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幽幽螢光閃爍之時

　　富冢翔拒絕了雫石唯和海涅的送他回家的提議，一個人從醫院離開了。

　　他不知道，在他回家的過程中，雫石唯和海涅一直遠遠地跟在身後，直到他進了屬於他的家，兩人才折返。

　　富冢翔的家離醫院不遠，幾人走了二十來分鐘就到了。這個地方再過去十幾分鐘的路程，是雫石唯非常熟悉的雫石美子正在就讀的小學。

　　不知不覺間，陽光最為強烈的午後已經過去了。下午的晴朗日光灑在身上並不難受，反而有些令人身心舒暢。

　　在富冢翔的家所在的住宅區的阪道上行走著，雫石唯注意到身邊人摸了摸肚子，細微的咕嚕聲響起。海涅面不改色地走在他身旁，擺著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表情。

　　「海涅，餓了嗎？」

　　雫石唯說。

　　雫石唯問出聲後，海涅才誠實點頭：「有一點。」

　　他剛說完，便看到雫石唯牽起他的手，說道：「還有十分鐘就到家了，回家了我給你做些好吃的吧。」

　　從被握著的掌心傳來溫熱的溫度，奇妙地緩解了飢餓感。

　　這樣親密的接觸，海涅心神一凝。

　　雫石唯剛才說——回家了。

　　如此自然，就如同他本該屬於這裡，本就是這個家庭的一員，回到這個家和呼吸一樣正常。

　　「……好。」

　　家，這是雫石唯告訴他的，他在這個世界的歸處。

　　……這還真是令人驚喜。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半天了，這半天來海涅接觸到了不少新鮮的事物，也不斷完善著內心的想法。

　　如今，他和成為他的「哥哥」的，名為雫石唯的少年——

　　一起走在回家路上。

　　只是，不知道這個家庭的其他成員，是否同樣歡迎他？

　　……

　　果然和雫石唯說的一樣，十分鐘後兩人踩著點回到了雫石家。打開門，屋裡是熱鬧的。電視中播放的電視劇的聲音以及來自雫石父母的愉快的談話聲傳入耳中，別有一番溫暖氣氛。

　　「我回來了。」

　　雫石唯說著，在玄關換了鞋子。等海涅也換完，他才提著東西帶著海涅一起走進來。

　　「哎呀，歡迎回來！」

　　雫石媽媽在沙發上側著身子對他們揮手，注意到雫石唯身後的紅發少年，她眼睛一亮：「好帥！好可愛！這就是親愛的你收養的孩子嗎？」

　　雫石爸爸露出深藏功與名的微笑。

　　「是的，我讓小唯帶他出去買東西了。看來他們相處得很好，這樣一來我也能放心了！」

　　「不愧是親愛的～」

　　雫石媽媽和雫石爸爸來了一個愛的抱抱。

　　雫石唯提著東西走到樓梯下，轉頭默默瞅了他一眼。

　　雫石爸爸的微笑有點僵硬，甚至還有點心慌慌，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茫然。

　　怎麼感覺小唯好像又鬧彆扭了？是錯覺嗎？

　　「等等……小唯你去哪裡了？衣服怎麼濕了？」

　　雫石爸爸眼巴巴看著，等他回話。

　　「沒什麼。」雫石唯說著，讓海涅把手上的其他東西一併交給他，「我先去換個衣服，一會兒下來。那是我們的父母，去和他們說說話吧。」

　　海涅點點頭：「的確是有必要和他們交流一下。那麼，辛苦你了。」

　　雫石唯拍了拍海涅的肩，「……你加油。」

　　海涅：「？？？」

　　雫石唯走後，海涅才明白了雫石唯那句話的意思。

　　他被雫石媽媽拉到沙發上坐下，夾在雫石父母中間的海涅在下一刻，就遭受了來自雫石媽媽的你叫什麼喜歡什麼等等詢問炮轟。

　　更重要的是……

　　被雫石媽媽一臉喜悅地抱在懷裡，看了看旁邊的雫石爸爸瞬間黑下來的臉色，海涅決定——

　　就讓這一刻結束吧。

　　他從雫石媽媽懷裡出來，用輕輕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清了清嗓子。

　　「你們好，我是海涅，非常感謝你們的歡迎。」

　　一本正經的樣子讓雫石媽媽的表情更加溫柔了，她看著海涅，說道：「真是個成熟的孩子呢，和小唯真像～這樣一想，感覺更喜歡小海涅了！」

　　……其實，我恐怕比您還稍大幾歲。

　　把這句話吞進肚子裡，海涅默默扭過頭。

　　這一扭頭，海涅正好捕捉到了雫石爸爸眼中在下一秒就藏起了的審視視線。

　　雫石爸爸臉上是爽朗的笑容：「在外面玩了這麼久，海涅要不要休息一會兒？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哦，就在樓上。」

