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清晨光線明亮柔和，昨日還色彩明豔，漂亮大氣的板報，今天便糊成了一團，像是被人用力擦過，各種顏色的粉筆痕跡混在一起。

　念初目光停在自己畫的那副大圖上，面色深沉，看不出情緒。

　耳邊傳來一陣陣驚呼，其他人的臉上都是驚愕和慌張。

　今天下午就是檢查時間。

　念初眼眶氣得有些微紅，她深吸了一口氣，站在講台上提高音量問道：「昨天晚上是誰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

　過了半響，才看到一個男生慢慢舉起手，弱弱的說：「是我，但是我走的時候，後面的黑板報還是好的。」

　空氣又沉寂了下來，念初盯著他，聲音平靜：「你最後走的時候是幾點？」

　「六點半。」

　念初點點頭，回到了位子上，她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眼神盯著桌面一角放空。

　只是一場小評比，沒有人會特意跑過來給他們下絆子，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得罪人了。

　念初捫心自問，在班裡人緣還不錯，她實在想不到會有誰積怨到這種程度。

　初中部沒有裝監控，這件事情也無從查起，也正因為這樣，那人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蘇梨憂心忡忡，看著她欲言又止，念初嘆了口氣，開口：「我們中午一下課就重新弄吧，模板這些都用之前的，出過一遍應該會更快。」

　「一中午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好」，蘇梨點點頭，立刻去找了另外那兩個人，果不其然對方都是抱怨連連，頗有些不甘願。

　後面的黑板沒人收拾，譚敏上課時剛好看到了那一片狼藉，她又驚又怒，沒想到這個年紀的小孩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更沒想到的是，這個人還有可能是自己班上的學生。

　評比和班級榮譽都是次要，重點是小小年紀就放任心底陰暗滋長，難以想像以後大了會是什麼模樣。

　譚敏整整一堂課，都是在給他們做思想教訓，直到下課鈴聲響起，都還有些意猶未盡。

　她收拾好講義和課本，面色嚴肅，掃了台下一圈，聲音沉穩鏗鏘。

　「希望你們記住一句話，小時偷針，大時偷金，你覺得現在做的這個事情不觸犯法律，不傷害人身，或許連良心上的譴責都不會有。」

　「但是——」

　「你已經偏離了善良，跨出了自己的心理防線，在未來的日子裡，你很難再控制自己做出什麼更可怕的事情，所以，請你們，保持住你們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單純，還有那顆善良的心。」

　「下課。」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但教室卻久久沒有聲音，一群半大的孩子，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震撼過。

　他們或許似懂非懂，又或許如醍醐灌頂，可在之前漫長的成長中，從來沒有人對他們說過這樣的話。

　每個人都未曾深思過善良這個詞語，他們隨心而動，不掩情緒，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倏忽而起的情緒，輕而易舉的就能操控住自己。

　卻沒想過，在這段過程中，失去了本身最可貴的東西。

　中午鈴聲一響，念初就提著水桶抹布到後面擦黑板，蘇梨再次擔憂的問她：「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嗎？」

　「不用了，有人幫我帶。」

　念初早上給李安然發了信息，告訴他中午不一起吃飯，不出意外那頭問了原因，短信一來一往，念初就把整件事情和盤托出了。

　李安然沒有多說什麼，只問了她想吃什麼菜，中午幫她打包過來。

　念初把整塊黑板都擦乾淨的時候，教室已經空無一人，大家都去食堂吃飯了，一張張桌椅安靜的擺放在那裡。

　看起來空曠又寂寥。

　午時陽光很充沛，大剌剌灑了進來，偶而有微風吹動窗簾，那抹寂寥被沖散了幾分。

　念初又用干抹布擦了一遍黑板，然後洗乾淨手，整理待會要用的工具。

　李安然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唸唸——」

　「嗯？」念初驚喜的側頭，迎了上去。

　「哥哥你吃了嗎？」她接過李安然手裡的袋子，放到桌上。

　「沒有，我打包回來和你一起吃。」

　李安然坐到蘇梨位子上，抬手拆開面前的袋子，隨著菜香的溢出，念初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紅燒排骨，玉米胡蘿蔔丁，土豆燉牛腩，娃娃菜。

