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今天下午， 尚承日化發生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

　　一樓總機電話打到六樓王宇辦公室。

　　王宇不在位置上， 被劉維叫過去， 董晚露接了電話。

　　說是樓下有位吳小姐要找王經理， 董晚露心中一動， 決定下樓去會會這個姓吳的。

　　一個女孩坐在一樓大廳沙發上， 玩著手機。二十齣頭，年輕漂亮。

　　「你好， 是你找王經理？」

　　「你是？」

　　「我是他的助理，他正在開一個會，要過一會兒才能下來。」

　　「你是在敷衍我吧？」吳小姐譏笑，看起來有點不耐煩。

　　董晚露旁敲側擊，「怎麼會呢？吳小姐， 聽你這語氣， 好像是跟王經理有什麼誤會吧？」

　　「沒有誤會， 有仇恨！」

　　董晚露驚訝，難道不是前些天跟王宇勾搭的女人？

　　不由追問， 「你跟王經理有恩怨？」

　　吳小姐看她一眼， 索性直說了，「王宇這個騙子，追我的時候甜言蜜語，現在跟我說家裡有老婆孩子，叫我不要再找他，臭男人以為我好欺負是不是！還好我打聽到他在這上班，我今天過來就是要當面揭穿他的真面目！」

　　董晚露心中來火， 王宇今天銷假回來上班，一直找借口躲著她。

　　直到這一刻，她是真的對王宇不抱一絲期望了。

　　心念一轉，他無情就別怪她無義。

　　「吳小姐，其實剛才是騙你的，王經理不會下來，他根本不想見你。」

　　「我就知道，這個渣男！沒關係，我等他，我就不信他今天一整天都不下樓，不回家！」

　　董晚露略一思索，「這樣，我等下上樓，你跟著我上去。」

　　吳小姐狐疑，「你為什麼要幫我？」

　　董晚露苦笑，「我曾經也被這樣的男人騙過，為你打抱不平。」

　　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吳小姐更有底氣，「好，堂堂尚承的一個部門經理坑蒙拐騙良家女！我非要給他點難堪不可，省的他再去禍害別的妹子！」