　　海涅還沒回答，雫石唯的聲音便出現了。

　　「不急，我先做點吃的。」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印著一個可愛的貓咪頭像的短袖Ｔ恤。雫石媽媽捂著臉激動道：「這是我上個星期給你買的衣服！」

　　雫石唯側頭看了看衣服上的貓咪，說：「不好看嗎？」

　　「好看好看！」

　　「好看就行了。」他說著，走到冰箱前打開了門往裡面看了看，「海涅，吃蛋炒飯嗎？」

　　「都可以。」

　　「那就做這個好了。」

　　冰箱裡有冰凍起來的剩餘白米飯，顆粒潔白誘人，在冰凍過後平添了一份白雪似的氣息。

　　米飯、雞蛋還有用火腿切成的火腿丁在鍋裡翻滾著，陣陣香氣在空氣中蕩漾，讓海涅原本被壓下去的飢餓感突然間全部浮出水面，伴隨著飢餓感一起的還有對這股香氣的渴望。

　　雫石媽媽和雫石爸爸也不由得把心神放在新出鍋的食物上了。

　　「小唯，還有嗎？」雫石爸爸說。

　　雫石唯將炒飯分入盤裡，正好三盤擺在桌上。

　　「有。」擺完桌，他才說道，「媽媽也一起吧。」

　　幾人幾乎是下一刻便在桌邊做好了，海涅跟著雫石媽媽和雫石爸爸說完飯前的「我開動了」，矜持的動作下是飛快的進食速度。

　　他吃著吃著，突然停下來了。

　　「唯，」他說著，第一次叫出對方的名字，「你不吃嗎？」

　　雫石媽媽、雫石爸爸、海涅，三盤炒飯正好對應三個人。

　　雫石唯似是在想著什麼，雖然同樣坐在桌邊，卻過了一秒才回神回應海涅的話：「嗯，我不餓。」

　　雫石唯這麼說了，海涅便也不再勸他。

　　一餐結束，幾人都很滿足。

　　雫石爸爸和雫石媽媽繼續回到沙發上守著電視劇，電視中，黑髮的俊美男人在雨中流著淚等待再也不會歸來的戀人，雫石媽媽也跟著攥著紙巾一邊看一邊抽噎。

　　「嗚嗚，路易斯好帥，好心疼他……」

　　雫石爸爸知道她只是在陶醉於這種悲傷氣氛而不是真的傷心，無奈地攬著她，望著雫石媽媽的他心神並不在電視劇上，自然也沒有感受到其中勾人的辛酸劇情。

　　海涅幫雫石唯一起處理好碗筷，跟著雫石唯走上樓，進入了屬於他的房間。

　　被縟枕頭都被放置好了，屋裡的窗是開著的，清爽的風揚起簾腳，帶來清新的氣息。

　　「休息一下吧。無聊的話可以去書房，書房門口有掛牌，你可以找到它。」雫石唯說著，站在門口對他揮手道別，「我先出去了哦？」

　　「謝謝，你也注意休息。」

　　門被關上了，那關門的動作力度恰好，沒有發出嚇人的砰聲。

　　海涅轉過身，在柔軟的床上坐下來，看著窗外翠綠的枝葉，酒紅帶金色的眸中神色柔和。

　　他掏出新買來的筆記本還有筆，翻開一頁，在潔白的一頁上筆尖輕頓，寫下了一段又一段話。

　　這是日記，也是他對所遇之事進行的分析。

　　與此同時，也有一個人回到了房間，他打開本子，同樣地在新的一頁空白紙上寫下一段段話。

　　這是記錄，也是他對所見之人的評析。

　　「總感覺……那孩子的眼神，成熟得有些可怕呢。」

　　墨跡斷開，筆身被他放在指尖轉動著，雫石賢戈收斂了微笑的面容上是冷靜而又理智的嚴肅表情。

　　「不過，小唯喜歡就好。」

　　嚴肅的神色散去，他唇角掛著暖融融的笑意，墨跡連續了下去。

　　雫石唯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關上門把門反鎖，隨後來到了窗邊。

　　他往窗下看了看，窗下是綠油油的草坪，白的粉的鮮嫩的花朵點綴其中，格外夢幻美麗。

　　沒有人。

　　確定這一點後，雫石唯便毫不猶豫將窗推開，用手撐著直接踏上窗沿，隨後縱身跳躍——身姿輕盈地，落到地面。

　　沒有驚動雫石家的任何一個人，雫石唯離開了雫石家的住宅，向著救起富冢翔的河邊跑去。

　　他追尋著那股氣息，一路往前，最後在一個非常熟悉的小學前停下腳步。

　　那股氣息在這裡斷開，隨後便失去蹤影，讓雫石唯一時間沒辦法將它找出來。

　　那氣息斷開後就變得微弱了，似乎是隱藏了起來，它蟄伏著，在等待著什麼能讓它再度出現的契機。

　　白天的小學守衛完善，門衛在門口瞅著突然來到校門外的他，讓他一時沒辦法進入裡面查探情況。看來，只能等到晚上才有機會了。

