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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劍》第182章
第四卷:十年元武十年心

第182章 堂上言

  三日後, 金陵, 朝天街。

  密密麻麻的人群將一處府門圍得水洩不通,這裡面有背著籮筐的百姓, 也有佩劍的修士, 更有那些站在大門兩側, 面色冷峻,一雙眼睛如鷹般來回掃視的官差。

  有心人多看幾眼, 便能發現這些官差並不屬於金陵府衙。觀那身繡著雁紋的玄黑官服、制式長刀, 和那身生人勿近的冷硬氣質,來歷定是不凡。

  有人畏縮著不敢上前, 拉著同伴的手遠遠繞開。

  有人卻恨不得踮起腳尖, 將裡面的情形看得更仔細些。

  四周的巷子口、屋頂上、樹上, 遠遠看去,似乎都有隱約的人影。許許多多的人在觀望,場面熱鬧,卻又一片寂靜。

  寂靜在心中。

  忽然, 人群中傳來一聲更大的騷動。一身絳紅欽差官服、玉冠束髮的頤和公主, 大步從大門內走出, 右手搭著腰間的御賜寶劍,英姿勃發。

  金陵知府落後頤和公主半步,連忙喊話,讓大家莫要大聲喧嘩。

  可知府的話卻讓大家都疑惑起來——什麼神武司?那又是什麼官府衙門?沒聽說過啊。

  人群中頓時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即便大家都不再大聲說話,可無數的聲音匯成海洋, 仍舊讓此地熱鬧非凡。

  無論是這從未聽說過的神武司也罷,還是這有幸得見的公主殿下,可都是讓人好奇極了。

  寂靜卻在愈發沉降,直到頤和公主面帶微笑,抬頭看著府門上用紅布掛著的牌匾,揚聲道:「揭匾!」

  知府連忙又拉長了嗓子喊:「揭匾——」

  「唰」的一聲,大紅的綢緞被人用力扯下,露出了牌匾上三個御筆親書的金色大字——神武司。

  「哇……」

  「這字寫得可真真霸氣!」

  「公主殿下親自主持揭匾,這神武司究竟是什麼地方?」

  接二連三的讚歎聲,在朝天街上響起。正午的陽光描摹過那三個狂放中帶著無盡野望的三個字,金光閃閃,分外耀眼。

  襯得那位公主殿下,也格外的英武非凡。

  一雙雙眼睛,在明處、暗處,不斷地打量著。一顆顆心在躁動中活躍,在寂靜中沉降,而毫無疑問,今後它們的命運,都將緊緊地跟「神武司」這三個字緊密聯繫在一起。

  神之武,天下司。

  「神是誰?」

  「誰是神?」

  「這天下僅有一人,自命不凡,自詡天子。」

  「可成千上萬的修士卻在問道求仙,與天爭鋒,與地爭壽,妙也乎……」

  金滿拎著白玉酒壺,赤腳在房裡走著。走一步,一句話,抑揚頓挫,似在嘲笑,又似嘆惋。從他的角度,恰好能從窗口看到神武司的大門。

  那紅色的綢緞飄啊飄啊,被揭下來的那一刻,豔絕如火,美極了。

  「那些官差又是從哪兒來的?那官服看著面生的很。」房間裡響起第二人的聲音。那是一個白胖的中年男子,整個人胖得似是卡在椅子裡,目光卻犀利得很。

  毫無疑問,此人便是王子靈的族叔,王宛南。

  「暗衛的一個分支,叫雁翎衛,直接聽命於天子,據說裡面的每個人都有不俗的修為。皇帝把他們亮出來,與圖窮匕見也無甚區別。」金滿道。

  王宛南蹙眉,「皇室何來如此實力?」

  金滿便嗤笑一聲,道:「你別忘了,昔年的堯光帝,可是天下修士第一人,便是周自橫也拍馬難及。」

  「那這雁翎衛,比之劍閣如何?」

  「你莫不是在同我開玩笑?」

  金滿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個傻子。

  王宛南扯了扯嘴角,心道若不是孟七七來信,他可不伺候這位爺。和誰合作不好,派誰來不好,偏偏來了個混不吝的金滿,著實叫人慪氣。

  再一想到家裡那彷彿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來討債的倒霉侄子,王宛南就恨不得捶胸頓足,怒吃一碗紅燒獅子頭。

  深吸一口氣,王宛南正色道:「王常林必須除掉,此人留下便是個禍患。也不知那公主殿下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我就不信神武司在金陵如此順利的揭匾,會沒有王常林的授意。他再不濟,也是王家的家主,連他都堅守不住要投誠,更何況那些小門派,還有千千萬萬無門無派的散修,屆時……」

  「你難道還不明白,除非再有一個周自橫,敢一劍把那牌匾劈成兩截,神武司一事已無人能阻。仙門各派要對付白面具、對付妖獸,已分、身乏術,若再與皇家斗,一旦被扣上反賊的帽子,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金滿微微眯起眼,語氣冷冽,「皇帝等了十年,元武之爭便爭了十年。沒有誰,能再壓下一個皇帝的野心。沒有誰願意當一條走狗,可是當一條狗的權勢比人還要大的時候,人和狗就沒什麼區別了。」

