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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劍》第170章
第170章 戰與拖

  十七可不知道他與孟七七廝殺, 又與陳伯衍有何關係。他施個巧勁把孟七七推開, 正欲把他再次壓到身下,卻又被孟七七一把抓住了胳膊。

  兩人滾落在草叢裡、泥地上, 雨水拍打、全身狼狽, 哪兒還有半分高人模樣。

  可這偏偏才是孟七七最熟悉也最擅長的打法, 脫胎於市井亂戰、瘋狗搶食。如十七這樣自命不凡、心高氣傲的戰鬥狂人,被孟七七拖著不得不使用如此戰法, 便如猛虎進了鐵籠。任你再能耐, 都使不出十之一二。

  「孟七七!你耍詐!」十七被孟七七一雙腿絞住了上半身,只覺得呼吸不暢, 有力無處使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快瘋魔了。

  「兵不厭詐, 隔壁街的二狗子都知道!」孟七七抓住他的胳膊就用力往外折, 驀地又想起來這算什麼耍詐?十七這個白丁,比二狗子還沒見識。

  這時,十七似是終於受不了孟七七這潑皮打法了,也學著孟七七一腳往他子孫根上踹。

  孟七七猛地跳起來, 而後一個飛踢, 踹起一隻妖獸直往十七身上懟。十七來不及召喚落在遠處的劍, 祭出手刀竟是硬生生把妖獸給劈了。血雨紛紛揚揚落下來,落了他滿身。

  「厲害厲害。」孟七七為他鼓掌。

  今日縱使打不死十七,氣也能氣死他了。

  十七招招手,本命劍便自動飛回到他手中,抬手便是數道元力飛劍朝孟七七面門襲去。

  孟七七側翻避過,身體靈活地落在一隻妖獸的背上, 而後竟是如履平地般在一眾妖獸身上奔走。十七緊追不捨,兩人便在妖獸背上又打了起來。

  獸群被二人攪得猶如無頭蒼蠅般亂竄,連獸王的呼喚都被暫時放到了一邊。

  小玉兒的壓力為之一輕,找準時機,再次向獸王開弓。

  姚關與殷無華二人有了小玉兒的支援,出手更加肆無忌憚。他們二人雖然人少,可實力比普通的白面具高出一截,是以即便以寡敵眾仍不落下風。

  況且,殺人遠比護人來得容易。

  「噗。」姚關的劍再次在獸王身上帶起一道血箭,然而此時白面具的圍攻將至,他不得不暫避鋒芒。

  不一會兒,姚關與殷無華二人匯合一處,背對背殺敵。

  「還撐得住嗎?」姚關問。

  「只要你還沒死,我就不會有事。」殷無華氣喘吁吁,可也有底氣得很。

  「那獸王不知道什麼來頭,太他媽皮糙肉厚了,我砍了那麼多劍都不死!」

  「老子手都要斷了……」

  許是這兩日的同甘共苦讓兩人都有點惺惺相惜,此刻共同罵著那獸王,心中又生出許多力氣來。

  「白面具越來越多了,速戰速決!」姚關說著,再度向獸王衝去。

  殷無華抹了把大光頭,又罵了句粗鄙的髒話,也跟著沖上去。此時金滿被陳伯兮牢牢纏住,暫時不可能騰出手來支援他們,而留守在其餘各處的白面具正火速往此處趕來,用不了多久,絕對的人數優勢將把兩人壓垮。

  所以必須要快!

  姚關與殷無華都卯足了勁把劍招往獸王身上招呼,可那獸王就是皮糙肉厚!先不說普通的攻擊根本割不開它的表皮,即便一劍刺進去,也只是讓它流點血罷了。

  「這樣下去不行,必須攻擊它的軟肋!」姚關大喊。

  「哪兒有什麼軟肋!」殷無華只覺得它全身上下都硬得像龜殼。

  等等,烏龜的腹部不也沒有龜殼嗎?

  殷無華靈光乍現,一個滑鏟避過兩個白面具的圍殺,而後狼狽地在爛泥地上滾了兩圈,趁獸王不注意便跑到了它的身下。

  不管了,先刺了再說!

  一道寒芒在殷無華眸中掠過,他舉劍上刺,無數元力順著劍尖衝入獸王體內。劍尖刺進的剎那,殷無華心中一喜——這裡雖然不是軟的,可比背上軟多了!

