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兩條線
南島, 悉數淪陷。
南方諸島遠離陸地, 大大小小的島嶼遍佈海上,常靠船隻通行。海上罡風比陸地更甚, 即便是修士御劍, 也得花一些時間才能抵達岸上, 這便是為何南島秘境破裂,可消息卻遲遲沒有傳入中原的原因。
也恰恰因為這個原因, 南島的秘境雖然出了問題, 可從裂縫中湧出來的妖獸卻也因為無法直接渡水的緣故,沒有對岸上的百姓造成什麼大的傷害。
可是南島島嶼眾多, 並無統一的門派, 大家都太過分散, 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於是留在島上的修士們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就在兩日前,修士和妖獸的屍體飄到了岸邊,被漁民捕獲, 南島的變故才展露在眾人眼前。而現在遞到苦葉真人的血書, 便是南島的散修們拚死傳遞出來的。
一封血書, 在微風草堂所有人手中一一傳閱,氣氛沉寂得可怕。
苦葉真人長嘆一聲,道:「我們以為我們擋住了妖獸,不惜犧牲一個秘境為代價,可誰知他們的真正目標卻是南島。」
聞言,所有人心下一沉。他們在天姥山面對的, 還只是妖獸、只是妖獸而已,一個沈星舟至多能殺死一個杜光,還不足為懼。
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敵人竟全聚集在南島,難怪蜀中只出現了寥寥幾個白面具。
阮空庭沉聲道:「如此想來,天姥山或許只是一個餌。這裡是中原仙門的重中之重,一旦出事必定群雄聚至,所以敵人巧妙地放棄了這裡,還在最後搞了一點不大不小的破壞,來讓我們堅信這裡才是對方的目標。而南島地處偏遠,即便我們在最後關頭發現貓膩,也必定來不及救援。」
「素衣侯所言甚是。」孟七七的三師兄裴元亦沉聲道:「敵人比我們狡猾得多,可謂老謀深算了。」
上官宮主更是已滿面寒冰,道:「我也贊同素衣侯的說法,當務之急,還是先派人去南島瞭解情況。妖獸今日無法上岸,不代表明日不能上岸,仙門絕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地方。」
此時此刻,再無人唱反調,即便是王二長老,也識相地閉上了嘴。火已經燒起來了,此時不撲火,等燒到眉毛上就晚了!
只是對於如何與朝廷協商、派誰去南島、派多少人去,諸人還有分歧。有些非掌門親來的,感覺到了事情的棘手,都紛紛往自家門派報信,不敢有絲毫耽擱。
討論的結果是由距離南島最近的五侯府前去查探,孤山劍閣和浮圖寺隨後支援,至於王家,因為地處金陵繁華之處,暫不能動。其餘各派各自回去鞏固秘境,嚴加防範。而獲得眾人一致認可的是——依據祖訓,陰山不能有失。
於是陳伯衍即將返回陰山,孟七七思慮半日後,卻決定前往南島。
他還沒敢把這決定告訴陳伯衍,在離開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辦。走出微風草堂後,三人走在回青崖的路上,孟七七問沈青崖:「四海堂都消息了嗎?」
沈青崖深吸一口氣,拋去腦海中繁雜的思緒,道:「有。霧圩鎮被毀,四海堂被迫撤離,如今他們在另一個鎮子上駐紮。我已派師弟們前去與他們交涉,以購買傷藥的名義請他們前往天姥山。他們一口答應,預計今日下午便會陸續把東西送到。」
「你仍覺得海茶商會有問題?」陳伯衍問。
「沒錯。」孟七七眯起眼,這就是一種直覺。那海茶商會上上下下都透著一股不尋常的味道,太可疑了。說他們與秘境的事一點瓜葛都沒有,孟七七絕對不信。
「屈平有問題。」陳伯衍道:「我在與伯兮交手時,有一個白面具的身手與他很像。」
「你之前與屈平交過手嗎?」孟七七疑惑。
「但是我看到過。」陳伯衍答。
孟七七挑了挑眉,這天才一般的答案,怎麼就讓人那麼不爽呢。末了,孟七七道:「總而言之我們先會會蜀中四海堂再說。」
午後,蜀中四海堂的人果然到了。
為了表示重視,分堂堂主仲秋親自來送貨,沈青崖的師叔蓑笠翁接待了他們。他們在外面談,孟七七和陳伯衍就躲在裡屋偷聽,沈青崖則趕回去陪星竹小師妹了。
仲秋與蓑笠翁的談話泛善可陳,無非是清點了一些藥材,而後對天姥山遭逢大難感到沉痛。
仲秋又道:「我們海茶商會一向與仙門共進退,此次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這些藥材,就權當我們的一點微薄心意。另外還有復元丹三百顆、續骨丹三百顆、生血丹三百顆,請蓑笠翁前輩收下,代為分發給受傷弟子。」
蓑笠翁微愣,隨即道:「仲堂主有心了,只是我們修士皮糙肉厚,受點傷不斷什麼。蜀中各處都有百姓傷亡,屋舍破損嚴重,朝廷的救濟恐怕還得等一段時間,不如把這些丹藥都換成糧食和木材沙石,分發到蜀中各處,你看如何?」
