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離別意
該來的還是來了。
孟七七回頭看他, 嘴角帶著一絲討好的笑, 道:「你都猜到了?」
陳伯衍上前一步將他堵在自己與茶桌之間,單手繞過孟七七的胳膊撐在茶桌上, 面無表情地問:「小玉兒都猜得出來的事情, 小師叔覺得我看不出來嗎?」
生存空間被擠壓, 孟七七隻得往後仰,然後看著近在遲尺的俊臉, 道:「那是, 我家大師侄英明神武,什麼都瞞不過你。」
「拍馬屁也沒有用的。」陳伯衍冷聲道。
孟七七卻笑了, 伸手撫上陳伯衍的臉頰, 調笑道:「我家芳君這麼離不開我, 以後該如何是好呢?要不你把小師叔栓褲腰帶上,這樣我就時時刻刻在你身邊了。」
「小師叔。」陳伯衍眸光幽深,丹田裡的無妄更像吃了什麼藥一樣,片刻不得安寧。
煩躁、不安。
以及, 想要徹底地堵住那張嘴。
「唔……」孟七七倏然被陳伯衍壓倒在茶桌上, 一點兒都沒有防備得被頂開牙關, 唇舌交纏,整個鼻翼間都是陳伯衍的氣息。
身上的衣服被撕扯著,那件薄薄的紗衣一點兒防禦的效用都沒有,裡頭的衣服也不咋地。那隻還帶著冰涼氣息的手鑽進他衣服裡的時候,孟七七還在想——回去得跟師兄提一提,什麼時候他們劍閣也去收購一些冰蠶絲, 既能防暑又能防撕。
不過這不太妙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傷風敗俗。
「嘶。」孟七七忽然覺得舌尖一痛,忙推開陳伯衍來,喘著氣瞪著他。
陳伯衍卻滿不在乎地用大拇指拂去唇上的血,問:「剛才在想什麼?」
孟七七從茶桌上坐起來,攏了攏衣服,道:「想你個傷風敗俗的敗類。」
陳伯衍便重又攬住他的腰,在他耳邊低聲說:「那是你發情。」
那聲音真是低沉得可怕,孟七七能感覺到那隻手又在他腰間作亂,忙一把抓住,「你把這兒的白鹿都教壞了,這樣不好吧?」
陳伯衍抬頭望去,就見青崖上的白鹿們都抬頭往這裡看來,目不轉睛。還有幾隻歪著腦袋,好似在想那邊那兩個人到底在幹什麼。
「好了,子鹿和星竹小師妹還在裡面呢。」孟七七安撫著對方,主動攀著他的肩膀,在他耳畔親了親。
陳伯衍的手緩緩收緊,彷彿要把孟七七勒進自己的骨血中。有些東西有些人,失去過一次之後,再次的分別就會變得異常可怕。
在面對其他問題是,他都能保持異於常人的冷靜,甚至說是冷酷。就好像一把沒有七情六慾的劍。
可是這把劍,始終為孟七七而嗡鳴著。
「我在陰山等你。」陳伯衍道。
此去陰山,恐怕便無法再輕易離開了。那是最容易失守的地方,一旦回去,就要有死守的覺悟。
孟七七正欲點頭,陳伯衍忽然又說道:「若你不來,我便毀了陰山,再來找你。」
孟七七怔住。
陳伯衍知道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會去找他的。若孟七七失約,一定是他死了。「毀了陰山,再來找你」,陳伯衍總是用這種平靜到令人髮指的語氣說讓人心驚膽顫的話。
孟七七長舒了一口氣,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說:「就算變成厲鬼,我也會纏著你的。」
陳伯衍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孟七七繼續說:「我恨那些把你從我身邊奪走的人,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都殺了。」
「好。」陳伯衍還是那個字,語氣卻溫和了許多。
孟七七抬頭,兩人再度交換一個熱烈的吻。屋裡的沈青崖透過紙窗看到那兩個模糊的黏在一起的身影,微微笑了笑。