　　按捺下躁動的心緒，雫石唯回到了雫石家。

　　出乎意外地，從窗口翻進房間回到家的雫石唯才從樓上下來，就看到海涅和雫石真子在地板上面對面坐著，兩人之間氣氛緊張，而剛回來的雫石美子也連背包都只隨意丟到了沙發上就湊到兩人旁邊看著他們。

　　……發生什麼了？

　　滿心問號的雫石唯走上前，黑與白的正方形棋盤便出現在視線中。棋盤上的格子黑白相間，棋子坐落其中，這場西洋棋此刻正是迎來了一個關鍵的局面。

　　隨後，便看見海涅動手了。

　　他落子有聲，伴隨著清脆的落子聲，是他清冷的嗓音。

　　「Ｃｈｅｃｋｍａｔｅ了。」

　　雫石美子歡呼起來：「哦哦！真子又輸啦！」

　　雫石真子不服：「再來一局！」

　　三人又重複起了新的一局，雫石唯看著他們，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再回到房間重新出來一次。

　　你們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的？！

　　海涅和哲也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啊……！

　　接下來的晚餐和諧得可怕，雫石唯認為最難搞定的雫石美子都對海涅表示熱烈歡迎，悄悄問起她時，她說：「海涅？他一點都沒有那種會和我搶走唯哥的危險感，挺好相處的啦，唯哥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如此一來，海涅在雫石家的地位就這麼確定了下來。

　　夜幕降臨，雫石家全員都在大廳裡待著，數道目光凝在雫石唯和海涅之中，兩人手上各拿著一個遊戲操縱柄，在躍動著遊戲畫面的液晶屏幕上是兩個戰得正酣的角色。

　　起初，海涅還會因為不熟悉而連敗在雫石唯手下，在經過幾局找到感覺的現在，海涅和雫石唯戰得勢均力敵，兩人在遊戲上的戰鬥讓全家人都不由得投入心神站邊圍觀喝彩。

　　「還挺厲害的嘛。」

　　「彼此彼此。」

　　一局結束，在屬於雫石唯的這邊亮起了血紅色的「敗」字。

　　海涅這才松了口氣，他揉了揉手腕，一看時鐘才發現這局竟然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天色都黑得不行了。

　　而他居然才贏了雫石唯一次。

　　這場遊戲玩得還挺盡興，要不是海涅的自制力很強，都想再拉著雫石唯多玩幾局。

　　圍觀的群眾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了，大家伸懶腰的伸懶腰，喝飲料的喝飲料，雫石美子湊到雫石唯身邊興奮地說著他剛才的操作多帥，視線一掃，看到了窗外在夜色中閃爍的淡綠螢光。

　　她立即明白了那是什麼，猛地跑到窗邊，她喊道：「來看螢火蟲呀——！」

　　這一聲呼喚讓大家都湊到了窗邊，窗口被推開了，夜風清爽。

　　幽幽螢光在窗外閃爍著，一開始只有一個光芒，漸漸地，那螢光多了起來，彷彿所有的星星都降臨在了這個宅院，帶來一片夢境般的美。

　　幾人都走出了屋子，來到屋外，雫石唯置身在這螢火蟲的光芒中，內心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一陣陣波瀾。

　　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是感動，是懷念，也是悲傷。

　　曾幾何時，他也在這同樣的幽幽螢光閃爍之時，與他護在心裡的他們一同微笑。

　　而現在，身邊的人變了，他的心情卻不會變。

　　他會守護此刻身處在他身邊的他們，不論發生什麼。

　　海涅走到了雫石唯身邊。

　　「真漂亮啊。」他說著，一隻螢火蟲飛到了他的面前。海涅試探著伸出手，那隻螢火蟲竟然落在了他的指尖。

　　他的眸中映著那光，心神有種被觸動的感覺。

　　「這樣的日子……真是幸福。」

　　雫石唯看向他指尖的光。

　　那光緩緩地一閃一滅，是非常優雅而又安靜的頻率。

　　「是啊。」他說，「是很幸福的時光。」