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天之劫
攻擊自地底而來。
劍光如山海連綿, 隨著修士的離開而人去樓空的吉祥客棧經受不住這麼大的打擊, 幾乎在剎那之間崩毀。
撲簌簌的塵土落下,斷垣殘壁中, 只有孟七七一人獨坐, 動也未動。
「受死吧!」白面具從四面八方的躥出, 銀亮的劍尖齊齊對準了孟七七。
劍光在孟七七的眼眸中一掠而過,他一眼望盡所有人的臉, 卻沒看到想看到的那一個。當所有劍尖彙集時, 他的身影剎那間消失在原地。
白面具一擊不中,卻沒有任何慌亂。所有人閃電般分散開來, 長劍向四周橫掃, 盡最大可能防止孟七七偷襲。
孟七七卻並未反擊, 那披著絨毛大氅的身影出現在廢墟的最高處,一張三角的八仙桌以歪斜的姿勢頂立此處。孟七七站在桌角,俯瞰著白面具。
「官柳街上的糕餅鋪子,就是院裡開著桂花的那一家。小心些, 別折了花樹, 明年可就聞不到花香了。」
引路聲透著輕緩, 響起於白面具的頭頂。
白面具心中大驚,所有的攻擊齊齊調轉,攻向聲音傳來之處。可是煙塵四起中,八仙桌被轟成碎片,孟七七卻又不見了。
「阿秋呢?」孟七七出現在另一側。
「別讓他跑了!」白面具根本不回話,鐵了心要與孟七七鬥到底。那劍招之中透出的堅決, 讓孟七七凜然。
他知道阿秋一定就在附近,既然肯他不出現,那麼就只好——
孟七七抬起手,調動大陣的力量向白面具最密集之處傾瀉而下!
「轟——」吉祥客棧的廢墟再度被碾碎成齏粉,孟七七卻倏然蹙眉。
白面具不見了!
孟七七霍然轉身,殺意卻在背後乍現。
「叮!」千鈞一髮之際,孟七七反手拔出秀劍擋在身後,擋下了來自於背後的攻擊。可一擊之後又是一擊,端的是出其不意。
忽然消失的白面具,又忽然出現在孟七七的身後,他們又沒有大陣助力,哪兒來這麼詭異的身法?
孟七七連出幾招將對方攔下,衣袖被割開一個裂口。
眨眼間,雙方再度拉開距離,可孟七七的心中卻掀起了驚訝的波濤——這幾個白面具,不是剛才那幾個!
他們究竟以什麼方式互換的?
白面具不給孟七七任何思考的時間,帶著滔天殺意再次向他攻去。這一次,孟七七再不留手,一招子夜歌,在大陣的加持下,黑霧四溢。
孟七七的身影隱入霧中,心中愈發冷靜、沉著。他看著白面具短暫地失去方向,然而下一瞬,這些白面具又不見了。
是傳送陣!
孟七七這次看得分明,他的劍尖還未觸碰到白面具的身體,他們便倏然消失了。那個特殊的波動,一定是傳送陣。
可城中怎麼會藏有傳送陣?這些白面具又是從哪兒傳送過來的?
抱著這樣的疑惑,孟七七抽出環首刀,以更鬼魅難測的身法出現在一個白面具身側,環首刀在其脖子上環繞而過,瞬間取其首級。
鮮血噴濺的剎那,子夜歌的黑霧中,漸漸瀰漫起一股緊張氣氛。
倏然,一道神識如錐刺,襲向孟七七的識海。猝不及防間,孟七七悶哼一聲,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對於這種神識攻擊,大陣是幫不上忙的。
這道神識一定來自於阿秋!