  與此同時,王家長老堂。

  王常林坐在助威,另有十餘位長老端坐堂上,一雙雙或渾濁或清明的眼睛看著堂下的王子靈,氣氛稍顯凝重。

  無形的壓力壓在王子靈肩上,但他絲毫不管,慷慨陳詞道:「如今之計,是要盡快派人前往秘境,按照劍閣信中所言,將那三處山頭守住。陛下設立神武司,自有他的理由,而我王家的使命,不是加官晉爵,求得榮華富貴,而是金陵!金陵不可失!」

  聞言,幾位長老的眼中隱有動容。不知從何時起,王子靈變了,他似乎不再是從前的草包少主了。人瘦了不少,變得更有精神了,眼中也多了些許堅毅,甚至此刻,在他們面前還能如此鎮靜。

  恍惚間,他們彷彿見到了王子靈的父親,那個曾被他們寄予厚望的短命家主。

  金陵不可失啊。

  這句被寫在祖訓裡的話,如今被王子靈三番兩次的提及,卻似在打他們這幫老傢伙的臉。

  王常林掃視一週,臉上不喜不怒,問:「子靈,你可還記得叩仙大會時的光景?孤山孟秀當著所有人的面,當場誅殺前任大長老。如今他們送信來,能信幾分?」

  此話一出,長老們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皆起了點疑心。

  哪知王子靈竟倏然跪了下來,鄭重地咳了一個響頭,而後抬頭死盯著王常林,道:「王敬狼子野心,包庇兇徒、敗壞王家名聲,死有餘辜!」

  一句話,擲地有聲。

  王常林微微眯起眼,而這時,王子靈再道:「若不是狗賊王敬蓄意挑撥我王家與劍閣的關係,我們何至於如此瞻前顧後!我聽聞,劍閣不光給我王家送了信,給其餘各派都送了信。劍閣不可能坑害整個仙門,可見信上所言非虛。」

  說罷,王子靈誠懇、急切的目光掃過眾人,道:「叔叔,各位長老,子靈年少,有許多不足,遇事考慮得也不夠周密,平日裡便不敢有所僭越,萬事全憑長輩們做主。但祖訓有言,金陵不容有失,秘境不容有失,既然公主殿下已到了金陵,且帶了兵卒前來,想必敵人不敢直接在城中大開殺戒。城中既然無恙,那我們不若把重心完全放在秘境上。與其把它徹底封了,不如依了劍閣所言,派族中子弟前去。白面具若不來,我們可防患於未然;若來了,我王家的兒郎也不是孬種,定能殺敵揚威,將我們在叩仙大會失去的威望,全數奪回來!讓世人都知曉,我王家仍是那個英雄輩出的王家!」

  說到動情處,王子靈不禁握緊了拳頭,眸中異彩紛呈。

  長老們也紛紛點頭,覺得他所言在理。更有甚者眼眶泛紅,竟是忍不住要落下淚來——少年初長成,他父親若是知曉,怕也能含笑九泉了。

  於是,便有長老道:「我覺得少主所言,倒是在理。我們沒必要再去招惹劍閣,與劍閣作對。況且他與那孟秀的徒兒已有婚約,日後或許……」

  王常林卻打斷道:「婚約?我乃子靈親叔,他的親事當由我來做主,可我至今還未去孤山提過親,更不曾聽聞有甚婚約之事。子靈的婚姻大事乃是全族的大事,萬萬不可馬虎啊。」

  王常林面色溫和,看著倒真像個關愛子侄的長輩,但唯有王子靈心裡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王常林心裡的毒水怕是多得快要把它的心都給毒黑了。

  王子靈連忙道:「事先沒有知會過叔叔,是我的不對。可叔叔怕是不知道,我母親與劍閣的周前輩乃是好友,曾私下定過婚約。後周前輩失蹤,孟小師叔便代他送來了信物。因青姑妹妹年齡恰好與我匹配,他便做主將她許配給了我。」

  王子靈句句誠懇,可他每說一句,內心都在受著巨大的煎熬。他幾乎已經可以預想到今後孟七七提著刀來找他的光景,可天地良心,這些話都是青姑教他說的。

  姑奶奶編得可來勁兒了,那曲折動人的故事若能印刷成冊,必風靡整個大夏。她還逼著自己減肥,說是太胖了不符合書中兒郎必須風流倜儻的鐵律。

  王常林氣得牙癢癢,偏又不能當場發作,「子靈,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啊。」

  王子靈便又磕了一個頭,「母親遺願,兒不敢不從啊叔叔!您難道要叫我做那不忠不義不孝之人嗎!如今整個金陵都知道我與青姑妹妹的婚事,若我悔婚,先不說壞了她的名聲,劍閣會如何想?世人又會如何看待我王家啊!叔叔!」

  王常林聽得氣血上湧,表情差點沒繃住。

  此子先前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致使那上官老姑婆竟是斷了蕊珠宮與王家的節禮問候,他夫人如今便是回了蕊珠宮探明原由,尚未回返。因這,族中已有閒言碎語產生。

  現在,他又搬出婚約企圖用劍閣來壓他,偏偏劍閣此時又送信來,擺出一副不計前嫌的模樣,實在可恨。

  「子靈言重了。」王常林沉聲道。

  「叔叔、各位長老,子靈的婚事事小,整個王家事大啊。我們此刻不多派人手進入秘境,難道還要去加入神武司不成?若做了那第一個投誠的,整個仙門又會如何看我們?請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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