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主線劇情
“陣法能支持多久?”計青岩道。
蕭瀟道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像是傀儡似的望過來,似乎是在看他們,又似穿過了他們,立著不動。關靈道的心跳得極慌,眼看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心中直叫:糟了,這白臉人妖修為高深,怕是要發覺不對勁了!
前上清古書裏寫過,以高深的迷魂術輔佐以陣法,陣中之人眼前幻像不斷,一時間難分真假。迷魂術乃引動心魔之術,越是善於支控人心的魂修,迷魂術的造詣便越高。
因此,關靈道在迷魂術上總也比不過任關翎。
蕭瀟道人在群山中已然成了一個小小黑點,忽然間,那黑點卻瞬間消失不見,關靈道只覺得背脊發涼,四處找尋那黑點究竟去了何處。
花落春沉聲道:“他要追過來了。”
一道狂風由遠至近而來,掃得山中古樹怒吼,落葉紛飛。那道狂風似乎已經氣極,也不管這九天山上靜謐了多少年,所到之處穿出聲聲巨響,山石崩裂,樹木青草也變成了灰燼。
糟了。
來不及細想,不遠處像是響起一聲驚雷,一時間山石樹木的碎片亂飛,地動山搖,洶湧靈氣撲面而來!花落春和計青岩站不穩,被那靈氣卷著分開來,睜不開眼,四周泥土碎石飛動,一時間什麼也看不清,天昏地暗。
計青岩被那靈氣掃到肩膀,一陣劇痛,緊抓著手中的腰帶,直直向後跌落。片刻之間,身體一片天濕冷冰涼,墜入懸崖下青色的水中。
他立刻浮出水面,山上又是一道驚天巨響,紅光青光交匯隱現,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聽到一聲模糊不清的慘叫,緊接著,那道狂風沿著懸崖峭壁向他呼嘯而來。
計青岩立刻沉入水裏,收斂了渾身的靈氣,屏住呼吸。花落春的修為再高也及不上蕭瀟道人,剛才那動靜不小,今天怕是要凶多吉少。
狂風在水面上止住了,山林間恢復方才的安靜,靜得能聽見昆蟲拍翅的聲音。那身穿深藍衣服的男子在水面上站著,垂頭低望:“關靈道,你把花落春叫來送命,你的良心也安?”
計青岩躲在水底避光的地方,緊緊抓住手中亂動的腰帶。
“關靈道,你心裏明白,我從頭到尾想要的就是你。今天只要你以肉身出現,我便留下你師父和花落春的性命,留下南北朝諸多道修的性命。”
腰帶急急地想要掙脫,計青岩捏著他不放,忽聽見不遠處有輕微的水聲,計青岩和那腰帶的動作立刻停下,藍衣男子已從水面沉了下來。
來抓人了。
計青岩的心跳略快了些。
蕭瀟道人的話不可信,關靈道他要殺,計青岩和花落春乃至上清宮的弟子還是要殺。計青岩心裏面明白,他之所以還活著,正是因為關靈道沒有到手。
他們隱在暗處,只隔著一道水底的泥牆。此刻沒了退路,也沒有半點兒逃出去的希望,拼命要死,有點動靜便會被人發覺。
蕭瀟道人發現他們是遲早的事。萬事休矣!
怎麼辦?逃也不是,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斃,該怎麼應付他?
忽然之間,計青岩只覺得身後湖壁的泥土裏,有什麼東西動了起來。
那真是一種詭異的感覺,就像是幾十條蛇舒展了身體,自身後的泥土中探過來,層層疊疊地把他纏住。他低頭而望,心中有些意外,身體上緊纏的不是蛇,卻是一根根古老的樹根。計青岩不敢出聲,樹根拉著他緩緩後退,不知不覺地深深陷入身後的泥土裏。
怎麼回事?
頭頂是一株幾千年的老樹,計青岩看不太清,口鼻雙眼都被遮蓋起來,身體也被拉進泥土之中。隱約間,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腰帶纏上一根細長的樹根,似是茫然地抬頭而望。
他輕輕拉了拉,腰帶又重新纏上他的手指,隨著他一起鑽進來。
蕭瀟道人在水底浮著,慢慢轉過泥牆。
空的。
幾條樹根淩亂無序地從泥土中探出來,幾條魚遊著,一切都很安靜,看似已經如此模樣沉寂了幾百年。方才似乎周圍有些真氣湧動,此刻卻只剩下古山林間的淡薄靈氣,寂然平和,什麼人氣也沒有。
他緩緩從水中升起,忽然間,雙手一推。
滿湖的水像是搖動似的亂晃翻騰著,一時間水底露出來,一覽無遺。
他的心中逐漸有了點怒意。他以為計青岩就在水底躲著,去哪里了?
