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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劍》第253章
第253章 雪滿山

  季月棠望著眼前的屈平, 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痛苦的愁容。

  連大大咧咧的屈平都變成這樣了嗎?

  季月棠不由摀住心口向下的位置, 問:「大夏將傾,你不開心嗎?」

  屈平卻將他的這句話理解為心虛, 進一步質問道:「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孟七七是誰?他根本不是什麼堯光轉世, 可他身上怎麼會有妖獸的味道!」

  話音落下,雨下得更大了。

  雨水打濕了屈平的衣衫, 他卻毫無反應, 只是死死地盯著季月棠。他忽然間想起與季月棠重逢的畫面,堯光一統天下之後, 他與同伴在秘境中東躲西藏, 深怕被修士發現, 惶惶不可終日。

  直到某一天,本該死了的季月棠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將他們帶出秘境,

  他永遠不可能忘記季月棠向他伸出手時的笑容, 那是暗無天日的秘境中唯一的一縷光。

  這是他的老大啊, 是他給了他們新生, 予萬民以救贖。

  他怎麼會有問題呢?

  可是他越是不願去想,就越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無數的回憶幾乎要把他的腦袋撐破,而那些以往被他忽略的疑點也浮出水面。

  老大曾經是那麼單純善良的一個人,怎會變成如今這樣瘋狂而嗜殺?

  他曾那麼希望這世上不會再有廝殺,又是花了多少力氣去救堯光。

  屈平死死地盯著季月棠, 雙眼通紅,眼眶裡甚至泛出了淚光,「老大,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保證不再鬧你,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陰山秘境裡的那具屍體不是你,對不對?」

  聞言,季月棠的眸中露出一絲苦色,笑了笑,說:「你真傻啊。」

  「是,我是傻,你就不能騙騙我麼!」屈平幾乎是用吼的,半傷心半憤怒地瞪著季月棠。

  季月棠沒有再說話,眼中的苦色卻越來越濃,漸漸變成了深切的痛苦。他緊緊抓著胸膛的衣裳,似是要把自己的一顆心抓出來,待屈平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不對勁時,汩汩的鮮血已然從他的胸口冒出。

  「這、這怎麼回事?!」屈平大驚,連忙奔過去扶住他。

  「沒事。」季月棠虛弱地搖搖頭,目光遙望著天寶閣的方向,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來,喃喃道:「大約是我的小肋骨又在鬧了……」

  「肋骨?」屈平心中一凜,似乎想通了什麼。可季月棠胸口的血越流越多,幾乎把他的整隻手都打濕,讓他急得根本無暇多想。

  他連忙把季月棠抱進屋內,掏出丹藥喂到他嘴邊,卻被季月棠推開。屈平看著他半身染血的模樣,急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你吃啊、快吃啊……」

  「我沒事。」季月棠仍是那句話,整個人卻一動不動地躺在臥榻上,目光游離沒有焦點。他望著屈平,卻似透過屈平望著他背後的風景。

  可是那風景中的人呢?

  他的眼睛裡露出一絲夾雜著痛苦的茫然,末了,他緩緩道:「我就是我啊……否則我還能是誰呢……」

  另一邊,孟七七在回憶的幻境裡,握住了那根肋骨。那一瞬間,所有洶湧的感情都向他撲去,悲傷的、歡喜的、絕望的、無奈的,充斥著他的腦海。無數張熟悉或陌生的臉同樣在他的眼前閃過,最終定格在堯光那張絕望而痛苦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邊哭著,一邊將肋骨刺入季月棠的心口。那一顆顆眼淚混雜著他臉上淌下的鮮血滴落在白色的肋骨上,濺出梅花點點。

  「對不起……」

  堯光的眼神閃爍著,晦暗莫名,孟七七卻看得分明——這個人像是已經病入膏肓。他的心病了。

  親手殺死一個你發誓要保護的人,那種彷彿把人撕裂得痛苦,能讓人的靈魂都發出哀鳴。

  這個人,還恰恰是他走上這條路的原因之一。

  那他這一路走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孟七七彷彿能深刻地感受到堯光內心的想法,徬徨、痛苦、無助,卻又不得不堅持。那一瞬間他是堯光,又是季月棠。

  他不可能同時是兩個人,所以他只能是那根在他們兩個的身體裡都待過的肋骨。

  他體會過他們的心酸苦楚,見證過所有的悲歡離合。

  他曾救過堯光,也曾殺死過季月棠。

  可他僅僅只是一根肋骨嗎?

  孟七七的眸光裡掠過一絲茫然,他不由低頭望著床榻上的堯光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季月棠。

  他似乎……只是這兩人的故事裡的一個沾滿了罪孽和因果的物件罷了,他現在要變回去了嗎?