  殷無華乾脆站了起來,肩膀帶著他的劍狠狠撞進獸王體內,那元力在裡面橫衝直撞攪碎骨頭的聲音,聽得他頭皮發麻。

  但也激起了他無窮的血性。

  「去死吧——」殷無華大叫著,整個人撞在獸王身上,竟是將這巨大的身軀撞得左右搖晃。

  妖獸遭此一擊,痛得陷入癲狂。它明白敵人就在他身、下,可它又看不見對方,於是四蹄亂踏,企圖把殷無華直接踏成肉醬。

  黑夜裡,地上還那麼泥濘,殷無華本就受了傷,一個不慎被後腿膝蓋撞到,登時甩出老遠。

  「光頭!」姚關疾呼。

  殷無華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回頭看,就見足足十幾個白面具正御劍從遠處趕來。他瞳孔一縮,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想也不想竟是再次衝到了妖獸身下。

  姚關看得心驚,「你不要命啦!」

  「喊什麼喊!打啊!」殷無華已經打得眼前、腦海中全是血色了,就像從前喝醉了酒一般,什麼生死、進退都拋到了忘憂河裡。

  他再次在地上翻滾著避過獸王的攻擊,整個人半是血污半是泥水,就連那顆鋥亮的大光頭都不那麼光亮了。忽然,一條腿從他眼前晃過,他想也不想地抱住了它,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想將它固定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幹,反正他就那麼幹了。

  姚關看這如同蚍蜉撼樹般的殷無華,看到他好幾次差點又被甩出去,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此時那十幾個御劍而來的白面具已經到了,姚關急忙沖上去阻攔,又展開了新一輪惡戰。

  躲在暗處的小玉兒看著這萬分凶險的場景,好幾次想衝出去,可是最後又硬生生忍住。師父教過他不能魯莽,受點傷不算什麼,撐到最後才最厲害。

  對,他要冷靜、要鎮定,要縱觀全局。

  小玉兒做了個深呼吸,躡手躡腳地抓著弓在草叢裡小心移動。此時獸王的注意力早已被殷無華吸引過去,再無妖獸特地留意他,正好方便了他的舉動。

  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小玉兒再度潛伏下來。恰在這時,姚關在十幾個人的圍攻下終於露出頹勢,整個人從半空中被打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

  那一聲悶響,聽得小玉兒喉嚨發緊。

  他握緊了手中的弓,艱難地在越來越大的雨中分辨著敵我的情形,而後再度從箭筒中拿出一支玄鐵箭。可他碰到箭時,手卻頓了一下,而後他急匆匆地在箭筒裡反覆摸索,心剎那間沉到谷底——怎麼辦,箭只剩下一支了。其餘的都是普通的箭,照現在這情況來看,根本就穿不透那巨獸的鱗甲!

  鎮定!

  小玉兒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恰在此時,他眼前一亮——那殷無華死死地抱住了巨獸的一條腿,力道大得彷彿要把巨獸掀翻。此時巨獸無法擺脫殷無華,相當於被殷無華拖在了原地。

  有戲!

  小玉兒立刻搭箭拉弓,最後一支玄鐵箭,對準了巨獸最後一隻完好的眼睛。

  等等。

  再等一等。

  小玉兒讓自己的呼吸逐漸平穩,慢慢忽略虎口裂開的疼痛,然後,在某個一閃即逝的時機——出箭!

  「咻——」長箭劃破雨幕,牽引著小玉兒緊張的心,直指獸王眼睛。然而就在那箭尖即將刺入眼珠時,那獸王竟然眨了一下眼睛。

  小玉兒錯愕地站起,雙目死死地盯著那根插在眼皮上的玄鐵箭,臉色煞白。

  他怎麼會忽然眨眼?!

  小玉兒不信邪地又連射幾箭,可剩下的普通箭矢根本不頂用!