而後他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的沈星竹,默默地幫她掖了掖被角。她不知是做了什麼噩夢,眉頭緊簇著,長長的睫毛上沾著一點淚水。
沈青崖伸手替她撫平眉心的褶皺,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
她似乎感覺到了,睡臉變得安寧了許多。沈青崖便把手放在被子上輕輕拍著,像小時候那樣,哄她入睡。
睡吧,醒來之後,一切總會變好的。
孟七七與陳伯衍沒有逗留多久,便各自離開。陳伯衍獨自趕回陰山,孟七七則帶著前來天姥山幫忙的劍閣弟子趕往南島。
離開的時候孟七七碰上了阮空庭,雙方正好順道,便一起走了。
至於王子靈,他終於收到了王宛南的消息,於是一個人偷偷摸摸從後山的小路下去,在山腳下碰到了正在烤山雞的王宛南。
「你怎麼又在吃雞,雞跟你有仇啊!」王子靈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出氣,他一看到王宛南就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氣,氣得快炸掉了。
王宛南瞅了他一眼,說:「你吃不吃啊?」
王子靈頓時洩了氣,一屁股坐下來,「吃啊。」
「我不是不救你,那會兒看你被一個漂亮姑娘救了,所以我就沒出手嘛。」王宛南好歹解釋了一句。
王子靈聽著心裡好受多了,又問:「那你後來去哪兒了?」
王宛南便瞪了他一眼,說:「你跟她屁股後頭一頭鑽進了裂縫,那裂縫在你們進去之後就關了,我哪兒找你去啊!你還說我!」
王子靈訕笑,忙岔開話題,問:「那我們現在去哪兒啊?」
王宛南抄起已經烤好的燒雞,用不知道哪兒來的大葉子包好,然後一腳把篝火踩滅,道:「回金陵。」
「跟孟七七說的一樣。」王子靈道。
「廢話。」王宛南翻了個白眼,說:「現在不回去奪權,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有預感,王家一定不會安然躲過此劫。你是王家的少主,危難關頭,你必須待在王家,讓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王家真正的主人。」
王子靈頓時覺得壓力如山倒,可想到秘境中的那一幕幕,膽小的心又堅韌起來。
一日後,各派的人陸陸續續離開,天姥山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傍晚,沈青崖滿懷沉重地從微風草堂出來,迎著晚風快不走回青崖。他剛剛接受了將杜光遺體送回蒼門的任務,他得代天姥山前去賠罪。
他是大師兄,責無旁貸。
可是他放心不下沈星竹,又更不放心帶她同去。他能感覺到師弟師妹們最近對待沈星竹的態度變得很小心翼翼,這當然不是大家在懷疑她,只是……
沈青崖快步回到小廬前,迎面正好撞上一個師弟從小廬裡出來。他提著籃子,剛好送飯出來。
「大師兄。」
「她怎麼樣了?」
「小師妹只是坐著,看著仍是沒什麼精神。」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吃飯吧。」
兩人只是平靜地交流,可眼中的擔憂是一樣的。隨後沈青崖快步走進屋裡,就看到沈星竹坐在書桌前,看著桌上擺著的一束還沾著水珠的小白花,怔怔出神。
「星竹?」沈青崖走過去。
沈星竹回過頭來,好不容易露出一個微笑,說:「大師兄你回來啦。」
沈青崖揉了揉她的發頂,問:「這是七師弟給你摘的花嗎?」
沈星竹點點頭:「嗯。」
「如果你喜歡的話,大師兄以後天天給你摘,好不好?」沈青崖溫柔地問。
「好啊。」沈星竹喜歡這種雖然單調,卻很可愛的小白花,它沒有牡丹的富貴沒有桂花的香味,普通得隨處可見,但沈星竹就是覺得它很漂亮。