　　王宇已經回到六樓自己的辦公室，老家的離婚手續還在辦著，目前情況對他非常不利。

　　那個老土的鄉下女人不知從哪找來一個律師，全權負責幫她打官司，並且手上掌握了很多他出軌的證據。

　　劉維剛才叫他去竟然就是為了這個事，並且表明上頭已經對他的個人道德素質產生了很大的質疑。

　　為了避免他個人的事情會對公司造成不好的影響，念在他對公司曾經做出的貢獻，讓他主動提出離職。

　　兵敗如山倒，他知道這是被人盯上了。

　　他思索再三，這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並沒得罪誰？會是誰這麼看他不順眼？

　　董晚露走到辦公室門口，指給吳小姐看。

　　「妹妹，後面那個就是王經理辦公室，你自己進去吧！」

　　吳小姐很感激，「謝謝你。」

　　說完直奔王宇辦公室。

　　華昭坐在位置上，正跟周小魚聊微博。

　　她下午才過來，打算把自己個人物品收拾收拾搬十五樓去。

　　她曾經有過一段文藝青年時期。

　　在英國，她念了本碩連讀的美術學繪畫專業，主攻油畫、版畫。

　　是的，殷天朗也許有過把她培養成女藝術家的想法。

　　華昭天性散漫，做什麼都是一副遊戲人生的態度，自然也不會是個好學生。

　　她在繪畫上很有天賦，在校期間，偶爾為之的一副抽象油畫作品獲得大獎，被收錄到頂級畫冊。

　　她以前有靈感手癢時，也會畫個一兩副放到微博上。

　　周小魚就是在這樣的機緣下關注了她。

　　終於有天忍不住私信問她：大大請問您知不知道一個叫Jewel的畫師。

　　華昭回她：是本人。

　　周小魚就瘋了，瘋狂表白：我曾經在《世界藝術流派》看過您的作品，喜歡得不得了。但是您的作品太少了，逛微博偶爾看到您的畫就覺得風格筆法都很像。

　　華昭被一直尊稱為「您」，有點吃不消了，她不會以為自己是個中老年藝術家吧？

　　華昭先問她：你多大？

　　周小魚：二十三。方便問您年齡嗎？有關您的信息很少。

　　華昭：叫姐。

　　周小魚就激動地哭了。

　　偶像是個女的，應該年紀不是太大，而且還這麼親切。

　　於是，周小魚就成了她的鐵杆粉絲。

　　把自己新畫的插畫給她看，讓她點評，一來二去，兩人就姐姐妹妹熟了起來。

　　她們聊藝術，聊繪畫手法，聊欣賞的流派，而且兩人竟然都在安城。

　　終於有一天，華昭逛一個畫展，發了微博，還帶著定位。

　　周小魚激動不已，暗戳戳私信：偶像姐姐，我也在這裏。

　　華昭很快回她：小魚兒來偶遇吧。看誰先找到誰？

　　周小魚感動地不行，偶像是多麼善解人意，而且一定是個浪漫知性的人，不然怎麼能畫出那般夢幻優雅的畫。

　　那是個秋天，長膘的季節。

　　周小魚忑忑不安，又興奮不已，偶像到底長什麼樣？

　　她開始反省自己這段時間為什麼放縱吃喝，今天偏偏穿了件顏色鮮艷的衣服，偶像的畫作里最擅長的就是使用各種高級灰，早知道應該穿新買的那件煙藍外套。

　　不過好歹早上出門還洗了頭髮。

　　她心慌慌地在展廳里來回走了五圈，也沒看到可疑人物。

　　直到又有私信：八點鐘方向。

　　周小魚東張西望，看到不遠處的茶座有位美女似乎朝這邊看，她回頭看看，身後有別的參觀者，還好沒會錯意。

　　心裏腹誹，能畫出一副夢幻般抽象油畫的藝術家也不可能是那種美艷長相。

　　她腦海中又重新盤算了大概有兩分鐘，確定八點鐘位置。

　　是那個美女的方向沒錯啊！

　　周小魚撓撓頭，不敢過去。

　　直到那個美女翻了個白眼，對她招手。

　　周小魚對藝術家的認知開始崩塌。

　　作為一個跟她談藝術，談理想，談人生的年輕藝術家，她會不會美的太妖艷？她曾經腦補過的自帶仙氣藝術青年長這樣？

　　腿都不知道怎麼邁，揮著尷尬的小手呵呵呵走過去，偶像姐姐長相太出乎意料，而且看起來並不比她大多少。

　　周小魚臉蛋紅撲撲，「請問是Jewel？」

　　華昭點頭。

　　周小魚小心翼翼追問，「本人」

　　華昭挑眉，「嗯哼！」

　　她心裏還是懷疑，「你怎麼知道是我？」

　　「只有你在找人，而且，長得還挺像一隻小魚。」

　　「哪……哪裡像了。」

　　「噢，我坐在這看你在展廳從頭到尾遊了五圈。」

　　周小魚張口結舌，「那為……為什麼不早點叫我？」

　　華昭托著下巴笑望她，「正好坐著有點無聊，看第一遍的時候想著第二遍叫你，第二遍的時候又想第三遍叫你，於是，就第五遍了。」說著，眨眨眼睛，「你比那些畫好看。」

　　周小魚臉更紅了，還一點都不生氣。

　　而且她覺得，能畫出那種高水準的畫，當然得是個絕世大美人，女神和她的畫好搭！

　　從此周小魚就開始了死心塌地的迷妹生涯。

　　特別是那次跟裴莉雅的粉絲撕，周小魚可是主力軍，生猛的很。

　　也由此奠定了她在妖艷明珠粉絲里的堅實地位。

　　華昭自從禁了三個月微博，周小魚玩微博也沒那麼勤了。

　　今天打開客戶端，才發現華昭那條微博，女神竟然又重出江湖了，而且發了自拍！

　　立即轉發評論：我女神美出天際！美出銀河系！

　　接著又私信她：愔愔姐，你要幹嘛？

　　華昭：陳池沒跟你說？

　　周小魚：跟他有關係？

　　華昭：大概。

　　就在這時，吳小姐從她身邊經過。

　　華昭抬頭瞥了一眼，如果沒記錯的話，趙律師有給她發過幾張照片，裏面的女主人公大概就是剛剛過去的那位。

　　再看隨後進來的董晚露，看來是要魚死網破了。

　　王宇一看吳媛媛進來，心呼不妙，她竟然找到這裏來。

　　吳媛媛特地把門敞開，進去就罵，「王宇，你這個王八蛋！」

　　接著是「啪啪！」兩聲響亮的巴掌。

　　王宇被徹底打蒙了，這女人先前可是溫柔的很，怎麼一下子就變潑婦了？難道先前都是裝出來的？

　　辦公室外面的人也傻眼了，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又迅速聚集到門口，猶豫是不是要拉架。

　　吳小姐揪著王宇的領子，開罵。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自己家裡有老婆孩子還勾搭我！我吳媛媛竟然被小三了！我呸！快噁心死我了！渣男！」