  算了,不管了。小玉兒自己便如離弦之箭般往獸王的方向衝去,只求早一刻抵達,能夠搭把手。

  下一瞬,令人驚愕的事情發生了。

  殺紅了眼的殷無華忽然抓住獸王的尾巴,順著它的腿爬上了它的背。他就帶著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任憑獸王如何掙扎如何甩動,都死死地攀附在他背上,而後一點點艱難地往它的頭部移動。

  小玉兒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圖,更快地往他那邊衝去。

  姚關更是忽然又有了些許力氣,匆匆倒出幾粒丹藥混著泥水吃下,拾起劍就將一個白面具撲倒。長劍刺下,殷紅的鮮血濺了他一臉,又很快被雨水沖刷乾淨。

  他粗重地喘息著,咬著牙站起來,又往前衝去。

  而此時此刻的殷無華,一隻手死死地扣著獸王的耳朵,另一隻手去抓那根插在它眼皮上的玄鐵箭。

  獸王也預感到了極大的危機,拚命地晃動腦袋想將他晃下去。周圍的白面具和妖獸們更是急吼吼地撲過去,任姚關如何阻擋,一人之力,終究無法抵禦狂瀾。

  可殷無華仍是不退,任身體搖晃、頭腦發昏,也緊抓著不放。因為一閉眼,腦海中都是那日血濺山頭的慘狀,幾十條人命換來的這隻巨獸,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

  妖獸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身上的鱗甲刮破了殷無華的衣服,蹭得他皮膚生疼。尤其是他的光頭,全是血痕。

  幹他娘的。

  殷無華疼得差點鬆手,白面具的劍卻在此時逼近。

  瞧見那在黑夜中也銀亮如雪的劍尖,殷無華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強烈的不甘心。憑什麼?!南島的人是殺了它老母還是搶了它妻兒?!

  要死大家一起死!

  殷無華生了同歸於盡的心思,而就在此時,一股酒香撲鼻而來。

  哪裡來的酒香?

  冷冽酒香喚回了他的理智,他錯眼看去,就見幾個酒罈子凌空飛來。其中一個已然被白面具一劍砍破,那酒散在夜雨裡,可不香氣四溢。

  孟七七!

  酒罈子擋了白面具一個剎那,殷無華心中再生希冀,整個人如豹子般躥出,如有神助地一把抓住了那根玄鐵箭。

  用力拔出,再用力刺下!

  「吼——」獸王發出一聲極盡慘烈的嘶吼,其聲悲愴,引得妖獸齊鳴。

  殷無華趕緊脫手,卻仍被獸王撞得倒飛而出。慶幸的是小玉兒恰好趕到,連忙出手將他接下,避免他落入妖獸群中,被亂蹄踩死。

  那廂獸王雙目俱毀,陷入暴走,不分敵我地將妖獸與白面具轟殺。陳伯兮瞬間紅了眼眶,亂了方寸,甚至連十七都被吸引了目光。

  孟七七和金滿趁勢殺出,直奔獸王!

  陳伯兮和十七慢半拍反應過來,連忙追上。這在場最強的四人,就這麼衝殺到獸王身邊,展開了一場激烈而凶險的亂戰。

  獸王看不見,但他能感受到陳伯兮的氣息,只能焦急地如無頭蒼蠅般亂撞。

  陳伯兮卻無法分、身安慰它,此時他的對手從金滿變成了孟七七,他沒跟孟七七交過手,短暫的不適應讓他落於下風。

  孟七七自己卻沒有半分不適應,他的修行路本就是跟無數人打過來的,什麼樣的對手都見過。

  但陳伯兮亦不是草包,漸漸的他適應了孟七七的招式,卻又發現一個讓他無法不在意的細節——孟七七的身上有抹不去的陳伯衍的氣息。

  從元力到他的神識,都是那麼的令人熟悉。

  陳伯兮一晃神,孟七七的劍就已經在他肩膀上割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呵,果然跟陳伯衍是一路人,動起手來毫不含糊。

  陳伯兮的眸光透出前所未有的冷意,那劍毫不留情地向孟七七殺去。今天說什麼他也不能放過這些人,他們毀了阿蠻,該死、都該死!