「前輩高義。」仲秋鄭重道:「前輩不必擔心,海茶取天下財,斷不會在這個時候袖手旁觀。丹藥還請前輩繼續收下,其他地方我們也會盡力幫忙的。」
如此再三,蓑笠翁才收下了這份大禮。
裡屋的孟七七喝著茶,道:「海茶這一手收攏人心好像一直做得不錯,這說得情真意切的,連我都要被感動了。」
「或許,他說的話也不是做假。」陳伯衍道。
「怎麼說?」孟七七問。
陳伯衍緩緩道來:「你還記得上次子鹿在神京四海堂發現的兩個不同的徽章嗎?海茶對外的徽章一直是一朵單瓣海棠,可是子鹿卻看到了一朵重瓣海棠。這顯然不可能是某個人的惡作劇,那就說明——海茶內可能存在分工不同的兩撥人。」
聞言,孟七七思忖片刻,道:「我猜猜:單瓣在明,負責做生意斂財,擴張人脈。重瓣在暗,這些人應該才是掌握著海茶真正核心的人,如果說白面具真的跟海茶有關係,上次子鹿在屈平那裡發現了重瓣的圖案,而這次你又恰好在這裡碰到了一個與屈平功法有些相似的白面具,豈不就是一個有力的佐證?」
說罷,孟七七又想到了什麼,快速說道:「單瓣在明的人,或許並不知道那些白面具的存在,至少底下的人應該是不知道的。這樣一來,即便出了事,他們也能理直氣壯地擺脫嫌疑,甚至盡心盡力地幫忙,因為他們心中根本沒有鬼。」
陳伯衍看著孟七七微微發亮的眸子,眼底帶上了一絲笑意,「小師叔覺得這個仲秋知道嗎?」
「不一定,這充其量也不過是我的推測罷了。但如果我的推測是真的,那麼對方法手中的這些棋子就活了,有太多的可能性了。」孟七七道。
說罷,兩人從後門出去,吩咐小玉兒在仲秋離開的必經之路上等候,把人請到青崖上去。
孟七七在小廬前擺了一張茶桌,天地悠悠間,一片翠綠的青崖上白鹿在遊蕩,風吹過它們腳下的白色小花,一直吹過孟七七紗衣的裙襬。
四周靜謐得彷彿只剩下了一座小廬,和小廬前的孟七七。
仲秋遠遠地便瞧見那彷彿與他隔著雲端的仙君,眸中不由露出幾絲鄭重,而後加快腳步來到孟七七跟前,「見過孟仙君。」
孟七七也不與他繞彎,瞥了他一眼,開門見山道:「燕洲的季堂主可知會過你了?」
仲秋態度恭敬,道:「知會過了,不知仙君有何事需要幫忙?」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想請你們幫我注意一個人的消息。」孟七七道。
「誰?」仲秋問。
「陳伯兮。」孟七七拎起茶壺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道:「你也知道,那是我大師侄的弟弟。如今他不知所蹤,讓我大師侄心情很不好,我作為長輩,當然要為他操心一二。」
「原來如此,在下明白了。」仲秋點頭。
「之前仲堂主可與天姥山的沈星舟打過交道?」孟七七狀似無意地繼續問道。
聞言,仲秋微微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天姥山偶爾會派人來四海堂採買,負責採買的就是這位沈星舟。我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對他印象不錯,可誰知他竟會做出那等事,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
「誰能想到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孟七七幽幽說道。
仲秋忙道:「仙君切莫傷懷才是。」
孟七七微微一笑:「那便麻煩仲堂主了,海茶的人手遍佈天下,若有人碰到這兩位,還請遞個消息給我。」
仲秋抱拳:「請仙君放心。」
隨後孟七七又與他聊了幾句,仲秋便告辭離去。四海堂中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他不能多留。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青崖上,陳伯衍從小廬裡走出來,道:「看出什麼了嗎?」
孟七七眯起眼:「他裝得毫無破綻,說話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對白面具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
「或許他真的不知道,也說不一定。」陳伯衍道。
「如果他真不知道,那才好了。」孟七七說著,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笑,悠悠說道:「你覺得,如果海茶內部真的存在單瓣與重瓣的分別,如果那些一心只做生意,還具備良善的人,知道了另一部分人的所作所為,會怎麼樣?」
「小師叔所言甚至。」陳伯衍道。
末了,他又望著孟七七,深邃的眸子緊盯著他,說:「所以,現在小師叔打算去哪兒?陰山,還是南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