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主線劇情
計青岩一路北上,進入岑家地境。北朝以前是紫檀宮的天下,歸墟神宗的勢力畢竟是弱些,如今南朝一片混亂,這裏倒是平靜許多。
青衣傳信過來,蕭瀟道人公告天下,上清宮窩藏魂修、縱容關靈道,罪無可恕,要南北朝大小門派群起而攻之。
戚家父子的事,本就是殺給各門派看的,不少人都心有餘悸,雖說是恨,卻也及不上心中的害怕。蕭瀟道人血洗九天山之後沒再有什麼動靜,各門派從最初的震驚到畏懼不過是幾日的時間,最近又悄悄聽到了些傳言,蕭瀟道人憎恨魂修,不殺魂修便是與他為敵,對道修本就沒有什麼怨恨。
他殺道修,攻上清宮,是因為這些人想要給魂修留活路。
這話總算是給道修指了條明路。
真是如此,道修何苦要為了魂修而葬送自己的門派?
蕭瀟道人想殺的不過是魂修,既然這樣,道修何必要為了魂修得罪歸墟神宗?蕭瀟道人雖行事狠辣,自己的意思卻也已經表露無遺,魂修一定要死,想要給魂修活路,那便是與歸墟神宗作對。與他作對者,蕭瀟道人要讓他們陪葬。
上清宮是要完了。
蕭瀟道人想讓人看看與他作對的下場。
想想也是他們活該,誰讓他們護著關靈道?
古往今來,誰碰觸了當權者的逆鱗,死也是應該的。是非對錯,人命關天,都比不上在位者的一己之私來的重要。
於是斷斷續續有了些聲討上清宮的聲音,觀望的也不敢再等。蕭瀟道人的性情捉摸不透,喜怒無常,殺人不過是眨眼之間,在誰知道觀望得久了,他會不會懷恨在心?
青衣的信中說,岑家已經與上清宮撇開關係,歸順歸墟神宗。現在岑家有蕭瀟道人的耳目,計青岩想要那柄劍,只怕得偷偷去取了。
想要取劍,如今是難上加難。
入了夜,他悄悄地潛入環繞岑家的群山當中。
岑家地處北方,比不得江南濕潤樹多,夏日夜裏山風蕩過,清涼入骨,枝葉晃動聲沙沙作響。計青岩沿著入山的峰往下行,腳尖掠過微蕩的湖面,無聲無息地沿著青石臺階飛上,隱沒在枝葉茂密的山林間。
山林深處有劍廬,計青岩便是朝著劍廬而去。
小道兩邊都種了碗粗的竹子,山風吹動,竹林在夜裏影子似的晃動。岑家子弟兩個時辰巡山一次,計青岩瞭若指掌,這時候正是劍廬無人看管的時候。
岑訴秋在劍廬周圍必定設置了陣法,他現在也只能試試看。
青石築成的臺上有座石頭砌成的房子,在山頂上經年累月地受風吹雨打,表層已經泛黑。計青岩的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
門竟然就這麼開了。
計青岩站在門口,手又是向前微推,靈氣湧動。
石門發出沉重的碰撞聲,月光自門口灑進去,斜斜地照亮了房間裏正中插著的幾柄長劍。
……怎麼只剩下這麼幾柄劍?
計青岩的心頭微動,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抬步走了進去。
岑家千年的歷史,劍廬裏該當是藏著幾十柄不出世的好劍,不捨得拿出,在山頂吸收天地靈氣,只等賜給資質罕見的子弟。現在劍廬就這麼大剌剌地開著,其中的藏劍只剩下這麼幾柄,其餘的在哪里?
隨手翻了翻,他要找的那柄劍果然不在這裏。
糟了。
計青岩立時轉身飛出去,剛走了幾步,卻見竹林盡頭遠遠地飛過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人來。
計青岩迅速躲進劍廬後的參天古樹上,隱了周身靈氣,紋絲不動。
來人年紀極輕,未及弱冠,一張臉生得白,略有些著急地迎上來,在劍廬周圍轉了一圈,輕聲說道:“計宮主,是你回來了麼?”
計青岩不說話。
那青年等了許久,靜靜將一柄抽出劍鞘的長劍放在劍廬門口,劍體銀白,狹長冷厲,在月光下流散出淡淡寒光:“這是你的劍。”
計青岩還是沒有出聲。為什麼把劍給他,計策?