他一定藏在某個地方,然而孟七七卻無法將其找出。阿秋的身上,恐怕帶有什麼屏蔽感知的東西,而現在,鋪天蓋地的神識攻擊如劍雨般向孟七七籠罩而來。
與此同時,玉林台。
壁壘護住了大部分修士,陳伯衍以一人之力控制住整個戰局,盡最大可能避免了修士的傷亡,然而——情況卻仍不容樂觀。
因為他也同孟七七一樣發現了問題。
傳送陣,前一刻還在修士刀下將死的白面具,下一瞬便消失在原地。正當修士驚疑之際,兩個白面具倏然出現在他身後,瞬間反殺!
陳伯衍蹙眉,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傳送陣。一般而言,傳送陣都設立於固定之處,而白面具所用之陣,怕是被鐫刻於器物之上,隨身攜帶。
如此大規模、大數量的傳送陣,必經過了長年累月的積累,一朝用出,殺敵於無形。而如此一來,白面具於城中自由穿梭,吉祥客棧、玉林台來回切換,至不濟,也可及時撤退。
這對於修士一方來說,太不利了。
呼吸之間,陳伯衍的思緒已轉過幾個彎。他抬手,壁壘於指尖張開,而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擴張至整個玉林台。
想要扼制敵方的殺手鐧,最快、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切斷它!
白面具被困壁壘,心知只要陳伯衍在,壁壘便永遠無法被打破。他可以一層一層無限疊加,生生把他們困死在此處。
於是白面具齊齊將矛頭對準了陳伯衍,十數人殺將過去,聲勢浩大。
青姑一手護著小玉兒,一手握緊大刀,神色肅穆。她對大師兄有著絕對的信心,可白面具那樣的亡命之徒,實在不容人小覷。
「鐺——」無數刀劍斬向半空,卻如刺中鐵壁。
壁壘,又是壁壘!
「陳、伯、衍!」一個白面具怒喝一聲,彷彿失去了理智,赤紅的眸緊緊盯著陳伯衍,身上肌肉暴漲,於眨眼間化作一隻兇猛妖獸,向陳伯衍撲去。
一聲輕哼,卻在此時流落風中。
金鈴聲輕搖,鬼羅羅的殺招無影無形,只聽那鈴鐺乍響,妖獸便化作血塊紛紛揚落下。
「丁零、丁零……」金鈴聲不停,殺戮不停,鬼羅羅的眸子裡,滿是對生命的漠視。論殺人,他真的比任何人都在行。
「陳大公子,你還行嗎?」他挑眉。
「不牢鬼先生操心。」
然而這時,捂著眼睛的小玉兒透過指縫看到了天邊閃過的一道亮光,心中驚疑。他定睛遙望,心中的驚愕越來越深,最終化作一道高呼:「雷劫!」
驚呼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眾人齊齊抬頭,便見那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時聚齊起了厚重的烏雲。
不光是玉林台,神京各處,都有人在仰望。
雷光在烏雲深處閃現,那跳動的光芒中隱藏的力量,看得人眼皮狂跳。垂眸坐在城牆上恍若死去的堯光,也終於抬起頭來。
「這是……」
他驀地想起了建城還在時的那一場劫難,過多的殺戮最終招來了禍端。天將下懲罰,一夕之間,屍橫遍野。
這就是大道,以極端冷酷、殘忍的姿態,以殺止殺。
所以這不是簡單的雷劫,這是應時運而生的天劫!
