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是與我無關的屬於你和她的過往

　　御手洗明彥堵住了離開的通道，他站在雫石唯面前， 手中抓著雫石唯手臂的力道非常大。

　　那眼神中透露出了得意， 御手洗明彥說道：「雫石，你是叫這個對吧？不用挑地方了， 現在就在這裡和我聊聊吧。」

　　不容拒絕的語氣讓雫石唯不舒服地掙脫了御手洗明彥的力道，他拍灰塵似的拍了拍被觸碰的地方， 淡淡地掃了御手洗明彥一眼。

　　「哦？想和我聊什麼？」

　　「當然是聊那個時候你到底是為什麼會對我說出那些話！」

　　御手洗明彥說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一直不告訴我、一直遠遠地就避開我， 但是現在我抓到你了，無論如何也要弄明白！」

　　雫石唯不自在地後退了一步。

　　「那個時候的事情我應該早就說清楚了， 只是一場誤會，道歉也早就道歉了， 追著不放我也沒辦法給你答案。」

　　「看吧，到現在你也在逃避。」

　　御手洗明彥逼近了他一步。

　　「差不多六個月前你和我見過一面， 」御手洗明彥說， 「大約是今年二月份的時候，在四葉上課的芭蕾教室附近。」

　　御手洗明彥的陳述是正確的，無可反駁。

　　雫石唯抿了抿唇， 直視著他的眼睛。

　　黑色的眼眸裡是對弄不清現狀的不滿， 御手洗明彥和他對視著， 繼續說著接下來的話。

　　「那個時候，你妹妹雫石美子哭了， 之後你就找到我對我說了讓我很在意的話。」

　　「……是，但是美子的事情跟你無關。」

　　「有關！」

　　御手洗明彥深呼吸著壓下情緒，冷靜地說道：「最近的我越來越察覺到了， 我的記憶有一塊被修補的痕跡。所以……過去一定發生了什麼被我忘記的很重要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恐怕跟你的妹妹有關，我應該是認識雫石美子的。」

　　雫石唯說：「那天是你和她第一次見面。在此之前你們從沒見過，我是她的哥哥，她的一切我都知道。」

　　御手洗明彥忍不住又向前邁了一步。

　　兩個人迫近的距離讓雫石唯感到非常不舒服，和守澤千秋不同，來自御手洗明彥的接近只會讓他不安。

　　但他已經退無可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被逼到了牆邊的位置，後退一步，背後就貼上了冰涼的牆壁。

　　「雫石，你是知道那段過去的吧？」

　　「……」雫石唯一言不發。

　　御手洗明彥柔緩了語氣，他請求道：「我不想被隱瞞，這種感覺很難受。」

　　「斗威，你現在的生活應該讓你很滿意吧。」

　　雫石唯移開了和他對視的視線，不經意間，他看到了在遠處的一個座椅上一邊捧著筆記本寫東西一邊笑著看著他們的人。

　　那個人所在的角度剛好能夠看到他們，他注意到雫石唯看到了他，悠閒地舉起了沒有拿筆的手對他揮了揮。筆記本被他放在膝蓋上，馬克筆仍然被握在手上不斷用來書寫音符。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月永雷歐不像御手洗明彥這樣緊咬著他，不得不說是讓雫石唯暗自鬆了一口氣的。

　　一旦被靈感抓住心神，月永雷歐就很難從創作欲中脫離。更何況現在他的紙筆都在身邊，一時半會兒就更加不可能追上來了。

　　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放鬆警惕，雫石唯一點也不想被熟人抓到。

　　他不想解釋過去、不想說明現在，也不想策劃未來。

　　對於月永雷歐之前的那個語帶肯定的問句，雫石唯的第一反應是否定然後離開。

　　他沒有什麼和過往熟人敘舊的必要，斷掉的緣一旦接續上，再次斷掉的時候便會帶來巨大傷痛。月永雷歐會不會傷心他不知道，但生氣是肯定有了。

　　有什麼招惹他的必要呢？沒有。

　　也正是因為這個想法，雫石唯對御手洗明彥和雫石美子之間的關係敏感至極。

　　御手洗明彥察覺到了什麼，然後想要仔細瞭解那個「什麼」中包含的種種。但是，他想瞭解也要看看雫石唯同不同意。

　　要說為什麼的話……

　　因為，斗威是傷害過雫石美子的人啊！

　　「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在家人身邊，有一個乖巧聽話的妹妹，過著普通人的生活，這樣平靜而又幸福的生活，你滿意嗎？」