計青岩的呼吸凝止,聽不見什麼,卻只覺得四周激蕩,盤旋在上方的狂風不知不覺地停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纏在身上的樹根逐漸鬆下來,自後背往前推著他。計青岩的腳底踩在水底的岩石上,轉過身,那泥土裏的樹根往回收攏著,重新沒入泥土之中,一動不動的,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原樣。
到底是怎麼了,這樹究竟是活的,還是死的?
腰帶又探過去搭上露出來的幾條樹根,古樹卻像是沉睡過去了似的,沒有動靜了。
湖面和四周平靜無波,蕭瀟道人早已經去得遠了。
他耽擱不得,沿著懸崖悄然而上,來到剛才掉落下來的山頭,看著四周的斷石。山石和樹木毀得不成樣子,地上一個大洞,焚燒過後的青煙嫋嫋而上。到處都是飛揚的血跡,就像是有人被靈氣厲風掃到,痕跡還在,人卻已經不知去向了。
那是花落春的血。這麼多的血,不死也成重傷。
他靜靜地站了一陣,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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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夜生一聲不響地坐在窗邊,默然轉頭,眼角的餘光掃過垂頭站在桌邊的青衣。以前有他在身邊,卻怎麼也察覺不到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回房就把衣服亂丟,全都是不到十二歲的青衣在他身邊收拾。
想跟他說句話,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石敲聲垂著頭坐在桌前,心事重重地撫著君墨的頭頂。大哥沒了,宋顧追成了半個傀儡,他的心頭現在彷彿有千斤壓住,再也受不了計青岩和關靈道再有什麼三長兩短。
牆角旁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女子,柳眉淡唇,人長得很溫和雅致。她抱著手中的一個長長的包裹,臉上沒什麼表情,叫人捉摸不透她心中在想什麼。
窗外忽有些動靜,傳來樹葉沙沙的聲音,那女子抬起頭,石敲聲也站起來:“來了?”
“不是,夜裏颳風。”盧夜生望窗外望了一眼,黑沉沉的沒有半點人氣,他又轉頭看一眼青衣,“夜深了,岑姑娘不如去隔壁休息,青衣隨我來,幫我送個信給關靈道。”
岑木衣點了點頭卻沒有動,青衣不言不語地隨他出了房門。
盧夜生把門關上,說道:“畫個圈,讓關靈道知道這裏安全。”
青衣自懷中取出一張紙,紙上瞬間出現了一個墨色的圈,一團青焰燒起來,消失了。
盧夜生低頭背著手不語,忽又問道:“你近來好?”
青衣點了點頭,轉過身要往房間裏面走。盧夜生不覺喉頭有些發哽,心道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讓了塵割了舌頭,現在都不能說話呢?
聽說青衣在了塵身邊的幾年,端茶倒水,乖巧溫順,比什麼人都要周全體貼。想到此又覺得心頭有些難受,這孩子從小是服侍他的,他自己不曾把他放在心上,後悔也就罷了,那女人怎麼也能有那樣的侍奉?
現在能說什麼,難不成讓人家重新來自己身邊當隨從?
“你暗自找了我十幾年,一直沒能跟你道謝。”盧夜生又在他身後道。
默默找了十多年,這孩子對他究竟是什麼心情,一點也不恨他?
青衣又是點頭,半轉過身來用手勢比劃著,大公子安然無恙就好。
盧夜生只覺得心頭情緒翻湧,脫口而出:“了塵為什麼要割你的舌頭?”
青衣皺了皺眉沒有動靜,似是不知他為什麼又提及此事,盧夜生還要說些什麼,卻聽見門輕輕打開,岑木衣低著頭從房間裏走出來。他立刻把嘴閉上,只等著岑木衣從身邊走過,青衣卻沒有等,借著岑木衣打開的門進了屋。盧夜生暗自咬了咬牙,也跟著進了屋,站在窗邊不動不語。
不想承認,卻是真的後悔了。當年為未婚妻爭那一時之氣,卻也永遠失去了這孩子,以前不知道,如今幡然醒悟,卻早已經遲了。
忽然間,房間裏的燭火晃了晃,君墨立刻把頭抬了起來,自石敲聲的腿上蜿蜒爬下去。石敲聲走到門邊,聲音微有些沙啞:“關靈道來了。”
兩個黝黑的人影悄無聲息地落在院子裏,平平緩緩幾乎沒有靈氣的異動,石敲聲迅速把門開了,見了面前那兩人卻哽著不出聲,半天才道:“三宮主,靈道。”
關靈道一聲不吭地走到屋裏,氣息不平地看著迎上來面露喜色的眾人,聲音微有些啞:“花落春有消息沒?”