如果開滿一整個青崖的話,一定很漂亮。
沈青崖看到她眸中升起的嚮往,心中的大石終於稍稍落地。他拿起花插在花瓶裡,佈置好碗筷,笑說:「先吃飯吧。」
兩人便面對面坐下,吃著樸素的三菜一湯。
沈星竹夾了一筷蘑菇放到沈青崖碗裡,「大師兄吃,七師兄說這是他們剛采的,特別新鮮。」
「好。」沈青崖一點兒不含糊地把蘑菇吃下去,幾下就沒了。
沈星竹便又給他夾了一筷子,端著飯碗看他吃完,滿心歡喜。她想,此時此刻的他們就像剛成親的夫妻一樣,特別好。
大師兄從來不把山外面的悲歡離合帶回來給她,她就在所有人的細心呵護下慢慢長大。長大了,就能嫁給大師兄了。
她從小就這麼念叨著、念叨著,大家都笑呵呵的。
長大之後她會害羞了,就不再這麼念了。可是整個天姥山都默認她會嫁給大師兄,大師兄也收下了她醜醜的荷包,對她愛護有加。
她無數次相對大師兄說——我一見到你啊,便心生歡喜。
沈星竹這般想著,又偷偷地去瞧她大師兄。
沈青崖便溫和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快吃吧。」
吃完飯後沈青崖見她狀況還好,便把碗筷送了回去。再次回來的時候,他就看到沈星竹正在小廬前喂白鹿。
一大群白鹿圍在她的身邊,他的小師妹穿著淡青的衣裙,像個小仙子一樣。
沈青崖的心中卻升起一絲擔憂,大步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說:「手怎麼這麼涼?回屋吧。」
沈星竹搖頭,「我們再在外面坐一會會兒好不好啊?我一直待在屋裡,太悶了。」
沈青崖心軟了,他禁不住沈星竹這樣撒嬌,於是便跟她坐在孟七七那天坐過的大石頭上,微微側著身,替她擋住山外來的風。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兩隻白鹿走過來趴在他們腳邊,安心地睡了。
良久,沈星竹拿出一塊手帕來,帕子裡包著兩顆糖,遞到沈青崖面前說:「大師兄吃糖嗎?」
沈青崖搖搖頭:「你吃吧。」
「這是我特意省下來的呢,師叔給我的,說是從很遠很遠的海的那邊帶回來的呢。我一顆,你一顆,好不好?」沈星竹又把糖往前遞了遞。
「好吧。」沈青崖便主動挑了一顆,看著沈星竹把另外一顆吃下去,這才把糖放進嘴裡。
糖很甜,沈星竹把頭靠在沈青崖肩上,斷斷續續地跟他說著話。起初沈青崖還會應幾句,可後來他就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漸漸地就睡著了,沒了聲息。
沈星竹卻好似不知道一般,繼續靠在他肩上,慢慢說著:「這幾天大家都來安慰我了,師兄師姐們都給我帶了好吃的,還有花……凌師姐也來看我了,若凡師兄死了,她都沒有怪我,她特別特別好、特別特別溫柔……」
本該睡著的白鹿忽然抬起頭來,一滴眼淚滴在它的鹿角上。它仰頭懵懂地看著淚如雨下的沈星竹,眨眨眼,歪著腦袋不明所以。
「她都沒有怪我……」沈星竹低聲地哭了起來,轉頭把臉埋在沈青崖的手臂上,淚水染濕了他的衣服。
嗚咽之聲,在青崖上流淌著,從最初的壓抑到後來的泣不成聲。
「大家都說不是我的錯,所有人都對我那麼好……可是、可是我都看見了,那是我哥哥啊……」沈星竹抱著沈青崖的胳膊,像抱著一根浮木,哭紅的眼睛望著他,哽嚥著說:「我過不了自己那關,大師兄……對不起、對不起……」
沈青崖還睡著,他似乎很累了,眉宇間有抹不去的擔憂。
沈星竹站起來最後抱了他一次,像以往很多次沈青崖對她做的那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大師兄,我一見到你啊,便心生歡喜。
餘生綿長,但願山水再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