　　御手洗明彥聽到雫石唯的問話，不用思考便能立即回答：「還算好吧，普通的生活當然挑剔不出什麼毛病，我又不是討厭普通的那類人。」

　　然後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個關鍵的地方。

　　「『斗威』……果然是我的名字吧？雫石美子也在無意中這麼稱呼過我。」

　　這是他完全沒有印象，卻又對此感到些許熟悉的一個名字。

　　御手洗明彥肯定道：「我就是你們認識的『斗威』，看來，過去的確是發生過什麼事情啊。」

　　「如果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就不要來問我了。」

　　雫石唯冷冷的面色讓御手洗明彥的表情也重新嚴肅起來。

　　「為什麼這麼說？為什麼一直不讓我探索過去？」

　　他伸出雙手撐在牆上，攔住了雫石唯想離開的動作，同時地也把人圈在了自己的領地內。

　　月永雷歐站了起來，收斂了笑容慢慢走近。

　　「那個時候你說，『你大概不知道她很痛苦吧』，但是我沒來得及跟你說，在我看來你反而是痛苦的那個人。」

　　「你看錯了。」

　　雫石唯有意避開關於自己的問題，御手洗明彥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那就當我後半句話不存在好了。」

　　御手洗明彥不讓雫石唯的視線離開他，語氣強硬而又認真地，他肯定地問道——

　　「有誰因為過去的我，而受到傷害了吧？」

　　×××

　　這是二月的某一天。

　　櫻花盛開的時節，處處都是夢幻的氣息。

　　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通過擴音器在寬敞的大廳內迴響著，最後一段分曲帶著激昂華麗的旋律結束。

　　金碧輝煌的室內，紅地毯之上，幼小的女孩們結束了又一曲練習進入了寶貴的休息時間。

　　這裡是她們的芭蕾教室。

　　「美子，你沒事吧？」

　　白色的芭蕾舞裙讓女孩們優雅而又苗條，頭髮被高高束起，走到雫石美子身邊的是在芭蕾教室中認識的朋友御手洗四葉。

　　「你看上去好像有點沒精神，生病了嗎？」

　　來自朋友的關心讓雫石美子回過了神。

　　她搖搖頭，但臉上勉強的笑容還是透露出了她心情不好。御手洗四葉只好說：「那好吧……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說出來哦。」

　　休息時間結束，又是新的一段練習時間的開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回過神來的時候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雨。屋外的雨聲變得非常清晰了，雫石美子想著屋外的雨，做錯了幾個動作都沒發覺。

　　「如果不想跳就不要跳了。」

　　揚聲說著，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的女孩停下了這段由她帶領的練習。穿過自動分開讓出位置的人群，蛇崩夏子站在了雫石美子的面前。

　　「事先說明，我可不是在擔心你。」

　　雫石美子看著逼近的她，感受到了可怕的氣場，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啊？怎麼了嗎？」

　　「一個人思慮太多，就會失去做人的樂趣——這句話你聽過嗎？美子，整天想著其他事情可是在浪費珍貴的現在哦。」

　　淺棕色的眸子映著雫石美子緊繃的緊張面容，蛇崩夏子哼笑了一聲，腳尖輕點便轉身背對著她走開。

　　「時間差不多了，老師，我們今天就先結束授課吧，如何？」

　　女老師往窗外看去。

　　瓢潑大雨雨幕連綿，讓視野所見之處都蒙上了一層紗。

　　「好大的雨啊……好，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裡吧。」

　　收拾好東西，雫石美子坐在簷下的台階上看著同學們一個接著一個被接走。

　　御手洗四葉走到她旁邊坐下，問她：「這麼大的雨，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嗎？美子，要不我讓我哥哥帶上你，你跟我們一起走？」