　　王宇捂著臉支支吾吾，「這是個誤會……你先別激動。我跟我老婆確實要離婚了，就是手續一直沒辦妥。」

　　董晚露坐在位子上，背對著王宇的辦公室，聽著這場鬧劇，那個依然在辯解的男人，自己的貪心，逝去的青春。

　　還有最後這竹籃打水一場空。

　　突然就有點憋屈，今天她也要做個了斷，給自己一個警醒。

　　她看著前面的華昭，華昭也正看著她。

　　深吸一口氣，她騰地站起來，轉身，走進王宇辦公室。

　　用盡全力，「啪！」一巴掌甩上去。

　　……

　　這件事後來的結果就是，公司勒令王宇當天交接完工作走人。明天將會有新的經理上任。

　　董晚露自己提了辭呈，一個月內等合適的人工作交接完離職。

　　華昭伸伸懶腰，收拾了一個紙箱的私人物品。

　　崔葉羡慕地看她，「你以後就跟那些明星成同事了。」

　　「你要不要上去？我帶你一起。」

　　崔葉有點心動，還是拒絕了，「我要跟我家高陽在同一層樓。」

　　華昭笑笑，「以後可以上來找我玩。」

　　下班，華昭請大家吃了個晚飯，也算盡了同事一場的情誼。

　　席間，董晚露主動敬華昭，「以前的事，對不起。以後，祝你越來越好。」

　　華昭跟她碰了酒，卻沒喝，只說了一句，「好自為之。」

　　董晚露苦澀地笑，一口飲盡杯中的酒。

　　酒席散盡，大家各自回家。

　　華昭結了賬，等張叔的車。

　　殷天朗打電話過來，「在外面停車場。」

　　果然看到他自己慣開的那輛SUV，坐上副駕駛，「怎麼自己來了？」

　　殷天朗打開窗，清涼的風吹進來。

　　燈光半明半暗，風吹起她的髮絲，嬌腮暈紅，嘴邊含著笑意，眼睛閃閃發亮。

　　崔葉走的時候說要去洗手間，耽擱到現在，這才和高陽手牽手出來。

　　「咦，快看那輛車？」崔葉激動起來，「是不是，是不是？」

　　高陽也看到了，副駕駛上是華昭，旁邊的人疑似殷總。

　　「不是，你眼花。電影要開場了。」

　　高陽拉著頻頻回頭看的崔葉離開。

　　而這廂車裡，風吹散了酒氣。

　　殷天朗伸手摸摸她耳朵，熱的發燙。

　　皺眉，「喝了多少？」

　　「嗯……我想想。」華昭開始扳手指，「一杯，兩杯，五杯……」

　　殷天朗知道，她是醉了。

　　嘆口氣，又摸摸她臉龐，「今天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我想想啊！」似乎哽了一下，停下數數的手指，她轉動眼珠，真的在努力回想。

　　「愔愔。」他扳正她的臉，讓她正視他的眼睛，親她的額頭，嗓音溫柔地不可思議，「沒事，有我。」

　　華昭眼淚倏地就滾下來了。

　　哽著聲音。

　　「今天，那個被拋棄的老婆給我打電話，說謝謝我幫她。還讓她女兒跟我說話。」

　　「嗯，她說什麼了？」

　　「她說謝謝姐姐。她還問我，她是不是以後就沒有爸爸了。」

　　「你怎麼說的？」

　　「我說，那樣的爸爸有還不如沒有。」

　　她開始情緒激動，「我不明白！到現在還是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要出軌，媽媽在工作中那麼厲害的一個人，回到家都是和聲細語，溫柔耐心，盡量做得更好。他還是背叛媽媽了，他怎麼捨得媽媽，怎麼捨得不要我？愔愔那麼好，他說愛愔愔的。」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有時候希望他去死，他為什麼不死？要是能換媽媽活過來該有多好！我恨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他心臟抽緊，抱緊她，安撫地拍她的背，「愔愔，愔愔乖，有天朗哥哥……」

　　良久。

　　她由大聲哭泣漸漸變為小聲抽泣，直至平息。

　　他抽出紙巾給她擦拭，輕輕在耳邊哄她。

　　「嗯，愔愔當演員的話，哭戲應該不錯。」

　　「噗！」

　　她被他逗得一下子笑出聲來，手輕輕在他脖頸揮了一下。

　　他也笑，心臟彷彿又活了過來。

　　華昭輕輕嘆了口氣，心裏舒服很多。

　　「老公，我想回家。」

　　「好。」

　　他給她系好安全帶，又親親她的嘴角。

　　發動車子開往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