計青岩看著從隔壁房間裏衝出來的年輕女子,靜靜地點了點頭。岑木衣的眼中有些濕,走上來靠在他身邊,計青岩拍了拍她的肩,忽又想起戚寧的事,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壓低了聲音道:“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岑木衣點了點頭。
盧夜生皺眉:“花家主沒有逃出來?”
關靈道低頭不語。花落春的血到處都是,就算逃跑也會留下一串痕跡,蕭瀟道人怎麼不會發現他?
哎。他究竟死沒死?
“花落春公然對抗歸墟神宗,蕭瀟道人勢必不會善罷甘休。花家弟子們現在凶多吉少。”石敲聲道。
“青衣早已經探過了,花家現在空空如也,弟子們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盧夜生默然了片刻,“花落春也知道此舉危險,想必早些把花家子弟遣散了。”
“現在該怎麼辦?”關靈道從前胸裏掏出一小截香來,“我去歸墟神宗打探消息。”
“這裏離歸墟神宗有幾百里,你以為自己修為多高,能遊魂到那裏?”盧夜生把他手裏的香搶下來,“花落春不論是死是活,現在都做不了什麼,你和三宮主身體虛乏,先去休息吧。”
休息,這怎麼能休息?關靈道還要說什麼,計青岩拉著他的手臂:“先去洗個澡清醒一下,出來再從長計議。”
“師父!”
“再急也想不出什麼,去。”
關靈道現在哪里有心情洗澡,這時候卻拗不過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石敲聲為他準備了熱水,滿屋子裏熱氣升騰,關靈道草草搓洗著,忽然又低著頭停下來:“師父,花落春是真的出事了吧。”
計青岩站在窗邊不說話,心頭很是沉重。
蕭瀟道人剛才怒不可遏,下手必定不分輕重,花落春活下來的希望當真是渺然。
救了計青岩,卻又毀了花落春,這到底怎能說得過去?
關靈道緊鎖雙眉,心頭一陣陣發堵:“師父,蕭瀟道人的來頭,你知道是誰麼?”
“誰?”計青岩轉過臉來。
關靈道的臉上露出及其複雜的表情來,聲音虛浮,像是做夢一般:“師父,你聽沒聽說過,前上清有個上古的傳承,極少傳給弟子,每隔千年才能擇中一人。得此傳承者,修行之後必能成仙。”
計青岩蹙眉不語。他沒聽說過什麼傳承,關靈道是從哪里聽來的?
關靈道轉過臉來望著他,臉色偏青,像是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蕭瀟道人,就是幾百年前前上清裏,傳承擇中的那個天之驕子。”
不錯,古畫裏他看到了那千年難逢的傳承之人,只不過是一面之緣,那時是個剛入山不久的弟子,戰戰兢兢地得了傳承,連話也說不好。他曾經想過多少次蕭瀟道人的真貌,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今天一見,竟意外發覺許久前那不起眼的弟子,那書生般的容貌、身骨與蕭瀟道人一般無差,只不過比當時大了幾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兩人相對而望,屋子裏靜得只聽見微微的水聲。
忽然之間,院子裏傳出略有些噪雜的聲音來,手忙腳亂,只聽見盧夜生低低地叫著:“花家主,花家主沒事吧?”
關靈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頭發熱,什麼也顧不得,一陣風似的飛到窗前。花落春?花落春沒死?
計青岩惱恨地把乾淨的褻褲扔在他身上,“砰”得一聲把窗戶關上,低聲斥道:“給我穿好衣服!”
關靈道跳著腳套褲子,倉促地把褻衣和外衫也披上了,濕漉漉地跑出去,急得啞了嗓子:“花家主,花家主沒事吧?”
花落春一身白衣早已經染成了血紅,披著件黑色的斗篷,把個憔悴的臉色更是顯得蒼白如紙。他低低看了關靈道一眼,咬牙哼了一聲:“沒死。”
語畢仰頭,閉上眼呼吸不順地喘息著。
“沒死就好,就怕花家主死不瞑目來跟我討命。”關靈道趕緊上前扶著他,“花家主暈了也好,暈過去睡個好覺。”
“放你的屁!”又被他氣得抬起頭。
“別氣,跟我生氣做什麼,難到還生得過來麼?花家主哪會暈,家主從來不暈,家主天下無敵,是我南北朝之星……”
門邊站了個年輕男人,俊逸的臉上濺了幾點血跡,一身衣服也被鮮血染紅,卻不像是受了傷的模樣,只是垂首看著關靈道。計青岩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雲兄,多謝出手相救花家主。”
雲洛真回過頭來:“計宮主。”
盧夜生望著他沒有出聲,先前力捧紫檀宮、最近又一直坐在牆頭不肯出聲,雲家未來家主雲洛真向來行事小心、見風使舵,怎麼會現在突然出現,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花落春給救了?
關靈道聞言也轉過頭來,出神似的看著雲洛真的臉,突然間,他脫口而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