　　「不用了，謝謝四葉。」

　　雫石美子抱著膝蓋，視線轉向了雨幕中看不清楚的延伸到遠方的道路。

　　那裡有一個人影，撐著黑色的傘越走越近。

　　雫石美子突然坐直了，看著那個人影，她喃喃道：「斗威？不對，是四葉的哥哥……」

　　「斗威是誰？你說那個人是我哥哥？」

　　御手洗四葉看過去，臉上露出了笑容。

　　「美子你的視力真好，真的是我哥哥欸！」

　　那個人走上台階，在她們坐著的地方前停下腳步，對御手洗四葉伸出手。

　　「四葉，回家了。」

　　雫石美子呆呆地看著他們交疊在一起的手。

　　御手洗四葉藉著那個人的力道站起來，她拍了拍裙襬，說：「美子真的不跟我們回去嗎？」

　　「不用了，你們先走吧，我還想再坐一會兒……說不定很快雨就變小了呢，那個時候我一個人回去就沒問題了。」

　　「話是這樣說，待到太晚天黑了也很危險的。美子，一定要早點回家啊。」

　　「知道了知道了，四葉好囉嗦啊，像媽媽一樣。」雫石美子揮揮手，笑了笑，「你們快回去吧，我很快就走了，不用擔心我。」

　　「唔，那好吧，我們下周見。」

　　對話結束，御手洗四葉撐開了御手洗明彥給她帶來的傘。

　　一大一小兩把傘在雨下撐著，接住了從天而降的雨滴。

　　御手洗明彥和御手洗四葉向著遠處走去。

　　雫石美子看著他們的背影，笑容逐漸消失。她忍不住把臉埋在環著膝蓋的手臂裡，低低的抽噎聲被雨聲掩蓋，聽不清晰。

　　「混蛋斗威，看都不看我一眼，連一句話也不和我說……」

　　從身後接近她的少年停頓住了步伐，他看著雫石美子，又看向在雨幕中延伸向看不見的地方的道路。

　　斗威，這個人他知道。

　　他走上前把手中拿著的紅色的傘放在雫石美子旁邊，雫石美子察覺到有人，看去時只看得見走進了雨中的少年身影。

　　那粉色的頭髮讓她立即就辨認出了是誰。

　　他只是放下傘就離開了，一點也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今天是雫石美子和他共處的第三天，卻是第一次在芭蕾教室迎來他。

　　但是他好像不打算把她接走。

　　「什麼啊……這麼冷漠的嗎？」

　　雫石美子自娛自樂地笑了兩聲，那個笑看上去一點也不好看，笑著笑著，眼淚還繼續流下來了。

　　她低下了頭，想要擦乾淨糊了眼的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完。

　　「……我真是個笨蛋啊。」

　　在女孩的自我嘲笑中，少年在雨中向前跑著。

　　他沒有傘，也不打算拿傘。

　　雨水很快就把頭髮打濕了，他擦了擦落到臉上的雨水，耳邊聽到的是雨聲和自己跑步時踩起水花的聲音。

　　走了不久的兩個人很快就被他追上了，他張開雙手攔住了他們的路，看向被雫石美子稱作斗威的人。

　　黑髮黑眸的與他年齡相同的少年有著這個年紀的男生特有的介於成熟和青澀之間的微妙的帥氣，那對御手洗四葉露出的縱容的笑意是他瞭解到的，與他無關的、僅屬於斗威和雫石美子的過往中少有的。

　　突然被攔住，御手洗明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便把御手洗四葉護在身後。

　　「你是誰？找我們有事？」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少年的話讓御手洗明彥感到莫名其妙，他看了看周圍，苦惱地發現這裡就只有他們幾個人。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少年仍舊攔著他們，御手洗四葉從御手洗明彥身後探出頭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說：「哥哥，我們直接回去吧。」