“家主許久前曾寫過劍廬中的劍該歸給誰用,危難之際,弟子各自取劍。我掌管劍廬,平時就住在劍廬旁邊,家主說這柄劍是計宮主的,讓我好生看著,將來你必定會來取。”
計青岩只覺得心頭有些聳動。
那年輕弟子又道:“岑家如今逼不得已,家主被歸墟神宗關著,岑家不敢跟他作對。計宮主如今被歸墟神宗追殺,凡事小心,我這就去了。”
計青岩寂然無聲地等著,只待腳步聲逐漸遠去,那弟子的氣息消失不見,從劍廬後的樹上落了下來。
岑訴秋對他冷淡是冷淡,卻也不是愚蠢之輩。當年把劍收著不給他,卻也早已經有了打算,明白岑家危難之際,此劍必有用處。可是他如今能不能駕馭此劍?
計青岩垂首,銀白長劍緩緩升起,在空中一轉,刹那間流光溢彩,散出寒涼冰冷的氣息來。他握住劍柄,長劍周身的靈氣像是根莖般在他手心蔓延,緩緩而入,與他體內的靈氣交融般地合在一起。
一時間靈氣衝蕩,周身劇痛,像是瞬間覺醒了什麼,在體內瘋狂旋轉,腳邊落葉紛飛,將他在空中托了起來。
計青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覺得渾渾噩噩做夢一般,清醒過來的時候,劍廬的石壁上劍痕斑斑,周圍枝葉四散,山石崩裂,早已經亂得一塌糊塗。
那年輕的弟子就站在竹林盡頭,張大雙目看著他。
計青岩的手不經意地輕揮,劍氣排山倒海而來,黑夜裏發出一聲劇烈聲響,在地面上劃出一道幾寸深的溝痕。那弟子呆望著不敢出聲,計青岩的雙目一垂,將長劍收進劍鞘裏。
這劍與他心有靈犀,如同久別重逢,威力卻是難以估計,稍有些動靜便能害人性命。小時候他不知輕重,自然是出手傷人,如今呢,能否駕馭得了?
“計、計宮主,快要有人過來了,你——”
“多謝。”話音未落,劍廬旁邊的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弟子微張著嘴,疾步跑來劍廬旁邊看著。他只聽說計青岩出手必定傷人,也聽岑訴秋說起過這柄劍的厲害,可是如今一見,還是忍不住驚詫。
腮上被劍氣掃出一道血痕,衣擺也被削得七零八落,他渾然不覺,低頭望著。憑著這柄劍,計青岩究竟能不能殺了蕭瀟道人?
~
自然是不能。
蕭瀟道人比老師父的修為都要高上一截,想殺他是癡人說夢。
遠遠地傳來喧鬧之聲。計青岩收斂氣息,如鬼影般掠過湖面,化作寒涼的山風。剛才劍廬旁的動靜不小,驚動了巡夜的弟子,再不走怕是要讓人發現。
明日清晨,岑家上下便會知道他今天來過,免不了要傳到蕭瀟道人的耳中。他穿上件凡間的衣服,扮作四處遊玩的公子,買了匹駿馬騎著,快馬加鞭地南下。
一路上風聲越發的緊,幾次看到幾個道修圍殺一個魂修的景象,時間越久,歸順歸墟神宗的門派便越多,蕭瀟道人要殺魂修,大家都懂他的心思,不要臉的便爭相討好起來。
無人發覺他的異樣,路遇歸墟神宗的弟子,也不過是將他當成了凡夫俗子,連盤問的也沒有。他騎著馬下了南朝,這天路過盧家的一望莊地界,突然間想起一件事來。
一望莊西北三百里遠處的深山中,有個不起眼的幽靜小莊子,住了個離世獨居的老散修。這老散修愛靈草成癡,在行醫上頗有些獨到之處,平時不愛見人,因此知道的人極少。他多年前曾欠了散塵的情,不久前散塵親自登門,將宋顧追送了過來讓他看看。
宋顧追現在便住在這裏。
計青岩躊躇片刻,拉著馬頭一轉,雙腿一夾,朝那小莊子而去。多日不見,不曉得宋顧追如今怎麼樣了。
將馬拴在山下,他在樹木間穿梭飛過。
遠處一個黑衣男子悄然捂著一個少年的嘴,躲在樹後,只等著那陌生的男子飛遠。
許久,他把手鬆開了。
少年輕喘著低聲問道:“誰?”
