耳墜了,你是我娘,你不幫著我還有誰能幫我?”一心想進宮的李樂作起春秋大夢,全然不顧娘親的將來。

  一旦讓她當上娘娘,甚至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親現在手中無銀有什麼關係,等她風光了,娘親也跟著沾光,一箱一箱的賞賜還沒有嗎?到時成了皇親國戚、皇上的丈母娘,誰不奉迎巴結,還看得上那點身外物。

  一聽女兒算計她的嫁妝,常氏臉色一變。

  “那是以後要給你的陪嫁,動都不許動,要是你有幸被選上,這些就是你的家底,嫁入皇宮可不比尋常百姓家,若是妝奩不夠豐厚,你一入宮就低人一等,被那些嫁妝半城的王公大臣之女嘲笑你窮酸。”

  天底下最現實的地方便是後宮,比人、比錢、比家世,再美的女子若沒有銀子傍身以及傲人的嫁奩,宮裏的太監、宮女是使喚不動的,即使獲得榮寵也不長久,旁人一使袢子什麼就完了。

  容貌、家世還是其次,最主要是銀子收買人,多幾次侍寢機會懷上龍子才有依恃,否則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美女,稍有姿色的宮女都有可能被皇上寵幸,一朝得寵飛上枝頭當鳳凰。

  運氣這種事賭不得,沒人輸得起。

  “娘,咱們府裏真的拿不出這點小錢嗎?我是你唯一的親生女兒,你的心頭肉,也是你未來的盼頭,你不會舍不得那一點點銀子吧!我成了宮裏的貴人,你的好日子還能遠到哪去。”她有些不滿的噘高朱唇,氣惱娘的小氣。

  “小錢?!”常氏一瞪眼,氣得朝女兒細白手背輕拍。“又要金釵又要鐲子,還要整套頭麵,你算算哪一樣不要錢,光你一個月從我手頭支走的銀兩就足以百戶人家的小村莊吃上一整年,要不是你爹當那官有點油水撈,我這個當家主母早就兩袖清風。”

  “娘呀!你就想想辦法弄錢嘛!為了女兒的榮華富貴著想,你怎麼也要幫女兒過了這一關。”李樂撒嬌地偎向常氏肩頭,拉著她小指直搖,發際插的穿蝶蘭花金步搖跟著輕晃。

  “娘上哪想辦法,你要的那些行頭不是小數目,娘的嫁妝鋪子營收不多……等等,鋪子?!”她目光一閃,麵上露出一絲算計。

  “娘,你想到什麼了是不是?”母女連心,一瞧見娘親臉上迸出的亮色,李樂知曉事情成了一半。

  “你二姊的甜食鋪子。”她想藏著掖著可不行,終究是李府的千金,賺了錢怎能不回報一二孝親。

  “你是指甜食賣得火紅的甜心甜食鋪?”目前城裏的熱門話題,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沒錯,她把甜食鋪經營得有聲有色,每日都有新奇花樣吸引客人上門,我們是她的娘和妹妹,跟她要點銀子買珠花應該不過分吧!”常氏眼裏盛滿笑意,笑得宛若食心的老虔婆。

  “嗯!找二姊要錢去,她敢不給就鬧得她鋪子開不下去。”什麼姊妹情,她要的是飛黃騰達的富貴。

  母女倆相似的麵容上流露出令人嫌惡的狡獪。

  攝政王下旨擇日為皇上選妃,七品以上官員各派出一名閨女參選,消息傳入李柔耳中,她是又驚又喜。

  身為長女的她理所當然該在入選名單中,誰比她有資格。

  可是她想到後母的狡猾,以及三妹老愛跟她搶好東西的刁蠻個性,內心的喜悅略降幾分,繼而浮起的是怨慰和不甘,憑什麼讓續弦為填房的母女得意,是她的榮寵就該是她的,誰也休想搶走。

  問題是她沒有娘親可倚靠,不像李樂有常氏在一旁幫著,出錢、出力、出主意,使盡一切手段相護,她有的隻有自己,以及——

  李柔想到疼愛她的祖母,當下想也沒想地從繡墩起身,拋下繡了一半的並蒂蓮,急切地帶著兩名貼身丫鬟如月、秋月前往李老夫人清修的佛堂。

  兩個丫鬟的名字中本來沒有“月”,可是她為了氣名字中有“月”的繼母,將身邊服侍的下人全改了名。

  “進宮?”

