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主線劇情
顏無的死,只有計青岩一個人清楚事情的原委,他不說,便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關靈道以前曾經懷疑過,可是他自從在紫檀宮被任關翎帶走就沒有安定過,偶爾想到此事,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轉移注意力。
能殺顏無的人,能不能也殺了蕭瀟道人?
計青岩寂然片刻,說道:“殺了顏無的人,是你的老師父。”
關靈道愣了。什麼?
“你小時候被人撫養長大,後來卻過世的老師父。”
“我老師父已經死了,是我親手把他埋下的。”關靈道的聲音虛浮。
計青岩有些遲疑:“沒死。”當時的確是沒死,如今卻不知道下落在哪里,雖說留下了一封信雲遊四海,計青岩卻不敢告訴他。老師父又拋下他不要了,關靈道會怎麼想?
而且……果真是四海雲遊去了麼?
關靈道跳過來:“我老師父在哪里?”
竟然沒死,沒死又為什麼要讓他離開,當時一老一小的日子過得好好的,就算打打鬧鬧也舒心得很,為什麼要裝死讓他去上清宮?那時他難受得幾天沒吃飯,眼睛也紅腫了多日,老師父怎麼狠心到這樣?
而且,還活著?
關靈道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計青岩的心中有愧,低著頭坐下來,“那時我束手無策,不想你老師父突然出現,我當時便求他救你。”說著停了停,又道,“你可知道你老師父是什麼人?”
關靈道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忽得說道:“他是……前上清的掌教。”
計青岩微挑眉毛:“你知道?”
關靈道只覺得心中混亂無比,似有萬千條細線將他攏住,心中忽然又想起古畫中那對私會相愛的師徒來,抬頭怔怔地看著計青岩:“師父,你的魂魄是天地間的戾氣所化,是不是?”
計青岩垂目點頭。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是戾氣所化?”
“不清楚。”
死時痛苦,偏又心甘情願了無遺憾,那時便不會化作邪靈,只能變成天地之間的戾氣。關靈道撫著自己左眼下的若有似無的灼燒,忽然間笑著低聲道:“師父,有件事說起來你也許不信,你我……說不定前世就認識。”
說著他抬起頭望向計青岩,喉嚨微微有些發哽。
心中隱隱有些想法,只覺得荒誕無稽不敢輕言,可是現在說出來,竟然有種踏實許多的感覺,好似事情本該就是如此。
計青岩的睫毛微顫,臉上竟也沒有半點的不信和意外,反倒彷彿讓關靈道說中了他的心事:“是麼?”
“嗯。”關靈道紅了臉,輕靠在他的肩上,“好像也是師徒。”
計青岩許久不語,半晌才道:“你頭次見到我的時候,昏倒在水裏昏迷不醒,卻就是抓著我的衣服不放。”
“嗯?”關靈道啞口無言,有這回事?
計青岩的眼波流轉:“非要脫我的衣服。”
關靈道捂住臉。
就因為如此,計青岩和宋顧追才總覺得他是個登徒子?冤枉,冤枉死了。那不過是無意識地想要親近,怎麼就變成這麼不堪的事了?
計青岩沉吟了片刻,用手撫了撫他鬢邊的頭髮:“你在花落春的古畫中見到了什麼?”
關靈道一點不漏地將古畫中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兩人一起沉默。
老師父是前上清的掌教,他們若也是前上清的人,如此說來關靈道便是老師父的兒子了。當時傳承有動,驚動了上清宮,卻不選靈根、氣運都千載難逢的七宮主,偏偏選中了名不見經傳的蕭瀟道人。
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害得上清宮四分五裂,一夜盡喪?
關靈道有句話不敢說出口,心頭不安,目光有些迷茫地望著地上。
“怎麼了?”
關靈道低聲道:“師父,蕭瀟道人恨我如此,會不會是我做什麼事得罪了他?”
“就算如此,你已經死過一回,他也不能再趕盡殺絕。”
“我老師父跟你說什麼了?”
“你想知道?”
“嗯。”
計青岩沉吟著,微微蹙起眉:“他說,其實,他也不清楚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四百多年前的深秋,寒風刺骨,沉沉迷霧,下過雨不久,腳下隨便踏一步都是水,上清宮裏十步開外便什麼也辨不清楚。
老宮主的腳步趔趄,輕晃著走在山間小路上。
腳底下的水有些異樣,四周隱約散著若有似無的腥氣,水中夾雜著淡淡的血絲,不緊不慢地流淌過來。他暫態間清醒了不少,心中一驚,雙手袖子一推,濃霧被那靈氣推著散開,他猝不及防地怔住。
眼前正是最慘烈無比的景象,弟子們的屍體雜亂地堆在一起,血水橫流,雨水順著垂下的手指滴落,天地陰沉,靜悄悄的。
他心中急痛,掙扎著飛在空中,靈氣紊亂,氣海間頓時一陣痛徹入骨的劇痛。漫山遍野都是屍體,老的、少的、看不清面孔,也分不清楚是誰,早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個時辰。
他氣力不支,自空中重重地摔落下來。
閉關三十六載,前天早上已到衝關時的緊要關頭,忽覺靈氣橫衝直撞,在體內混亂遊走,只把他的經脈衝得幾乎要爆裂開來。他吐血不止,心知自己危在旦夕,動輒身亡,連忙凝神打坐,不敢亂動。
不多時,他將一隻深紅色的蟲子從體內逼了出來。
有人暗算他,還是親近之人。
這蟲子名喚嬡,專愛在道修的經脈之中生存,依附吸取靈氣而活。蟲卵小如米粒,隨風而散,碰到人的肌膚便能無聲無息地鑽進去,平時沒什麼害處,也察覺不了,但在衝關的緊要時刻卻足以讓人喪命。
全身經脈險些被這東西弄得盡毀!