然而千年之後的修士們並不知曉從前種種,無論是陳伯衍還是鬼羅羅,亦或是正與阿秋鬥法的孟七七,都不曾知曉天劫的大名。
「哈哈哈哈……」輕蔑的、張狂的笑聲在雲林台上響起。
「既然要死,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修士們驚疑不定。
「怎麼回事?這究竟是什麼?!」
「天啊……」
「範圍如此之大的雷劫,聞所未聞!這不對勁、肯定不對勁!」
「……」
天劫籠罩了大半個神京,陰雲之下,再無笑意。
陳伯衍與鬼羅羅對視一眼,臉色沉肅。無需多言,鬼羅羅立刻折返宮中,情況不對,他要馬上找到頤和。
陳伯衍也當機立斷:「小山,放棄白面具,將所有人聚集到玉林台!」
戴小山微怔:「所有人?」
「對,所有人。」
陳伯衍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從未感受到如此壓力,蒼穹彷彿即將垮塌,而在這蒼穹之下的所有人,都將迎來大難。
觀白面具的反應,這場蹊蹺的雷劫一定與他們有關。
「青姑,馬上帶小玉兒去找你師父!」
「……」
一道又一道命令不間斷地從陳伯衍口中說出,話音未落,他又當空甩出一道劍光。那是孤山劍閣用來傳信的劍光,劍光升起的剎那,散落在城中的徒有窮和蕭瀟齊齊抬頭。
「回撤!去玉林台!」
神京,終於被命運的大手徹底推入了滾滾洪流。
城牆上,堯光還在仰望。
天劫雖是應時運而生,卻需要一個導火索。當年的那場天劫,便始於阿棠的誕生,這是他後來才查清楚的。妖獸從矇昧到開智,再到迎來它們的王,花了長達數千年光陰,甚至更久。
大道予以淬煉與懲罰,熬得過去便是生,熬不過去便重頭來過。
如今天劫再臨,難道是新的王又要誕生了嗎?
算算時間,千年的光陰,或許也夠了。
阿秋他們應是掐准了這個時間,將天劫引至神京,來一場浩大的同歸於盡。而在這之前,堯光竟毫不知情。
看來阿秋心中早有懷疑,所以才把這消息捂得死死的,只等最後一刻,殺個出其不意。
「咳……」堯光摀住胸口,斷骨生疼。
恐慌在全城蔓延,神京的百姓們完全沒料到妖獸還未真正打過來,他們便要面對另一場劫難。所有人被修士們趕著從家中奔出,倉皇失措。
「快走啊!別停下!」
「快快快!」
催促不停,腳步不停,尖叫聲、驚呼聲在各個角落裡成片響起,饒是訓練有素的禁軍,也無法控制這混亂局面。
從城外帶兵回返的趙海平恰好趕上這波亂象。
「怎麼回事?!」
「玉林台,趙將軍!請即刻將百姓送至玉林台!」
徒有窮從人群中躥出,氣喘吁吁地大喊著,卻冷不防被混亂的人群衝撞。他強行穩住,剛剛張嘴,一道雷劫便在遠處當空劈下。
「轟——」
一聲轟隆巨響,電光如蛇。
徒有窮嚇得倏然轉身,冷汗浸濕內衫——那正是玉林台的方向!
此時此刻的玉林台,修士大都已經散去,只剩下從四方趕來的百姓們。還餘下的修士心急火燎地催促著,將百姓送入玉林台地牢,而陳伯衍,一手扛下了這第一道雷劫。
晴空之上,有壁壘。
巨大的壁壘在玉林台上張開,宛如一把傾天華蓋,硬生生抵擋住了恐怖的雷光。
「大師兄!」
戴小山還沒有走,看著陳伯衍腳下寸寸龜裂的石板,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陳伯衍的神色卻依然鎮靜,沉聲道:「來不及了,將其餘人就近分至皇宮、府衙、城防司。命所有修士,死守。」
戴小山心中焦急,大腦卻靈活異常。大師兄點出的這幾個地方都有地牢或大規模的地窖,哪怕擋不住浩大的雷劫,也可避過一部分。
他不敢耽擱,立刻御劍飛馳。
吉祥客棧,孟七七終於找到阿秋真身。怒極之下,他將全身元力灌注於秀劍之上,拼著神魂受損,無視了阿秋的神識攻擊,一劍將之釘在歪斜的紅柱上。
妖獸的生命力比想像得要頑強,阿秋遭遇重創,卻仍未死。他歪著頭,唇邊汩汩地往外流著鮮血,卻仍在笑。
「孟七七……即便你殺了我……也沒有用!」
「天意如此,是天要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