  “是的,祖奶奶,我要進宮。”李柔口氣堅定,一副誰敢阻止她就和誰過不去的樣子。

  李老太夫轉著手上的佛珠,麵容平靜而莊嚴,看不出喜怒。“什麼時候的事,宮裏下旨了嗎?”

  “旨令是由攝政王親擬,說皇上已屆弱冠,該為皇室開枝散葉,誕下繼承大統的龍子。”那個人非她莫屬,她要當上第一個生下皇子的嬪妃,寵冠三宮六院。

  李老夫人沉吟一下。“指定是你了嗎?”

  “一戶出一人,我是長女,責無旁貸該擔任起府裏興盛之責,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爾虞我詐的深宮內院,孫女不忍心妹妹們受苦,我一個人承擔即可。”她說得情真意切,好似真為妹妹們著想的好姊姊。

  李老夫人眼皮一動,露出慈悲。“柔兒,當皇上的妃子不簡單,後宮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善荏,如果可以,祖奶奶不希望你蹚進那淌渾水裏,讓樂兒或是樗兒去,你留下來陪祖奶奶。”

  她舍不得大丫頭,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沒點本事的很快會淪為別人往上爬的犧牲品。

  “不要,我一定要進宮,祖奶奶不想看柔兒封後封妃、榮寵至極嗎?”

  她絕對不會輸給李樂,論起容貌和聰慧,她都遠遠勝過三妹,眉眼還沒長開的小丫頭憑什麼跟她爭。

  黃榜上的秀女資格限定十四歲到十八歲,而她李柔今年十七,以三年一選為例,若是她這次沒選上便與嬪妃之位無緣,因此眼前的時機她非把握不可,豈可讓給李樂那丫頭。

  至於李樗,她根本沒放在心上,李靜更不算一回事,身為庶女又生得不出色,哪過得了入選門坎,第一關就被刷下來了。

  “你這丫頭未免太天真,皇宮那地方說穿了是一座大牢籠,你要好好地想清楚,別被一時的名利衝昏頭,一旦進去就出不來,一輩子隻能關在高牆內院裏。”跟人爭得頭破血流。

  少女年華時的她也作過夢,巴望著入宮當飛上枝頭的富貴人兒,誰不想一身朱紅,鳳儀九天,手挽半壁江山與君昂首而立,俯視跪地叩首的滿朝文武,口呼: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可是在看到被封為貴妃的堂姊的下場,她反而慶幸嫁給家有薄產的秀才郎,當年堂姊因懷有龍種而盛氣淩人,連皇後都敢得罪,以為皇子一出生便有機會取代正宮,卻沒想到懷胎六個月時一杯毒酒下肚,一屍兩命。

  雖然所有證據都指向皇後,但皇上連問一聲都沒的下旨厚葬,皇上身邊的美女多不可數,少一人多一人並無差別,她堂姊死後沒多久也就被淡忘,堂姊所居的“宜和宮”賜給新人柳嬪,也就是先帝的生母。

  “祖奶奶幫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不會後悔,皇後的位置是她的。

  “你要我怎麼幫你?”看著眉眼抹著傲氣的孫女,李老夫人的心裏浮起無限的惆悵和無力感。

  這是她最疼愛的丫頭,她卻沒法阻止她做傻事。

  “給我銀子。”有錢好辦事。

  “銀子?”李老夫人皺眉。

  “越多越好,我進宮後才好打賞下人,有錢在手就不怕有人在我背後搞小動作。”

  她先把周遭的人收買了,通往後位之路便暢通無阻。

  一聽她要銀子是要當散財童子,李老夫人的表情不太愉悅。“我沒那麼多錢給你,我還得留點錢買棺木。”

  “那我的嫁妝先給我,像二妹那樣。”連身後物這樣的重話都說出口,自私的李柔卻還沒聽出老人家話中的惱意。

  一提到李樗,李老夫人的臉色為之一沉。“沒有、沒有,我大半的現銀都折給二丫頭了,剩下的鋪子、田地根本不值錢,你要錢就去找她拿,我沒錢給你。”

  老人家說的是氣話,她知道孫女開甜食鋪賺了些錢,但賺了多少她並不知情,然而李柔當真了。

  “好,我去找二妹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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