  孟七七驚訝於他的實力,打起精神與他周旋。那邊的金滿卻也不輕鬆,他不光要對付十七,還要攔下週遭那些虎視眈眈的白面具。

  這情形真是糟透了。

  黑暗中,孟七七與金滿錯身而過。兩人交換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下了決心。

  「小玉兒!」孟七七忽然大喊一聲。

  小玉兒連忙抬頭,就見他師父給他打了一個隱晦的手勢,心中立刻瞭然。他立刻收起弓,拿出備用的長劍朝陳伯兮衝去。

  陳伯兮冷笑一聲,盪開孟七七的劍就要去抓小玉兒。

  孟七七竟然讓他徒弟來幫忙,真是不自量力。

  小玉兒來得很快,眨眼間便到了跟前,看到向他撲來的陳伯兮,眸中露出悲傷來,「芳信哥哥!」

  這一聲哥哥,那悲傷的眼神,讓陳伯兮下意識地想起了在金陵城時,三人抵足而眠、徹夜長談的光景。小玉兒、徒有窮,都是單純又善良的,與他們在一起時,陳伯兮心中是開心的。

  那種開心很純粹,會讓他暫時忘卻自己到底是誰,來自何方。

  可是……他也不想的,怪就怪立場不同,身不由己。

  「別怪我!」陳伯兮對上小玉兒,不肖幾招便將他擒住。他感覺到小玉兒的身體在顫抖,他或許時害怕了,這讓陳伯兮稍稍有點心軟。

  然而就在此時,他對上了小玉兒的眼睛。

  妖異的、豔麗的花朵,眨眼間便迷了他的心智。

  那廂孟七七和金滿立刻暴起反擊,孟七七猛地擲出環首刀格開十七,使金滿脫身。而金滿甫一脫身,便立刻揮舞金線,纏住了失明的獸王。

  十七躲過環首刀,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揮劍去斬那金線。可金滿的金線又豈是輕易能斬斷的,那劍斬下去,反而壓得線深深嵌進獸王的身體。

  「走!」孟七七沖金滿斷喝一聲,身影卻鬼魅般地出現在十七面前擋住他。

  十七怒極,他雖對著獸王沒什麼感情,可若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殺,可不是在打他的臉?於是一個拼了命要攔人,一個拼了命要殺人,幾乎招招見血。

  「滾開!」十七怒喝。

  孟七七往地上啐一口血沫,微抬著下巴囂張又狂傲,「有本事你上啊。」

  而此時極速退開的金滿已拖著獸王行出一段距離,此時此刻,眾人才徹底明白他與孟七七的真實意圖——他們是要用金線,徹底拖死獸王!

  他們甚至已經看到那雨水澆不滅的真火已經沿著金線燒進了獸王的身體,恐怕不出片刻,他不是被金線切割成碎塊,便是被活活燒死。

  千鈞一髮之際,陳伯兮清醒了過來。

  其實他迷失心智的時間極短,短到小玉兒都來不及用捆仙繩將他捆住,只能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他,「芳信哥哥,別去!」

  陳伯兮一腳踹在小玉兒身上,企圖扯開他,卻怎麼也扯不開。他目眥欲裂地看著周圍那些白面具,「還愣著幹什麼,去救啊!去啊!」

  戰況太過凶險,白面具們都被嚇住了,此刻有了陳伯兮指揮,頓時又沖將上去。

  可小玉兒仍然死抱著陳伯兮,不放他離開。

  陳伯兮抬起劍就要一劍刺死他,可是當劍尖落下時,他又硬生生頓住了,差點自己吐出口血來。

  他刺不下去。

  心裡有股執念在徘徊,那或許可以被稱之為善意,或許是真正的陳伯兮留下的意識,又說許是他曾對小玉兒有過的一絲喜愛之情。

  沒有人會不喜歡小玉兒。

  陳伯兮望著他那隻流血的異瞳,慘白的小臉,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剛才小玉兒明明可以殺了他。

  可是他沒有。

  他們難道還是朋友嗎?真可笑。

  「芳信哥哥,不要去!你跟我們回去吧、跟我們回去吧,大師兄還在等你呢!」小玉兒死命地拖著他。

  可是恰是「大師兄」三個字,讓陳伯兮忽然清醒。

  他回不去的,天下之大本就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他狠下心來,一腳將小玉兒踹開,冷冷說道:「不要再叫我芳信,那不是我的名字。我今日不殺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說吧,陳伯兮緊握著拳,頭也不回地往獸王那裡衝去。

  小玉兒蜷縮著倒在地上,很快又爬起來,抹了把眼淚,踉踉蹌蹌地過去扶起殷無華,再與姚關匯合。

  此時,獸王已在火光中奄奄一息,陳伯兮的歸來也未能改變什麼。

  金滿見好就收,召回金線躲過陳伯兮的攻擊,甩手便祭出了魂草。

  陳伯兮瞳孔一縮,竟不知金滿已然知曉了魂草的秘密,立刻大喊道:「追!」

  可金滿與孟七七逃得太快了,就像一早就計畫好了一般,身法全開,瞬息之間便到了小玉兒三人身邊。

  裂縫,便在這時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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