　除了她點的那兩個喜歡的菜，其它的都是她不喜歡的，念初頓時蔫了。

　「哥哥……」

　「嗯？」

　「你好討厭。」

　「快吃。」李安然掰開一次性筷子，遞到了她面前。

　一頓飯下來，念初又被迫塞了好多她最討厭的胡蘿蔔和土豆，白嫩的臉幾乎快皺成了包子，蘇梨吃完飯回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念初」，她目光在李安然身上停頓了兩秒，隨即移開，「你吃好了嗎？」

　「好了好了」，念初如蒙大赦，連忙放下筷子，李安然慢悠悠的夾起最後一塊土豆，送到她唇邊：「張嘴。」

　「我吃飽了」，念初義正言辭無比堅決。

　李安然淡淡掃了她一眼，「快點，手酸了。」

　然後，蘇梨就看到他們平日裡霸氣果斷的班長，像個小慫包一樣委委屈屈的張開嘴，把面前的那塊土豆吞到了嘴裡。

　李安然心滿意足的收回手，然後收拾桌面飯盒。

　吃完飯，念初和蘇梨開始趕工，李安然饒有興致站到後頭看了一會，在教室人漸漸多起來後，方才起身回去。

　不多時，另外那兩個同學也吃完回來了，四人埋頭苦幹，終於在下午上課鈴聲響起時，完成了整副板報。

　精神緊繃的後果，就是上課不停的想打瞌睡，念初腦袋一點一點，終於熬到了最後一節課，各班宣傳委員開始過來檢查黑板報。

　一行人浩浩蕩蕩，各自手裡拿著個小本子，頗有氣勢，圍在一起評頭論足。

　蘇梨回來之後念初睡意全無，充滿期待的盯著她，「怎麼樣怎麼樣？我們班第幾名！」

　蘇梨神秘兮兮的豎起了一根手指。

　「啊！」念初忍不住驚喜的輕呼出聲，握著小拳頭在臉側分外激動。

　「真是太棒了！！」蘇梨繃不住了，歡呼著和她一起笑鬧成了一團。

　經過這件事過後，譚敏就向學校申請在教室裡裝上了攝像頭，頗有些鋒芒在背的味道，不少人連上課都安分了幾分，紛紛對那位幕後黑手抱怨連連。

　夜裡，念初躺在李安然的床上唉聲嘆氣。

　「哥哥，你說是什麼人做的呢？」她打了個滾，下巴搭在床沿上，盯著坐在書桌前的李安然，目光困惑。

　「心地不純的人。」他瞥了她一眼，平靜的說。

　「可是我們班上的人都很好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實在想不出來。」

　念初又翻了個身，把腳蹬到了牆上，雙腿筆直白皙，就這樣架在牆壁上，她仰面躺著，燈光下皮膚雪白細膩，一頭濃密的黑髮散落在床單上。

　李安然輕輕吸了口氣，沉下眸子。

　「唸唸。」

　「嗯？」

　「把腿放下了。」

　「為什麼？」念初疑惑的開口，不為所動：「這樣很舒服啊。」

　李安然表情頓了頓，開口：「牆上髒。」

　「喔！」念初應了一聲，立刻把雙腿從牆上放了下來。

　房間恢復了安靜，李安然專心寫著作業，不知不覺，發現那邊已經很久沒有聲音傳來，側頭一看，床上那人已經裹著被子睡得無比香甜。

　李安然看了眼腕上手錶，指針已接近十一點，他側頭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唸唸…唸唸，起來回去睡」，李安然晃了晃念初的身子，她動了動，隨後整個人都埋到了被子裡，把頭矇住，像一隻蟬蛹。

　叫了半響無果後，李安然仰頭嘆了口氣，從被子裡把人撈了出來，然後抱起。

　懷裡的人迷迷糊糊伸手摟住了他脖子，頭習慣性的在他胸前蹭了蹭。

　李安然走了幾步，輕輕撞開了隔壁的房門，然後把人放到床上，小心翼翼的蓋上被子。

　黑暗中，那張臉上的神情，有些如釋重負。

　合上房門時恰好舒佳走了上來，她見狀立刻瞭然問道：「唸唸又在你房裡睡著了。」

　「嗯」，李安然輕輕應了一聲，面色平靜。

　「這丫頭，打小就粘你，等以後有了男朋友，可怎麼辦喲！」舒佳搖搖頭，忍不住笑嗔。

　「還早呢」，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