打坐三日,他終於勉強把命保住了。心裏面早已經在擔心外面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不想一出來,卻是如此慘烈的場景。
慘澹的霧籠罩著山頭,活像是人間煉獄。
他急步而行,屍體混雜交疊,看不出究竟是被什麼殺了,只是滿心的焦急怨憤。轉過山頭,樹上掛著兩個人的屍體,衣衫被雨水浸得濕透,卻是互相以劍穿透而死,老宮主淚眼婆娑地在那樹下停下來。
雙目沒有光彩地大睜,冷冽懾人,一個是他的徒弟四宮主,一個卻是他文武雙全的長子。
不錯,老宮主有兩個兒子,全都是資質罕見的魂修。一個靜如處子,心細如發,容貌氣質少有人及,一個卻是終日風花雪月,在師父身邊不離半步。
他的嘴唇哆嗦著,把冰冷的屍體從樹上抱下來。
許久不見,徒弟跟兒子竟互相殘殺而死。他們兩個不是感情極好?
他抱著屍體蹣跚而行,雨滴涼透,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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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靈道沉默著,胸口起伏。
“後來呢?”
“前上清無有一人活下來,前前後後成了一片死山,環山的陣法也被人破壞殆盡。他把自己的兒子葬了,不願留在這傷心之地,離開上清走了。不想過了幾十年,無人攪擾,山間的靈氣自行修復了陣法,上清宮反倒是不能隨意進出了。”
關靈道心頭湧動:“老師父有沒有說到我?”
計青岩把臉靠在他的肩上:“老師父看到上清滅亡,一心只想尋死,之所以沒有那麼做,乃是在尋死之前遇上了一個人,答應了他一件事。”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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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屍體堆裏瘋了似的翻著,頭髮四散淩亂,雙目赤紅。周圍靜得只聽見簌簌風聲,眼淚混雜著血從臉上滴下來,老宮主咬著牙,口中發出怒不可遏的呼聲。
誰殺的,是誰殺的?
倒塌的山石間傳來輕微的喘息聲,老宮主的心一痛,雙手拉著幾丈寬的石頭往後一擲,側耳聽了聽,埋在底下的呼吸聲更是清晰。他抹了抹嘴角的血,不能再動用靈氣,挽了袖子將地上的石頭撿開。
有人在,有人還活著。
焦急地把最後一塊石頭掀開,他的動作頓住,眼眶頓時一酸,撫著雙目走上去。
地上一片赤紅的血痕,分不清是誰的骨頭,是誰的血,碎得難以拼湊。兩顆頭顱靠在一起,一個滿臉含笑,彷彿已經早就心滿意足地去了,另外一個歪在他的肩上,雙臂收攏,身上的白衣早已染成血紅,似還在自身後抱著他。
老宮主蹲了下來。
找尋許久的小兒子,終於找到了,卻是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師父……”男子的聲音微弱。
“死了?”老宮主的淚水落下。
“嗯。”男子的手指緩緩動著,在地上草草寫了幾個字。
【臨死前歡喜而去,總算不曾化作邪靈。】
“什麼……邪靈?”
男子許久沒有動靜,閉上眼像是沒了力氣,又揚起嘴角。
【他心思簡單,歡喜而去……】
臨死前了無遺憾,歡喜而去,來世必定是個愛笑的性情。
老宮主強忍著淚水,聲音哽咽:“他能死在你懷裏,自然是歡喜的。”
男子聽了睫毛微動,握著少年的手發緊,嘴唇又是動了動,忽得眸光一黯,什麼動靜也沒有了。
老宮主捂著雙目,一聲不響地半跪在血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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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靈道只覺得心頭痛得難以消散:“老師父究竟答應他什麼了?”
“沒說。”計青岩搖頭,緩聲道,“只不過,他說答應人家的事已經做到了,如今心願已了,也該離開了。”
關靈道許久沒有說話,抬頭而望。師父的眸色溫溫柔柔,像是細雨灑過心田,不說什麼,關靈道卻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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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與他……來世會忘記一切,對面不識。弟子懇求師父,將來把他送到弟子身邊。】老宮主低著頭,輕撫兩人靠著的頭顱,柔聲道:“你放心地去,將來不論天涯海角,為師必定把他送到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