“沒見過,以為是個凡人,不想是個道修。”岑墨行道,“不用管他,今夜照舊。”
籌畫許久,今天便是救宋顧追的日子,只不過卻不是他,而是身邊這懂得遊魂之術的少年。
莫仲賢垂頭不語。他的心思如今也只在這一件事身上。
“前面那樹下有幾朵藍色的花?”岑墨行指著前方三丈遠處。
“兩朵,不,三朵。”眼睛被岑墨行調養好了大半,不再灰沉沉什麼也看不見,多多少少能看到些景象。岑墨行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救宋顧追,就要用遊魂術,任關翎之後,迷魂、遊魂這類中階的魂術逐漸傳開來,他多多少少會些。
眼睛好些了,腿也好了些,本來就是紫檀宮毀的,自然也要依靠紫檀宮的人來醫治。
正如宋顧追。
“宋顧追要是無事,怕是要成親了,你高不高興?”岑墨行輕輕地笑。
莫仲賢仍舊低著頭不說話,想要站起來轉身走,岑墨行拉著他的頭髮:“高不高興?”
莫仲賢一聲不吭地閉著眼。
老散修有個女兒,宋顧追剛來到山上的第一天,她采靈草時險些墜落懸崖,宋顧追將她給救了。這意外自然是岑墨行弄出來的,少女從來沒下過山,也沒見過多少男人,不知不覺對宋顧追生出了些情意。她羞于啟齒,她父親卻看得出,只是他毒未解,自然是有些顧慮。
治不好,自然是不會將女兒嫁他,治得好,事情自然便不同了。
“我去時他不會清醒?”
“宋顧追只能清醒一兩個時辰,你夜裏去,他自然是不清醒。”岑墨行把他的頭髮鬆開,掏出一塊黑色綢布包成的小包裹,在手心指甲大小,“知道該怎麼做麼?”
莫仲賢將那東西接過,淡淡地說:“宋大哥要是有三長兩短,那東西我不會給你。”
“你好好做事,之後我送你樣大禮。”岑墨行笑著把他的頭拉下來,低聲道,“我讓你宋大哥上你一次如何?”
莫仲賢白著臉推開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
天黑下來,山林裏此起彼伏的都是蟲鳴之聲。黑色小包裹沿著山路而上,悄悄進入院落之中。
這裏是個偏僻之處,少有人至,到了夜裏便是一片寧靜。
聽說白天來的那人跟宋顧追認識,卻也沒人清楚是誰,在偏房裏住下來了。莫仲賢沿著藥香找到僕役們煎藥的地方,靜靜守候著。
這地方他已經來過幾次,宋顧追夜裏喝藥,每次都要七八碗,最後一位藥尤其重要,且時辰要對。僕役將前面的藥端進他的房間後,老散修的女兒才起爐煎最後一味藥,親自送進他的房間裏。
藥端進房間裏去了,莫仲賢等他走遠,跳上窗口落在桌子上。
宋顧追正站在窗邊遠望。以前跟他同屋而眠時,宋顧追便是像現在這樣,整夜整夜地遠望。
看到這身影便心頭發抖,莫仲賢怔望片刻不敢再看他,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小心翼翼地將小包裹打開了,粉末輕輕掉落在碗裏。
一點一點,粉末融在滾熱的藥裏,無形,無色,無味。
宋顧追不會知道是他做的,所有人都會覺得是老散修救了他。正如岑墨行所說:“突然好了他必然生疑,唯有如此,他才能坦然接受。”
不錯,這已經是唯一的辦法。
不去看他,心頭卻還是他的身影,搖著他,讓他情緒翻湧。以前時常被他抱著,說說笑笑,現在離他近了,許久不曾出現的渴望又襲上來,他忍著,還是不轉頭。
就在這時,他聽到窗邊有些動靜:“誰?”
莫仲賢一怔。
宋顧追朝著漆黑的屋子裏看過去,沒有聲響,卻有股奇怪的感覺。他的時辰不定,大多是真的沒有意識,有時候卻是清醒的。就算是清醒的時候,別人看著他的目光也只剩下同情憐憫,他無話可說,不想再被人這麼看著,因此只是站在窗邊一動不動地遠眺。
手一揮,桌上蠟燭的火苗跳動起來,映著七八個排得整齊的碗。
門關著,屋裏無人,一點異樣也沒有。
宋顧追緩步走到桌邊,低下頭撿起一小片黑色的綢布。
這是塊質地不錯的綢布,像是被人從衣服上撕下,看不出什麼怪異之處。窗戶開著,想必是被風吹了進來,宋顧追的心思也不在那上面了,將綢布放在桌上,又走到窗邊。
不久,他的神情木然起來。
這次是真的不清醒了。
莫仲賢低著頭,無聲無息地飛到窗上,佇立不動。房間裏靜得只剩下宋顧追均勻的呼吸,許久,突然間門口一動。
一個年輕的女子端著碗走了進來。
這是老散修的女兒,年紀不過十七八歲,雖算不上國色天香,卻也是少見的美人。莫仲賢見過她三四次,深知自己難以忍受他們獨處,不想再待下去,從視窗朝著山下飛去。
臨行前,聽到宋顧追喝藥的聲音。
一路隨著風翻滾而下,遠遠地看到山洞前岑墨行和他自己的身影,他的意識一收,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岑墨行轉身看著他:“給他喝了?”