  思及此,孟七七略顯無措地站在營帳中,不知時間流逝。而那根肋骨被他緊握在手中,骨頭上零落的紅梅在不斷地散發著微弱光芒,如同呼吸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一個時辰,或是一天,甚至是更久,孟七七皆呆立不動,握著那根肋骨恍如失了靈魂。

  忽然,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師父!師父你醒醒!」

  「師父!」

  呼喊聲由遠及近,讓心處混沌中的孟七七驟然驚醒。他像個溺水者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想起了陳伯衍,還有沈青崖、小玉兒、師父、大師兄等等,那一張張臉鮮活而生動,每個人都是他真實存在過的證據。

  是了,他是孟七七。

  不管他曾經是什麼,他都已經是一個完整的人了。陳芳君說過,他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天下第一小師叔。

  他這樣想著,手中的肋骨忽然開始發燙,並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他下意識地閉上眼,卻覺身體一陣搖晃,再睜眼時,發現小玉兒就在他身邊,甚至連青姑都在。

  「這是……怎麼回事?」孟七七分明記得青姑應當在五峰嶺,可他越想,腦子就越痛。

  小玉兒急忙抱住師父,緊張地看著他,深怕他又暈過去。

  青姑苦著臉解釋道:「師父,你已經昏迷了一月有餘。」

  「一個月?!」孟七七錯愕,目光掃過窗邊,又倏然怔住。

  窗外在飄雪,皚皚的白雪將宮牆覆蓋。整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再無別的顏色。可孟七七記得分明,在他忽然陷入回憶幻境時,外面在下雨。

  他掙紮著站起來,不顧小玉兒的阻攔赤腳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一切怔愣出神。

  不,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一個月過去了,神京變成什麼樣子了?五峰嶺呢?劍閣的大家呢?

  孟七七頭疼欲裂,驀地又想起他在陷入回憶前聽到的一句話——大師伯他去了。

  他霍然回頭,充滿希冀的目光望向青姑,「你大師伯如何了?還有你師兄師姐們呢?」

  時隔一月,青姑再次聽人如此問起,鼻頭不由發酸。她無法忽略孟七七話裡的顫抖,悄悄握緊了拳頭,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巴巴地看著他,「師父……」

  青姑的反應,讓孟七七的一個心沉入谷底。可他仍不信邪,仍要繼續問:「你告訴我,他們究竟怎麼了!」

  青姑避不過去,咬咬牙,道:「師父,大師伯他已戰死在五峰嶺。閣裡的師兄師姐還有叔伯長輩們,也去了大半。」

  聞言,孟七七瞪大了眼睛,整個人晃了晃。

  這怎麼會呢?他不過就是在回憶的幻境裡停留了一會兒,走了個神,怎麼回過頭來時,大家都不在了?

  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能是這樣!

  小玉兒忙扶住他,紅著眼眶難過得快要哭出來。孟七七見他如此,只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可這一定神,他便感覺到了自己的虛弱。

  也是,昏迷了一月有餘,是該虛弱得很。

  「師父你先坐著,我馬上給你端熱水和吃食來!」小玉兒抹了把眼睛,風風火火地跑了。

  「師父……」青姑走到孟七七身邊扶著他坐下,孟七七這才發覺自己還在天寶閣內,腳下還是季月棠曾經鋪上的厚實毛毯。

  這可真是……大夢一場啊。

  他復又望向窗外的飛雪,青姑的聲音隨即在耳畔幽幽響起,「這雪是大師伯剛去的時候開始下的,到現在一直沒有聽過。」

  青姑還清楚得記得五峰嶺上的每一個細節,薛滿山一直坐在劍籬後,一邊指點徒有窮,一邊盡全力抵擋著愈發瘋狂的妖獸。

  他坐下去了,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無論妖獸衝擊得如何兇猛,他就如大海中的一顆礁石,巍然不動。又如一老邁夫子,喋喋不休地恨不得將所有的東西都教給他的學生。

  他一直堅持了十二個時辰,這十二個時辰裡,被夷為平地的五峰嶺上堆起了屍山遍野。這裡面有妖獸的屍體,也有人類的屍體,劍閣的弟子們輪番上陣,晶石、丹藥一大把一大把地消耗,可也架不住妖獸大軍不要命的衝擊。

  敵人真的太多了,多到令人心生絕望。他們只能儘可能地拖延時間,到了最後幾個時辰,戴小山甚至放棄了全線阻擋的計畫,任周圍落單的妖獸越過他們直奔神京,而他們留下來,拖住大部隊。

  戴小山重傷昏迷,生死一瞬間被師弟們從五峰嶺上搶了回來,至今仍在修養。

  薛滿山卻沒能回來。

  「你說他沒能回來……是什麼意思?」這一次,孟七七不止聲音在抖,就連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們大約還剩下二三十人,大師伯為了讓我們安全離開,自己一個人……」青姑聲音沙啞,愈發地說不下去了。

  師兄弟們都殺紅了眼,她是少有幾個還保持清醒的。她知道自己的責任,哪怕再不忍心,也只能拖著大家一起走,把薛滿山留下。

  「走啊、走啊!」青姑御著飛劍,搖搖晃晃地拖著徒有窮和另外一個師弟離開。她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已經盡力了,可仍是不敢回頭望一眼五峰嶺。

  直至飛出老遠,她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回了頭——漫山遍野的妖獸衝過了屍山血海,將那道本就已經千瘡百孔的劍籬衝擊得粉碎。無數的碎片在火燒雲下泛著絢爛的光,撲簌簌地落在黑色的流動的海洋裡。頃刻間,五峰嶺已經被妖獸佔據,哪兒還找得到薛滿山呢?

  青姑忍著眼淚遠處飛馳,而就在這時,大夏終於迎來了隆冬的第一場雪。

  雪花飛舞,將一片焦黑的山林掩蓋,也掩蓋了被血染紅的土壤。只是今年的雪特別奇怪,一連下了一整月,都還沒有停歇的趨勢。

  遙遠的清平郡,陳伯衍望著窗外的雪,沉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悲意,可他落筆時,筆尖卻顯得尤為沉重。

  良久,他寫下了一句詩——

  不見飄渺雲中鶴,

  但見人間雪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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