　　「嗯，現在就回去。」

　　作為保護者的哥哥提高了對陌生人的防備心，他提防著面前的人，帶著御手洗四葉繞開少年。

　　少年放下了張開的雙臂，看著他們走過自己身邊。

　　「你大概不知道她很痛苦吧。」

　　少年用御手洗明彥聽得到的聲音冷冷道。

　　「真好啊，用別人傷心作為代價就能換回曾經的幸福。也好，那你就永遠也不要接近她了。」

　　雨勢驟然加大，御手洗明彥腦中無法抑制地回想著少年說的話，突然地腦中一片刺痛。

　　那是誰的笑容在回憶中明媚？

　　……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情？他似乎忘記了什麼東西！

　　御手洗明彥轉身向著那個少年伸出手去：「等等，你是誰？給我說清楚！」

　　「哥哥！」

　　御手洗四葉拉住了他。

　　「我們先回家吧。」

　　不知為何她的心中非常不安，望著御手洗明彥，她不斷地請求著。

　　「媽媽一定已經做好了很好吃的晚飯……我們回家吧。」

　　……

　　有一雙溫暖的手臂摟住了她，那個懷抱陌生，但動作非常輕柔。

　　小心翼翼的樣子似乎是在抱著珍貴的寶物，這讓她連忙蹭乾淨臉上的淚，才敢抬頭去看是誰。

　　粉色的發如同櫻花，夢幻而又讓人不禁沉溺在溫暖的氣息中。明明是沒有表情的一張冷臉，看上去卻很溫柔。

　　如紅寶石美麗的紅眸中映著她的面容，被注視的也只有她。

　　「你不是走了嗎？為什麼還出現在這裡？」

　　賭氣似的，雫石美子這樣說道。

　　但是她沒有推開少年的懷抱。

　　「唔。」

　　含糊的應了一聲，面無表情少年並沒有回答。

　　他鬆開了環著幼小女孩的懷抱，把放在了地上的傘塞到她懷裡，然後往朦朧的雨幕中已經連些許身影都看不見了的遠離了的御手洗兄妹所在的方向看去。

　　和柔軟溫和的發色完全不同，面色冰冷的少年眸中的情緒也是灰暗冰涼的。

　　「讓你哭的那個人是他吧，你的上一位『哥哥』。」

　　「……和你沒有關係，也不要去找他麻煩。」

　　雫石美子撐開了傘，走進雨中。

　　「比起忘記我的傢伙，連名字都不知道還想著離開的傢伙更沒有成為我哥哥的資格。」

　　少年沉默著跟上她。

　　唯一的傘被雫石美子拿在手上，雫石美子這才注意到他是沒有傘的，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淋濕了身子。

　　「你是笨蛋嗎？！」

　　她連忙把傘塞到他手上，貼近了沒一會兒就被淋得全身濕漉漉的少年，沒好氣地說：「拿好了。」

　　在雨中走著，兩個人一路無話。

　　雫石美子偷偷看了他一眼，少年直視著前方並沒有看她。

　　這樣也算是被哥哥接回家嗎？

　　她想著，移開了視線。

　　在雫石家門口，少年停下了腳步。

　　「你進去吧。」

　　雫石美子皺起了眉頭，她搞不懂這個人在想些什麼，明明是從爸爸送給她的扭蛋中走出來的哥哥，卻根本沒有要和她簽訂契約的意思，對她也不怎麼親近。

　　嗯……剛才那個讓她感動些許安慰的擁抱除外。

　　總之，現在，少年似乎連這個家門都不願意進入了。

　　「等等！」

　　雫石美子大聲叫住了說完後轉身便要離開的他。

　　「你就這麼想離開嗎！」無名的怒火從心中升起，雫石美子說道，「你也和斗威一樣記得前世的事情嗎？你也想像斗威那樣能離開我，回到原來妹妹身邊對吧！」

　　情緒爆發出來的這一刻，幼小的女孩再也抑制不住用「懂事」這一藉口來壓抑的痛苦。難過從心頭湧上，之前才壓下來的淚水又不爭氣的溢出了眼眶。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抽噎聲。

　　「好啊，去找你原來的妹妹吧，離開這裡離得遠遠的，多好啊。」

　　視線朦朧中，雫石美子看到少年走近她。

　　隨後，是極其輕柔的用手在發上輕撫的力道。

　　「美子，」他說，「我沒有資格做你心目中完美的哥哥，因為我放不下過去。」

　　雫石美子在哭泣中說不出話，用手背擦著眼睛，她抽抽噎噎地聽著少年的話。

　　「但是，你在我面前這麼傷心的樣子我也看不下去。作為一個哥哥我不能看著妹妹受欺負，也不想欺負你。」

　　「……嗯？」

　　雫石美子動作停了下來，看著少年，她有些不理解對方的意思。

　　「我是【哥哥扭蛋】對吧？」少年指了指自己，「無論你承認與否，作為扭蛋期間我都是你的哥哥。你不是我獨一的妹妹，但是你是我無二的美子。」

　　「什麼？你改變主意了嗎？」

　　雫石美子有些愣著了。

　　少年點點頭：「如果只是這段時間的話，我可能會想在哥哥的位置上坐一下……代替那個離開你的斗威做你的保護者。」

　　「剛才還說著想要離開什麼的……你究竟想做什麼？」

　　「想在被消除之前做一個好哥哥。」

　　拋下這麼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少年向她伸出手。

　　「我是唯，請多指教。從今以後，我在這裡就是雫石唯了。」

　　「……我不會把你消除的，你是爸爸送給我的扭蛋，而且是難得的ＳＳ級，怎麼可能把你消除變回扭蛋……」

　　話音越來越弱，雫石美子終於停下了話語。

　　爸爸送的、ＳＳ級……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雫石美子已經不在意扭蛋的等級了，也不在意哥哥是從哪裡來的，甚至不在意這個哥哥以前經歷過什麼、有幾個妹妹。

　　她只想要一個在乎她的哥哥。

　　耳邊下雨的聲音在靜默中變得很大，雫石美子看著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想起了御手洗明彥對御手洗四葉伸出手的那一幕。

　　「美子，回家了。」

　　兩隻手交疊相握，雫石唯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