莫仲賢點頭。
“他何時能好?”
“喝下去不過一刻就能好。你怎麼不留在那裏看著他清醒?”
“我明日便能知道。”莫仲賢垂著頭。
“是麼?”岑墨行不言不語地望著山上,片刻,忽然間輕聲笑道,“他該是醒了。”
莫仲賢也抬起頭來,遠處還是什麼也看不清,卻只覺得心頭發熱。
宋顧追清醒了,沒事了。他也剩不下什麼真心想要的事,唯有的,似乎只有宋顧追的無恙。
那低低的聲音又在他的身邊笑:“你可知道我給你的粉末裏還有樣別的東西?”
莫仲賢立刻轉過頭來,目光如劍,臉色沉沉。
“你放心,不時害他的東西,是讓他高興的東西。”岑墨行攬著他的肩,“我不是說要送你一份大禮?我在裏面放了些春藥。”
莫仲賢只覺得身體僵硬起來。
“我看看……那春藥的藥性極強,男人是片刻也忍不了。不清醒時還沒什麼,清醒了便是什麼都不管,只朝著身邊的人下手。”岑墨行笑著,“你不必擔心,那姑娘正在喂他喝藥吧,本來就喜歡他,想必也不會拒絕。你宋大哥今夜真是雙喜臨門,毒解了,還能翻雲覆雨——”
莫仲賢起身要走,岑墨行強拉著他的手腕坐下來,低聲笑道:“那姑娘是個處子,定然經不起他整夜藥性發作,你現在回去,說不定還能撿個便宜。他現在誰也分不清,就連你也說不定肯上。”說著拉過他的臉,笑意深深:“你為他付出了這麼多,不就是想給他操?”
莫仲賢一聲不吭地看著他。
“當初你又瞎又瘸,宋顧追也看不上你,如今能走路了,能坐上去自己動,宋顧追看你白嫩嫩的屁股,說不定能原諒你當初背叛他。”
莫仲賢猛地推開他,岑墨行狠狠拉著他的下巴,臉色卻是溫雅,笑著說:“你宋大哥現在正與那姑娘做愛,你當真不想去看看?”
“我告訴你那東西在哪里,明早就去。”莫仲賢的聲音發抖。
岑墨行把他的下巴鬆了,許久,笑了笑:“我是真有些不舍,想讓你看看宋顧追成親的樣子。”
莫仲賢低頭坐著,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懸崖峭壁上。
岑墨行站起來,臉上帶著笑,眸底卻有一絲蕭索:“對他死心吧,你當他真心對你好?當初也不過是利用你救關靈道罷了。”
他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夜有多深,只覺得越來越冷。岑墨行已經在山洞裏睡下了,他獨自一人坐在懸崖邊上,漫天漆黑。
宋顧追已經沒事了,醒來時以為是老散修救了他,又對人家女兒做出那種事,依照他的性情,不管是喜歡不喜歡,都會負荊請罪向他求親。
他這輩子沒有做過多少對的事情,唯有這件事他引以為傲,如今心願已了,無牽無掛,只可惜,也沒了非要活下去的理由。
岑墨行說的沒錯,宋顧追本就不喜歡他,從頭到尾,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可是人生在世,即便是一廂情願,他也並不覺得吃虧。
莫仲賢攥著手心裏的黑色綢布,小心翼翼地在手中吻了吻,許久,身體一歪,朝著深不見底的懸崖墜落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莫仲賢這個角色,難說得很。岑墨行這個角色也是難說得很,小時候被人當成替死鬼買來岑家,後來被顏無關押利用,性格扭曲,其實一生也在尋找真正對他好的人吧。顏無是他的救命稻草,可惜是假的,什麼也沒有。
到現在已經有人看出來了,這文岑木衣--戚寧--青衣--盧夜生--了塵是一條線,莫仲賢--宋顧追--岑墨行是一條線,關關--公主--任關翎--老師父--蕭瀟道人是一條線。雖然最後一條線是主線,其他的線也對揭開最後真相,打敗boss有極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